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他才接。
沉默。
我也不知道事情永远一件比一件狗血,这个时候却很难淡定的和他说话了。
戴岳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是他先开口。
“我……我没打算把你送给,送给别人。”
我该相信他,可胸口尤为沉重,甚至一句洒脱的话也说不出。
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的话就都这样堵在嗓子里。
比如“嗨,哥没事儿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活着。”
再比如“我说过你这样对我会后悔,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把真心送给了别人啊,你连你最爱的人都认不出。”
保持冷静过于艰难,哪怕听着他的呼吸声就觉得荆棘缠心,千疮百孔而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痛楚,表面上像活生生的人一样,喜怒哀乐,可跑可跳,背地里却在艰难求生。
我的心无异于铜墙铁壁,时至今日才知铜墙铁壁里倒刺横生,死死扣住之后连血都流不出来,整颗心变形腐烂。保持冷眼旁观才能假装它完好,可戴岳的声音正尝试撕开它的一角。
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考虑这件事,在之前那段时间里戴岳是病的,我似乎也病得不轻。但我竟然一点也不后悔,在唐琛说出了全部的话后,更是如释重负般轻松。
我不禁开始恶意的揣测自己的心思,是不是正在等这一刻,等戴岳知道了他如何对他的真心时崩溃的那一刻,等着看他痛不欲生灰飞烟灭。
不。
不是。
我挂了电话坐回床上,倒在被子里。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不知道事实,希望他从真心死掉的阴影里走出,希望他今生今世都健健康康活在世上,活得比谁都好。
可我的心理疗法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他不信,不听,不承认,最后终于在我们之间竖了厚重城墙。
敲不开,凿不破。
好像生死相隔。
104.
秦真宝跑步回来,唐琛已经做好了早饭,随口问:“外面空气怎么样?”
他揉了揉脖子抻着胳膊道:“不好。打了个人。”
“……”
这种“今天天气挺好的杀个人助助兴/今天天气太差杀个人祭祭天”的设定是怎么回事儿?你是我弟弟啊!
我觉得跟他们比自己实在是太弱了,以前不知道,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妈的我简直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小公举。
对此我感到十分绝望。
秦真宝去换衣服,再回来时穿着背心露出我羡慕的肌肉,我盯了一会儿,听到他阴沉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是你哥我看看怎么了?”
“……”他没说话,随后换了话题:“楼下那个向我打听你的老男人就是包你的那个吧?被我打吐血了。”
“……”
唐琛刚好端着粥碗过来,听见这话笑了声:“行啊弟弟,牛逼。”
“以后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没人能救你第二次。”秦真宝兀自盛着粥。
我迟疑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要打他啊?”
“不,顺,眼。”
“……”
105.
他不知道我和戴岳的那些破事儿,看来唐琛也没告诉他。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成谜,听唐琛的意思是他雇了真宝给他当司机,然而真宝从来不把他放眼里。
也是不知道因为什么。
但我觉得我得首先给我家弟弟看看病。
唐琛一天闲着没事儿瞎几把乱跳,都是晚上出去活动,真宝出门没说干什么去,等他走后我问唐琛:“你觉得,真宝他是不是有些暴力倾向?”
唐琛扭头不可置信:“这他妈不是废话吗?”
“怎么才能治好他的病?”
“你先治治你的吧。”
“你才有病。”我好着呢。
好着呢。
106.
楼下戴岳的车一直停在那,但是人却不在。估计真宝是威胁他了,比如什么“见一次打一次”之类的话。真宝不单单是脾气不好的问题,我一直怀疑他可能是多重人格,暴躁起来像咆哮的小狮子,什么都打。
在没找好医生之前,我在角落里安静如鸡。
直到我接到老李家人打来的电话。
说是老李病情突然加重已经进了下了病危通知,如果我有时间且不麻烦,还是去看看吧。
当天中午我就让真宝和我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心情复杂,战战兢兢,在车上不敢乱动,目不斜视。
第二天晚上我们到了地方,到了医院,得到的消息却是人已经走了。
李婶满脸泪痕坐在墙根底下,而一旁应该是老李的姐姐,正哭天抢地,见是我,突然大叫一声冲过来打我,揪着我的衣服往我身上挠。
一边打一边哭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造孽啊!哎呦啊!”
