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愿不愿意的事儿……”盛骁笑了,看起来有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可最开始的那一瞬笑意淡了之后,他的眼神又像是较真的,“你确定要给我钱?”
这个人一开口,上帝的天秤恐怕也要为之倾斜。
沈俊彬忽然不确定了。
心里一个名为“侥幸”的小人儿尖锐地说了一句什么,他还没听清,它就被打得稀巴烂,剩下的小人儿们叫叫嚷嚷:“别天真了!有便宜怎么会轮到你占!”
盛骁离他太近,他看不清盛骁的表情。
算了,就算他看得清也无济于事,这人的衣服和平时不同、身处环境也不一样,变量太多,无一不影响着他的判断,让他根本无从对比此人此刻这暧昧的话语有几分真假。
太难了,想要想清楚盛骁的心思,太难了。
工作上盛骁的行踪他能预料,是因为他们严格执行同一套标准,出发点、思维方式、最终愿望一致,而在私底下,这个人住在和他截然不同的雪山之巅,大概与天山雪莲、雪山飞狐之类的生物为邻,他没到过那儿,即便是从出生到现在的脑细胞加到一起运转也不够思考。
再者,就算他自己能想出个说得通的前因后果,未必就是对的。
他紧盯着盛骁,唯恐漏了一帧的画面,反问道:“你要什么?”
“你说呢?”盛骁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笑笑地看着他。
他的眼睫似乎会说话,它们在说:我要你啊。
沈俊彬不难想见,盛骁调情从来不需要技巧,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味情药。接吻是内服,爱抚是外敷,药剂只有过量没有少,抗性差一点的连命也要留在他身下。
试问谁能幸免?
盛骁勾着他的下巴一再抬高,让他的脖子完全暴露出来,一双柔软的唇落在了那儿,充满暗示地舔舐。
沈俊彬强烈怀疑此前自己的生命是靠电池、燃料或是别的随便什么东西维系着的,否则怎么会现在才感受到心脏跳动?
他听到它用自己的方式呐喊:“咚!咚!咚!”
用自己的躯体捶墙:“咚!咚!咚!”
他好像错了。
他的计划实行起来处处受制,无一达成,是因为他一开始制定的目标就不对。他对报复盛骁、羞辱他、给他难堪、甚至进入他的执念并不像自己凭空想象得那么强烈。
每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想要的,只是……
一只手解开了运动裤的系带,打断了他的深度思考,他下半身的衣着被一并褪了下去。陌生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要害处,双双变得滚烫,随后脖间的柔软和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进入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那里面有一个灵巧的东西,深谙他的每一个敏感点。
原来龙潭虎穴里住的不是贪财敛宝的恶龙啊,是吸人精气的妖怪。
沈俊彬不敢低头看,怕动作幅度太大,像惊走歌喉婉转的夜莺一般惊走了那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把手伸到身下,用指腹触摸那人的头发、耳朵、脸庞,一遍遍抚摸他平时绝不可能摸到的部位。
要命。
他闭上眼,心想道:把他的魂儿,他的命也都吸走吧。
如盛骁所料,沈俊彬情绪激动,没有劳烦他太久。
原来无所不能的沈总监不但没有三头六臂,还如此清纯乖巧,手忙脚乱地咬牙抵挡了一阵就老老实实统统交代了。
这应该是一件让男人无比享受的事,可到沈俊彬这儿倒像是有人欺负他一般,臭小子把沙发抓得咯咯乱响。
他生疏的反应让盛骁莫名觉得这件事更有意思了,大发慈悲配合着他的意犹未尽最后动了几下,确认口下的人丧失意识遁入空门后,这才抿着唇支起身,寻找被臭小子踢飞的垃圾桶在哪儿。
谁料沈俊彬头脑清醒得空前绝后,运动神经元姗姗来迟,突然敏捷地坐起身,一把抓住了他:“咽下去。”
盛骁睁大了眼:“……嗯?”
