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金军先回过神来,伸出长矛向楚北渚捅过去,楚北渚丝毫不慌张,用手握住长矛杆再次借了一下力,另一只手在城头上抓实,蜷身就上了城头。
楚北渚就地一滚躲过了另一个长矛,顺手在地上捡起了一个长矛,起身的时候顺手拉了一把旁边云梯上快要上来的梁兵。
“上去了将军!”杨庭安激动得满脸通红,喊着赵景祁。
赵景祁先是松了一口气,但仍未彻底放下心,因为此刻楚北渚的境况仍然不好,他提着长矛死死地堵在一架云梯处,让金军无法防守这里。
在他身后,像是水坝被冲破一样,梁军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上来后纷纷效仿楚北渚,用身躯堵住一个云梯,让身后的兄弟们能爬上来。
但这样做也不外乎是用自己的性命来铺路,那些先上来的梁军很快就倒下了,只有楚北渚还在苦苦支撑。
他手提一杆长矛,护着身体的三面,虽然暂时看上去无虞,但实则已经快用尽了体力。他已经是满身汗水,甚至动作之间连身体四周都开始冒出了白气。
“我替您,您快走。”楚北渚身后传来了吕禾盛的声音。
“你快下去,下面要紧。”楚北渚朝他喊道。
吕禾盛提着长矛帮楚北渚挡住了两个人:“下面还没破,他们不敢上来,我们再坚持一会儿!”
楚北渚已经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知道前前后后有多少人从他身后上来,更不知道有谁和他在并肩战斗。
似乎当他听到不知谁喊的“我们赢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随之他眼前也暗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楚北渚其实没有真的晕过去,他只是有些脱力,刚被吕禾盛扶起来,就清醒了过来。
“金军呢?”楚北渚拉着吕禾盛问道。
四周十分嘈杂,所有人都在跑来跑去,空气中弥漫的都是伤者的痛呼,吕禾盛没听清楚北渚的话,趴在他耳边喊:“您说什么?”
楚北渚也喊了回去:“我问,金人呢?”
“哦!”吕禾盛回道,“已经退出旅安城了,但没走远。”
金兵自然不会就此放弃,他们每年在边境烧杀抢掠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缺,草原上只能放牧,其余的工农业一概没有,就连一个脸盆都是从别国抢来的,因此难得一举南下,想让他们轻言放弃是不可能的。
“现在什么命令?”
吕禾盛搀着他说道:“转攻为守,原地待命。”
这个命令说明赵景祁他们判断出有很大的可能性金军会反扑,因此他们刚刚攻下城池就要重新做好守城的准备。
“去让各个百户点人数,报到我这来。”
吕禾盛有些摇摆不定,他看楚北渚还有些虚弱不敢轻易离开他身边:“大人您现在……”
“我没事,你快去。”楚北渚推开了吕禾盛。
待吕禾盛走后,楚北渚依靠在城墙上向下望着。城门开了一条小的缝隙,陆续有人在出出进进处理着城外的尸体。
他们先将金军的尸体和梁军的尸体分开,金军的尸体都拖着堆到了一处,然后有骡车来将这些尸体拉走,倾倒在远处,金军若是愿意,便会将那些尸体再拖回去或者就地掩埋,若是不愿意这些尸身便会被野兽秃鹰之类的吃掉,最后留下一具具白骨。
至于梁军自己人的尸身,他们移动起来也是轻手轻脚的,他们会现在尸体上摸索一番,将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或者是家信之类的都收集起来,然后尸身也是放上骡车,但这些骡车是要进入临闾关一路向北,直到燕京府才停下。
因为现在是寒冬,这些尸身会被天然的温度冻上,不会轻易腐坏,若是在夏日里,一般会就地掩埋。但即便这样,过了燕京府也不能再往南走了,只能停驻在燕京府中,让家人们前来认尸,若是家在北方且家中有条件赶来的,家人能赶得到将尸体领走,并领走很少的一部分抚恤钱,一般只有二三两银子。
至于那些没能被认领的尸体,则会统一下葬建冢立碑,抚恤银钱统一一级级向下发放,当然在这其中的层层盘剥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楚北渚觉得睫毛上一湿,他伸手一抹,才发现竟是飘起了雪花。
在湖广的时候,几年才能遇到一次飘雪,而来了这边,雪竟是说下就下,而且越下越大。
城外的活人埋头做事,时不时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花,死人身上确实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一举一动都安静至极,像是一出戏一样。
楚北渚突然有些厌弃自己,他今天爬上城墙那一下可谓是轰轰烈烈,现在对他的“壮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实际真的是他的功劳吗?
