留凮也不再追问。
衍痕之母乃是军妓出身,低贱之人,不过外人看来,她品行温柔,不是鸡鸣狗盗之人,厨艺甚精,拿手的是她的桂花糕,嫡子常不顾主母命令,缠着庶母要桂花糕,与衍痕嬉笑打闹,衍痕也只有此时才能出门或是在家中自由行动,嫡母严厉苛刻,嫡子在衍痕母亲这里,能感受到自己母亲所不曾给予的温暖,两人闯祸打闹,也都是嫡子兜着。
但是主母泼辣严厉,家主也对她敬畏三分,觉得多待一刻都不自在,家主多说一句,连同家主都是一顿好骂,拔剑动刀的,家主也无法。  
主母看不惯妾室受宠,时常为难他们母子,只要嫡子维护,主母也是一顿好骂,对庶出的轻蔑难以掩饰。
不过一次,家主带嫡子去了庙会,不知又少了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衍痕与妾室被打的遍体鳞伤,嫡子回来时抱住母亲腿求情揽责,一同受了罚,说了一番话,让衍痕终身难忘。
“你是嫡子,与庶子交好,有辱身份!你是未来家主,与低贱之人必须撇清关系!”
“阿娘,我不知道什么嫡子庶子的,我只知道,他是我大哥!一辈子都是我大哥!”嫡子的眼神,坚定清明。
之后不知道主母又说了什么,衍痕已是晕了过去。
主母在衍痕心里种下了仇恨,弟弟是他唯一的光,那日弟弟生辰,他带弟弟出去玩,回来却见家已被毁,他藏好弟弟,去寻亲人,只有主母紧握长剑的尸身,护持了最后一道防线,他眼见一人将主母枭首示众,他落荒而逃,最终他在一处断崖找到了母亲尸骨,却不曾找到父亲尸体,逃避他乡,最终隐姓埋名为衍痕,意为“掩痕”
对主母,他倒是觉得迷惑了。
衍痕娓娓道来,留凮神情凝重了许多,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你也永远是我大哥,不瞒你说,我打算攻下紫川后另有所图,到时后,兵权归大哥,入帝都封侯拜相,留凮不与相争!”
“为何?”衍痕不喜反疑。
“因为,紫川可连接天道”微风阵阵,撩拨起留凮的头发,悠悠地将声音带去远方。
衍痕苦笑“修仙悟道也是大势所趋,若是如此,倒是不负壮志,到那时我们兄弟倒也是人上人”衍痕眼睛忧伤淡了许多,有了神采“到时为兄重振门楣,定让趋利小人敬之不及!”眼里印着星光。
留凮躺下,以地为庐“人各有志,王侯将相,最后,不过一抔黄土,活着总要有自己的追求,不必人云亦云”
“大哥,令弟姓名如何?”留凮闭眼,随口一问。
“……”衍痕看向留凮,留凮一脸安然,衍痕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最后一横收笔,留凮缓缓睁眼,一笑。
两人相视无言,衍痕站起回帐,留凮一人,看着格外明亮的月亮,一圈银晕撒在大漠上,大漠之下月亮格外大,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留凮背后枕着白日太阳的余温,心里五味杂陈。
“墨?好姓!可能和我还是本家呢……”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130章 一百三十 困兽难逃,情结难解
离凰休养,影朔守虚境,信儿每日为他煎百璃茶,一切照旧,不过是桌前少了一杯清茶,缘来未至少了主人罢了。
而燎原倒是清闲,经常去市集闲逛,打听各路消息,顺带使些恶作剧,很快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逍遥快活,却不知这些时日,留凮实力如日中天起来。
一日,燎原叼着从小孩子那儿抢来的糖人,一路瞎转,估摸着郡主还有一两月就要生产,想着什么时候偷溜进皇宫,看看自己未来的干侄子,忽然一匹快马入城,一路捷报声:我军与紫川交战,又下一城!
燎原听了,摸着下巴,心想:这留凮倒也真有些本事。
不过她对离凰是闭口不谈,一来怕扰乱离凰心神,二来她觉得留凮会见好就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刻,也就那么几次。
可并不是如此,隔三差五就有捷报传来,紫川一道道防线被攻下,几乎逼近紫川国都--绮峰,燎原渐渐慌了,若是紫川被攻破,那郡主就是亡国之女,身份便一落千丈,蝶舞柔弱良善,所生若是皇子还好,若是公主,就怕离陌重男轻女,我得让留凮收手!
战场之上,何来收手?
一场恶战后,留凮与至清安排了庆功宴,衍痕风尘仆仆“明公!白柳城所有兵士愿意的已经充军,不愿的回家侍奉老小,明日入城,白柳城老幼箪食壶浆相迎!”