“你忘了?”沈俊彬甩了一下头,找回神志,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你不是不要钱么?你咽下去,我们就两清了。”
盛骁一挑眉——他当然记得沈俊彬做过同样的事。
但是吧,北京那晚这小子拆了他太多个“第一次”的封,多到一觉睡醒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破坏原路径的、不可逆转的变化了,那种情况下,这件事略显微不足道。
现在轮到他了,盛骁发现这还真不是件小事。
人的这一生,该操的心,该受的累,一样也逃不了。
比如他从小不会笑脸迎人,现在好了,一年就能把前20年没微的笑给笑出来。
再比如他读书时成绩不是太好,倒不是因为他脑子不灵光,而是太多的事争先恐后地分散他的精力。他原本刚想好好学习,哪知一掀开书就掉出好几封不知谁塞进去的情书,他多多少少地一封扫两眼,一节课就过去了。一合上课本,信里写的和他要在哪棵树下幽会他也忘了,上一节上的是什么课他也忘了。下了课,他时不时地要给兄弟出出头,放了学,这种那种的比赛等着他撑场面,总之他的学生时代繁忙程度远超年级主任。后来长大了工作了,他当年没好好背的书都在北京培训的一年孤独时光里背了个痛快,厚度加在一起不亚于高考资料。
而那年他没来得及推敲沈俊彬咽下他的子孙后代时的心路历程,老天爷都帮他记着了,今天连本带利地还了他一个易地而处的机会,让他好好儿感受一把。
沈俊彬裤子都没穿好,就知道咄咄逼人:“你怕什么?我又没病。”
盛骁:“……”
他不是担心沈俊彬有病,他是想说话。
其实他没有和别人分享人生体会的习惯,但他还是想对沈俊彬说点儿什么。
除了这个时刻,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说了。
人的思维有多远,两条腿就能走多远,通常情况下,腿是走不到思维的边界之外的。那年一开始他的思维只有床的大小,后来他试着努力了一把,好不容易把思维强行发散到河的对岸,但是沈俊彬已经走了。
这小子一走,他发散思维的灵感枯竭,后继无力,就中止在了胖子开门的那一瞬间。
可惜他腾不出嘴,他的眼睛也不是显示屏,不能把他心中所想一一呈现,他不知道沈俊彬有没有看出来。
得了,看这傻小子盯他盯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生怕他逃跑,能看出来才有鬼了。
沈俊彬已经彻底回了神,强硬地掰住他的脸,目光凌厉,逼迫道:“快点儿。”
盛骁:“……”
他天生就不会做诸如“张开嘴让别人看自己嘴里有没有东西”之类的丑态。他拉起那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喉结上。
两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上下滚动了两下。
房内静默了半晌。
盛骁想象中的当场反刍的场面没有发生,他猜想很有可能是睡了一觉胃部空转太久,把这当能吃的东西了。
而说要“两清”的沈俊彬自食其言,疯了一样地吻了上来。
他自己的东西,自己舔一舔,盛骁当然没有意见。可他渐渐发现沈俊彬屡次强迫他伸出舌头接驾,一双手在他身上除了宽衣解扣就没干别的……
这小子居然不是来“收餐”的,他是来“翻台”的?
他想再来一次?
沈俊彬的接吻技能觉醒,像窒息的人需要氧气、干渴的人寻找水源,在换气的间隙里断断续续呼喊他的名字:“盛骁……”
盛骁:“哎,干嘛?”
“你……”沈俊彬的手以一种让人痒但不至于笑,可又勾得人更加憋得受不了的力道在盛骁身上游走,“你想不想……”
盛骁拿捏他拿捏得乐在其中,掌心揉搓着他的腰腹和光裸的大腿明知故问:“啊?什么?”
沈俊彬忿忿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牙齿轻轻蹂丨躏着他的皮肤:“做吧,我想你。”
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可信度实在寥寥,傻瓜才问是真是假。
盛骁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我也想你。”
沈俊彬深吸一口气,抚摸他的手更加用力了。
全身的感觉神经末梢似乎都随沈俊彬的手而移动,盛骁感性聪明的小朋友已经察觉到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使命降临。不过在被强取豪夺淹没之前,他留了一块钱的理智,问了一句:“谁上?”
