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生人,那些紫气渐渐凝聚成形,它们长牙利爪,争抢撕碎千云身上的血肉,生吞活剥。
铺天盖地的剧痛拉扯他的灵魂,浑身血肉被一块块撕碎啃咬。千云居然还有意识,一开始他还能发出破碎嘶哑的惨叫,渐渐的,喉咙撕裂,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眼眶也空荡荡的,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真的好疼啊。
终于他成了一具光秃秃的白骨。而白骨的左手里仍是紧紧捏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段臂骨。
这与他自己身上的白骨不同,这是一段佛骨。
啃噬殆尽,暴戾的紫气离去。徒留一摊白骨支离破碎的丢在地上。
千云发现他也成了一团空气,与那些紫气不同,他的状态是透明的,像一团云雾。他哪里都不敢去,守着自己的骸骨,不知如何是好。
他觉得自己死的很难看,还有点惨。不过,随着的血肉之躯消亡,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只留下刻骨的颤栗。
那段佛骨还抓在白骨的左手里,千云想去拿,可他轻飘飘的就穿过去了。巨石之上的碎魂剑震颤不止,仿佛就要破除封印,可那剑始终不敢靠近这边。
一团紫气悄悄靠近,千云不及防备,自己的骸骨居然被抢走一段。
不是吧!连骨头也不放过!挫骨扬灰么?
被抢走的骨头瞬间被啃成碎末,可那团紫气居然惨叫一声,渐渐地变淡,哀嚎声也越来越小,直到那团黑紫变成一团清气,越升越高,消失不见。
千云纳闷极了,直到所有靠近骸骨的紫气被化成清气消失。千云才反应过来,是那段佛骨在渡化戾气。
原来佛陀发菩提愿就是这样,以身伺魔,渡十方世界苦难。
千云蜷成一团,轻轻覆在那段佛骨之上。
这段佛骨温暖而舒适,他团在上面有时候睡觉,有时候无声的吟诵从前记下的佛经。地底深渊无边无际,以千云现在的状态可以随意而走。可他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守在这里,守着自己的骨头。
仍有知难而进的紫气意图偷袭,想要吞噬佛骨,然而每每靠近就会被渡化。也不知渡化了多少戾气,有一日千云竟发觉佛骨之上,隐隐冒出了嫩芽!
幼嫩的一瓣,浅绿的颜色,散发微弱的光芒。
哇!发芽了!
千云兴奋的围着这段骨头飘来飘去,他没有实体,可却小心翼翼的围成一圈,将嫩芽保护起来。
从此,千云就有了期待的事,整日盯着那瓣嫩芽,时刻关注变化。千云发现每当渡化戾气的时候,这瓣嫩芽都会微微长大一点。
千云兴奋不已,希望越来越多的紫气被渡化。
可是,奇迹还不止一处,他的骸骨居然能动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有一回地面的石块风化,那佛骨歪了一下,千云急着保护那嫩芽,下意识伸手去扶。
这回没有穿过去,他居然伸出了右手,虽然右手是他的遗骨。
千云随意而动,地上骸骨站了起来,就是没有血肉,怪吓人的。他欣喜不已,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拿着那段佛骨到处渡化戾气了。
随着化解的戾气越来越多,佛骨上的变化也愈发明显,最初的一瓣嫩芽竟然渐渐长到八瓣之多,佛骨之上开出了花!不仅如此,那朵绿花晶莹剔透,散发丝丝绿光,那光一点点蔓延到千云的遗骨之上,他听到了血肉生长的声音!
