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原专心地望着台下,试图找出傅知淮的身影,没留意周韵娇已经把话筒递了过来。他呆愣几秒,扭头看向主持人,才听到她调侃道:“哎,我发现桑原你上台以后,就一直朝下看?是在找什么人吗?”
“对啊。”他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望向傅知淮的方向:“在找我男朋友。”
舞台下瞬间掀起更高的一波声浪,主持人愣了愣,顺势又问:“那你找到他了吗?方便让我们也看看吗?”
“找到了,但是不方便。”桑原收回目光:“他不喜欢出风头,只要乖乖坐在底下看我拿冠军就够了。”
主持人没再追问,借着他的话又跟台下互动几句,便正式开始表演。
这次比赛,考虑到现场不止有专业评委,还有几位外行看热闹的领导,老师们给两人编的舞便多了些好看的花哨动作,编曲也是近几年比较流行的国风电音。
周韵娇穿着改良过的短款旗袍,手拿小折扇,扎了两个中国娃娃式的花苞头,模样娇俏可爱。桑原则身着绣有麒麟暗纹的黑衣长裤,袖口半挽,露出缠着绷带的两截细瘦手臂,倒也有种功夫小子式的利落风范。
音乐响起,周韵娇将面前的折扇缓缓合拢,很随意地别在腰际,笑着对桑原伸手做出邀请。
随后,他们将这几个月来坚持不断的努力都化作逼人的光芒,在舞台上肆意地挥洒,牢牢吸引住每一个人的视线。
老师们的编舞不算太长,这令人心魂震荡的几分钟很快就结束了。桑原压着呼吸声稳稳地摆出收尾Pose,支撑住周韵娇半倚过来的大半体重,两人同时面对观众席露出明亮的笑容。
海潮般的掌声与喝彩延续好久才终于停止,他们一下台就被乔娟跟几个老师紧紧拥住,裹成了团。
桑原呼吸还有点乱,听到乔娟在自己耳边颤声抽泣着,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反过来安慰道:“好啦好啦,乔老师,都跳完了,别这么紧张嘛。”
“你们真棒,表现得特别特别好,真的……”乔娟擦擦眼泪:“太棒了,我爱你们!”
旁边一个男老师激动得爆粗口:“他妈的这要是还拿不了奖那绝对有黑幕!”
乔娟一甩头发,揽着两个孩子朝外走:“管他奖不奖的。孩子们,今天我真的很为你们骄傲!走,我请客,你们想吃点什么?”
周韵娇笑着跟她说话,桑原却走神地四下张望。乔娟注意到他的异常,挑眉道:“怎么了小圆子?”
“啊,我找一个人……”桑原不好意思地征求意见:“你们先去,有事的话等会再联系,可以吗?”
“当然!”乔娟摸摸他的脸,蹭了一手亮粉,又笑着说:“你最好先卸个妆。不然路人估计以为是哪个明星上街了。”
桑原笑笑,转身就钻进人群中。乔娟晃了晃周韵娇的肩膀,小声问:“你知道他去找谁不?”
“我呀?”周韵娇眯眼微笑:“我哪能知道啊乔老师。我只知道现在我快饿死了,好想吃披萨……咱们快走吧。”
傅知淮斜挎着书包站在观众席的过道处,相机还拿在手里。桑原挤开人群走过来,一言不发就拉住他朝外跑。
最后两人停在洗手间外昏暗的走廊里,桑原仰头吻住傅知淮的唇角。他呼吸间带着甜腻湿热的蜜桃味,与傅知淮的唇齿缱绻交缠,颇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急切意味。
傅知淮既不反抗也不主动,任由他轻轻咬自己的嘴唇。两人这样吻了一会儿,桑原要退开的时候,他却又忍不住追上去蹭了几下。
“傅老师,我表现得怎么样啊?”桑原嗓音低哑,时隔数月再次喊出这个称呼,让傅知淮心里泛起麻酥酥的痒意。
“非常棒。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很耀眼……我想我会记一辈子的。”傅知淮诚实回答完,抬指缓缓蹭开桑原唇上淡红的唇膏。他看着那绮丽色泽弄脏桑原白净的脸,身体里突然升腾起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
桑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糟糕的样子,只因听到期待已久的褒奖,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嘛?那我不管有没有拿奖,都很满足了。”
他很认真地与傅知淮十指相扣,微微晃荡着朝外走:“你陪我去卸个妆,之后我们就去吃饭吧。我本来就饿,看到你之后就更饿了。老傅,我估计我之后肯定得长胖一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分手。
第27章 2.7
晚饭后桑原困得要死,没有精力回体育馆等待颁奖仪式了,只能先回酒店。两人埋头大睡到凌晨四点多,睁开眼又懒洋洋地窝在一起亲亲抱抱。
到九点多钟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他们遇上了周韵娇。她撑着脸很疲倦地拿筷子戳生煎包,等两人落座了,才掀起眼皮艰难地打招呼。
桑原见她这气若游丝的样子有点可怜,随口问:“你昨天不是早回来睡了吗?”
