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还在喝酒的客人探头望来,纷纷议论。
“捂着手腕干什么?割腕了?”
“不像啊。”
成景廷听见“小男生”、“二十多”、“有点晕”之类的字眼,下意识以为是刃唯。他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见医护人员抬的担架放下了,直接在大堂说那个男人浪费社会资源。
前台同成景廷一起工作的男生捂嘴,跑过来小声打报告:“他就是肚子痛。”
成景廷看这前厅一出事,基本上所有人都擅离职守了,训他:“去好好站着。”
没想到他一委屈,“成哥,你再多骂我几句,越骂我越爽!你看你把我调到门口去守门,我什么都没说。”
旁边路过一接待,打趣地在小男生腰上来一把:“真他妈是情趣酒店,培养的员工都这么M。”
“滚,”小男生咧嘴,“死鬼。”
因为刃唯私人信息泄露的事,高层罚了白荷去礼宾部当接待一个月,但由于前台不能少了女性,成景廷就把她努力保了下来。成景廷换了自己去门口站着。
他虽然是顶头大boss,但也不能在这些制度面前乱了规矩……成景廷长这么大,就没有做过不符礼教的事。连真正喝醉一次都没有过。
夜里,在大堂消遣肆意的客人多,麻烦也多。成景廷又和这小男生换,自己盯紧里面。
这小男生,在今天刃唯进酒店的时候不理不睬,大概是看出来刃唯对自己有那么点心思。
他见成景廷不开口,目光跟着救护车溜达到门外,嘴上仍旧没闲着:“景廷……呃,”他努力吞咽了那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称呼,“刃唯是gay吧?”
“别这么叫。”
“饶我,”他认了错,穷追猛打:“刃唯是gay吗?”
“不知道。”成景廷回答他。
“我感觉是的,”小男生托住下巴,若有所思,遗憾地添一句,“但你不是。”
在十楼睡眼惺忪的刃唯,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给弄醒了。
总感觉有人想挖我墙角背后嚼我舌根……
是谁!
他对着空气一阵无声咆哮。
就在咆哮过后,刃唯忽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抓住了。他被抓得蜷缩起脚趾,大腿根部连着脚踝都止不住地抖动起来,手指全软了。
刃唯咬着嘴唇想喊出来,睫毛颤动,却睁不开眼。
自己是还没醒吗?这是梦到什么了。
没过几秒,刃唯感觉被褥里像蹿进一丝凉气,从小腿肚攀结而上,抵住自己的肚脐揉弄、“吻”住背脊——再狠狠将一股寒气砸进肺腑里。
他愣了,开始疯狂咳嗽。
他的喉咙也说不出话了,更睁不开眼。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时间重重被抛掷天空,再砸进海底。
他像本该在空中飞行的航班,被深海一只手拽入平面,由浪花拍个粉碎。
“放,”刃唯大口喘气,语气前所未有的脆弱,“放开我……”
猛地,刃唯睁开眼。
周遭灯具明亮,空无一人。
房间落地窗视野开阔,物件摆放整齐,时钟指针正指向夜里十点半。
做梦了?
刃唯揉揉眼,摘下床头悬挂的镜子,暗赞一声这设计,简直又情趣又方便。
刃唯心大,在床上又猫着窝了会儿,全然把刚刚的不寻常归类为自己做了个坠机的梦。没一会儿,他又从床上翻身坐起,光脚跑到门口去看外边儿有没有人守着。
哇,今儿还真没有。
估计自己太能睡,那几个“狱卒”十分放心,玩忽职守了。
确认没有人之后,刃唯想着叫几个朋友过来去大堂再喝会儿酒,顺便让他们看看,他说的那个特爷们儿的前台小哥。
算了,别来了,抢走怎么办?
本来刃唯追人就笨,谈情说爱更拉倒,十九岁还觉得像早恋,牵个手像捉蚂蚱。
想着想着,刃唯从极柔软的大床滚到了铺满羊绒的地毯上,一条腿翘上沙发,躺着左点右点——直到肚子发出一声咕。
饿了。
酒喝太多,现在醒了,胃里空落落的。
刚刚是不是太饿了啊……肯定是饿了。
听说人饿了,会产生幻觉。
刃唯迅速点开外卖软件,找了个最近的下单,没一会儿就到了。
外卖员在楼下上不来,需要刷房卡,刃唯只好打电话给前台麻烦他们送。
结果电话一通,接线的居然是从来在酒店都不搭理他的那个小男生。
“喂?1002是吧,等会儿昂。”
他虽然不认识,但听讲话的腔调就听得出来。他想起铁哥们儿提醒的那句:唯唯,听说他们酒店很多gay,你自己小心哦。
那成景廷是不是呢?
