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渊咽下一口甜甜的桃子,道:“礼乐儒法,是给天下的束缚,这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能将天下困得牢牢的,只可惜石金羽不懂得利用这些。”
夏和瑜耸了一下肩,“我怕是也不懂得,只是看到了满纸的文人气。”
江临渊笑笑,“会有用处的。”说罢微微打了一个嗝,看了眼手里剩下的桃子后,将那桃子塞到了夏和瑜的嘴里,道:“我吃不下了,送你。”
夏和瑜伸手取出江临渊塞在自己嘴里的桃子,咬上一大口,竟觉得这桃子甜得让人舌尖儿发颤。
第50章 第五十章 暗杀
江临渊把剩下的桃子甩给夏和瑜后又在夏和瑜的衣服上蹭了蹭手,走到屋门处,潇潇洒洒地坐了下来。
小狼本在院子里兀自溜达着,嘴里嚼着一支不知从哪儿折来的野花,见江临渊在屋门口坐了下来,便一路小跑着过来,贴着江临渊坐了。
这狼已然长成了,它坐下时已经和江临渊差不多高,身上灰白相掺的绒毛乍开着,很是威风。江临渊抬手轻捏了一下小狼软软绒绒的耳朵。院里卷起一阵微风,带起几分清凉,小狼眯着眼睛,吐着仍沾了一片花瓣的舌头。
夏和瑜又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信件,啃完了那半个桃子后,提过桌上的白瓷茶壶。茶壶里装的不是茶,而是刚熬好不久的梅子汤,夏和瑜倒了一碗端在手里,走到了江临渊的身边,也抖了袍子坐下,将碗递给了江临渊。
白瓷碗盛着梅红色的汤汁,一股梅子的酸香气缓缓升起,闻得人口中生津。只不过江临渊因为今日吃得太多所以无福消受,只喝了两口肚子里就装不下了。
夏和瑜见状本想要接过来自己喝,哪成想江临渊想也不想转手就将那白瓷碗递到了小狼面前,小狼也是渴了的,伸着舌头舔得那叫一个欢,灰白色的胡须上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梅汤,独留夏和瑜在一旁颇为尴尬地半伸着手。夏和瑜苦笑着摇摇头,将这只手伸到了江临渊圆鼓鼓的肚子上。
“半只烧鹅、一碗甜羹、一盘云片糕、三大块儿核桃酥再加半个桃子,你上辈子该不会是饿死的吧。”夏和瑜在江临渊的肚子上揉了一下打趣儿道。
江临渊抓起夏和瑜的手扔到一旁,将空碗扔到了他的怀里道:“怎的,你还养不起了?”
“哟,主子,我哪儿敢啊,您就是要吃龙肉凤肉我不是也得给您讨去嘛。”夏和瑜学着说书人的戏腔说道。
江临渊乐了,道:“成了,这才是你应有的态度。”
夏和瑜皱了一下鼻子,伸手挎住江临渊的脖子,向自己的身前勾了勾,也不管小狼在撕扯着他的袖子,笑说道:“我在夏府就说过,就凭你这小饭量,我还是养得起的。”
话音一落,两人却皆陷入了沉默,“夏府”两个字恍如隔世,是当年的京城和当年的王朝。沉默过后,夏和瑜侧头吻了一下江临渊的鬓角,接着道:“等回了京城,我带你吃遍京城最有名的几个酒馆,尝遍京城最有名的地头小吃,如何?”
江临渊未答,只是浅笑着靠在夏和瑜的身上,他可以从背后感受到夏和瑜的心跳,伴着时不时掠过的微风,平静而安然,夏末的时节,连蝉鸣都没有了,天气将在这最后一番寂静中入秋,随后入冬,之后又是百花盛开的另一个年岁,周而复始,岁岁年年。
石金羽听闻江临渊和他的那个仆人从密道逃出皇宫后,没有发怒也没有责罚谁,而是默默地将自己手里的青瓷茶盏捏碎了,一片一片地扔在桌案上。
当天,石金羽就叫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刚刚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瘦瘦小小如同猴子一般,另一个则是已到中年,人高马大一身的肌肉,但却有一双很小的脚,竟和女人缠足后的样子差不多。
这两个人是石金羽前段日子从京中募来的,本想着用来对付齐星哲,但如今他却改变了主意,先将两人派去了丰城,意欲除掉夏和瑜,再将江临渊活着带回来与他。
两人领了命,日夜兼程地赶往了丰城,没费太多的力气便混入了因为整日平静,所以守卫并不森严的丰城,几经打听和探查,两人总算是分清了哪个是夏和瑜哪个是江临渊。
夏和瑜也是独行惯了的,平日里身边除了江临渊以外就很少有什么侍卫跟着了,如此也就给了两个杀手可乘之机。
那日天空有些阴,天上的虽白却是一层叠着一层,难分你我,从头顶漫至天边。
傍晚时分,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夏和瑜和江临渊从军营回来,并排走在回屋子的路上,两人虽一路无话,神情倒是愉快的,江临渊低着头,习惯性地数着地上的石缝,却忽然觉得身边的夏和瑜停了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两人的面前立了一个背着手的少年,少年笑着,带着一丝孩子的纯真。
夏和瑜冲着这个少年眨了眨眼,又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发现这少年看着的确实是他们两个,便向他问道:“怎么?你找我们?”
