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淡定地说:“是,他老乱丢东西。”
十分钟后,欧根攥着票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一溜烟坐上副驾喊道:“我找到了宝贝儿!”
蒂姆笑着搂过欧根,两人在穆康面前接了个吻。
穆康:“……”
什……么……鬼?
他俩是一对啊??
愚不可及的穆康不仅没意识到全世界都觉得Evan和康是一对,也没意识到住在一起的蒂姆和欧根是一对。他奇葩的思维殿堂建立在一个破绽百出的逻辑之上:我和林衍住在一起很正常,所以蒂姆和欧根住在一起也很正常。
这一吻对穆康来说可谓是颠覆三观石破天惊。他也不管冒不冒犯,直接问道:“你们是伴侣吗?”
欧根自然道:“是啊。”
蒂姆:“感谢上帝,你终于看出来了。”
欧根呆愣半晌,惊讶地问:“康,你一直不知道吗?”
穆康喃喃道:“我不知道。”
欧根:“我们住在一起啊。”
穆康:“我和Evan也住在一起啊。”
欧根:“……”
蒂姆:“……”
三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车里的气氛诡谲难测。欧根轻声叹息,默默对林衍说第一百零一次的“愿上帝保佑你”;蒂姆幸灾乐祸,心道“我就看你们还要折腾多久”;穆康则难以置信地想: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这种操作……看起来好像挺不错啊?
穆大才子被过世已久的情商堵死的思路,终于天可怜见地拨云见日。
几个月前,R山山腰酒店里曾神降了一名话痨的说书小哥,以一声不经意的“partner”轻轻敲了敲穆康的情商之门。可惜彼时夏日初临、世界含苞待放,穆康处于鸡血上头有恃无恐的状态,并没意识到情感的迫在眉睫。
直到寒风卷走夏日,带来凋零之秋的此时此刻。
穆康直面铺天盖地的离愁别绪,“老子就是不想走”的执念根深蒂固、后来居上,在蒂姆和欧根的日常一吻面前不堪忍受,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有一个馥郁香甜的新世界,比亚当夏娃的伊甸园还要惹人遐想。穆康不过瞥了一眼,就再也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真心。
时间是瑞士高原入秋第一日的傍晚,地点是一辆行驶途中的普通两厢小轿车。
从没追过人、也没打算成为谁的伴侣的穆大才子开启了人生故事里最重要的副本,副本级别SSS,比当年管小小逼他就范时难太多。
穆康小心翼翼地想:我能不能也和阿衍来一波这种操作?
如果我是他的Partner,那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阿衍……会愿意吗?
第四十五章
从小镇到音乐厅车程仅二十分钟,穆康刚开窍的脑袋瓜功率不足,什么都没琢磨出来。好在这场音乐会没有开场前的社交性应酬环节,穆康面无表情跟在蒂姆和欧根身后走进音乐厅,一路维持着低头看地的沉思者造型。
穆康的座位在贵宾席,同蒂姆和欧根的位子隔了好几排,三人进场后分头就坐。穆康左边的座位空着,右边是被他这番忧郁作曲家派头唬住的史蒂夫。
史蒂夫试探地问:“你好吗?康?”
穆康抬起头,态度不错地说:“你好史蒂夫。”
史蒂夫:“排《L'étranger》时都没见到你,Evan说你有事要忙?”
“是的,很忙。”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和阿衍成为Partner”的穆康早就把在林衍处吃的瘪抛到了脑后,跟个音乐会萌新似的问,“Evan呢?”
史蒂夫微怔:“在后台啊。”
穆康也愣住了,和史蒂夫面面相觑半晌,恢复了些许理智,笑着说:“你说得对。”
史蒂夫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康?”
穆康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
“我明白。”史蒂夫理解地点头,“《L'étranger》真的很棒,非常感谢你,康。”
“没关系,我也很期待Evan的诠释。”穆康说,“不好意思史蒂夫,能借你的节目单看看吗?”
穆康被自己和阿衍的可期未来弄得魂不守舍,进门时连印有作曲家本人长篇介绍、颇具纪念意义的节目单都忘拿了。
这场音乐会上半场首演两部原创作品,分别是《Living in lakeside》的作者克里斯蒂安·里奇的新作《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以及穆康的《L'étranger》;下半场的曲目则是德彪西的《夜曲》和《大海》。由于上半场要做现场录音,舞台四周布置了很多收音话筒。
史蒂夫介绍说:“录音应该是明年初发行,封面你有什么想法吗?”
