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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光(近代现代)——平生好剑

时间:2018-11-14 08:55:02  作者:平生好剑
  文嘉仪神情平静地看向台上,林韵的指甲掐入掌心。
 
 
第八章 
  王莱是这届金马影后的大热门,早就为今天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为了避免被记者围堵,她说完感言并不回座位,直接从后台离开会场,她的助理提前从酒店拿了行李,跟她坐车去机场离开台北。
  媒体捉不到正主,当然要来围堵《吹玻璃》剧组的其它人,幸好主办方有心,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安排《吹玻璃》剧组走员工通道离场,才算躲过一劫。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是十一点,祝夏打开灯,把拐杖放在墙边,坐在床上打开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金马奖颁奖典礼的重播。
  祝夏看这个看了一晚上,正准备换台,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祝夏摸出手机按下开机键,今晚有不少人给他发消息,最新一条是来自方戎的微信,方戎发了一张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的照片,问他:漂亮吧?
  无论什么时候,美人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祝夏看了照片几眼,打起精神回复:超正啊!这是你那个大美女相亲对象?
  这条消息发过去不到两分钟,方戎的电话打过来了:“我对象更漂亮谢谢,这是叔叔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托人给你介绍的漂亮姐姐,上次你不是说想要个英国女朋友吗?这个姑娘中英混血、现居伦敦、大你三岁、还是你的粉,你们现在异地可以先聊聊,多了解一下彼此,如果双方都觉得不错,明年你去英国就能奔现。”
  “是给我找的啊。”祝夏说。
  方戎在电话另一边掰着手指数给祝夏听:“是个美人没错吧?据说性格温柔;年纪不比你小,也不大太多;跟你有共同爱好,是电影发烧友;她虽然不是学表演的,但职业是摄影师,你们有希望一起工作。”
  每一条都正中红心,祝夏想了下刚刚那张照片,真的是位美人,女孩子对着镜头微笑,气质恬静,无可挑剔。
  方戎说:“你不是想谈恋爱吗?恋爱又不是每天嚷嚷着想谈就能谈,不管你们成不成,可以先聊聊,她很喜欢你。”
  祝夏听见自己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不是说了吗,她是你的影迷啊。”方戎无语地回答。
  电视里还在放金马奖的重播,外放的声音让祝夏很烦,但他没有关掉电视,这种感觉是好像有暴雨要来。
  电话那边的人听不到回话,疑惑地“喂”了声。
  祝夏看着电视屏幕,颁奖嘉宾大声念出一个名字,全场响起音乐和欢呼,镜头先切到傅泽明,又短暂地切到了他和王莱那边,王莱偏头对他说话,耳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祝夏觉得照片里的女孩子很好,完全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他却忍不住问:“方叔叔,你说喜欢谁有得选吗?”
  扬声器里传来相同的背景音,方戎也在看颁奖典礼的重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祝夏的这个问题,很多人应该会给出肯定的答案,说当然有得选,但如果真的能凭自己的意志自由选择去喜欢谁,世界上就不存在因为感情问题苦恼的人。
  电视里传来持续且热烈的掌声,屏幕上的傅泽明站起身,神情中全是喜悦,即使满座星光他在其中也熠熠生辉。和身边的人拥抱完毕后,傅泽明走向坐在另一边的祝夏,祝夏后知后觉地要弯腰拿拐杖,却被傅泽明一把扶起来抱住。
  因为摄像机的角度问题,祝夏哭的样子没被拍到,只看到他跟傅泽明分开后,两个人都眼眶发红,祝夏笑着拍傅泽明的肩膀,傅泽明却不再笑了,他转过身大步走向领奖台,镜头没有拍到他那时的表情。
  但祝夏记得清清楚楚,那一瞬他看到的是深觉痛楚的神情。这真是最奇怪最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明明希望傅泽明高兴,却总是他让这个人难过。
  祝夏伸手捂住眼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不知道是对谁生气,咬着牙骂了一声“草”。
  电话另一边传来方戎疑惑的声音:“大外甥?”
  祝夏用手心抹掉泪水,却有新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泪腺里生成,他终于放弃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就如同他放弃了长达十个月的自我催眠,祝夏又暴躁地骂了一声脏话,哽咽着说:“对不住,方叔叔,我不找女朋友了。”
  方戎没问为什么,也没生气地责怪祝夏耍他,手机里传来打火机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你还去不去英国?”