金人本就不擅守城,而且梁军人多势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再过一会儿城下的人也会攻进去,而他不过是钻了个空子而已,但这样的投机取巧,却让他赢得了一身的荣耀,他受之有愧。
楚北渚就这样盯着城下看,身边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却没人敢上前来问问。直到吕禾盛点完人数,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程肃。
程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吕禾盛前面,紧紧地捏着楚北渚的双肩:“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楚北渚勉强笑了一下:“我这不是好好的?”
程肃眼睛通红,手下更加用力:“我进城之后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
“好了,”楚北渚将他的手拨开,他因为用力多度现在双臂都还是酸痛的,“我活得好好的。”
“你有哪里受伤吗?让我看看。”程肃说着就去看他的身上。
楚北渚因为脱掉了重甲,现在只剩下包着前后心的软甲,里面便是单衣,刚刚吕禾盛不知从哪找来的棉衣给他披上了,要不然就算没累死也要冻死。
“你受伤了!”程肃看着楚北渚的腹部有一片鲜红。
楚北渚低头一看:“这不是我的血……”话音未落他才反应过来血迹的地方有些疼痛,看来还真是自己的伤口。
“没事,都冻住了,不出血了。”楚北渚随口说了个自以为好笑的玩笑。
吕禾盛在旁边没脸看,程肃则直接急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赶紧跟我去治伤,这天寒地冻的,你流血多了,自己都不知道。”
“不是下令原地待命?”
程肃不听楚北渚说话,拉起他就要走,吕禾盛在一旁也说道:“大人您快去治伤吧,这边有我呢。”
他们俩一个推一个拉将楚北渚从城头上弄了下去,程肃直接拉着他来到了军医营帐中。
军医营中人满为患,重伤的人能得到一床被褥躺了下来,而轻伤的人就只能自己找地方靠着。
有五个军医在为轻伤的士兵包扎,即便这样队伍也排成了一长串,楚北渚一进到营帐中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这声音平时听来就不舒服,现在一听更加是让人浑身发麻。
程肃和楚北渚一进来,就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原本程肃就有名的很,再加上楚北渚今天的行为更是引人注目。之后有人四处打听,知道了原来楚北渚竟是褚宗达将军的儿子,便更加让人震惊。
楚北渚因为腰一直不好,穿戴着重甲对他来说有些吃力,所以他一脱下,索性就没再穿上,但这副打扮在军营中太过惹眼,一进来就被认了出来。
“监军大人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楚北渚还以为是程肃被人认了出来,才引来了这么多视线。
程肃看破不说破,只是笑着说:“好,那我先行一步,你自己要将伤养好,别再逞能了。”
楚北渚觉得程肃好像变得婆妈了,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北渚你这是在赶我走?”程肃却露出了有些委屈的表情。
说出口之后程肃自己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楚北渚更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表情像是在说“你是真的程肃吗”。
程肃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瞬间就憋的脸通红,他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就飞也似的逃跑了。
但落在楚北渚身上的目光没有丝毫减少,他这下才明白过来,大概他们看的是自己。
楚北渚稍微低了低头,这样可以假装自己感受不到这些目光,很快这样的煎熬就到了尽头,该轮到他治伤了。
给他治伤的军医十分年轻,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是个孩子一样,他见到楚北渚先是“咦”了一声,然后说道:“是你啊!”
