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躁地瞪着房门,犹豫了一秒,掀开被子下床了。
房门打开,把外面转身准备离去的奶奶吓了一跳,她吃惊地上下打量夏正宇:“你做什么哦?”
夏正宇吸了一下鼻子,朝卫生间走去:“起床啊!”
奶奶跟在后面,疑惑地问:“你……你吃错药了?”
闻言,夏正宇顿了顿,不由自主想到闻熙给的那瓶维生素B族片。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回答奶奶还是发泄不知名的脾气:“没吃!”
“哦。”奶奶点点头,又指指他,“你哟,早该每天这个时间起来,天天迟到像什么话?你们杨老师休产假都放心不下你,给家里来电话,让我多督促你。她说啊,高二过完要重新分班的,你这个样子,到时候给你分到差班去,你就别读书了,反正也考不上A大,读个球球!”
老人家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话多,夏正宇听到第二句就头大了,嘴里塞着牙刷才没回嘴。牙一刷完,他就忍不住了,扭过头对奶奶瞪眼睛。
奶奶也瞪:“你这样子看着我干嘛?我说错了哇?哪里错了?”
夏正宇不想过分顶嘴,深吸一口气,说:“颜维珍女士,请您清醒一点!A大,那是重点大学,您孙子我,撑死了也就是个民办三本的命!”
“你胡说!”
奶奶气得大喘一口,看上去有点呼吸不畅。夏正宇一看,急了,立即想好言安抚下来。
但没等他开口,奶奶两手就插在腰上。一双眼睛鼓鼓的,松弛的脸上,腮帮也鼓鼓的,气势强得很,不换气骂他半分钟是没问题的。
“你初中的时候,每次考试成绩都全A,你们杨老师也说了,你底子很好,认真抓一抓,什么不行?你想想你爸妈,都是A大医学院的高材生,你基因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爸妈是救死扶伤的好医生,是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你呢?你将来想怎么样?你再怎么埋怨他们以前不管你,你也得,你也得…...”
叽里咕噜说着,奶奶自己也急上了,眼睛在卫生间左右看看,操起一根烂了的扫把棍子,就往夏正宇屁股上打:“你也得给我努力啊!努力啊!臭小子,努力啊!”
夏正宇不躲不闪,也不回话,嘴巴抿得死死的,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奶奶打了两棍子,急火退了,就算了。“哼”一声,丢下棍子,脚步铿锵地往厨房走去。屋子里一片安静,能听到厨房灶上锅中白粥翻滚的声音。
夏正宇有点难过,喉咙发哽。
奶奶拿他父母来逼他,是真的心急了,他知道。
他这个奶奶脾气不怎么好,人是绝顶聪慧的,骨子里对人也很体贴。知道他对父母去世的事情心理复杂,多有芥蒂,平时就很少提他们,更不会轻易拿他们的优异,来比对他的难堪。今天这一出,怕是看他高中所剩无几,恨铁不成钢憋坏了……
呵,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考试分数吗?
他揉了一下鼻头,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燃起再踏征途、披荆斩棘、重返巅峰的荣耀美梦,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感觉那张脸都变帅了不少。
万里征途,从不迟到开始。
这天,他踩着早读的铃声进教室,创造了本学期第一次准时上学记录。跨进教室后门,他简直有点自豪,恨不得自己的身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最好再惊叹一片。
然而大家都在忙着拿出书开始早读,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来了。
他环视一周教室,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倒是把周深惊着了:“你,你今儿来那么早干什么?吃错药了?”
他睨一眼周深:“你怎么跟我奶奶问的一样?”
周深还想说什么,但目光往后门瞄了瞄,就止住了,马上一手打开书,一手撑住面向教室门口的半边脸,读起课文来。
夏正宇一看这反应,便对门口的情况心中有数,也开始读书。
他的姿态要比周深昂扬得多,虽说读书是自己的事,但他难得准时参与一次早读,总觉得像给了操碎心的老师一个惊喜似的,当然脊背挺直,满脸骄傲——也不能太骄傲,还得看上去从容淡定。
这么读了好一会儿,门口站着的人始终不进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无聊了。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自己的幼稚,脊背渐渐放松下去,读书声音也放低了。
片刻,门口的身影开始动,却是往前门去。他抬眼看闻熙的背影,无端有点失落。
这个早读,闻熙始终没有下来巡视,只在讲台上呆着。半个小时过去,早读结束,便悠悠宣布:“今天换座位,新的座位表贴在讲台上了,你们下午放学后花点时间办。”
班级惯例,一个月换一次座。这次还没到一个月,同学们哗然不解。
闻熙敲敲讲台,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才解释:“这次换座位和以前的规律不一样,我研究了大家的特点,尽量按照你们可能的需求,全部打乱重新编排。放学之前,你们自己看看座位表,有特别不能接受的,过来跟我沟通。”
台下被他吊起好奇心,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周一前两节课都是语文,他没多停留,出门走了。
“诶,你说,闻老师会不会把咱俩拆开了?”周深凑过来问夏正宇,看前排已经有人跃跃欲上台看座位表,他也有点想动。
夏正宇心里还怄着不舒服,语气不太好:“我哪儿知道啊!”