  祝夏说:“不去了。”
  其实从事业角度考虑,方戎也觉得祝夏现在留在国内会有更好的发展。祝夏除了对表演有兴趣还喜欢电影史,所以想申请UCL的Film Studies,但这个专业偏重于理论研究,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工作上的历练。
  只是方戎一直在努力地给祝夏和傅泽明堵柜门,不仅是作为导演和长辈为这两个年轻演员的未来考虑,还有个原因是为了他的老朋友卢云波。祝夏八岁起就跟着卢云波过,祝夏的妈妈是卢云波的姐姐,卢云波这么多年没结婚,祝夏的身份说是外甥,但感情上说是儿子也没错。娱乐圈里呆久了,大家虽然称得上见多识广,可卢云波今年已经是四十五岁的人,事情落在别人家里能进步开放,真落在自己家,外甥十多年都是直的,说弯就弯了,也难想开。
  方戎本来觉着,傅泽明跟祝夏都不是只能喜欢男的,何必为了不一定有结果的心动选难走的路?去英国离远点,各自交些新朋友,时间一久什么都能够忘掉。
  但听现在祝夏哭到声音发抖,方戎忽然想到他以前对文嘉仪的那些指责,他觉得自己是长辈,是在为他们好,他是不是也在自以为是地干涉别人的生活?
  方戎长长叹了口气,说:“没事,只是介绍女朋友,又不是给你包办婚姻,不成就不成,只是你想好怎么跟你舅舅说了吗?”
  祝夏一想到要怎么跟舅舅解释就恨不得出门跳淡水河,他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迟疑地问:“您是不是知道?”
  方戎明知故问:“知道什么啊?”
  “就我跟傅泽明……那什么。”
  “那什么?小伙子说话怎么那么磨叽?”
  祝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憋出一句:“……有一腿?”
 
 
第九章 
  这次颁奖典礼卢云波没有来,因为他在敦煌拍电影,实在抽不出空。回北京之后,祝夏主动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
  他房间里的大玻璃窗正对着屋前的小院,昨天刚下过一场雪,因为室内外有温差,玻璃窗上蒙了一层的白雾,隔着玻璃隐约可见院子里的晚樱、梨树、西府海棠都堆雪凝冰,夏天时繁茂的枝叶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电话接通,祝夏跟舅舅互相问侯一番,聊了会甘肃风光和驴肉黄面真好吃,祝夏说了一些参加颁奖典礼的情况,卢云波安慰了他两句,这通电话似乎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在挂断前,祝夏说:“我不想去英国了。”
  卢云波没有很当真,他这个外甥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多了,他问:“怎么了?”
  祝夏把跟方戎商量过的想法说了,他还是喜欢表演胜过做研究,去念一年Film Studies对他来说意义不大,而且《吹玻璃》就快上映,他留在国内明显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这理由合情合理,卢云波之前建议外甥出国,是因为祝夏当时对未来没目标也没方向,既然祝夏现在决定留在国内发展,那出国就没有必要了。
  卢云波沉吟片刻,说:“你想好了就行。”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祝夏以为舅舅是一个永远不会生气的人。父母还在的时候,祝夏觉得舅舅是漫画里的机器猫,只要对他许愿,那下次舅舅来家里一定会带来自己想要的礼物;后来舅舅成为他的监护人,对他比以前还要好,好到近乎忍耐,直到祝夏十岁那年离家出走被警察带回去,才第一次见到舅舅发火,同时他也第一次被别人愤怒地提醒:他又不是你父亲!
  祝夏沉默地有些久,卢云波奇怪地“喂”了一声。祝夏答应一声示意自己还在,他的右手一下下地揪地毯上的毛,快把那一小块地毯揪秃了:“舅舅,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卢云波好像走到了室外,扬声器里传来风声,他在风声里问:“是很重要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的缘故,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祝夏伸出手在蒙了白雾的玻璃上划字,因为每一画都很用力,他的指甲前端泛出白色,他觉得自己是要去撼动一座宫殿,祝夏说:“嗯,重要。”
  “既然这么重要,那就当面说。”卢云波说,“我两个月以后回来,很急吗?”
  祝夏今天酝酿了半天才打出这个电话,但舅舅这么说了,他怕现在出柜影响舅舅拍戏,只好说:“不算很急……”
  电话挂断,祝夏看着玻璃窗上划了一半的“傅”字,想跟他哥打个电话,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打。他现在去找傅泽明表白,傅泽明还会想跟他在一起吗?祝夏不确定,但在跟舅舅说出口前,他实在没有找傅泽明的底气。
  祝夏第一次发现恋爱竟然这么难,在二十岁之前,他可以让自己喜欢的每一个人都高兴,但二十岁之后,这为什么会变成难以实现的事情?
