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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声与循途(近代现代)——庸责己

时间:2018-11-08 09:06:13  作者:庸责己
  世界还打算让我做什么?
  但是如果你曾经需要我
  我又为世界做过什么?
  不!世界需要我在这里!
  子孙后代需要我
  此时此刻!
  好吧,那些焦虑的朋友放心地说:
  请对我们说,以郑重的、书写的形式
  -要三份
  -就是这首诗
  -关于焦虑的朋友
  传向四方!
  1958年8月13日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或许早该听那些“焦虑的朋友”的话逃走,世界并不需要他在这里。
  1958年8月14日
  他醒来了!感谢上帝!
  1958年8月17日
  我借着去医务室拿药的机会偷偷看了他。他睡着了,瘦了很多,幸运的是金发依旧耀眼。
  1958年8月20日
  他回来了,就餐时间和朋友坐在一起,看起来状态不错。
  1958年8月22日
  勒夫没打算放过他,我要不要去提醒他远离勒夫?可是那样非常危险,他是重点监管对象,我不能和他有私人接触。
  1958年8月24日
  我不允许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和他说话,万一被发现了,我将被清洗。
  1958年8月25日
  他在吃饭的时候勒夫吵了几句,勒夫又把他弄进了审讯室,用铁棍打他。勒夫当然可以这么做,因为他一直没有认罪。
  1958年8月26日
  勒夫和希维尔打了他整整一天。他没有认罪。
  1958年8月27日
  他没有认罪。
  我应不应该劝劝他?假装认罪总比挨打好。
  1958年8月28日
  他没有认罪。
  我不能和他说话,那是不允许的。
  1958年8月29日
  他还是没有认罪,快要被打死了。我需要想办法让勒夫停手。
  1958年8月30日
  勒夫终于停手了,看起来也不想真的让他死。
  1958年9月2日
  他被转入了二级牢房。该死的混蛋!他们不能这样对他!他的伤都还没好!!
  他见不到那些“焦虑的朋友”了。
  1958年9月3日
  我和希维尔换班,中午给他送了午餐。他隔着门和我说话了,问我为什么没有灯,为什么不放他出去吃饭。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允许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和他说话。
  他从此以后只能孤独地待在那儿了。我再也看不到他的金发和蓝眼睛了。
  1958年9月8日
  中午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出不去,除非认罪。
  1958年9月12日
  今天轮到我送饭,他没有问什么。
  1958年9月19日
  我给他送饭,他什么都没说。
  1958年9月25日
  送饭时他什么都没说。
  1958年9月30日
  勒夫说他终于同意忏悔了。我真讨厌勒夫得意洋洋的样子。
  1958年10月1日
  他转出了二级牢房,可是我已经认不出他了。他灿烂的金发和如夏日天空一样的蓝眼睛都不见了,瘦得像个骷髅,头发干枯,眼睛发灰。
  ……
  字迹在这里晕成了一团,模糊不清。林衍停止翻译,轻声说:“他哭了。”
  穆康深深吸了口气:“啊。”
  林衍看着日记本:“继续?”
  穆康默然望着窗外的雪:“嗯。”
  1958年10月2日
  他的忏悔大会安排在明天早上,很多人都会来。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或许在外面很出名。
  1958年10月3日
  今天的忏悔大会是个灾难!勒夫生气的样子真让人永生难忘!
  上帝啊,请原谅我之前的自以为是。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明明比夏日的天空更美!
  他真是个天才!我要把他最后的话写下来!
  那些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的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即使他妄图改变,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即使我所谓的“悔改”仍在散发恶臭地煽动情绪,不,
  所有可能的忏悔都无法让这张口无遮拦的嘴闭上
  因此,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灵魂里毫无值得怜悯之处!
  快来打倒我的卑贱吧!噢,让这条寄生虫有一些用处:
  这个卑鄙的家伙,会给所有人上一堂有启发性、有威慑力的课!