“唉,怎么说呢……”周韵娇满脸的生无可恋:“我人是回来了,但心还挂在体育馆里。这个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就忍不住一直想咱们到底拿没拿奖,惆怅得怎么也睡不着……还是熬到两点多老师们回来,才勉强睡着的。”
“他们回来那么晚吗?”
“庆功呗,傻子。”周韵娇丢下筷子,伸手来和桑原握了握:“恭喜咱俩吧,第一名,冠军。”
“哦,恭喜恭喜……”桑原自己没怎么激动,却转头去看傅知淮的神色。傅知淮盯住他的眼睛,轻声说:“很厉害,原原。”
桑原这才得意地扬了扬嘴角:“当然。我一开始就说能拿冠军啦。”
回家的途中,桑原猛然想起今天并非休息日。傅知淮就算是请假,也不该在外面停留一夜……
在他慌张的注视下,傅知淮平静地拿出手机。开机之后,风平浪静,只有一两条未读短信,口吻也都不怎么急迫。
傅知淮还是不会真的做出太离谱的事。虽然他准备翘课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但在离开之前,还是给家里留了张纸条,说明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也托刘小胖帮他跟班主任领罚了。回去之后,估计也只是要在全校人面前做做检讨,这事就算完了。
桑原松了口气,又暗暗愧疚自己还是让傅知淮做出了为难的事。
为了不麻烦男朋友,桑原暗自决定:以后没在国家法定假期开办的街舞比赛,他都不会再参加了!
傅知淮正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象,忽然听到桑原的低笑,便回头疑惑地问:“……笑什么?”
“没事没事。”桑原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就觉得这两天过得跟梦似的,幸福过头了。”
傅知淮垂眼看他的手,细瘦的手腕上系着一条墨蓝色丝巾,把那截皮肤衬得格外白。
就在这丝巾底下,是桑原伤痕细碎的手臂。昨天夜里,傅知淮无意摸到那些伤,蹙着眉借月光看了好久。
当时桑原在他身侧酣睡着,神态懵懂得像未曾受过任何伤害的婴孩,一转身,却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他们的确有些时日没见面了,桑原是怎么搞出的这些伤,他一丁点都不知道,也粗心地没有多加注意。跟桑原呆在一起越久,他就越憎恨自己的迟钝和贪心。
思虑许久,傅知淮忍不住抬指,轻轻抚过桑原手臂。后者敏感地避过,有点惊慌地望进他眼中,随即胡言乱语道:“老傅,我们私奔吧?”
“……”傅知淮安静看着他,桑原却越说越来劲:“真的,现在就走……咱们去哪儿都行,嗯?好不好?”
傅知淮轻轻推开他凑近的脑袋,答非所问道:“比赛这两天落下的功课,记得要补回来。”
“那,不会的问你?”
“……自己查答案。”
冬至这天,终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鹅毛大雪。
桑原简直乐疯了,大清早就爬起来堆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最后被桑珠儿揪着耳朵拖回屋里去。
早上,阿姨给大家煮了她前夜包好的饺子。盛上桌时她笑盈盈地说:“谁吃到糖馅儿饺子啊,来年一整年都有好运气。”
桑原一边在碗里寻找看起来比较有福相的饺子,一边对桑珠儿说:“姐,姐你还记得不?以前有一次,老爹他包了硬币在饺子里面,我吃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卡嗓子里。”
“记得啊,大过年差点送你去医院——”桑珠儿低头咬一口饺子,惊喜地抬起头:“我这个是糖馅哦。”
已经吃掉好几个的姐夫也点头道:“我这个也是!”
阿姨笑着不说话,歪头看向桑原。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桑原咬下半只饺子,溅了满口的糖汁。
虽然大家都知道饺子上小小的玄机,但还是非常感激地跟阿姨道谢,谢谢她送来这么多好运气。后来阿姨要走时,桑珠儿还塞给她一个红包。
桑原跟姐夫打了几盘游戏,想起没做完的作业就又噔噔噔跑上楼。写了大半,接到石远恩的电话,这货比他还疯狂,嗓子都喊哑了:“小舅!!!下雪啦!快出来堆雪人啊!”