  出柜暂时出不了,只能在工作方面多上心,祝夏知道余琳琳在生他的气,但还是厚着脸皮打电话过去道歉,求余阿姨再给他一次机会。
  余琳琳是有点生祝夏气,但也不至于跟年轻人太计较,祝夏是个什么脾气,当初拍《请神》她就看透了,除了散漫点总体来说挺好拿捏,她对签祝夏还是有意。而且黎汉老师是这届金马奖的评审之一,审片时看过《吹玻璃》后对祝夏很有印象,余琳琳乐得顺水推舟做两边人情,说话时明里暗里敲打祝夏几句,就给他约了周五见黎老师。
  学校三天前放了寒假,期末有几个不错的剧组来学校招演员,但祝夏瘸着都不能去,倒是给真人秀把时间全腾出来了。
  周五,祝夏在黎汉戏剧工作室见到了黎老师,黎汉是个很高很壮的男人,有一脸络腮胡,但看着不像黑社会,反而让人想起唐传奇里的虬髯客,祝夏现在的净身高是一米七九,穿上鞋过一米八,黎汉竟然还要高半个头。他一看到祝夏就笑起来,笑声洪亮又有感染力,说:“你好啊,‘周雪生’。”
  祝夏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说:“黎老师,您好您好。”笑完才反应过来黎汉叫的是他在电影里的名字。
  两人的话题不由自主被拉到《吹玻璃》上,一聊就是半小时,祝夏才知道黎汉已经看过电影了,他是这届金马奖的评审之一,而且选最佳男配的时候黎汉是投票给他的。等茶都冷了,话题才回到话剧真人秀上。
  黎汉跟祝夏脾气挺对,说话都不爱绕弯:“本来找我搞这个什么话剧真人秀,我是不想搞的,话剧就话剧,真人秀就真人秀,这怎么搞成一回事?只是钱难挣屎难吃,之前排《函谷关》赔得要当裤子,现在有钱赚就是我爹,而且电视台那边给出的方案是纪录片式的真人秀,没有太多花里胡哨,只是选嘉宾上就得特别下功夫,演技、热度、人有趣,三个里面起码得占两项。”
  “《函谷关》赔了?”祝夏有点意外,“我大二的时候有跟朋友一起看,超棒啊,而且当时身边的同学都在讨论。”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俩人聊到都脱了大衣,黎汉挽起羊绒衫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花臂,终于有点黑社会的感觉,祝夏也觉得热,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小火龙纹身,跟黎汉像黑社会和伪黑社会在唠嗑。黎汉苦笑一声,说:“这说起来是长篇大论,我这么问你,你一年看多少部电影,看多少场话剧?”
  祝夏心算了一下,说:“电影能看个一、两百多部,话剧二、三十场吧。”
  黎汉摊手道:“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你在北京、学的是表演、念的是北电,你和你身边的人是最有可能买话剧票的一批人,但你一年也就看二、三十场,还是在北电的小剧场经常送票的环境下,很多城市根本没有话剧院,就算有,观众的口味也都有地方倾向性,反正钱难挣屎难吃,赚了谢天谢地赔了也没脾气,我起码还做得起《函谷关》这种剧,好多小剧团连试都不敢试。”
  因为卢云波常常演话剧,祝夏对话剧还算关注,但他真没注意过哪些话剧赔钱哪些话剧赚钱,现在仔细想想,是有一些剧目演了几次就没见过了。如果这档真人秀真能吸引更多人看话剧,的确是件大好事。
  祝夏知道黎汉见他,是想看他能不能演曹植,他问:“您觉得我可以演曹植吗?”
  “你怎么问起我来了?”黎汉好笑地说,“你说曹植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见黎汉之前,祝夏看了一些资料,读了一些曹植的诗,但他的古文一直学得不是很好。祝夏感觉惭愧,他说:“我对三国就看了《三国演义》的书和电视剧,对曹植最深的记忆就是《七步诗》,知道他和他哥哥的关系很不好。”
  黎汉笑起来,说:“别紧张,其实我找你,是因为我看了《吹玻璃》后,还找了《请神》看,你和傅泽明真的适合演兄弟,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吧,演起兄弟愣是挺像的。”说着,他上下打量了祝夏两眼,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剧本递过去:“不过我认为你也能演得好曹植,我们编剧说,他是个拥有很多的人,多到满不在乎的人。”
  剧本是厚厚一叠被装订好的A4纸,封面上打印着两个大字——《日月》。
 
 
第十章 
  傅泽明拿到《日月》的剧本后,先读了三遍。第一遍是粗读,大概了解剧本内容,第二遍是细读,边读边标注出不明白的地方,第三遍则是专门研究要扮演的角色。
  他要扮演的是曹丕,历史上的魏文帝,傅泽明不是第一次扮演历史人物,对做这种功课有一些经验。他先查阅了曹丕名字的含义,“丕”字在《说文解字》中的释义是:“丕,大也”,这个字也有尊崇的意思,曹丕是曹操的第二个儿子,在大哥曹昂战死后成为嫡长子。单从姓名来看,他的诞生被父亲寄予厚望,从结果上看,他成为下一任君主,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从过程来看,他父亲的宠爱总是更多地落在弟弟曹植的身上。
  《日月》的开篇有一句曹操的台词:“君王是一个国家的太阳。”
  傅泽明却不免思考,曹丕是否真的认为自己是太阳?
  剧本读完第三遍的时候,何雅晴请他去工作室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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