少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问道:“你可是夏和瑜夏大将军?”
“我是。”夏和瑜点头道,回答得理所应当。
“那我要找的就只有你。”少年道,眼神多了一丝狠辣,嘴角的笑多了一丝邪魅。
这一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江临渊的眼睛,江临渊立刻心道不好,拽了一下夏和瑜,却还是慢了一步,因为那少年笑着从背后掏出了一根细细的管子,用力一吹,就见一个褐色的东西飞出,扎在了夏和瑜的左肩上,那少年则在得手后立刻转身飞也似地逃了。
夏和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肩上似是被虫子蛰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却是摸下来了一根竹刺,竹刺的尖端沾着血液,那血却是深红发黑的颜色,原是刺上有毒。
夏和瑜定了定神,晃觉眼前的事物渐次模糊,像是覆了一层沙似的,身上缓缓脱力,竹刺由手上落地,身边有些吵杂的声音却听不清是什么,仅仅凭着残存的印象握住了身边人的一只手后便没了意识。
江临渊扶着夏和瑜向后倒去的身子,将他平放在地上,狠狠咬了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街上随便抓了一个人塞了些银两便让他去军营中找张翎了,自己这在这儿扒开了夏和瑜左肩上的衣物。
夏和瑜的左肩有一个小小的血孔,血孔的周围已经发紫,而且有向周身蔓延的趋势。江临渊一见,就知这毒的毒性不小,伸手摸过夏和瑜身上的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血孔划开,又将周围已经发紫的皮肉割下,放出里面的毒血。
紫黑色的毒血自夏和瑜的肩头向下淌,江临渊用力挤压着伤口,狠咬着自己的两腮,他此生从未这样慌乱过,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仿佛在一瞬间把人从天上打入地牢。一股血腥气在江临渊的喉中蔓延,快要将他吞噬。
幸而张翎及时赶来,着了几个人去抓那个少年,又差人寻了城内的名医,可几个城内的名医看过后,却都是摇头,说此毒来势汹汹,虽放了血却并没除尽,毒已蔓延至肺腑,嘱咐江临渊尽早准备后事,这人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江临渊听了几个医倌说着相同的话也便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全部打发掉了。
“江公子,若不然咱们再请一些城外的名医进来,总能找到一个有办法的。”张翎红着眼向江临渊说道,他本来是想将那几个无用的医倌暴打一顿的,但见江临渊都没说什么,也就忍了下去。
“来不及了。”江临渊道,一手摸着夏和瑜灼热的额头,“等他们赶过来,夏和瑜怕是已经不成了。”
“那......那怎么办?夏将军不能死啊。”张翎哭腔道。
江临渊咽下喉中一直上涌的腥甜,他定是世上最不舍得夏和瑜死去的人,但现在也只能强忍着镇定,想了想后,回问道:“那个施毒的小东西,捉到了吗?”
“捉到了,他没跑多远,只是,只是他被我们捉到后就咬了后牙,服毒自尽了。”张翎道。
江临渊的手指颤了颤,一股绝望之感从心内升起,这世上最有可能救夏和瑜的人已经死了。
“把他的首级砍下来,悬在丰城的城门口。”江临渊咬着牙说道,“尸体不用埋了,剁碎了喂给城里的野狗。”
“江公子......”