  1958年10月4日
  他被关进了二级牢房,再一次。我早该想到的,他根本不可能认罪!该死!他永远不会认罪!
  1958年10月8日
  他们要用水刑了,我他妈从没见过这玩意儿被用在人身上过!我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我必须告诉他。
  1958年10月9日
  我找到机会和希维尔换班了,明天给他送饭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
  1958年10月10日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他应该看到了,可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说。
  该死。我为什么没有说话?为什么??
  1958年10月12日
  他被送进了水刑牢房。仁慈的上帝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忏悔,我后悔了,悔不当初,可我进不了他的牢房,我见不到他!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1958年10月14日
  我见不到他!
  1958年10月15日
  我去找了勒夫,他说他也不知道,犯人一旦被转入水刑牢房,就不由我们负责了。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1958年10月16日
  我见不到他!!
  1958年10月17日
  我见不到他!!!!
  1958年10月18日
  他被转出来了!感谢上帝!
  我已经和同事换好班了,明天无论如何,就算是清洗我也要和他说话。
  1959年10月19月
  送饭的时候他主动和我说话了,听他的声音,精神应该还不错。他又有了一首新诗,叫做“秋即将凋零”,写得美极了。他隔着门念给我听,请求我记下来。
  柔软地
  雪吞尽了花园
  铁锈覆盖光秃树干
  还有风
  轻易收割了庄稼
  和灌木丛上的麻雀
  秋即将凋零
  很快
  冬将绽放
  一个接一个地
  它告诉每一方寸
  天地便归于平静
  除了我们
  是的,除了我们
  我被他的诗打动了,忘记了要和他说话。没关系,我可以好好想想下次送饭的时候和他说什么。我有很多话想说,一定要劝动他。我可以告诉他,我能帮他做出优秀的刑期记录,再给他很好的评语,这样他很快就能自由了。没错,我到时候就这么对他说:你只要出去,就能看到秋的结尾,和即将落下的雪。
  这是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段文字,笔记连贯,字里行间跳跃着书写者的迫切与激动。林衍念完这篇写于1959年10月19月的日记的最后一个字,双手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穆康的视线从窗外的雪上移开,伸手把日记从林衍手中拿走了。
  林衍低着头说:“让我念完。”
  穆康哑声说:“够了。”
  林衍:“没多少了。”
  穆康:“The Autumn has Its Autumn,你刚刚读的。”
  林衍:“……嗯。”
  穆康沉声道:“看着我,林衍。”
  林衍慢慢抬起头,眼眶微红,同穆康哀伤对视。
  穆康一字一句地对林衍说:“他快死了。”
  林衍安静地说:“是。”
  穆康把日记放回去,盖上盒盖,看着林衍的眼睛:“不用念了。”
  林衍固执地重新拿起日记:“有始有终,让我把它念完。”
  故事的残酷结局就在紧接的下一页,出乎意料、理所当然。
  1959年10月20日
  他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牢房里。
  1959年10月22日
  是我害死了他。
  这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下一次记录出现在后一页。时间在林衍手中怆然飞逝,再见时,已走过了整个春夏秋冬。
  1960年10月20日
  他去世一年了。
  1961年10月20日
  他去世两年了。
  1962年10月20日
  第三年。
  1963年10月20日
  第四年。
  ……
  1989年10月20日
  他去世的第三十年,那堵墙塌了。
  秋即将凋零,冬不会再绽放。
  1990年10月20日
  他已经死了三十一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如他眼睛一般、比夏日天空还要美的蓝。
  我余生都将在这里赎罪。
  沉默有罪。
  从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惶惶不安。他的金发让我沉迷,他的蓝眼睛也是。
