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叫他很感到了几分有趣。
许是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既然遇到了意外情况,白胥华便也更不急着回去了。
他派了一个人下去,询问里边的人,近日城中可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却不料这儿的人对着那宫人时,竟显得十分警惕。
饶是那宫人亮出几锭银两引诱,对方也没有上钩。
等到那宫人铩羽而归之后,白胥华却反倒更觉得有意思了。
那被打听消息的人,他之前是一直看着的。那人的穿着不怎么好,可见生活十分窘迫,他脸上甚至还有些青紫,看着是挨打没几日的模样。
之前宫人亮出银锭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要粘到上面去了。
可直到最后,却也是没有真正说出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叫这儿的人,在面对利益引诱时,连一句简单的口风都不愿意透露呢?
白胥华倒也未曾下马车,他只在旁边平静等待,中途还叫人出去,买了一份饭食送来,喂着小太子吃了。
小太子性子是颇急躁的,所幸此刻不是他一个人在马车里,还有一个白胥华在旁边镇着。
他看着喜欢的老师,便也不觉得这么静坐着难熬了。
等到夜色落下来的时候,白胥华终于等到了人。
那人远远走来时,身边还拥簇着许多人,若是白胥华没有记错,那个方向,应该是从城外来的。
他越发感到其中有趣,只安静的等着人走近了,方才道:“这位大师,可能进来一叙?”
——那人一身僧衣,烦恼丝都尽了,顶上点着九点戒疤。
正是一片悲天悯人的僧侣模样。
他听见了白胥华的声音,便微微抬起眼来,笑着道:“那边要劳烦居士了。”
他身边的人本想要阻拦他,却被僧人拒绝了,他温声对身边人道:“小僧今日起来,便觉得今日是有好事要生的,如今时间已经要过去,这位居士,便该是我要等的好事了。”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离得近,却也叫立着耳朵的小太子听见了,他看一眼自己的仙人老师,道:“他倒也真有几分本事,能有这样的运气,遇到老师您。”
——在小太子看来,他乃是当今燕国太子,而自己的老师更是贵为国师,寻常百姓碰见他们,本就是一件极难得,也极幸运的事情。
白胥华却微微摇头。
僧人打发了身边人,便上来了马车里。
马车算不得小,此刻里边已经点了蜡,再上来一个僧人,却也不显得拥挤。
小太子本是缩在一边,准备看着白胥华与这人交涉的,却不料他们二人见面的第一眼,就已经互相行礼,以示尊重。
他便也赶忙站了起来,鼓着脸颊,像模像样地行了晚辈礼。
僧人也是生得极好看的。
他双目明亮,眼神清澈,眉目都是极清晰好看的,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得温暖无害,直像是救世的佛。
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此刻也是微笑着的,道:“本就觉得居士不凡,如今见着了您,果真是未曾感觉错的。”
白胥华道:“大师过誉了。”
他微微垂下眼来,道:“不知大师,是从哪里来?”
僧人道:“无名之辈罢了,我不过是山野中长大的僧侣,此刻觉得眼界限小了,便下了山来,想要看看凡世中的繁华盛景。”
——果真不错了。
白胥华道:“大师本要在此处,留上几日?”
僧人道:“本是预备再过几日,便往西走的,可今日见了居士,便觉得不必西行了。”
他眼里依旧含着笑,只是被他这么看着,便能叫人生出无限的温暖之感来。
他这般模样,简直就好像是真正的圣人一般。
所幸白胥华早就看过他的真面目,完全不被他此刻表露出来的,温暖的一面所迷惑。
只道:“大师要在燕都长居么?”
“小僧想在居士身边长居。”
僧人简直像是在说什么情话。
他含着笑看向白胥华,道:“小僧上明下台,不知居士名讳如何?”
白胥华微微张口,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太子先打断了。
——莫名感觉到,这僧人说话的模样,与他父皇的妃子哄他父皇的语调迷之相似的小太子,紧紧地皱着眉头,他抱住了自己心爱的仙人老师的腰肢,一边回过头去,瞪着僧人道:“你这和尚——我老师的名讳,可不是什么人都说得的!”