他的左手臂骨少了一段,佛骨直接填上了空缺。看惯了白骨骷髅的模样,千云再次见到鲜活的血肉有些茫然。
莹白如玉的双手,在幽暗的地底尤其灼目。可是他却发现,他的身体里没有血,冷冰冰的。
然而很快,左手臂里那根佛骨噼啪作响,仿佛被钻了孔,有簌簌液体流遍全身。他有些好奇,试着聚起灵力,右手掌心真的有灵力流转,他轻轻割开左手腕。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左手臂中那根佛骨汇集一排孔洞,末端一朵晶莹的绿花,此刻正有一片花瓣脱落,掉在地上的血泊里,顷刻化作一件红衣。
千云捡起那件红衣穿上,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试着将全身血液倒流汇聚到佛骨之中,然后他又成了那种冷冰冰的模样。
千云仰头看向不存在的天空,佛陀当初发菩提愿,解十方世界苦难。让他在这阴暗不为人知的深渊里,得遇新生。他在心底默默发愿:他愿渡尽从极之渊所有戾气。
岁月不知几何。
从极之渊里,紫气消散,凶兽被驯服。还剩最后一把碎魂剑。
那把剑灵性逼人,早已逃脱封印。当初黑黢黢的巨石已经风化,千云割开手腕,滴了几滴血在碎石上,果然,不到片刻,那把剑闻气而来。
千云赤足站在山石之上,一身红衣潋滟,墨发飞扬,他盯着远处的碎魂剑,眼中是一往无前的狠厉决然。
他抬起右手,瞬间从左臂中抽出一段森森白骨,灌注灵力的瞬间化作一段白骨长笛,骨笛的末端绽开一朵七瓣绿花。
千云毫不犹豫将全身鲜血汇聚到骨笛之中,白骨长笛嗜血鸣奏,宛如一支泣血长歌。
笛上绿花转红,千云挥起骨笛朝碎魂剑攻去,紫气血光,红花肃杀,缠斗不休。骨笛试图化解碎魂剑上魔气,碎魂剑仿佛有意识般挣脱开去,并且灵活的缠住千云,妄图攻击他的魂魄。
在这从极之渊里,碎魂剑不知与他相伴了几何,最初还曾吞噬他的血液。在他获得新生的时候,碎魂剑的力量也与日俱增。
他曾发愿渡尽从极之渊一切戾气,誓要捉住碎魂剑,然而碎魂剑也一直试图吞噬他。
千云皱紧眉头,再次挥出一击,碎魂剑堪堪躲过。
忽然扑通一声,前方凭空掉下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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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了却因果出从极
这些年从三界各处被打落从极之渊的罪恶之人着实不少,个个穷凶极恶,所犯之罪也是层出不穷。他们大多满身戾气,被千云渡化后就重新投胎去了。可这一个,千云有点眼熟。
千云收起骨笛,上前查看。然而他在看清地上那人的时候,竟然下意识招来一团雾掩住了脸。
千云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是否同从前一样。因为地上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大姐千语!
可此时千语躺在地上,满眼绝望疯狂,她的一只手还护着肚子,肚腹那里高高隆起,已然怀胎。
千云刚要上前将她扶起来,去而复返的碎魂剑忽然攻来,千云措手不及,胸口硬生生被刺了一剑。他反手一记攻击,碎魂剑逃之夭夭。千云迅速运转左臂中的佛骨,化去碎魂剑留在胸口的戾气。
然而此时倒在地上的千语忽然捶起肚子翻滚,千云甚至觉得她是要捶掉肚子里的孩子。刚拉住千语的胳膊,结果她又哭又笑,轻轻抚摸肚子,仿佛一个母亲般呵护即将出生的孩子。
这还是他的大姐吗?神情错乱,疯狂扭曲。
千云丝毫不敢放松,紧紧盯着她。千语倒在地上一会儿抚摸肚子,一会儿捶打肚子,丝毫不在意身旁多的一个人,她跟看不见千云似的,漠不关心。
直到她折腾累了,倒在地上休息。千云才轻轻探了一丝灵力进去,发现她身体无碍,便由得她了。
佛骨化去了胸口碎魂剑留下的戾气,可千云此刻却感觉不对劲。
他的脑中忽然跟裂开了似的,万千记忆碎片冲击而来,数不尽的嘈杂声音在他脑袋里吵闹,各种大喜大悲,哭嚎咒怨轮番上演。仿佛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全部都灌进他的脑袋里。
千云没有一点能思考的空隙,他的脑袋要被吵炸了。忽然左臂中的骨笛争鸣,千云毫无所觉,直到一段熟悉的梵音在脑中响起,所有的躁动都安静下来,只留诵经声清晰明净。
恢复思考的千云,眼睛里都是愤怒。碎魂剑将那些怨气执念不甘,凡世种种,生离死别,忧悲恼,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可谓人生八苦。全都携刻在他的神魂之上。
如今就连动怒也是不行了。
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方是眼下解决之法。
千语醒了之后,她忽然疯了一样往前跑。千云跟在她身后,却不敢靠近。
直到千语在一条奔腾呼啸的熔岩面前停下,随后而来的千云还没伸出手,千语就跳了进去。
千云默守无悲无喜的心境,将全身血液汇集到骨笛之中,浑身冰冷如雪,跟着跳了进去。
千语面目全非,千云只来得及护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筋疲力尽的两人跌坐在地上,千云咳嗽一声,喉咙里一阵血腥。刚才匆忙跳进熔岩之中的时候终究还是灼伤了嗓子。
千语面容已毁,浑身是伤,竟然没有痛哭,反而凄然一笑,然后抬起右手轻抚肚腹。
“你做什么?”千云语声沙哑。
千语狂笑一声,终于开口,“龙煜!你竟然想让我死!那么我就让你的儿子不得好死!”