沈俊彬埋头在他身上啃咬,听到这话身体僵了两秒,随后默默垂着眼,抬手拉开一段拉链,自下而上掀起自己的衣服脱下,远远一扔——
“我让你。”
第23章
“啪嗒。”
朦胧中,沈俊彬听到一声打火机响,缓缓睁开了眼。
他好像睡了很久。
久到疑心浮生大梦一场,久到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年。
但一抬眼看盛骁的状态,那人深吸了两口烟,鬓角脸颊的汗迹还未来得及擦去,看起来不过是刚刚结束。
他充其量睡了一两分钟而已。
他……断片儿了。
要命。
窗外天色已暗,频频有浮躁的光线从窗前闪过,城市还在粘稠中沸腾,像是晚上六七点钟。算起来,从进卧室到现在过去了3个钟头左右……不能动脑子,一细想事情就天旋地转。
他习惯性地想找手机看看时间,但这具身体像是和灵魂初次融合,契合度不高,连勾勾手指都无力做到。
算了,随便几点吧。
沈俊彬心安理得地闭上眼,像按劳取酬一般,打算在这张送他上天入地的床上睡一觉。
这一睡至少要睡一天一夜,也有可能是三天三夜,如果天时地利人和的话,“每天每夜”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盛骁靠在床头弹了下烟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沈俊彬闻声忍不住又睁开了眼,那人光裸着的上身就近在他的眼前。
他心里有一家停业多年的愿望工厂,废屋荒园,尘埃累累,不知什么时候却悄无声息地单方面决定复工了。
厂方连招呼都没跟沈俊彬本人打一个,就擅自临时制造出了一点类似“心愿”的小东西,驱使着他,让他想伸出一只手臂,环在盛骁的腰上。
不用测试,这个人必定是举世无双的助眠神器,甚至有可能他一触碰到这个人,那些浮世纷纷扰扰就只有自行烟消云散的份儿。可他的身体又单独行动多年,素来只接受大脑支配,强调明哲保身、趋利避害。粗鲁的压制与不太温柔的冲击还没翻篇,身体对这个人的力量和破坏性记忆犹新,一下子不太能领会这个“心愿”的精神,本能地产生了抵触。
察觉到沈俊彬竟然想拥抱凶手,身体立即恐惧地大声喊道:“不!不!不!不不不!离他远点儿!”
“啊。”盛骁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饿了。”
有的人说“饿了”,身边人会问:“你怎么还吃啊?”
有的人说“饿了”,身边人会问:“你不是刚吃了吗?”
但盛骁显然不属于这两者。
沈俊彬已经看透了,盛骁的家就是个没配备minibar的非标准房,一切都是最低配置,全家只有这么一个活物,一瓶水,不但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就连食材也没有。
人在熟悉的环境下常常会展现出心底柔软的一面,饥饿时最想吃的东西即是渴望的形状。他好奇盛骁的柔软和渴望是什么样子的,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盛骁低头看看他,反问:“你是不是该走了?”
“……”不知道诺贝尔的奖项是不是固定的,沈俊彬想为盛骁申请一个“诺贝尔扫兴奖”。
能来这里,店里的事他自然已经交代好了,餐厅的经理、主管哪个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应对没有团队和会议接待的日常经营绰绰有余,他并不急着走。
但是……他也不想明明白白地让盛骁知道他为了来这儿做了成摞成摞的准备。
别人什么都没要求,一切都是他主动做的,难道还指望人家领情吗。想给盛骁献殷勤的人应当不少吧,不缺他一个,还嫌这家伙不够膨胀么。
盛骁又点评道:“你声音没以前好听了。人也懒了,不爱动了。”
沈俊彬:“……闭嘴。”
刚认识盛骁时他确实年轻、天真了些,举动不免疯狂,坚信以心换心,恨不得一夜就把一整颗心都掏出来,唯恐对方感受不到他的毫无保留,可现在能一样吗?
他咬紧牙关,一再克制着自己重蹈覆辙的冲动,免得让人觉得他可轻可践。
谁知道这个王八蛋居然还记得从前!
盛骁被凶巴巴地训斥了一句,悻悻地朝后靠了靠。
这个沈俊彬,怎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扑上来啃得比谁都欢,在他耳朵边拼命呵气,要求他喊他的名字。好的,他一一照办了,念“沈俊彬”三个字念得都不知道这三个字该怎么念了。
不知道牛对自己耕过的地有没有特殊感情,盛骁只知道他在辛勤的劳作之后想抱着这人温存一会儿,他的胸膛可以给沈俊彬当床垫、当枕头,他想尝一尝这小子身上欢爱的余香……当然,男人嘛,也想听沈俊彬多多少少地夸一夸他。
总之,就像好吃的留到最后一口再细细品尝一样,从身体的摩擦升华到心灵的交流,这才能叫满足啊。
谁知道这小子这么不讲究,趴在床上一动都懒得动。
买个娃娃都比他体贴,小白眼儿狼。
又或许是在酒店干得久了,习惯了银货两讫?
盛骁问:“这回是‘两清’了吗?”
沈俊彬皱着眉头像没听懂:“你说什么?”
盛骁:“不是你说的吗?”
“盛骁。”沈俊彬的语气比放冰桶降温凉得还快,“你是不是傻逼?”
“……”盛骁认真分析,“我不是。但你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这不你自己说的‘两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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