  我本可以救他,却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的恐惧害死了他。
  日记最后一行字是用英文写的,林衍没有再翻译。他把笔记本递给穆康,头也不回转身走了出去。
  雪地反射的刺目日光映在发黄纸张上,文字捆绑住两道血潮澎湃的迥异灵魂,让它们纠缠不休,交织痛苦,凝固历史,穿透时光与有缘人相遇。
  I live in the better half
  And suffer twice the pain
  ——by Him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后天更新。
  关于这四段诗:都是德国诗人Wolf Biermann的作品,原文是德文我也看不太懂,毕竟和林指境界不同。文章里的中文主要是根据翻译后的英文版本,凭借我十分之一桶水都没有的翻译水平粗糙译成的,韵律什么的统统没有,实在对不住各位……更对不住Wolf Biermann先生。
  不过傻逼穆听的是林指翻译后的英文,无论是诗韵还是含义都理解得很到位啦。
  我会在微博贴上英文版本,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参考。
 
 
第三十六章 
  山顶除了那栋赎罪之屋,还有好几个观景效果极佳的长椅供登山者休息,林衍找了一张视野开阔的长椅坐下。五月刚开山,不是徒步旅行的旺季,正午太阳当头,这条步道的尽头除了林衍和穆康,一个人都没有。
  阿尔卑斯山脚下平原开阔壮丽。林衍身处海拔之上,只需一眼就将碧湖、房屋、田野、树林尽数收下,仿佛化身大千世界的眼睛,正以宏观视角注视着交相辉映的欢声笑语与悲愁垂涕。
  灵魂总有归处,无论喜悲,无论善恶,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林衍长出一口气,这么对自己说。
  穆康坐过去的时候,林衍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对穆康说:“看了另外一个盒子吗?”
  穆康拿出水喝了一口:“本子和笔,专门放那儿给游客写心得体会。”
  林衍开了包薯片,递给穆康:“你写了吗?”
  “没有。”穆康看了眼薯片包装,嫌弃地说,“酸奶油洋葱?什么鬼?”
  林衍:“只有这一种。”
  穆康很有原则地说:“不吃。”
  林衍吃了两片也有点忍不了,难得评价了一句“不好吃”,把薯片塞回包里,翻出剩下的三明治,边啃边问:“为什么不写?”
  穆康也拿了个三明治啃起来:“里面写了好多故作高深狗屁不通的诗。”
  林衍一愣,了然地说:“毕竟读了一个诗人的故事。”
  穆康:“和一个狱警。”
  林衍沉重地说:“斯塔西。”
  穆康叹了口气:“是啊。”
  两人坐在雪山之巅,嘴啃冰凉的三明治,搭配冰凉的矿泉水,呼吸冰凉的空气,品味冰凉的故事,觉得本来被湖水润泽的美丽人生都愁云惨雾地冰凉起来。
  穆康吃完了三明治,对林衍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加缪。”
  “嗯。”林衍念出了《困灵》的原名,“Le Renégat ou un esprit confus.”
  “发音比我好听多了。”穆康笑着看了林衍一眼,转而说道,“后来我不喜欢他了。”
  林衍:“为什么?”
  穆康:“他太乐观了。”
  林衍不太赞同:“加缪不乐观,他只是……不愿做无畏的抗争。”
  “对。”穆康冷冷道,“选择接受,然后在屎里面寻找幸福。”
  林衍想了想:“没那么糟,幸福是他的抗争手段。”
  “在我看来就是那么糟。”穆康注视远方,目光却没有落到实处,“即使精神里觉得幸福,屎依旧是屎。”
  林衍没说话。
  “我以前也以为,人世繁杂,众生皆苦,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可以写音乐。”穆康的视线终于擒住了山脊一株在寒风里飘摇的野草,“后来我才知道,人世繁杂,众生皆苦,我也是其中一员,根本摆脱不了,因为我只能写音乐。”
  他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几秒,又开口问道:“你明白吗?”
  万物各行其是,一人矫情如蚁。
  “你明白吗”这四个字被穆康问得执拗又惶恐。
  他心猿意马地望着那珠野草,不敢看林衍,生怕从那双他视若珍宝的眼眸里读出不屑、嘲讽或鄙夷。
  穆康多心了,他的阿衍从不会让他失望。
  林衍点点头,贴心为穆康做出总结:“它从解脱,变成了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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