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忘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小块凝水珠的碎片。
玉华道:“这是我偶然所得,加上这个,灵力应该够了。明日一早我便施法催动它,要不了几日我就能彻底回来了。再用这副身体对着你抱着你,我看我就要疯了。当日云非翎毕竟是为了杀我,才连累了琼华派上下,你师尊的死我难辞其咎。”
忘秋说是不在意皮囊,但云非翎的魂魄还在这具身体里,那可是杀了师尊的人,换回玉华后定是要将他碎尸万段。“玉华你别这样说,都是云非翎和朔翌的错,跟你没关系。对了玉华,云非翎究竟为何要杀你?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这也是我最奇怪的事,我确实与他无怨无仇,甚至之前就没见过。”似是想到了什么玉华又道:“忘秋,穿心莲精魄还在你这里吗?”
忘秋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道:“在呀,你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贴身藏着。”忘秋反应过来他是想用这法宝来看看云非翎真正的用意,但这样施法颇为耗神,忘秋将他拉到床边坐下道:“不急,你身体不适,明日再施法吧,今晚先好好休息。”
玉华笑着躺下将他拉到自己身上,道:“嗯,你陪着我。”
两个人就这样一会儿耳鬓厮磨,一会儿默默相拥,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三年多以来,忘秋第一次睡的这样安稳。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忘秋才醒来,方一睁开眼就对上了玉华的眸子。
“你醒了?”玉华笑道。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看的我都舍不得叫你了。”玉华抚着忘秋额前的头发道。
忘秋觉得玉华越发的会说情话了,一会儿便惹得人脸红心跳。想到今天还有正事,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玉华还不起来,转头道:“快起来啦,早点去施法,听到没有!”
“胳膊麻了起不来,你来拉我。”
忘秋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枕着他的胳膊,他竟一晚上没动,忙伸手拉他起来。
玉华顺势站起来靠到他的身上,在他耳边调笑道:“忘秋你很是心急啊。”
反应过来他这“心急”的意思,忘秋脸又红到耳朵根,前世玉华明明很是谦谦有礼的样子,现在怎么越发爱戏弄自己,这画风不对啊,忘秋佯怒道:“你又笑我!玉华你跑到妖兽族都学坏了!”
“怎么,你不喜欢?”
“不跟你闹了,快走吧,去施法。”
两人来到新长出小苗的树根前,忘秋三两下扒出埋在土里的凝水珠,与玉华那一小块碎片放在一起。两颗凝水珠碎片发出了浅蓝色的光亮,缓缓升到空中竟自动合为了一体。玉华默默结印施法,就好像当年在百草山祭祀时一样。忘秋仿佛又看到身穿湛蓝色祭祀服的玉华,美的晃了他的眼睛。
凝水珠中的灵力丝丝缕缕的注入小树苗中,不一会儿功夫,树苗便拔地而起,迅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在明媚的阳光下,翠绿的树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忘秋望着眼前巨树,心里高兴的快要疯了。
“再施法两日就可以了。”玉华道。
“嗯。”忘秋望着茂密的树冠缓缓点头,两度失而复得的巨树,愿你永远苍翠如此刻。
回到忘忧斋,玉华想起了还有云非翎一事,趁着现在云非翎尚未完全苏醒,得抓紧施法探知他的意图。
忘秋取出穿心莲精魄,施法与玉华一起进入了云非翎的记忆中。
这是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应该是在北方,寒风凛冽风雪漫天,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忘秋和玉华是在别人记忆中自是感觉不到冷,但这种景象让忘秋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当年师尊找到他时也是这样一个雪天,他当时痴痴傻傻的没有别的记忆,但那份冷入骨髓的寒意却刻在了他的身体里。身临其境在这种情景里,忘秋浑身上下仿佛凉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玉华拉着他的手,暖暖的,忘秋感觉好多了,两人这才缓缓向前方树林走去。
这片树林很深,因是冬天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林子中不时有鹿、兔子等小兽出没,像这样的树林里不知会不会有狼,忘秋想道。
只见眼前有几个猎人模样的人正在布置陷阱,陷阱挖的很深,里面放置了好几个捕兽夹,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吞噬路过的野兽。
猎人将陷阱小心隐藏好,扫去脚印便悄悄退去了。鹅毛般的大雪不一会儿便把所有的痕迹掩埋,像是从不曾有人来过。没过多久,便有一只说不清是狼是狗的小兽跑过来,正好踩在设好的陷阱上,“嗷”的一声惨叫便掉进了坑里,被捕兽夹刺穿了后腿,动弹不得。
在记忆中时光似乎流动的很快,忘秋看到那被捕兽夹夹住的小兽已经奄奄一息了,腿上的伤口已然化脓,应当是过了有好几日了。
正在此时远处走来了两个人,忘秋循声望过去,是一对姐弟,姐姐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弟弟比较年幼,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姐姐背上背着一大捆柴,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半篮山货。弟弟虽小也背着一个筐,两姐弟边走边用木棍扒拉着枯木丛,寻找着榛果一类的吃食。
“姐!姐你快来看,这里有条狗掉陷阱里了!”
