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来。是段子。
在五月芒果香中,宁家小石桌前,段子坦白。“廖天瑞是因我而死的。”
“段子,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也是好心。哪知道瑞哥哥会对花粉过敏,还必须是法国梧桐的花粉。我们这边根本没有这种话。所以他平常也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是意外。”
段子笑他天真。“小旭你对人真是全靠一片真心。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你的真心。这根本不是意外。”
相较于因为廖天瑞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而慌乱到不能自持的旭,段子淡定得多。他淡淡地说出旭不愿意去相信的真相。
“是我处心积虑要杀了廖天瑞。我从半年前开始谋划这件事。我在牛仁医院蹲守了半个月才看到廖天瑞的病历。既往病史那里写着花粉过敏。我知道复仇的机会来了。
我费尽心思,扮作保洁人员,把摄像头跟梧桐花粉塞在假人的眼睛里。你两个哥哥可真是疼爱你这个弟弟疼爱得紧。我把假人塞进子居书包里。廖天瑞发现了自己偷藏了。我一直没有开摄像头看。
我从西山岛捡了好多被砍的法国梧桐木。好不容易养活了一棵。
可能我天生就是克廖天瑞这个人的。他对法国梧桐的花粉过敏。我偏偏是能闻到那种花特有的酸臭味的人。我就是靠这个鼻子在垃圾堆里找到那些法国梧桐的。
说起这个树,以前我家里就种了一棵。我说好像漱口水的味道,很难闻。我父亲拿着锯子就把那棵百年老树砍了。挨了我外公一顿打,还禁食了一天。
扯远了。我盘下那家水果店。每天带着一支梧桐的花到水果摊上。我足足蹲守了半年才见到你。
蜂蜜的花粉是我掺进去的。我切芒果给你吃的那个刀上,也拿满是飞絮的水泡过。
我知道廖天瑞此人多疑。我特意开了摄像头让他踩碎小泥人,闻到里面的梧桐毛毛。
我做好一切准备,就是想亲眼看看廖天瑞死前的模样。可惜摄像头坏掉了。我只能从你的口中知道,廖天瑞真的要死了。哈哈哈!他活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他杀了我爸爸。”
“陆良的死是一场意外!你怎么能怪罪到我瑞哥哥头上。”
“整件事都是廖天瑞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引布局下山好一网打尽。你说跟他无关?
你们日升会吞了布莱汉堂,赚大发了。我妈妈呢?我爸爸呢?我爸爸已经退了下来为什么还要要挟他?
我爷爷。我舅舅。我全家都是你们宁家害得!
但是我不想怪你。旭。真的。我可以恨你们全家,可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了我让你哥哥开早餐会。为了我建立基金会。为了我承包了饭堂。你为我做了太多。所以我不会对你出手,不会对你的哥哥出手,不会对你的爸爸妈妈出手。
但是廖天瑞,他是主谋,我永远原谅不了他。我没想到的是,你会对一个干哥哥用情这么深。如果你也无法原谅我,那很简单。”
段子放下一把□□。“杀了我。我们家就剩下我了。赶尽杀绝,绝对不会有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是你们日升会的规矩。不是吗?”
旭拿起□□,上了膛。枪口对准段子。“段子你听着!我绝对会让你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段子闭上眼睛。“能死在你手上,是我的幸运。”
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黑雾笼罩了旭的世界。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可恶的恶魔再次在他耳边呢喃。
“我早就说过,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早点死心吧。至少不需要徒劳地痛苦太多次。”
“我偏不!能重生一次我就能重生第二次!无论重来多少次,要救的一个都不许少!”
“你会害死他们的。你的兄弟。你的爱人。你的父母。全部都会因你而死。全部。再一次。因为你不肯死。”
“不会!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历史是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改变的。”
“旭你在跟谁说话?”