千云是有些吃惊的,他看着千语疯疯癫癫的样子,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的大姐终究还是执迷不悟,最终落得一个求而不得的下场。
千语被救上来之后,就安静许多。约莫三天之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是个男婴,但是已经快断气了。那婴孩被戾气环绕,淡淡的紫气一点点蚕食孩子的魂魄。
千云终究不忍,将那个孩子暂时封印了起来。
“没用的!我就是要看着他被一点点折磨致死,这样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稚子无辜。”千云仍是心平气和。
千语似乎愣了愣,这才仔细看着这些天一直跟着她的人。年纪应该不大,看不清脸,一身红衣,头发长至脚踝,赤足行走,语气始终平静无澜。
她忽然有些放松,“我的心好疼啊。”
千云不语。
千语不以为意,继续倾诉:“是真的疼,跳进熔岩的时候,焚心煅魂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从极之火吗?”
“执念可消?”
千语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倾其所有。别人觉得疯魔,其实只有自己知道,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毫无办法。从始至终,这都是你一个人的事。如今想来,浮生一梦罢了。”
沉默片刻,千语转而问道:“你救了我的命,要我怎么报答呢?”
“我会送你出从极之渊,他日再见,你要帮我一个忙。”
千语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红衣男子,因为他对什么都不好奇,而且他来历成谜,千语偶尔问起,他都沉默不答。如此一来,反倒是千语忍不住与他闲聊,将自己的来历过往都说给他听。
从极之渊没有想象中的可怕,魔族不存,戾气皆无,连凶兽都收起獠牙,温驯的很,这和外间的传言很不一样,除了出不去。不过眼下这里还有活人,聊聊天自然不错。
更让千语震惊的是,这神秘男子竟然治好了她脸上的伤。原本她已经不在意毁容与否,不过现在她有点想看看自己的脸了。
“不是你从前的样子。”
这么一说倒更是让千语好奇了。
“走吧,送你出去。”
从极之渊的边缘,连接一座山峰,壁立千仞。千语眼看着这红衣男子腾空而起,在平滑如镜的山石上开凿,如此高深莫测的灵力,千语闻所未闻。也许唯有那三千年前一剑辟从极之渊的宴山君可与之相论。
从极之渊的上空无数封印叠加,结界笼罩。天界仙君每隔数年都会来此加固封印,就为了囚禁罪恶的魔族。不光如此,三界凡是犯了大过之人都被关进从极之渊,从来没有人逃脱,她是第一个。
千语眼睁睁看那红衣男子汇聚灵力于掌心,生生撕开了数层结界,连同封印也被打破,震惊不已,灵力实在太强悍了。
“就是现在。”千云说道。
千语不再停留,赶紧往那石壁上开凿出来的阶梯上奔去,片刻爬到山顶。她回过头,遥遥招手,
“后会有期。”
千云也向她挥挥手,就在结界即将关闭的时候,一道灵光忽现,碎魂剑顺着那道撕开的结界缺口飞了出去。
千云无奈重新设好封印,缓步往回走。
那个孩子被他封印起来,还在沉睡。如今碎魂剑已经逃脱,看来,必须得出从极之渊了。
千云的嗓子被灼伤,一直都没好,可是最近他发现,他的嗅觉也失灵了,如果所料不错,他的灵力很快也会受限。
当初他曾对佛陀发愿:愿渡尽从极之渊所有戾气。
天道无常,事有因果。
逃逸的碎魂剑必须得追回来,了却因果。
趁着灵力未消,千云将那婴孩身上的封印解开,然后抽出骨笛,将那孩子身上的戾气悉数引渡过来。
只是这孩子毕竟太小,还未出生便遭到重创,纵然戾气拔出,魂魄也依然不稳,危在旦夕。千云皱了皱眉,又将他封印了起来。
他走遍从极之渊,在一片乱石堆里寻到一棵柳芽。千云看着那柳芽,犹豫不定。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树芽,它是镇魂柳。原本生长在天族的瑶池河畔,传闻可以稳固魂魄。后来魔族入侵,混乱之中,被人连根拔起,多方辗转。直到千云在从极之渊看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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