姐姐闻言忙跑过去一看,道:“什么狗,这是狼吧?”
“姐,你看它快死了,真可怜。”弟弟黑亮的眼睛望着将死的小兽道。
“别看了,一会儿雪下大了,咱们快走吧。”
姐姐转身欲走,弟弟忙拉住姐姐的衣角道,“姐,咱们救救它吧,你看它流了那么多血,多可怜呀。”
“救什么呀,那是狼,没听说过白眼狼吗?救了它咬你一口!”
弟弟死拽着姐姐的衣角把她往回拖,急道:“救救它吧姐,那明明是只小狗,咱带回去养着吧,好不好嘛!好不好!”
“养什么养?就算它是狗你也不能养,阿娘还病着,咱捡的这点山货还不够换药钱的,哪有饭喂它?”
“我少吃一口就行,求求你了姐!它真的会死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阿岩你休要胡闹!”姐姐怒道。
那叫作“阿岩”的男孩憋红了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道:“我不管!不救它我就不走了。”
姐姐对这耍赖的弟弟算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得答应。陷阱挖的太深了,比他们俩的个头加起来还要深,姐姐趴在边上正想下去,谁知阿岩抢着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阿岩你干什么,不怕摔死吗?”
“姐你不要小看我,我可厉害着呢!”说罢便朝躺在地上的小兽走去,谁知刚迈出一步便惨叫一声,被另外一只埋在雪里的捕兽夹夹了脚。
“阿岩!”姐姐大叫一声跳下来,用棍子拨开地上的雪和剩余的捕兽夹,跳到弟弟的旁边查看他的伤口。
“叫你不要救你偏不听!还瞎逞能!你看流了这么多血,这可咋整,都是你不听话!”姐姐边敲着他的头边心疼的说道。
“没事儿,不疼。”
“不疼什么!你忍着点别动,我把这夹子掰开。”说罢便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捕兽夹掰开,瘦肖的双手勒了好几道血痕。
“姐,那狗……”
“狗什么!自己都管不了了还嚷嚷着要狗。”虽然嘴上凶着,姐姐还是走过去掰开了小兽身上的捕兽夹。昏迷着的小兽被这骤然的疼痛惊醒,嗷嗷乱叫扭过头来呲牙咧嘴,发出了防御般的“呜呜”声。
“看吧,我就说是条白眼狼。”
下一瞬,忘秋看到的便是一个瘦小的身影背上背着弟弟,另一只手还挎着一只小兽,颤颤巍巍的走在大雪地里。也不知这姐弟两个是怎么爬出陷阱的,姐姐最后还是没能丢下那只小兽不管。这是云非翎的记忆,那只“狗”便是幼年的他吧,这姐弟两个又是谁呢?
第43章 羁绊(2)
这山坡的尽头有一个小村庄,零零落落的几栋民居,看起来破败不堪。姐姐背着弟弟艰难的向其中一个房子走去,忘秋和玉华见状忙跟过去。
破旧的土坯房子里只有一张土炕,一张桌子,几个坏了腿的破椅子,以及其他瓶瓶罐罐等生活用品,这家人真是太穷了,家徒四壁也不足以形容这里的破败。屋子里冷冰冰的,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盖着一床破棉被。想来这妇人就是这姐弟俩的娘亲,应该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可能是因为一脸病容和生活艰辛的原因,看起来老了有十几岁。
姐姐将弟弟放下来,扶着他坐在一个木墩子上,然后走到了床边。土炕里的火早已经熄灭了,连一点火星都不剩。姐姐走出去拿了一捧柴过来,忙着给土炕生火。
床上的妇人醒过来,撑着身子想要起来,“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做饭去。”
姐姐忙按住她道:“阿娘你别动了,我去做。阿娘你也真是的,炕火快灭了怎么不知道添把柴,这么冷的天又受冻了可怎么好。”
“是娘糊涂了。”妇人说着话又望向了弟弟,“呀!岩儿的脚怎么了?”
姐姐瞪了阿岩一眼,指了指地上那一团毛团道:“还不是瞎逞能,非要救那只半死不活的狗。”
阿岩撑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跳到毛团旁边,又找了块破布小心翼翼的给它擦拭伤口,边擦边道:“阿娘,我想养它。你看它笨笨的掉到陷阱里面,我给它起名叫阿呆好不好啊?”