“你怎么了?”周深被他的语气呛到,“你刚才心情不是还不错吗?一个早读功夫,怎么脸色都变了?学女生来姨妈气吗?”
“啧……”夏正宇也烦自己这股气,别说跟周深解释,就是跟自己也没法儿掰扯清楚。他拍了一下桌子,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座位表”,就跑到讲台去了。
几个心急的同学和他一起挤在小小的讲台前,几乎把那张座位表围得严严实实。他不是真的有心来看的,一点也不努力,只在外围随便瞄了瞄,习惯性在后排找自己。
找了一圈,没找到。
他诧异了,对自己座归何处产生疑惑,便扒开两个同学凑到座位表前,视线在整个座位表上扫描。
发现自己的名字时,他懵住了。
闻熙没把他和周深拆开,就是把他们调到教室第一排。正对讲台那一桌。
第三章 _桃李芬芳_
“第一排中间?”周深惊问出声,蹬到椅子上看了一眼他们未来的座位,一脸唏嘘,“冲你来的,肯定是冲你来的!唉,我怎么发现,闻老师对你特别关注啊?”
“闭嘴吧你!”夏正宇靠在课桌旁,若有所思。
吴白婉抱着刚收齐的作业,从他们这排过道走过,语带讥讽:“哪个老师不对他特别关注啊?每天没事儿就瞎闹腾。”
说完,脸一偏,出门交作业去了。周深的目光追随着她,一直到人出去了,还空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上课铃打响,夏正宇转身坐下,用手肘碰了下周深,说:“我下了课去找闻熙,问问能不能调座位,你跟我一起吗?”
周深心不在焉,点点头:“行行,跟你一起去。”
夏正宇瞥他一眼,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侧过身正对他:“我是说,要不要跟我一起调座位。谈判这一关,用不着你。”
“哦。”周深显得无所谓,重新答应了一回。
下了课,夏正宇真的去找闻熙。先探个脑袋进门看,没看到人。饮水机旁的何老师见了他,立即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夏正宇,怎么主动跑到办公室来了?”
夏正宇也笑嘻嘻的:“想您了啊,来看看您!”
他那一张笑脸,像此时此刻的太阳。刚刚升起不久,灿烂又不刺眼,让人看了心情就好。何老师那边嘴上丢回来一句“贫嘴别瞎学”,其实被他哄得很愉悦,给他指了指办公室后门。
“你们闻老师估计在那边小走廊打电话,你等他一会儿。他刚才还跟我们提起你呢,你就自己来了,唉......你可真够班主任们操心的。”
夏正宇搔了搔头,没说话,跟何老师挥挥手,往后门小走廊去了。
闻熙确实在那边打电话,夏正宇靠近小走廊时,听到他说:“他视力不太好,坐在后排看不清黑板,第一排的话他就完全不用眯眼睛……”
这八成是跟杨欣欣打的电话,杨欣欣就是操心命,休了假还记挂自己的一群熊孩子。
夏正宇愣在转角处,脑子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心里没来由地有点慌张,接着渗出一丝丝愧疚来——为自己对闻熙小人之心的揣测。他总觉得闻熙把他放在第一排,纯粹是为了监督他、膈应他,履行上周说的“没那么温柔”。
他悄悄往小走廊探视了一眼,只看到闻熙的背影,估计是没察觉自己来过的。想了想,他放轻脚步,蹑行了一小段路,然后快速离开了办公区域。
回到教室,周深来问情况,他草草挥一挥手,睁眼说瞎话:“闻熙态度坚决,就是要搞我,没得谈,换不了!”
周深表现得很失落:“啊?”
毕竟是胡说八道,夏正宇还是多圆了两句:“反正也就一个月,忍忍就过了。不就是看不到吴白婉的背影吗?让她看你的不更爽?”