一声枪响,段子眼前闪过一条血柱。眼前人开枪自杀。段子大脑嗡的一片黑,身子一颤,意识开始扭曲。
旭开枪杀了自己。他想赌一把。赌他的死会扭转时间。
既然他开车带着曦死去之后还能重生到六岁。那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哪怕要这一切全部重新来过。
看到对义父都敢冷嘲热讽的高岭之花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一个两手都抱不住的大碗,旭知道他赌赢了。
大碗搁在桌面,廖天瑞袖长的指骨在旁边敲敲,示意他盛上。
旭在廖天瑞惊诧的目光中把芒字的衬衫、牛仔裤,全脱了个精光。
廖天瑞,“~”
旭又把掉落地上那跟自己同样的小泥人捡起来,在休息室捣烂了冲进厕所里。套上一件廖天瑞在休息室准备的白衬衫,裤子都不穿,湿着头发显然是刚洗过澡。
廖天瑞目瞪口呆看着这莫名其妙去换了一身衣服的自家弟弟。摸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
旭穿着一身凌乱的衣服坐下来,给他满上一碗,端起来,自己喝光了。又就着保温壶,把一壶杨枝甘露喝了个干干净净。
批阅文件的廖天瑞终于发问了,“你这个,不是带过来给我的吗?”
“你花粉过敏。有花粉的糕点还是少吃点吧。虽然很好吃。”
钢笔一顿,显然没猜到秘密被发现。廖天瑞澄清道,“我只对法国梧桐过敏。”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我真的好怕你吃了我做的东西倒下来。那时候,我连扶起你的力气都没有。那个样子太可怕了。”
廖天瑞收起写写画画的钢笔。无奈地叹息,“牛仁告诉你的?”
“你不用管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跟小霍霍再也不会给你做糕点吃。”
廖天瑞扁扁嘴,顿时觉得人生都灰暗了。
“我还可以给你做点没有花粉的绿豆糕、老婆饼。”
廖天瑞点点头,“嗯。小旭,我教你一件事。陌生人不可交心。熟人也不可以。一旦立场不同,反目成仇就是分秒之间的事。一旦不顺心,我很难控制自己。”
说着他大手一拍桌子,灵敏的模型被拍得收回了全部的光线。
旭全身汗毛直立。一下子站起来,严肃地敬了个礼,“是。瑞哥哥。我马上回去给你做豆沙糕、枣泥山药。”
说着,在他缺甜食心情不好的瑞哥哥发作之前夺门而出。
旭只穿着衬衫就急匆匆跑出总经理办公室,公司里所有小姐姐小哥哥都吓了一跳。
霍山扣张大嘴巴看着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成人衬衫垂到膝盖。
“你干嘛呢?”
“回家。”
“还没写完。”
霍山扣说着坐下来还要继续写。旭拉过他的手,扯着人就要走。“没时间了。瑞哥哥快要饿坏了!”
“你不是带了糖水给他吗?”
“我吃光了。”
“你为什么要吃光了呀!”
“没时间解释了。快点。你重新做一锅!”
旭走后,廖天瑞拿手帕捂着鼻子,开了厕所的门,被里面扑鼻而来的花香熏得要吐。迅速关上。
几天前,他发现自己一靠近子居就会身上起疹子。服药几天之后他趁子居跟旭在楼下玩耍,翻子居的书包找到了一个跟旭长得很像的假人。
小美人检查报告说里面有没开的摄像头跟法国梧桐花粉。他就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看到旭对那个小假人有反应,他是意外的。但是看到他死命砸碎那个会伤害到他身体的小假人,廖天瑞更加意外。
要知道,旭可是个看见小蚂蚁尸体都要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的家伙。
老的照相机、旧的观音像,他房间里所有物品都保存得十分完整。每一件物体,他都是抱着虔诚的心去使用的。
这整死杀父仇人一样的仇恨,发泄在跟子居长得八分像的小泥人身上,当真是诡异非常。
“难道他知道这小泥人是谁捏的?”