姐姐道:“切,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
妇人道:“既然岩儿喜欢养着就养着吧,将来我要是死了你们还能多一个伴儿。”
“阿娘你说什么呢!等明年开春你的病肯定就好了,到时候爹爹也回来了,咱们就一家团聚了。”姐姐说道。
妇人脸现痛苦之色,欲言又止的纠结了一阵子还是说道:“小雪,你爹他……回不来了。今天你三叔三婶过来了,说你爹他……已经……已经战死了!呜呜呜……”妇人说着便已经泣不成声。
姐弟两个皆是一脸震惊,都扑到妇人的床边,姐姐道:“阿娘,这是真的吗?不是说爹爹明年就能回来,不是说这仗快打完了吗?”
“……呜呜呜,爹!”阿岩已经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爹爹不会死的,我不相信!”姐姐眼里噙着泪水咬牙道。
“小雪啊,你爹他真的死了,你三叔在乡里张的榜上看到了。都怨这天杀的世道啊,年年都打仗,只留下咱们这些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妇人说到最后已经哭天抢地起来。
小雪流着眼泪咬咬牙,“阿娘,你别哭了,爹爹死了还有我呢,我会照顾好你和弟弟的!”
“雪啊!我苦命的雪啊!”妇人抱着小雪一阵痛哭。
忘秋在一旁看着也是不住叹息,饱受战乱之苦的普通百姓过的就是这种日子,蝼蚁尚且不如。自己如果当初不是被师尊捡回来,可能还不如这对姐弟。
这苦命的妇人终究还是没能熬到开春,没多久后就下不了床了。弥留之际她将两个孩子叫到跟前,流着眼泪说道:“雪云,风岩,娘就要死了,死了去找你们的爹也好,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俩。雪你听着,娘死之后,你就带着弟弟去找你三叔三婶。你三叔三婶虽然脾气不好,但咱们顾家也就剩这一门亲戚了,只能去投靠他们。娘死了,你要替娘照顾好弟弟……”
“娘,你放心吧……”
两个孩子跪在床前哭成一团,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的脸上因回光返照泛出的红晕一点一点的退去,也就是半大的孩子而已,在这种时候除了无助的哭泣便什么也做不了。那条狗也蹲在床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一身灰白的毛虽因营养不良没什么光泽,但也干干净净的。此时它好像也懂得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发出“呜呜”声,好似在哭泣。
看着眼前的情形,忘秋也顾不上怜悯这妇人之死了,因为他已经被妇人口中的“风岩”、“顾家”几个字给惊的回不了神。无论用任何语言也形容不了忘秋此刻的难以置信之情,他简直要怀疑这是穿心莲精魄制造出的虚假幻像。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眼前哭成泪人的小男孩儿,眉眼是有些相似,但师尊和云非翎竟然是旧识,那么这后来发生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画面一转,小雪带着弟弟已经来到了三叔三婶家,这一户人家看起来也不富裕,但比姐弟两个的家强了不少。家里也有两个男孩子,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另一个才四五岁大。来的头几天,这三婶对他们还算不错,但没过多久,这对夫妇的刻薄嘴脸便已经毫无顾忌的暴露无遗了。
这个女人十分泼辣,完全就是一个粗鲁又刻薄的村妇,而这个丈夫又是个懦弱怕事的,自己的老婆苛待侄子侄女,他也完全不敢吭声。小雪和阿岩在自己的亲叔叔家过着奴仆一般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去干活,挑水劈柴、上山砍柴、洗衣做饭、耕地种田,小小的两个人,却什么脏活重活都得干。他们的三婶只让他们睡在院子西边的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土屋里,比姐弟俩以前住的房子还要破。这以前是他们堆柴火的屋子,随便铺了张草席就成了姐弟俩的住处。吃饭时她给自己的两个孩子盛上玉米糊糊,却只给小雪他们啃一些干窝窝。饶是苦成这样,阿岩还总是藏起一口吃的留给阿呆。
三婶早就看这条灰不拉几的丑东西不顺眼了,好几次举着棍子要将它打出去,都被姐弟两个拼死拦住。后来一段时间他们只能偷偷喂它,平时三叔三婶在的时候就让阿呆藏起来,上山砍柴或者下地干活的时候,两人一狗才快乐的追逐打闹,也只有在这时候,他们才像没经历过苦楚的普通孩子一样,脸上带着孩童本身就该有的天真笑容。
这一日阿岩正在房子后面劈柴,他长高了些,但看起来还是面黄肌瘦的,挥着那粗苯的斧头显得十分费力。劈了半晌,阿岩坐下来喘口气,只见自己六岁的表弟从旁边跑过去,见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石头,你上哪儿去?”阿岩叫住他。
“岩哥哥,我没……没去哪儿。”小男孩儿紧张的样子一看就有问题,一看表哥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上,忙将两只小手背到了身后。
“你手里拿的什么?让我看看。”
“没……什么都没拿。”
阿岩毕竟比他大了三岁,个头高出一大截来,他不由分说的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强行掰开他的手,手里是个粗糙的铁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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