年长的妇人嚎啕大哭,说什么已听不真切,我胳膊上有一道火辣辣地疼,被她抓破了皮。护士来拦,有人在喊禁止喧哗,可都没什么效果。她能被人拖走后在三秒内又扑上来打我,让我把李飞海还给他们。
“冷静点。”一道男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人拦在我和大姨之中,我以为是在楼下停车的真宝上来了,没想到却是戴岳。
他看起来十分憔悴,脸色诡异苍白,眼窝深陷,脱了相似的,目光下移到我胳膊,皱着眉头。
“你受伤了。”
他听起来语气平静,但有一种陌生感,像精神病人的喃喃自语。
妇人甩开了人再次扑上来,打在戴岳身上,他岿然不动,只是这样对我来说未免有些嘲讽。
最后人被控制住,场面也冷静下来,秦真宝找到我,又注意到戴岳也在,拽着我的胳膊让我跟他去上药。
我回头看见戴岳站在原地,就像是被遗弃在孤儿院的孩子,似有千万句要说,开不了口。
是在门诊部简单的清洗了一下止血消毒,一扭头,戴岳就站在门边露出半个身子直勾勾盯着我。眼看着秦真宝又要撸袖子过去,我拽住了他袖口:“别。”
他目光冰冷坐在我旁边,像当年在病床前一样。
人生如此混乱。
107.
老李出殡的那一天我还是去了,殡仪馆人多车多,哭声多。
我混在人群里,等上前鞠躬时站在边上不起眼的角落,家属跪在一旁,而没有我。
坐车离开的时候,秦真宝看了眼后视镜,问:“包养出真爱?”
戴岳的车一直跟在后面,来的时候我就瞧见了。
其实说上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他受的打击比我大。我握了握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接到老李夫人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她声音沙哑而冷静地对我说:“钱你拿走,从今以后和你们老秦家的人再没任何关系,不要再牵扯了。”
“谁给您的钱?”
电话断了。
我放下电话看秦真宝,还没问,他哼了一声:“不是我。”
“可能是那个老男人吧。”
“他也没那么老。”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秦真宝哦了一声,一路无话。
未在此地停留,又赶回了家中,呃,是唐琛家。总接到老李的夫人和其余亲戚要把钱给我的电话,我说我已经走了,僵持几次后就不了了之。
而身后总有尾巴跟着,秦真宝对此的描述是“阴魂不散”。
戴岳不是应该很忙吗?我向唐琛打听了几句,他笑了笑。
“自作孽不可活呗。放心吧,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带走了。”
“什么意思?”
“戴氏洗钱的事儿被捅了出来啊,听说是岑明干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行儿掰开了说都沾点灰色收入,可这次岑明抓住了证据要弄死他,就有点儿难办了。”
我想起当时在外地拍戏看见戴岳和客户一起喝酒,那些客户一个个低调神秘,说不定就和洗钱有关。
“真心,有个问题我一直搞不懂,你怎么不告诉他你还活着?”
“一开始不想说,后来懒得说,再最后,说了也没人信,就算了。”我只想去睡觉,也懒得和唐琛深度剖析自己为什么不说之类的问题,闭着眼睛摸回房间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人的感情极为复杂,我搞不懂,就连睡着的时候胸口都会有闷痛感,醒后周围黑暗,旁边是真宝绵长的呼吸声。我想我们兄弟俩也不能再在唐琛家里吃住,还是要走。
可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去见戴岳才能要回身份证。
108.
我拿手机到阳台试着给戴岳打了个电话。
睡醒的夜晚头脑清醒,天上星光格外亮,安静而淡然,适合旧友相谈。
在我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我问:“你在哪儿?”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真心?”