廖天瑞打电话给小美人,让他加紧时间查小泥人的事。后者查到了,是段子那个段家余孽。问他怎么处理。
廖天瑞勾勾唇,“杀。”
第71章 “坐。”
廖天瑞正如常写着文件,小美人回电。语气十分着急。“瑞哥,小公子在。我没法开枪。”
“他为什么会在?先别开枪。我马上过去。”
霍山扣在宁家重新做杨枝甘露。旭换了一件白衬衫,没来得及写字就翻墙出了门。
段子对廖天瑞的仇恨太深。这是旭想不到的。他一直以为段子恨的是布莱汉堂。没想到他恨的人里面,还有他的瑞哥哥。
段子说全部都是廖天瑞策划的。廖天瑞做了什么,旭也知道。但是旭还是不认为他瑞哥哥做错了。正如他瑞哥哥所说,这是生意。一手交钱一手填命。要救段家,总得有所牺牲。
段子家那破木头撑起的棚子里,旭来势汹汹给了双目无神的那个家伙狠狠一拳。
躺在废弃猪圈的地上,段子左脸肿起来一大块。笑着问,“廖天瑞死了?”
旭红着眼睛又给了他一拳。段子没有反击。任由他跨坐在自己身上,疯子一样冲他的脸挥着拳头。把他的一张俏脸打成青青紫紫的猪头。
旭还不解恨。最后甩了他一巴掌。
过了好久,段子觉得脸上终于有了知觉。那是不动也疼得难受的感觉。有水落在脸上,洗去他的血迹。那是旭的眼泪。
旭不说一句话,嘴唇咬得发白,全身抽搐着哭泣。他不想说什么放弃仇恨。他知道自己都放不下对曦的仇恨,又怎么劝服段子放弃杀父之仇?
但是他同时想救他爱着的这两个人。
他相濡以沫的结义兄弟,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曾经同甘共苦。
他面冷心热的义兄,他们也曾一起抢碗里的饭,也曾趴在同一个肚皮上,叫那人爸爸。
一边是两生两世的割舍不下。一边是自小到大的至亲。
没有人告诉他,当你爱着的两个人举着枪对着彼此的时候他应该站在哪一边。
“段子你知道吗?你在逼我。你不要逼我。”
“我只能恨他。不然,你让我以什么理由活下去?”
“活着不需要理由!活着就能看到奇迹!”这是顺子告诉他的。当初,甚至现在,他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才得以活下来。
段子对此不以为然。他别过脸去,哼了一声,“天真。”
旭挥拳又要打,一声枪响,段子脸上现出扭曲的面容。
“段子,你怎么了?”
“小旭。走开。”是廖天瑞。他举着□□一步步走过来。
段子捂着的脚上是一个碗口大的缺口。正一股股往外冒着血。这是打到大腿动脉上了。
旭眼前都是大片大片的红。他魂不守舍地站起来,又记起来要包扎伤口。看见廖天瑞黑漆漆的双管,刚颤抖着站起来的他无意识张开双手,挡在段子面前。央求道,“瑞哥哥,不要开枪。”
“你开枪啊!杀了我!快杀了我!”
“段子你闭嘴!”旭满脸泪水,脚步凌乱跟着他的枪口艰难走动。站都站不稳就是要救地上那个人。
“我再说一次,走开。”
旭□□地站起来,坚定地摇头。“他是我的朋友。瑞哥哥,算我求你。”
“解决冤冤相报何时了最好的办法是斩草除根。”
“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十号大神住哪儿,叫什么,是哪位。你放过段子。”
廖天瑞把修长的手指移到扳机上,枪口对准他亲爱的弟弟。警告他,“不要感情用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你再拦着这个以怨报德的烂人我连你也杀了。”
旭还是坚决摇头不肯走开。段子要站起来。被一双过膝的黑色长筒马丁靴踩过伤口。疼得他发出尖锐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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