“夏正宇!”周深一副“我要脸”的样子,喝了一声。
夏正宇提起唇角,一笑,回了他一副“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周深拱拱手,做服气状,然后小声求道“你别说出去”。夏正宇伸出两根手指,周深一看,当即痛快地点了头,下午就把两包南京塞进了他抽屉里。
放学后,班里如期换了座位,夏正宇正式开启了自己高中以来的第一次前排生涯。他端坐在位置上,抬头看面前的黑板,确实感觉视野特别清晰,简直都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他还真好好学习了一周,一股劲儿攥在心里,开创了一周不在课堂睡觉的好记录。
转周,三月的月考就来了。
学校每次月考都按前一次月考的成绩排考场,凭着过去的良好底子,夏正宇在学习成绩上的表现,比他在纪律上的表现好得多。正如他自己评估的那样,三本的水平。放在年级之中,是中等稍偏下的位置,离垫底,还远。
考场安排表出来,他在高二(8)班教室的最后一位。
他放眼望去,本考场第一位是吴白婉。虽说第一位和最后一位差了四十名,但这种成绩对吴白婉来说,实在是可怕的滑铁卢。女生紧凝着眉心,神情严肃,目光坚毅,就差把“一雪前耻”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夏正宇看她这样,就乐。
贱贱地跑过去逗她:“副会长大人,怎么沦落到这里来了?”
吴白婉抬头瞪着他,既愤愤,又要保持高冷:“你还是自求多福,期待自己下次还能在这里吧!”
“我就不劳副会长大人担心了。”夏正宇迅速接话,“副会长,接下来两天你都要跟我在一起考试了,有我的空气,你忍着点儿!”
“在一起”三个字精准地恶心到了吴白婉,她冷哼一声,气愤地坐下了,把手里的文具拍在桌上,动作颇为用力,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夏正宇开开心心吹着口哨,跑回自己座位去了。
高中的考试太过频繁,大家考麻木了,对考试纪律也容易麻木。尤其是成绩中下这一拨,周考经常自暴自弃空着试卷,月考稍好一些,但喜欢作弊。
冒险一点的,偷偷揣手机用短信传答案,敷衍一点的就丢纸条借橡皮,隐秘一点的在前桌椅子上把没背熟的内容提前抄上,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事,夏正宇没少干。但这次,他不想干。反正,相约作弊的人水平都差不多,谁抄谁都捞不到几分, 何况他这回还是好好学习过的,正想检验一下成果。
于是,飞向他的纸条,无论是要答案还是送答案的,全被他塞进了口袋,没打开过,难得干干净净考了一回月考——但是被吃他闭门羹的兄弟们一顿痛损。
考完的傍晚,一群人在体育场角落聚众,平时合作惯了的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丢过来,都是怪他这次放鸽子的。他也不解释,哈哈地笑过去,从口袋掏出周深送他那两包南京,给每个兄弟都发了两根。
气氛活络,考试这点事都成了鸡零狗碎,不值一提,兄弟还是最重要的。
“诶,夏正宇……”有个叫赖鹏的突然探出头,大声问,“你小子是不是打算改邪归正了?”
夏正宇看过去,虚着回答:“总得给一年以后找个读书的地方啊,我还不想出去当保安呢!”
“你这,嘿,当什么保安啊,不如去选秀当明星吧!”赖鹏扬了扬下巴,那眼神看过来有点轻佻,周围人立刻跟着他一起起哄,喊着“苟富贵,汪汪汪”。
夏正宇笑笑,对这些起哄不配合,也不拒绝。
他长得好,组队上过学校文艺晚会跳街舞,手上还会俩乐器,这两年网综选秀火热起来,他一直被起哄这茬。起哄的同学兄弟们,基本是善意玩笑,但也有眼神不是那么单纯的……他都懒得去回视那个眼神。
等这波起哄闹得差不多,手上一根烟也到了头,他站起来对大家挥挥手:“我先走了,今天有点晚了,明天踢。”
一群人的足球就在他脚下,说完,他把足球踹给了常做守门员的同学,拍拍屁股,真走了。背后有一道视线,一直追着他,他感受得到。再想想赖鹏那张总是倨傲的脸,就心烦。
赖鹏喜欢他,或者说,喜欢他的脸,他知道。他觉得挺恶心的,但大家是一伙儿玩,他不想闹不愉快,所以最近能躲则躲,不能躲就当没事儿人。
过两天,各科成绩陆续出来了,教室里每天都充斥着关于成绩的讨论。
周深爱热闹,各种热闹,他不见得真的关心这回事,单纯就是热衷于加入讨论。拜他所赐,在正式的成绩表下来之前,夏正宇已经基本知道了自己所有科目的成绩。可喜可贺,每科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到了周五,正式成绩单终于整理出来了。吴白婉从办公室回来,照常把成绩表丢给了第一组第一桌,让他们往后传阅。
夏正宇坐在第三组,要传到他,少说两节自习课后。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那边,撇撇嘴角,把想看官方成绩单的心情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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