“我已经堆好啦!!!”桑原礼尚往来地还他三个感叹号,顺手拍了张窗外前院里自己堆的雪人。
接着,他的视线很随意地移到窗边挂历上,就注意到了自己画在六天后那个日期上的圈。
第一眼。嗯,圣诞节嘛,没毛病。
第二眼,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事情?
再看一眼,日期底下有个小小的备注,是个大写的字母F……
靠!六天后是傅知淮生日啊!
桑原的十八岁,傅知淮送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间星河,那傅知淮的十八岁他又该送什么?
这问题着实令人头秃。桑原再顾不上写作业了,趴在桌子上咬着笔杆一条条列下比较合适的礼物,又一条条地划去。
不知道他生日的那个时候,傅知淮是不是也这样焦灼呢?
桑原想到这里便觉得心中甜软,捧着脸认真地幻想,自己要怎么给傅知淮过这个生日。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突然间,定格在了一个深蓝色的方形礼物盒上。
生日前夜。
傅俊才忙了好几个月,今天终于能得闲,跟妻儿一起吃顿饭。田月心疼他劳累,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傅知淮也在厨房打下手。
一家人终于坐下来开饭时,傅俊才已经就着凉菜独酌了好几杯了。他有点醉,傻笑两声,捧着脸询问儿子:“知淮啊,你想不想咱们全家到x市去生活?”
傅知淮微愣,没有说话。
他理想的大学就在x市。但那种一线城市消费极高,离这里又很远很远……在傅俊才开口之前,他还没贸然有过这种妄想。
看着儿子呆住,傅俊才有点得意地继续说:“我这几个月啊,跟你叔叔他们顺利搞了笔大工程,算是彻底翻身了!”
田月抿嘴笑着:“你呀,才刚起头就瞎得意……”
“嘿嘿,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咱家有好日子过?”傅俊才放下酒杯:“房子呢,我已经让人帮忙看好了,现在就等寒假咱们全家直接住进去!离x大可近了我跟你说,知淮,到时候你要回家就方便了。”
他人生中头一回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语气中颇有些扬眉吐气的畅快。田月又嗔怪几句便没再多说,显然也是提前知道这消息的。
“……嗯。”傅知淮低着头,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并非惊喜,而是茫然无措。
他真的要走了,那桑原怎么办?
傅知淮突然就拿不起筷子了。他眼睛酸得厉害,猛然站起来,狼狈地逃回房间:“我吃饱了,作业还没写完。”
田月夹着半只蟹脚,诧异地望着儿子的背影,嚷道:“怎么回事啊你这孩子?饭都没动呢……”
傅知淮反锁上房门,红着眼从书柜角落、抽屉深处,还有房间的边边角角里,翻出只属于他跟桑原的记忆。
糖纸,照片,干枯破碎的梧桐花瓣……
只要好好保存这些东西,他就会一直记得桑原吗?
只要把它们丢弃,他就能顺利忘掉桑原吗?
傅知淮不知道该拿这些记忆怎么办。他长久地呆站在那里,没料到分别会来得这么突然。
“生日快乐!知淮,现在咱们俩都是大人啦。希望你可以顺利地成为你理想中的那种人,而我呢,就在这个过程中勉勉强强照顾你一下吧,因为我啊,还是要比你大几个月的。作为长辈的话,我祝你这位小朋友无忧无虑,岁岁平安。”
零点零分,这条消息准时发送到了傅知淮的手机里,怀着满腔的心爱,忐忑地等待被他看到的那一刻。
但可惜的是,傅知淮从大清早迷迷糊糊被田月拽起来时,就一直没有注意过手机。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每年一度的、田月理直气壮带着他去逛街的日子。出门时她催得很急,傅知淮心烦意乱之下,把手机落在了家里。
母子两人逛了一整个上午,在外面吃完饭,傅知淮以为终于可以回家的时候,又听到田月神采奕奕地说:“好啦,你的新衣服挑好了,咱们再去给你爸爸看几件!”
傅知淮:“……妈,我想回去。”
“哎呦,急什么嘛。我穿高跟鞋都不嫌累,你个大小伙子还懒洋洋的……”田月一边唠叨,一边扯着他走进又一家店铺。
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傅知淮一整天都觉得心中空落落,刚进门就跑去拿手机,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田月嚷嚷他:“急什么啊这是,火烧屁股啦?”
“妈,我出去一趟。”傅知淮沉着脸朝外走。田月刚拿出新衣服准备洗,闻言惊讶地探头看着他:“去哪?刚不还嫌累吗?天都黑了你去哪?”
“同学找我,很快回来。”傅知淮说着已甩上门下楼,噔噔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他刚走出楼道,就看见黑夜里呆呆站着的桑原,手里拿着个装苹果的小盒子,仰头朝上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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