刃唯捏起鼻子:“你好,麻烦给我转接你们经理昂。”他饿昏了,补句:“快点昂。”
电话那头:“……”
转接时,刃唯还听到那边抱怨一句:“谁又找我们经理昂!”
刃唯因为自己的条件反射受了短暂冲击,愣神几秒,决定不允许自己再这样讲话了。
成景廷一接电话,那头就说:“成景廷,麻烦你,帮我把外卖送到1002号房。”
说话做事都快,成景廷轻声应了,紧接着去提外卖。
“我是刃唯,”电话里传来窸窣声后,刃唯以为他装作没听到或者服务态度有问题,咬牙又说:“我刃唯!”
成景廷:“……”
停顿半秒,成景廷故意逗他,“嗯,你认为什么。”
“我刃唯……”
刃唯说不下去了,“我认为我们比较熟。”
“熟?”
“一点点。”刃唯说,“一点点都不可以吗?”
“我不负责送餐服务。”
“酒店专线不是让你拿来闲聊的,我说要你上来就上来。不然你给我转接,”刃唯拿出了自己小少爷的气势,决定骄纵一下。
他随口胡诌道,“或者,你转接个三十四楼的五号房的客人,说有位先生想与他共进晚餐。”
“五号房客人是个五十七岁的老先生,”成景廷面不改色,“需要吗?”
“嘀——”刃唯摁了电话。
那天成景廷亲自来送了外卖。
开门时,刃唯并没多想,裹着浴袍就开了门,半敞开的胸前还沾染水雾,肩头连着脖颈一片绯红。
后来刃唯吃完外卖回去照镜子时,都忍不住想对着里边儿的自己么叽一口。
秀色可餐啊。
但成景廷看见自己这副模样时,表情并无变化。
一点细微的都没有。
成景廷放下外卖后,刃唯反手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一踮脚刚想做个“壁咚”的姿势,刃唯痛苦地发现自己比成景廷差了一大截身高,只得闷闷地问:“成景廷,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他也没等成景廷答应,憋不住了,直截了当:“你有对象吗?”
成景廷眉心一动,从喉咙里磨出回答:“不需要。”
刃唯追问:“那你考虑考虑我……不是,考虑考虑和我一起找对象啊。”
成景廷半点没犹豫,说:“更不需要。”
更不需要。
意思很明显了。
刃唯像泄了气的皮球,觉得这些日子来的偷偷注意也变得了然无趣。
他感觉,他人生中第一次“一见钟情”要死在襁褓之中了。
明明只是想逗逗他,怎么感觉像被反调戏?
刃唯一张小脸上愁云密布,气得给他的锦囊妙计兄弟们发微信:我不是就想找点乐子吗,我怎么感觉相思愁绪弥漫我心头呢。
成景廷下去后,等到凌晨,刃唯估摸着下面没那么忙了,打电话过去,接的是白荷。
“你找经理啊。”白荷在磨指甲,瓜子嗑得嘎嘣响,“他下班了。”
“哦……好。”
失落感如潮水般涌来,刃唯挂了电话,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天气凉,房间里忽然变得供暖厉害,不一会儿就把他全身都烘了个软。
他喝了酒又冲了澡,浑身发红,趴在雪白的被单里活像只大闸蟹。抬眼,刃唯看落地窗外万家灯火明明暗暗,心里盘算盘算,想是不是快要过年了?
他闭眼,手掌抚摸上腰部,揉了没两下还是觉得酸。
他干脆小步跑到穿衣镜前,捋开浴袍准备揉弄腰部,未想到,自己腰上正明显地凸着三四根红指印。
刃唯愣了下,笑起来。
他知道自己皮肤好,但没想到都这么吹弹可破了啊!