穆康挑挑眉:封面?
他忽地心生一计,厚颜无耻地说:“用我和Evan一起的照片。”
史蒂夫:“……”
作曲家克里斯蒂安·里奇正检完票准备进场,满心期待和史蒂夫口中“亲切友善”的新朋友见面,哪曾想到自己地位这般不堪,还未登场就被恋爱脑穆大才子彻底忽略了。
聪明绝顶如林衍都算不出穆康的戏,第一次见识到的史蒂夫更是没辙。他想提醒穆康“这场还要演克里斯的作品”,又被“维持体面”的社交精神缚住手脚,觉得直接点出来似乎有点唐突。
穆康浑然不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史蒂夫干笑道:“哈哈……”
穆康:“需要我一会儿直接上去拍照吗?还是以后再拍?”
史蒂夫:“这个……”
穆康:“嗯?”
史蒂夫:“……”
他为难地看着穆康,在对方的目光逼视下如坐针毡,忽地瞟到穆康身后出现了一名救星。
史蒂夫以逃命的速度站了起来:“克里斯!这里!”
克里斯蒂安·里奇先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他有一头亚麻色长发,在脑后绑了个整齐马尾,先同史蒂夫打了招呼,又兴致勃勃地对穆康说,“你一定是穆先生了!”
棋差一招。穆康遗憾地想:忘了还有这个人。
他站起来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里奇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叫我康吧。”
“叫我克里斯。”克里斯同穆康握手,活泼地说,“真高兴见到你,听史蒂夫提过好几次了!”
“我也对你慕名已久。”穆康真诚地说,“《Living in lakeside》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很期待你的新作。”
“谢谢。虽然没听过你的作品,但我相信史蒂夫和Evan的选择。”克里斯说,“我也期待你今天一鸣惊人。”
史蒂夫趁机说:“克里斯,不如我们再给康介绍几位新朋友?”
穆康没再提封面的事,史蒂夫总算松了口气,暗道克里斯来得太是时候了。
这场演出由于要首演两部新作品,贵宾席里除了那些有庄园有游艇的赞助商,还多了一些专家与媒体。古典乐界的乐评人们向来吹毛求疵难以取悦,穆康对他们来说又是个不知深浅的新人,史蒂夫和克里斯合伙吹嘘了半天,那头的态度仍仅止步于礼貌,绝对算不上热情。
乐评人A一脸冷漠地说:“你好。”
乐评人B兴致缺缺地说:“你好。”
穆康事不关己地说:“你好。”
三方谈话走过一轮假惺惺的“你好”之后便暂停了,谁都没有开启新话题的意思。
克里斯:“……”
史蒂夫:“……”
被捧的人一点都不走心,克里斯只好接过话头,向乐评人介绍起了自己的新作。
穆康身在观众席心在舞台上,眼神游移地不停往台上看,明知道林衍这会儿不可能出现,仍像得了强迫症似的老想找上一找。
七点二十分,开场铃准时打响,音乐厅入口紧闭,人员进场结束。
台下灯光渐熄,众人结束交谈回到座位上坐好,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乐团首席首先走出来,朝观众鞠躬后带领乐团对音。音乐会开场的流程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地来到指挥登台时刻。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屏息以待。
穆康积重难返的心悸病卷土重来,张牙舞爪得要人命。
他紧张到手脚发冷、呼吸困难,像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紧紧盯着身着燕尾服大步走到聚光灯下的林衍。
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台上台下一如既往地响起无数尖叫声,克里斯小声惊呼道:“天哪,他没带谱子?”