留凮负责指挥攻城诸事,至清出谋,胥靡出力,衍痕负责作战善后,不过衍痕手段恶劣,背地里杀伐甚多,断人后路,伐人骨肉,骨娘私下不知超度多少人,民心暂时压了下来。
姜胥靡虽是暴躁,但也只在战场上抖抖威风,接到任务,打完就忘,衍痕也渐渐专权起来,胥靡心直口快,两人间维持着脆弱的和平。
留凮倒也略有耳闻,不过略说了几句,不曾重罚过,衍痕乐得自在,姜胥靡也喜欢和至清厮混,与衍痕尽可能不见面。
至清与留凮议事,离绮峰只差一道城-鬼庄。
因为前面攻城太顺利,短短几月便深入腹地,留凮与至清觉得有些端倪,不好轻举妄动,胥靡在一旁嚷嚷着乘胜追击,骨娘袖占一课“下吉,此行险恶”
说话间帐外狂风大作,吹折至清帐外牙旗,至清沉吟“明公此行危险,不如先派些人去打探一下”
“不就是吹折了一面旗嘛,大惊小怪的,我去探路!”胥靡拍着胸脯说道。
“衍痕与胥靡同去”留凮开口,“我麾下有一将士,也是善战之人,屡立奇功,我已经提升他为偏将军,他与你们一同前去!”
应声进帐的正是蒋咲,此人力大无穷,能开二石弓,百发百中,心性直率刚正,又待人温和,口碑不错,屡次战役出力不少,一二两等功虽然几乎都是衍痕胥靡,但他也能分得一杯羹,在两人中间有着难得的话语权。
三人领命,化妆成酒商入城,胥靡还念叨了许久“都带进城,至清喝什么……”
鬼庄常年不见天日,阴气深重,鬼庄里集市很热闹,什么都有,这里讨价还价,那里收钱讨债,有一个女人嗓门很大,与买主争执着大白菜价格,三个人入了城,集市的人面面相觑,盯着他们,三人走了许久,发现所见全是女人,大多妙龄,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鬼庄女子,妙龄少妇,鬼庄孩童,无骨无心,鬼客来仪,携手相迎”三人准备回头,却被身后的人按住,“异地来客,穿城而过,若得自保,不言一词,回头留头”
三人不敢回头,快步走出市集,身后苍老的声音响起“从这里走一里,我为你们安排了客栈,你们住着,晚上千万别出门,无论是谁喊,着火抢劫都不能出来!”
“那你呢?”衍痕没有回头,也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是骨娘“行将就木之人无惧这些,照我说的做吧”
他们依言住下,无论老板娘问什么,他们都不说话,老板娘嘟囔“三个都是哑巴吗?罢了,给你们安排三人间”温柔的笑了,到了晚间还送了酒菜,三人吃了,没有异常,小二还笑着给他们介绍鬼庄风俗逸事,他们不说话,小二是个温和的姑娘,她见三人不理,她也不恼。
三人住一间房,轮流守夜,到了子时,果然有人喊着火了,隐约听见木头被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又一会儿,老板娘尖锐的声音“抢劫了!杀人了!”
胥靡提刀准备冲出去,被蒋咲拦住,“别忘了骨娘说的话!”
“莽夫!”衍痕冷冷地说。
一会儿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贱人,你照顾好墨郎!他若有什么好歹,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衍痕大惊,再细听“有我姜黎在,不要想再进一步!”
转而“大哥!大哥!救救澈儿……”衍痕听不下去了,拿着剑冲了出去,蒋咲没料到他也这么冲动,反应过来时衍痕已经破门而出,蒋咲心里堵的慌……
三人赶出来,却发现一切正常,楼下的老板娘一脸疑惑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三人,“客人怎么了?”
蒋咲摇摇头,把两人推进了房里,“姜大哥,衍痕大哥,这里一切都不正常,我们明早出城,告诉军师和将军,这里都是女人,如果真打起来,于我们并非难事”
三人一早就出了城,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三人走了很远,渐渐陷入迷雾之中,蒋咲拉住胥靡,另一只手去抓衍痕,避免三人走散。
兜兜转转,三人以为回到了白柳城,却见城楼上赫然“鬼庄”,三人大惊,回身却见身后有一车酒,三人身体不受控制,进了城,集市与其说是和昨天一样热闹,不如说是和昨日一模一样……
一样的叫卖还价,昨天的女人今天也大着嗓门还着白菜的价格,三人感觉被人按住,还是骨娘,三人想开口问,发现自己说出的话和昨日一样,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晚间住店也是一样,小二谈笑风生,三人沉默不语,到了子时,动静大了,三人还是闯了出去,尽管他们知道不能出去,老板娘依旧的惊讶。早上,三人出城后又回到了鬼庄,重演着一切,三人意识到他们被困在了那一天,循环往复……
依姜胥靡的性子,他恨不得拉住骨娘问,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眼见骨娘一次次离开,他们一遍遍重演,姜胥靡在崩溃的边缘,蒋咲也心烦意乱,衍痕听了一遍又一遍,他想知道真相,他想了解他不曾搞懂的一切。
又是重复的一天,衍痕在心里一遍遍问骨娘,“骨娘,告诉我,怎么离开!怎么离开!”