“行了,你先去吧,我再想想办法。”江临渊道,语气软而无力,宛若一碰就断的蛛丝。
张翎虽不情愿,仍是点点头,回望一眼榻上的夏和瑜,拖沓着步子走了。
屋内瞬间静了,江临渊在这番寂静中没有勇气回头去看榻上躺着的人,只是立在那里听着屋子里凌乱的呼吸声,良久才决定转过身去。
夏和瑜面色苍白若纸,嘴唇打着颤,紧闭着双眼,仰卧在榻上宛如中了邪一般。江临渊倒了一碗水过去,扶起夏和瑜的头,想要让他喝下一些,可无论江临渊怎么折腾,一碗水洒了多半却愣是连一滴都没有灌进去。
江临渊一气之下摔了碗,碗落在地上却没有碎,而是绕着他的脚边骨碌,碗里剩下的水洒了他一鞋,又在他的脚边儿画了半个圆圈。江临渊又抬脚一踢,这碗滚出去老远,碰到屋子另一端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江临渊看着这个停下来的碗,忽然间失去了力气,靠着床榻坐在地上,满眼惊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夏和瑜,学着夏和瑜胸膛的起伏,调整着他的呼吸。只是夏和瑜的呼吸越来越弱,游丝一般,向天边飘去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狼魂
江临渊学着夏和瑜的呼吸频率,直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猛然惊醒,惶惶乱乱地从地上起身,伸手摸上夏和瑜的脖子,只觉脖子上的脉动已弱,若非仔细去感受,怕是已经摸不到了。
江临渊一下子连呼吸都忘了,哽咽着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看着夏和瑜肩上的伤口,却忽然间着了魔一般推门而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树枝。
毒入血中,若是想要去毒,一个有些残忍的方法就是换血,可是人若失了太多血,就算毒素不发也会死去。据说西域巫医有一秘术解救中毒之人,那就是以一人的新血换去一人的旧血。
江临渊只是偶然间听过这样一个方法,当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如今他只能赌上这样一把,他不知道具体的方法,更不知道两人的血是否能相融,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夏和瑜死去,无论冒上多大的风险,他都想要试一试。
这根树枝很直也很细,江临渊褪下树枝的中心,留下中空的树皮,削尖两端后用屋里的酒洗了,又在夏和瑜靠近伤口的那个手臂上划开了一个口子,让血水流下。
江临渊挎上榻,缩在榻的一角,一边看着血水一滴一滴顺着夏和瑜的手臂滑下,滴在地上,一边挽起自己的袖子,找准位置扎了树皮进去,待自己的血液可以顺着树皮管子流下,才将另一端没入了夏和瑜的手臂中。
手臂上一抽一抽的痛感让江临渊至少知道,自己的血在向夏和瑜的体内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江临渊对这痛感已经毫无知觉了,臂上凉凉的泛着微微的麻感。
江临渊咬牙移了移身子,把还尚可听话的手臂再次伸到夏和瑜的脖颈处,觉得那处仍有脉搏的跃动感,江临渊忽然觉得值得了,至少自己算是换了夏和瑜再陪他一个晚上,哪怕他注定要走。
烛火黯然地摇着,一室的血腥气和酒气,江临渊挤着惨白的胳膊,想再弄些血出来,却是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再没了力气,头一歪,倒在夏和瑜的身上。
直到第二日大早,张翎来看时,才发现昏死在榻上的江临渊,好在那树皮管子在江临渊倒下的那一刻脱落了去,不然江临渊怕是要将全身的血一滴不落地换给夏和瑜。
江临渊醒时,有那么一阵功夫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小沙在自己耳边唤着,江临渊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脑袋,过了良久才觉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起来,周身回复着气力,却是眼神空洞,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说来也是万幸,江临渊给夏和瑜换血后,夏和瑜熬过了那晚,第二日便恢复了呼吸,也不发烧了,可几日过去了,却是迟迟醒不来。
这几日来,江临渊倒是已经恢复,却很少去看夏和瑜,只是每日傍晚时分去给他喂些水,其他时候,都是一些亲卫在照管,江临渊晚上也不宿在屋内,只是蜷在门外的石阶上,靠着柱子而眠,因为江临渊不忍多看也不愿多看。
这日阳光很好,天气已经快要入秋了,所以风有些大,江临渊就坐在军营的高台上看着张翎练兵,而他的旁边就是那面夏字大旗,旗子在空中迎风飘着,猎猎作响。
几日来练兵并未停过,只是张翎的心里有些没底,今日见江临渊在高台上吹着风,便在练兵后爬上高台去寻了他。
“江公子。”张翎在江临渊的身边坐下,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江临渊转过头,很勉强地笑了笑,道:“想问什么便直接问。”
33/41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