两首从未面世、配器完整的管弦乐新作,加起来总长近四十分钟,林衍拿到谱子至今不超过两个月,却并未区别对待,依旧牢记下了每个音符。
穆康了然地想:他当然不需要谱子。
上百个湖边的寂静夜晚,穆康都参与其中。他或许在跑步、或许在看书、或许在写曲,而林衍则雷打不动,永远在钢琴前边弹琴边研究谱子。
林衍常常一动不动地看整晚,有时放音乐,有时只弹琴,有时和穆康说说话,有时不发一语。
台上的指挥家受尽万物宠爱,身姿笔挺、举止优雅、笑容温和;台下的指挥家活得简单枯燥,每天除了睡觉、运动和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台下的指挥家,唯有穆康亲眼目睹。
爱情美轮美奂,明亮又滚烫,即便天纵英才如穆康,在它面前依旧卑微得毫无底气
好久不见啊,阿衍,明明才过了几小时而已。
穆大才子惶惶情怯地想:你这么好,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穆康这轮脱胎换骨似的精神挣扎林衍自然不知晓。他利落走上指挥台,背对观众,拿起孤零零躺在谱架上的指挥棒,环顾全团。
指挥棒在空气中轻巧跳跃,指挥家和演员们于三拍中完成呼吸同步。
第一首演出作品,《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
克里斯蒂安·里奇先生热爱探讨音乐与自然的联系。《Living in lakeside》歌唱的是自然与情趣生活,《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则更进一步,希望借音乐表达自然与极端自我。全曲一开头是克里斯擅长的旋律性写法,第一小提琴奏出的第一主题极富民族性,音乐优美恬静,象征欧洲平原的壮阔瑰丽。
双簧管在主题的最后一小节不甘示弱地加入,转折来得毫无征兆,乍然揉乱弦乐铺陈的美好氛围。与山下之人不同,登山者奔赴道路尽头,追求的是另一种风景、另一种心情。
这首狂想曲描述的是登顶之后的风景陡转,以及人类通过领悟自然获得的无限自由。林衍将一切狂想具现化展现给听众,音乐每营造出一种景象,紧随而来的下一乐句便对应出全然相反的强弱。
因为这份自由来源于世界的颠倒:脚下的平原成了俯视的平原,仰视的山成了脚下的山,天边的太阳成了头顶的太阳。
地球上有无数山巅,穆康虽然不清楚克里斯想要表达的是哪座山,但他知道林衍演绎的是哪个山巅。
他们曾站在空无一人的阿尔卑斯山巅一同仰望大地,周身满覆冰雪,意境荒凉悠远,回忆起来却充满甜蜜与喜悦的触感,有比夏日天空更美的蓝。
《Rhapsody in the Mountaintop》结束在一个宣告狂想结束的fff短促重音,林衍手臂重重挥出最后一拍,观众席几乎同时响起了兴奋的喝彩声。
音乐厅里掌声震天,气氛热烈极了。乐评人A对乐评人B说:“里奇先生名不虚传,画面感太强了。”
“不仅如此。”乐评人B说,“这部作品比他之前的作品更大胆。”
“是一场冒险。”乐评人A感叹道,“幸好是Evan指挥。”
乐评人B点点头:“Evan功不可没。”
克里斯激动不已,含着泪拼命鼓掌,隔着穆康朝史蒂夫吼道:“Evan真是太不思议了!以后我还能请他指挥吗?”。
史蒂夫大声说:“这要看他有没有档期。”
“Evan太忙了。”克里斯打趣道,“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个美国人,看起来东南亚和非洲才是他的故乡。”
穆康的新作《L'étranger》是上半场的压轴。这部作品不仅对那些没听过穆康名字的人来说很神秘,也令惨遭林衍排挤的作曲家本人颇为好奇。
林衍的秘密赎罪计划,没向穆康透露分毫。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它总有面目晦暗之处,不该公之于众。
林衍将指挥棒指向单簧管声部,同演奏员进行了长约五秒的目光交流。
单簧管首席轻轻点头,林衍深吸一口气,棒尖弹出精致弧度。
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时隔七年,再一次在专业音乐厅响起。
加缪的长篇小说《L'étranger》讲述了主人公莫梭在荒诞世界的荒诞一生。他失去亲人、触犯教条、错手杀人,种种不公加诸己身,仍冷漠无情神神叨叨,在被判处死刑时,将一切都归咎为“都是太阳惹的祸”。
莫梭孤立自我,和世界格格不入,连灵魂都没有归处;穆康的《L'étranger》同样描写了一个孤立自我,没有归处的灵魂。可与莫梭不同的是,穆康的音乐是一出残忍的自我剖析,以局外人的姿态描述异乡人的故事,尖锐深刻、不加掩饰,和荒诞无关。
因此,这不是莫梭的故事。
这是穆康自己的故事,林衍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一点。
音乐体裁依旧是穆康最擅长的赋格,但声部之间不再有呼应。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被用在了e小调,由单簧管的solo引出陈述前情,情绪沉郁,持续十六小节。随之而来的大管和弦乐层层堆叠,构建出不和谐的刺耳和声,直击心灵,震慑了在场所有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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