骨娘不曾回应,那他们是否就被永远地困在了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天若是都过得完全一样,再美好也有腻烦的时候,可那时,什么都来不及……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了去执念,再见如初
你心中有疑问,有执念,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找答案……
衍痕惊醒,周围环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家?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字眼。
衍痕走出去,“哥哥!好哥哥!澈儿的好大哥,带澈儿出去吧,爹娘不知道在忙什么,都不理澈儿,大哥……”衍痕笑了,温柔了时间。
凑近澈儿,刚想摸他的头。
转眼,灰飞烟灭,衍痕冲过去“阿爹!阿娘!”只见爹拉着嫡母,嫡母一把推开他,转身对衍痕的娘,一如既往地高傲神情“贱人!给我好好照顾墨郎,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我死也要撕了你!”
“姜黎!姜黎!”爹被娘拽走,一片血色,嫡母骁勇,硬是撑了许久,眼见嫡母被枭首,衍痕握紧了拳“离陌!”
衍痕拔剑出鞘,此剑是极为凶煞之物,名为生恶,用此剑所杀之人,不入轮回,衍痕掷出生恶,却见一切皆消失了,只有弱弱的一声“大哥……”
衍痕回头,“澈儿!”却见是留凮,“大哥,我将兵权尽数交与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留凮胸前的生恶滴着血,衍痕慌了“留凮,大哥不是故意的!大哥只是……”
一剑刺来,衍痕一阵疼痛“你娘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好东西!”衍痕勉强出声“母亲……”
 “你娘下贱之人,也敢和我抢人?澈儿如何护你,你就是如此待他的吗?”嫡母一脸高傲,严厉冷酷,是衍痕幼时最害怕的神情。
衍痕小声辩解“母亲……我没有伤害过澈儿……”
“满口胡言,军妓之子,下贱之人!”嫡母抽出剑,“那是什么!”
衍痕回头,只见澈儿胸口插着生恶,两眼里都是悲戚,衍痕几近崩溃,跪倒在地,“告诉我,如何走出去!如何走出去!”
猛然一切鬼怪全部退散,一墨色衣摆拂过衍痕“你是澈儿?”
衍痕蓦然瞪大双眼,此人正是那日驱六丁六甲,以沙尘淹没军营之人,空洞的双眼令人胆寒,衍痕冷言“是你?你将我困在这里有什么意图?”
“你不是澈儿……”那人自言自语,“那你……便是觞儿了……”
衍痕大惊,迅速站起,握紧了生恶,“你是谁!”
“听声音……确实有些像觞儿……”那人自言自语,走近一步“让我摸摸你的后颈”
衍痕后退一步“我不认得你!滚开!”仿佛面前的是洪水猛兽。
那人不依不饶,更加确信了“你是觞儿!”
衍痕幼时寡言少语,近乎自卑,因为衍痕脑后有反骨,人人都说他将来不是孽障就是反贼,只要有人提到反骨,衍痕就会很暴躁,无论亲疏,那般沉默的孩子,却也有暴跳如雷的时候。
衍痕朝那人刺去,那人却消失了,衍痕睁眼,却见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五官扭曲“客人醒了,吃早饭吧”衍痕惊呼,抑制不住的恶心,那张脸七窍流血,看装束是那个谈笑风生的小二,衍痕一剑砍去,小二痛呼“杀人了!”
衍痕内心无语,你早就不是人了吧!
冲出客房,老板娘按着算盘,冲他一笑,两眼泛白,衍痕一阵作呕,老板娘迎上来,笑着“客人怎么了?”
衍痕毫不犹豫地挥动生恶,霎时间客栈大乱,宾客纷纷逃跑,却都是断了腿或是折了手的,没有完整的。
衍痕冲出客栈,街上和当初他们来时一样,不过当初的少妇孩童,几乎都是面目可憎,残缺不堪,她们却浑然不觉,照常生活,她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衍痕一阵干呕,她们都被什么人控制着,身体连同意识……
姜胥靡与蒋咲不知所踪,衍痕孤军奋战,集市一时吵嚷起来,个个可怕的脸上流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仿佛衍痕才是行凶者。
“衍痕!不得滥杀!”骨娘徒手接下了生恶,骨娘蒙住衍痕眼睛,口中无声地念动经纶,顷刻间,安静下来了,衍痕也松了一口气,任由骨娘蒙着眼,一阵心安,“他们有执念,所以不得离开,现在我帮他们了去执念,他们便可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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