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枫站起身,拿了巾帕在水里沾湿,轻声说:“前面的你可以自己来,背后的你够得着吗?”
江其琛顿了顿,不置可否的住了嘴。
沐枫拧干了帕子,坐在江其琛身后,把他一头长发拨到另一边,神情专注的凝着那伤口半天,这才动手轻轻的擦拭起来。没擦两下,沾了水的帕子上便晕开一点红色。眉心拧起,沐枫沉声道:“伤口裂开了,疼吗?”
江其琛摇了摇头。
“都说了养好伤再走,你偏不听。”沐枫责怪道,怕碰疼了他,手上动作不禁又轻了几分。
“没事,我不疼,真的。”他说着,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几分可信度,索性掌风一挥,直接扫灭了最远处的一根蜡烛:“你看,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
沐枫视若无睹的“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放下手里的巾帕,从瓷瓶中沾了一点药膏,小心的凑上江其琛的伤口。
冰凉的指腹刚碰上江其琛裸露在外的皮肤,那人登时就是一个激灵。
沐枫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咸不淡的问:“是疼,还是冷?”
这句话问的江其琛着实打脸。
说疼?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刚刚才信誓旦旦的说不疼来着。说冷?他又摇了摇头,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沐枫自己内力没完全恢复吗?
于是,他恹了脸色,妥协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沐枫不再应声,江其琛索性合上了眼睛。
他的世界瞬间熄了灯,由此,触觉便敏锐了起来。
微凉的手指一圈一圈轻柔的在他后背上打着转,仿佛是在一片沉静的湖水中投下一枚石子,水波荡漾,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由近及远,绵绵不断。
心头似有羽毛飘落,每一根细软的绒毛都叫嚣着撩拨他的心弦,心跳陡然加快。
江其琛周身都不可预料的燥热起来,连呼吸声都不觉加重,刻骨的思念化作情|欲让他整个人都蠢蠢欲动。
羽睫震颤,一簇微弱的火苗腾然在江其琛心头烧起,很快便以燎原之势直接往他小腹延伸。渴望如同一杯烈酒,轻易便叫江其琛醺的晕头转向,他觉得自己是醉了,那烈酒就叫“陆鸣”。
江其琛暗自咬了咬牙,额间因为极力的忍耐而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偏偏那只在自己身上疯狂作祟的手,认真又专注的不带有半分邪念,生生让江其琛泼天的情愫憋屈的吞回了肚子里。
在一切快要失控之前,江其琛缩了一下身子,手飞快的把垂到小臂的衣服拉了回来,沉声道:“差不多了。”
沐枫的指尖还保持着抹药的姿势,在空中停了半天,才悻悻地收回手。他把瓷瓶重新收回袖口,就着盆里的水洗了洗手,大咧咧的坐在床边,脱下鞋子就上了床。
江其琛一贯泰然自若的脸上,不知是出现了这些天来第多少次的无措。他飞快的往里挪,直到后背“砰”的撞上墙,震的他肩上的伤口一阵钝痛,才抚着肩头停下来。
“其琛兄,我又不是狼,你躲什么。”沐枫有几分好笑的盯着江其琛,伸手拽住他作势要看他的伤口:“过来我看看。”
江其琛挡住沐枫的手,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要知道五年前在天眼宗他可是还十分强硬的把陆鸣拉上床一起睡觉过。
“没事,”江其琛拍了拍枕头:“躺下吧,我关灯。”
沐枫瞥了他一眼,乖顺的躺了下来,头刚挨到枕头,便感觉一道凌厉的掌风从面前扫过,屋子里登时暗了下来。
枕头一沉,江其琛在他身边卧倒,沐枫拉起被子,好生盖在二人身上。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静的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这场景不觉让江其琛回忆起五年前的江油小镇,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与陆鸣同卧在客栈的小床上,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心意,第一次回应陆鸣的感情。
时过境迁,不成想那一晚竟成了二人之间最后一点温情。
身上的燥热一点点的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夹着痛意的酸楚。江其琛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心,指尖缓缓上移按在了心头上。
“其琛兄。”沐枫倏地翻了个身,面朝着江其琛,低语道:“也不知多那和景公子怎么样了。”
听出沐枫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隐忧,江其琛宽慰道:“我已经在沿途留下了记号,放心吧,他们没事的。”
“嗯。”沐枫浅浅的应了一声:“其琛兄,你从前可曾这般与人同床共枕过?”