刚刚就是捏了捏,居然能有印子了。
刃唯偷笑出声,又觉得自己傻。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到他在干什么蠢事。
他抱着枕头,三步并作两步,大喊一声“中国队”,栽入软绵得不像话的床褥里。
没一会儿,耳边传来些许动静……像有人在敲门,又像有人在床底。
隐约的,楼上还有女人的声音。
似床笫之间的喘息,又似娇笑怒骂,刃唯懵懵地听着,心里还合计明天下楼打电话给成景廷投诉。
你们这什么隔音啊。
刃唯眼皮忽然千斤重。
他看着被褥上绣的“MR.CHENG”,又睡了。
也不知道成景廷,走没走。
第五章
“一。”
白荷说完,翻了页报表,单手托着下巴,过了几分钟又缓缓道,“二……”
再过几分钟,白荷再补充:“三。”
她喝完一口饮料,在前厅总监来巡查之前迅速将易拉罐藏在前台堆积之下,撞了撞那个小男生的手肘:“喂,蛋黄酥。你说刃小少爷老下来干嘛啊?充电宝借了七八个了,他在楼上兜售手机呢充那么多电。”
“看成哥呗,还能干嘛呀。”被喊作“蛋黄酥”的男生不耐道,“别叫我外号,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起的。”
成景廷不怎么记人名,只记得住脸。
上次酒店开大会,成景廷喊了他一声“小黄”,气得他私下发飙半小时,恨自己连让成景廷记住自己大名的本事都没有。
那边,成景廷代替礼宾部正站着,神情冷漠,像座不容侵犯的雕塑,立在夜风夜雨之中。
这样的人,在茫茫人海中,又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在第五次看到刃唯跑下楼后,他皱了眉。
借充电宝的吧台边正好有员工招呼他,成景廷于是大步迈去,将酒水单递给酒保,再转身过来拦住刃唯。他抬手时,手臂都是僵硬的,兴许是站了太久。
冰封了太久。
这一瞬间就像魔怔了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挡这么一下。
成景廷放下手,不可置信地瞧了掌心一眼。
刃唯捕捉到他的动作,以为他受了伤,故意装出来的冷静自持瞬间破功,愣道:“你手怎么了?”
成景廷躲开他的触碰,目光有些许躲闪,“需要什么服务,可以给前台打电话……不用自己跑。”
更何况刃唯只穿件卫衣光着小腿就下来了。
这要入冬,大堂里暖气稍显欠缺,人光腿往返几次,绝对会受寒。
刃唯一见成景廷,都忘了自己要投诉隔音不好的事儿了。目光瞟向成景廷的肩头,刃唯甚至怀疑他一夜未眠。
上面分明是顶过了雨雾……泛一层浅淡的白。
“我充电。”刃唯退一步,手心被充电宝弄得滚烫。
成景廷提醒他:“这是第五趟。”
“相机、手机、psp……都要充电。”
在这家酒店,电量也神奇地很不经用。
“刃先生,缺电就给前台打电话,”成景廷不跟他争了,瞟一眼前台偷摸往这边望的两个“徒弟”,说:“我让他们给你送。”
刃唯为了争面子,为了不表现出自己下楼就是想瞅一眼成景廷有没有招蜂引蝶,一口气拔了三个充电宝。虽然,成景廷和哪只花蝴蝶双栖双飞,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不是他的人。
当不了对象,当朋友也行吧。
一狠心,刃唯决定放弃“快攻策略”,先从朋友做起。他特别江湖气地一拍成景廷的肩,小声道:“哎呀,我都是老住客了。兄弟,你叫我刃唯就行。”
兄弟?
成景廷被封印似的的扑克脸终于破了冰,嘴角一勾,又像认真。
不是叫刀哥么。
他那一笑,笑得刃唯都忘了说话。
一直走到电梯口,刃唯才反应过来。
我靠。
第六次折返下去还充电宝,刃唯像做贼。他怕被成景廷看出来,又怕成景廷不看他。
路过卡座,成景廷正在与高层谈话,席间推杯换盏,完全看不出成景廷只是位大堂经理。他倒酒,饮杯,点头示意,动作得体不容冒犯,看得出家教是一等一的好,往夸张了说,甚至可以称为“气度非凡”。
刃唯在旁边看呆了,内心那个羡慕……要是他有这么省心就好了,他爹也不至于当年被自己气到住院。刃唯对这事儿耿耿于怀,就干脆尽量躲着点他爹妈,怕情景再现。
高层离开时,和成景廷说了几句什么,末了喊了句昵称。成景廷表情雷打不动,恭敬地将人送走。
大堂酒吧舞池灯光变换,一束酡红光晕圈上他侧脸。
4/54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