他人虽然小,脑子却是极灵活的。知晓这人能叫白胥华如此对待,怕也是有几分不凡的。
因此,他不等两个大人说些什么,便一口气也不喘,急急对着白胥华道:“这和尚说的话,简直像是父——父亲那些侍妾,对着父亲讨巧时说的一般!都是想要留住父亲,叫父亲在她那儿过夜的——”
白胥华:“………………”
他说话实在太快,白胥华便只得捞起他,捂住了小孩儿的嘴,叫他再说不出话来。
转而对着邀.宠的侍妾明台致歉道:“弟子年幼,不懂事理,还请大师见谅。”
第75章 他是燕国的国师
“无事。”
明台看了看被白胥华抱在怀里,捂住了嘴巴的小太子,他道:“这是居士的弟子吗?”
白胥华微微摇头,道:“他是我的学生。”
弟子与学生的区别,是极大的。
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弟子甚至比自己的亲子还要重要,是继承自己传承的日后希望。
但学生就不是如此了。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是极大的。
明台心中了然,他微微露出笑来,道:“原来如此,敢问居士是从何处来?”
白胥华微微一顿。
他看了明台一眼,见他虽然带着笑,眼底的神色却是尽认真的,略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道:“我名白胥华。”
“现居于皇城华崇殿中。”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戳系统道:“闪一闪吧。”
系统心领神会,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便铺开了幻境。
明台眼前的景象,便像是画卷一般展开。
只叫他顿住。
眼前的景象好像已经不是在车厢之中,他立于地牢中,看着眼前与白胥华生得一般无二的青年。
青年满头白发散乱下来,他满身是伤,鲜血沾红了衣裳,手脚铐着锁链,蝴蝶骨处,更有两道锁链,尽头为镰钩状,深深的勾住了他的皮骨。
只叫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自己身上,似乎也隐隐痛了起来。
他与白胥华此刻的情态是极像的。
地牢之中,没有一处干净的,可以下脚的地方。
且他身上的伤势,也不允许他此刻坐落下来。
他便站在那里,似乎是一只被枷锁扣住的凤凰。
平静地回应道:“我名白胥华。”
“为青云门问道峰峰主,叶惊鸿座下弟子。”
这一点突如其来的恍惚,直叫明台怔住了。
他不知道这是系统作祟,只是为这以往完全未曾出现过的景象所惊住。
——他毕竟是佛家人,在这般幻境第一时间出现的时候,未曾像是楚子徽一般,觉得这可能是白胥华动的手脚。
而是心道——这,难道是!他曾经的前世么?
他在前世时,也曾见过白胥华,因此此刻一见,便模糊感觉到了曾经景象。
对于明台来说,生死的界限并没有多么分明,今生前世的距离,自然也就没有多么遥远。
他只恍惚了一二,便反应了过来,心中念着白胥华方才所说,道:“居士原来是宫中的人,我听闻燕帝只有一位子嗣,年纪尚小。”
“居士的学生,难道便是那位太子殿下么?”
白胥华盯着他看了片刻,与他对视,明台丝毫不见慌张。他只是定定看着白胥华的眼睛,完全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
白胥华顿了顿,终于还是道:“的确如此。”
明台道:“那居士,便该是那一位——新的国师了罢?”
“如此美人——竟是那位燕国国师?”
景修然来到了西凉都城的第七日,女帝得了一份底下人呈上来的画像。
画像上,正是一位白衣飘飘,如若神仙中人的青年。
他于窗前负手而立,白发披散在身后,里面还夹了雪,只叫人想要帮他拂去。
飘飘落雪被风吹着送到了屋里,还有一枝开得正艳的梅花探进屋内,成了全图最为艳丽的颜色。
画中人,实在是太过美丽了。
那是一种已经超过了性别的美丽,不管这人是男子还是女子,给予人的感觉,都会是一样的。
画者的画技实在是出众,全图最为清晰的景象,便是那道雪白的身影,与他身前探进的红梅了。
栩栩如生,只叫人沉醉其中,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画上的人影,又怕因为自己的妄动,毁了这一副绝好的美人图。
女帝本以为这里面的人,该是那位画师虚想出来的人物。
却不料那为她献图的女侍,带着笑道:“陛下不知,这画中仙君,可是真有其人的。”
“这世间………竟然当着有如此美郎君?”