江其琛心里一紧,闭上眼睛描摹起陆鸣的轮廓,他淡声道:“有过。”
“是与我很像的旧人?”
江其琛顿了顿,说不出是,也说不出不是,干脆闭口不言。
见他不答,沐枫接着问:“他待你如何?”
这一次江其琛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推心置腹。”
沐枫:“他在你心中几何?”
江其琛正色道:“我无父无母,了无牵挂。只此一心,唯他一人。”
沐枫低低一笑:“既然情深如此,又是怎么分开的?”
江其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头那一点细密的疼痛抚平。
“我骗了他,伤了他,辜负了他一片真心。”他闭着眼,长睫便止不住的轻颤,声音低哑还含混着丁点破碎:“所以他气我,恼我,恨我,至今都不愿见我。”
“唔……”沐枫低吟一声,云淡风轻道:“所以其琛兄在他走后心生愧疚,悔不当初了?”
“不。”江其琛坚定道:“我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曾悔过。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因为这是我能给他,最好的回护……
作者有话要说:
脐橙你清醒一点!你是攻啊啊啊!
PS:客栈里说的话,是鹿鹿在给脐橙机会解释——
And:下章请欣赏——鹿鹿在线发火!!!
第94章 第九十三章 钟情(3)
黑暗中,沐枫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勾了勾嘴角,一抹自嘲之色盈于面上。他目中带光,却是骇人的寒光。可这一切,闭着眼睛的江其琛都没有看到。
夜半时分,江其琛听着身边传来均匀轻浅的呼吸,终于睁开眼睛,小心的转过身。屋子里很暖和,两个人同衾而卧,被子里也很暖和,可沐枫整个人却还是散着凉意,好似怎么也暖不起来
。
江其琛轻柔地把沐枫揽进怀里,手掌隔着衣衫贴上他的后心,温和的内力一点点的流进沐枫的身体。半晌,他才感觉怀里的身体有了些许热度。
他贪婪的看着沐枫的睡颜,从前这张脸上总是冰冰冷冷的,不带半分人气,可他知道这寒霜似的面皮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如今,沐枫倒是成日嬉笑怒骂,可他偏看出了这看似浪荡不羁的背后,实则却是一种淡漠的疏离。
江其琛悄悄贴近沐枫光洁的额头,在那里印下轻柔的一吻,而后小心的握住沐枫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我知你想要什么,我连命都可以给你,又何妨是这些身外之物?我等你同我说实话,我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与你听。”
他低吟般的说着,然而这些,陷入酣眠中的人儿没有听到。
眼睫震颤,沐枫依依不舍的从好梦中醒来。
长年累月的手脚冰凉,已然让他忘却了什么是温暖。而此刻,他不甚清醒的感知着自己正抱着一个暖香四溢的人,一时有些忘了今夕何夕。
动了动指尖,沐枫发现自己的胳膊正横在江其琛的腰际,触手便是那人结实的小腹。
他的后背登时就冒起了一层冷汗,雷打了似的推开江其琛,兀自坐了起来,他手指着江其琛,惊疑不定的看着那人慵懒的翻了个身,头一次结结巴巴的说:“你……我……昨晚……”
江其琛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长臂一揽便搂过沐枫的肩头将人按回床上。他的头凑到沐枫的颈窝旁,亲昵的蹭了蹭,清晨的声音满含暗哑:“昨晚,你抱我抱的可紧了。”
沐枫一脸苦相:“我……”
“嗯?”江其琛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你什么?”