原来秦真心才是大家念念不忘的人,因为死人比活人长存。
也正是因为这个死去的人,才发生这么多事。我想如果我不是秦真心或者干脆在车祸中失忆,也许日子会好过得多。
我努力想抹掉的过去总会被人提起,故作平静的情绪也在听到戴岳颤抖的声音后起了波澜。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不知道怎么就啊了一声。
“是我。”
耳旁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把电话摔到地上,我听见那边的呜咽声,像那次在卫生间里看到失态的戴岳一样。他哭得很厉害,像我初中遇见的那个因为失恋号啕的男孩子,成年后大家不再热衷于浮夸地表现感情,哪个男人在外面哭多半会被人瞧不起。
“有什么好哭的呢?”我喃喃问,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得见。
再后来电话就挂断了,我站在原地吹风,身后突然明亮。
是在外面浪了半宿回来的唐琛,拎着夜宵愣在门口骂了声操。
“我他妈还以为进贼了,你站那干什么?”
“吹风。”
他将一堆吃的堆在茶几上朝我走过来,歪着头问:“那你哭啥?迎风流泪?”
“……或许吧。”
109.
我和唐琛在喝酒。
他惴惴不安问:“一会儿你弟醒了不会打咱俩吧?”
“不能。”我灌完一罐啤酒后擦了擦嘴,打嗝。
“我是他哥,他不能打我。”
唐琛:“……”
“我在楼下看见戴岳的车了。”他说。
我嗯了一声:“你为什么不劝他回去?”
“别闹,谁能劝得了他?这么折腾下去离去心理医生家住也不远了。”
两个大男人谈论感情的事儿很别扭,于是我选择喝酒。
可能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换了话题,问我车祸之后的事,问我在娱乐圈里是不是享受到了明星待遇,我们喝酒聊天吹牛皮,很快就达成了“狐朋狗友”成就。
秦真宝也不出意外地被我们吵醒了,先是看了眼瘫在沙发上的唐琛,把他扛着回了房间,我等了一会儿才见他出来,他过来要扛我,我推开他。
“我不回去,我要下楼。”
在门口墙上拿了钥匙才下去,也听不见秦真宝说什么了。
我要去拿身份证,跑下楼后果真见到了戴岳的车,走过去砸窗户,另一侧车门打开,戴岳出来把我塞进了后座。
“把身份证给我。”借着酒劲儿和他说话容易得多,他回了驾驶座突然把车开走了。
我叫了一声:“我不和你回去拿,你自己给我送来。”
但都听不到回答。
“戴岳你听到了吗?戴岳你还在吗?”我不想开车的时候去和他发生肢体接触免得开车出事儿,只能在后座上喊他希望他在线。
妈的智障。
明明都在线还非装隐身,后来车停下,又是我们的公寓前。
他下车,不一会儿回来把我抱进了屋里,沉痛而苦涩压得人心滴水,我被放在沙发上,他则抓着我的手半跪在一旁。
我已经很困了,眼睛也懒得睁开,感觉到有液体滴在右手上,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
是一声比一声更为绝望的“对不起。”
110.
没有谁对不起谁,也不用计较谁错得比较多。
对他的感情谈不上恨,只是心累,想一个人走一走去吹风。
但是我被戴岳关起来了。
我是醒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他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之喜悦的情绪里,在我醒后告诉我去洗漱,一会儿吃早饭。
他不正常。
一脸荡漾的笑意,在我坐在餐桌前时笑得更开心,喝粥的时候一直忐忑地看着我问我好不好喝。
“我身份证呢?”
他笑着说。
“剪了。”
我:“……”
“我手机呢?我要打电话。”
“你要找谁,我替你打。”
“报警。”
111.
戴岳他真的不正常。
我说:“你这是非法拘禁。”
他摇头:“我怕你离开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离开?兴许你放了我后,我就不走了。”
妈的不可能。
他摇头,双手握着我的手用卑微而病态的目光说道:“我不能,你会嫌弃我,嫌我脑子不好使,嫌我做错了很多事,嫌我曾经那么对你简直不是人,你会嫌弃我吗?”
“……”
一只大型犬可怜兮兮地抬着头时,我会觉得哪怕它把我家房子拆了我都能原谅它。
可这个人是戴岳啊,是我叫了很多年的哥,是我相信世上只有这一个人不会真的伤害到我的戴岳。
嫌不嫌弃先不说,可这么态度卑微看着实在是不好受。
我很平静:“讲道理,你现在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我看你就够了。”
呵呵,这回好了,洗钱再加上非法拘禁,够判刑的。
11/18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