女帝顿时心中意起,她急急问道:“他是哪儿的人?”
女侍低着头,温顺回应道:“听那画师说,这是那位新任的燕国国师。”
白胥华的名字,在其他两国,也已经有了一些名气。
世人都爱听些荒诞无稽的故事,一位卑贱琴师,忽地便成了连楚帝也要迎为座上宾的世外高人。
这可比起那些话本之中的男欢女爱,更要精彩的多了。
可惜世人大多只知道,楚国华都,有这么一位神仙中人,却不知道他此后去了燕国,更成了那位神秘莫测的新任燕国国师。
女帝也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她当即便道:“派人去景大人请来,我要问一问他,这位国师的事情。”
女侍只是一顿,她抬起脸来,道:“陛下——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面容上浮现犹豫之色,好似是想要说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一样,直叫人生出更加浓厚的好奇之意来。
女帝见她似乎怕被自己怪罪的模样,也是心生好奇之意,她摆一摆手,大度道:“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便是。今日你送了图来,朕喜欢得很,日后,你便来朕身旁伺候。”
女侍得了她承诺,方才开口道:“不瞒陛下,此事,奴婢也是听那画师所说。她说这位国师此前便是那位楚都的仙人,他在楚都时,便与那位景大人有了牵扯,之后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方才去了燕国,做了燕国的新国师。”
女帝微微挑眉,感觉到了几分意思来,她未曾说话,只是示意女侍继续。
女侍偷偷抬眼,想要看一看她的神色,从中揣测出一些东西来,但女帝的神色只是带着一些戏谑,实在叫她看不出什么来,她便只得谨慎道:“那位国师,在尚不是国师的时候——那位景大人便是日日都去寻他的。旁人都传说,都传说景大人——怕是对这位国师,有着什么心思的。”
女帝轻轻挑了挑眉,她道:“这话,到底是旁人传说的,还是那位画师传说的呀?”
女侍顿时一僵。
女帝轻轻一哼,她继续道:“看你传个话,也是不容易,这次便饶了你。”
她面上的笑容没有了,却也没有再叫女侍去请景修然,反而是在思考之后,道:“那位画师在何处,现在,便带她来见我。”
白胥华尚且不知道,他自己,竟然是成了叫阮酥玉搭上西凉女帝的引子。
他在见了明台之后,便将他带回了宫中。
小太子对于他的决定,明显是极其不满的。但他满心的怒火与委屈,却都是不能对着白胥华发泄的
因此明台,便成了他出气的受害者。
明台与白胥华是同住在华崇宫的,华崇宫中空着的房间有许多,明台当日便收拾了东西,落到了宫中。
宫中忽地,又出现了第四位身体健全的男子,这消息传到了燕帝那里,便叫他顿时慎重起来,连夜过去询问白胥华,他出宫一趟,怎么又领回来了一个和尚?
白胥华正被小太子闹得不行,他一边抱着小太子哄他,一边应付燕帝,道:“他与我一般,身上是有修为的。是位入世的修者。”
小太子心知父皇在这儿,不能闹的太过,因此听到“修者”二字,便委委屈屈地转过脸去,眼里显出泪光来,极可怜地看向了燕帝。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就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燕帝只是与小太子对了一个视线,心中便有了猜测。
但他也不想为了小孩子的一点脾气,得罪了一个可能与白胥华一般,极其不凡的修者。
因此他道:“这一位………可是与国师一般的?”
——明台可是与他一般?
那自然不是的。
可是他这个人,却也是极难让人下定论的。因此白胥华犹豫了一二,方才道:“他与我不同。”
明台平日里的脾气是极好的,好到了,便是有人当着他的面儿,用最恶毒的话语,骂的他狗血淋头,他也绝不会生气。
甚至能静心听着,在那骂者口干舌燥的时候,温和地询问他,可否需要喝一杯茶水?
若只是这样,那他实在就是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物。
几乎要和圣人一般了。
可惜,这也只是表象罢了。
他看着温和平静,悲悯世人,对待任何人,都有着叫人惊叹的宽广胸怀。
——可实际上,这只是因为他不在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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