“……我睡相不好。”
江其琛低低地笑了一声:“是了,我拽都拽不开呢,把我当成烤火炉子了。”
“……失礼失礼。”沐枫颇有几分尴尬的推了推江其琛:“多有得罪,其琛兄莫要见怪。”
“别动。”江其琛手臂一沉,按着沐枫又凑近了几分:“我这只胳膊连着伤口,给我碰疼了碰裂了,你可不许再怪我。”
沐枫不敢动了,他小心翼翼的偏过脸,却见江其琛阖着眼,小扇般的长睫下一排乌青,俨然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当真便以为是自己睡相不佳,才令他没能好好休息,内疚道:“其琛兄,真是抱歉,要不……你再睡会儿?”
沐枫哪里知道,江其琛睁着眼盯了他半宿,期间各种轻吻小啄没少占便宜,硬是挨到天蒙蒙亮才恋恋不舍的合上眼。
“嗯……”江其琛含糊着应了一声:“你不许走。”
沐枫抚慰般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哄道:“好好好,我不动,也不走。”
得了肯定的答复,没一会儿江其琛的神思就飘去了九霄云外。
见他睡熟了,沐枫小心翼翼的把江其琛横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挪了开,而后又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替他把被角仔细的掖好,这才披上狐裘出了门去。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沐枫刚出客栈大门,便一脚踏进了厚厚的雪堆里,那雪积的很厚,一脚下去便没到他的小腿肚子。
沐枫拧起了眉心,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艰难的把腿从积雪里抽了出来。
天寒地冻,缥缈镇的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好在这镇上百姓勤劳,一大早便携家带口的出来扫雪,倒也扫出了一条冰雪小道。
小道上虽无白雪,却结了一层冰霜,稍不留神就容易滑倒。沐枫一步一顿的走在上面,步子迈的极缓极慢,等他置办好装备回到客栈的时候虽然很幸运的一次没摔,倒是费了不少时间。
他轻轻推开房门,本以为江其琛还在睡,却见那人怔怔的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一看见他立马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不是说好不走的吗?你又跑哪去了?”
沐枫本就畏寒,寒冬腊月的踏着大雪地,艰难的出去买东西,原本倒也没觉得什么。但江其琛睡了一早上不说,一见着他二话不说就是一句诘问,听的沐枫登时火冒三丈。他狠狠地把手里的包裹砸在江其琛胸膛上,“砰”的一声用力的关上了房门,冷声道:“你在这睡懒觉不起来,那总得有个人出去办事儿吧?我还没发火,你冲我喊什么!”
江其琛大概是从没见过陆鸣这么有烟火气的发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傻愣着抖开那人丢到自己身上的包裹,只见里面整齐的叠着一件雪白的新衣还有一抹厚实的墨色貂裘。
这里是北域,饶是沐枫自己的衣服都带着浓浓的异域风味儿,更别提店里卖的。但他给江其琛买的这件白色长衫,怎么看都符合中原人的审美,也不知是从哪买的。
江其琛的心口登时就软了,他有些歉疚的看着沐枫,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我……”
沐枫没好气的道:“你你你,你什么?”
“你怎么不喊我一起去……”
“呵。”沐枫怒极反笑:“我好心让你多睡会儿,还成我的不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其琛忙拉住沐枫的胳膊:“我……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
沐枫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把自己胳膊上的手拂开,兀自走到椅子边坐下,解开了身上的狐裘,江其琛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水蓝色长衫。
感觉手心热热的,江其琛心里一紧,伸手探进貂裘里面,只见两个包子裹在油纸中,又被人好生放进貂裘里保着温。江其琛把包子拿出来的时候,那温度甚至还有些烫手。
心头的负罪感在这一刻攀上了顶峰,窗外呼号的狂风像是一记记巴掌狠狠的掴在江其琛的脸上。脑子里不禁浮现起了沐枫冒着寒风,踏着厚雪,步履艰辛的去给他买包子的模样。
他把包裹一起放在桌上,凑到沐枫身边矮下身,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摸索到冻的冰凉的手,捧到嘴边呵出一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柔声道:“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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