楚北渚没说话,将外面披着的棉衣脱掉,里面的衣服掀起来,露出腹部的伤口,小军医看了一眼伤口:“还好就是外伤,伤口不深。”说完他就从旁边一盆泥状的东西中挖了一块出来,给楚北渚敷在了伤口上,这药敷上去有一丝刺痛,但痛感不强烈。
“好了,”那小军医最后打了个结,示意楚北渚可以离开了,“哎等等!”就在楚北渚已经站起来的时候,他叫道:“你这还有伤口啊。”
楚北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自己的左臂后侧也有一团血迹,他想将手臂的肉翻过来看一下,却被制止了:“你可别乱动了,快回来坐下。”
这下他不得不将整个上衣都脱掉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连楚北渚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手臂后侧的伤口十分骇人,几乎贯穿了他整条大臂,深可见骨,伤口边缘已经冻得发白,但血液也被冻住了。
楚北渚本来两臂就酸疼地抬不起来,而且又有些冻得麻木,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个伤口,现在在温暖的帐内呆了一会儿,被伤药一敷,疼痛感迅速地蔓延开来,瞬间传递到全身,他反射般差点跳起来。
“忍着点。”小军医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每天要处理太多的病人,要是每个人他都悉心安慰自己早就烦死了。
楚北渚心里想,我如果不忍着还能哭出来不成?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突然开始喧嚣,一听就知道又开战了,但军医帐中竟成了难得的庇护所,每一场战争中都会有人丧命,因此这里的人又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似乎金人开始反攻了,但因为方才被击破的城门还没来得及休,因此梁军只能出城一里迎战,用活生生的身躯堵着门。
楚北渚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几天的拉锯战中,两方都损失惨重,但相比之下金军人数更少,因此更加不能承受损失。现在看来这次反攻应当是金人最后的反扑了,楚北渚不是很担心战况,但是他也不想再死人了。
第65章 第 65 章
金人自称女贞族,只不过是中原汉族习惯称之为金人,女贞现在的首领是完颜函普,随军出征的还有完颜函普的两个儿子,长子完颜绥可,以及次子完颜石鲁,长孙完颜乌古乃留守在后方。
现在前线的中军帐中,完颜函普坐在上首,下首分别坐着完颜绥可和一个汉人。
这个汉人正是萧靖之。
萧靖之有着汉人的常见身材,因此与金人高大壮硕的体型相比,他显得有些矮小,但完颜函普和完颜绥可似乎对他言听计从。
完颜绥可用女贞话说道:“萧先生,您看现在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萧靖之开口时竟也是一口流利的女贞话:“我昨夜请示无生老母的指示,老母指点我等以退为进。”
完颜绥可又说道:“老母也认为我们必输无疑?”
萧靖之满脸不赞同:“输赢非大成败,一时避难保存实力乃智者所为,且老母称我等当矢志不渝,待攻进中原之时,便是弥勒降生之日。”
完颜绥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完颜函普打断了:“准备撤军。”
萧靖之又接到:“是要撤军,但并非向北撤军,现在应该向西边回撤。”
“为何?”完颜函普已经有五十多的年纪,因为游牧生活艰辛,所以看上去已经是老相横生,他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现在的样子稍有疲倦之色,半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
“临闾关打不动,我们索性直接去打大同。”
“这样不错!”完颜绥可喊道,“我们女贞自古以来就是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住所,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生活,不若我们往西边走,走到哪里就打哪,还能从梁人那里劫掠,岂不是更好?”
完颜函普闭上了眼睛,但显然有些动心,他也知道近些年来女贞靠的就是劫掠梁朝的边境,旅安城更是他们屡次出入的地方,这次彻底攻打旅安城之后,他们不仅将之杀成了一座鬼城,更加是抢成了一座空城,现在金军上上下下都像过年一样。
还有便是他们刚刚打输了一场仗,现在也需要一场胜仗来提升士气,而挑软的欺负更是谁都会,所以这个主意听上去还是不错的。
“那我们的家眷如何?”
萧靖之笑了一下:“这个也是不怕,主账以及随带的家眷们都在草原最深处,就像在广阔的草原上镶嵌的明珠,梁军就算深入草原也不会发现的。而且在草原上更是我们的强势所在,只要一点勇猛的战士,便可以轻易牵制住他们的百万大军。”
完颜函普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萧靖之的说法十分满意。
“父亲,您同意了!”完颜绥可十分兴奋,他本就是最激烈的主战派,眼看现在还要打仗自然是十分得意。
萧靖之友好地笑着,但是他眼睛有些细长,下颌也有些尖,因此笑起来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从临闾关到直隶,八百里加急要走一天一夜,前线急报得盛衡指令,可以无论何时直送入宫。因此旅安夺城之战的战报,赵景祁于当晚写好发了出去,第二天的夜间就到了晏清宫中。
因为战报不准经过司礼监和御马监的手,所以是由驿站送信的官员直送到内宫外,再由盛衡的近侍前去交接。
福顺捧着战报一路小跑进了晏清宫,再恭恭敬敬地交到了崔安海的手上,崔安海捧起这个轻飘飘的信封,走得脚下生风。
盛衡原本端起茶杯正要喝茶,现在看见战报进来,把茶杯往旁边一放就从崔安海的手里抢过来。
盛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顿时欣喜若狂。
崔安海对盛衡再了解不过,他一看盛衡眉毛的形状,就知道陛下现在很开心,而是是溢于言表的开心,想必是打了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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