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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这个东西是非常滋补的，肉香油厚，如果能处理干净，去除掉肉里自带的腥膻，那就会是一道极其滋养的美味佳肴。
但前提是，得先把活鹅变成死鹅。
从集市往回走的一路上，尹晟都特别认真的在叨叨着卖鹅的人告诉他这东西怎么怎么大补，苏葳不忍心给他浇冷水，只好一边用路边买得白馍喂刚睡醒的小狗一边点头附和。
苏葳自己是不敢杀鹅的，农村散养的鹅基本上要比看家护院的狗还凶，他小时候有一次贪嘴，想去河里抓鱼吃，结果河上正好有一群放养的鹅，他被这些看似无害的猛禽们追了几里地，最后连兜里仅有的几个糖豆都跑掉了。
回到木屋之后，尹晟斗志昂扬的开始磨刀烧水，苏葳先把处在战斗力底层的小奶狗放进了屋里保护起来，然后才瑟缩着把脑袋探出门外看尹晟动手。
“穗穗？你不来弄吗？”
尹晟磨刀磨完一半才发现苏葳进屋之后就没出来，他有点困惑的晃了晃手里的菜刀，他以为苏葳会像以往手起刀落就把鹅炖了。
“你弄……小晟，你小心点，它……它很凶的，我不敢。”
苏葳缩着脖子摇了摇头，他紧张兮兮的扒拉着门板显然是一步都不想往外迈。
尹晟难得有这样在苏葳面前展现男子气概的机会，他一听苏葳害怕就立刻来了精神。
缺乏战斗经验的尹晟在表现欲的熏染下放弃了理智，他挽起袖子握紧刀柄，很是帅气的用刀尖挑开了装鹅的网袋。
明晃晃的刀光亮到刺眼，苏葳闭上眼睛很是不忍的侧过了头，但他不忍的对象并不是鹅，而是尹晟。
因为那只刚刚还没精打采的窝在袋子里的鹅，在网兜的那一瞬间如同离弦之箭飞窜而出，顺便还冲着尹晟不屑又怜悯的嘎了一声。
第32章 打不过鹅，也搞不定狗
鹅这个东西作为家禽界的扛把子，其长相和战力是成反比的。
然而尹晟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自然对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
十几分钟之后，脱离网兜的白站在离灶台不过几米的空地上优雅的抖了抖自己的翅膀，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充满了君王睥睨江山的傲气。
苏葳缩在屋里怜悯又同情的叹了口气，趴在窗口看傻的小奶狗正胆战心惊的往他怀里钻，完全没有一只犬科动物应有的骨气。
尹晟气喘吁吁的在一地狼藉中扶住了自己膝盖，他掷出的菜刀正扎在灶边的案板上，稳准狠的刀锋没有伤及半根鹅毛，反而是把崭新的菜板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小晟，算了吧，不弄了。”
苏葳怯怯的从门口探出脑袋，他和自己怀里的小傻狗差不多，都被门外这只过于骁勇善战的白鹅给吓到了。
苏葳想让尹晟就此放弃，他知道尹晟倒不至于像他这样害怕，只是尹晟对这种动物毫无经验，他担心尹晟真跟这只鹅较起劲来，反倒会把自己伤到。
“这个肉膻，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苏葳放软语调随意编了个借口，他刚一开口，门外的这只鹅就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立刻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小脑袋上那两个黑豆一样的圆溜溜眼睛原本不该有多犀利的视线，但苏葳还是搂着小狗打了个哆嗦。
年幼时被十几只鹅追着满村跑的记忆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苏葳很没骨气的噤了声，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在集上买得糖豆。
花花绿绿的小糖豆是他特意买的，这是他小时候最愿意吃的东西，尽管看着简陋粗糙比不上尹晟给他弄的那种高档精美的甜食，可这些小糖豆是他孩童时候最甜美幸福的回忆了。
“小晟，我们把它放了吧，杀了有点可惜。”
洒落的糖豆暂时吸引了鹅的注意力，苏葳跟个兔子似的从门口窜出去躲到了尹晟的身后，拍抚这尹晟的脊背小声嘟囔了一句。
趴在他怀里的小奶狗也跟着伸爪拍了拍尹晟，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咳——！咳！咳咳！穗穗，它挠我——.”
尹晟总算知道卖鹅的人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跟他确认他杀没杀过鹅了，他这辈子头一次碰见这种会跑会扑腾还会急刹车回头咬人的对手，一番交手下来，他居然罕见的累岔了气。
苏葳给他抚背的动作还算温温柔柔，可是小狗跟着拍得那两下就基本上属于落井下石了。
小奶狗刚刚长出尖尖的小爪子还不至于穿透布料划伤皮肉，尹晟纯属把在鹅身上吃得亏全都算到了小狗的头上，他连咳带喘的叫唤了好几声，再起身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委屈。
“穗穗……穗穗你真不爱吃这个啊？”
尹晟接过满脸无辜的小狗狠狠报复了几下，继而才颔首去蹭苏葳的鼻尖试图确认。
“……我不爱吃，也做不好，买的腊肉里面带半只腊鹅的，吃这个就行了。”
苏葳移开目光拼命控制着嘴角的抽动，尹晟脸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印，是白鹅在刚刚从网兜里逃出来的那一瞬间里啄上去的，简直艳红娇俏、入木三分。
他语气真挚的给尹晟找足了借口，尹晟杀鹅就是为了给他补身子，眼下他既然不喜欢，尹晟也就有了名正言顺放弃的理由。
他们因而从这只鹅的魔爪下逃过一劫，尹晟秉承着“既然穗穗说你不好吃那我就高抬贵手放过你”的宽容之心走到灶台边上拔起了扎进案板里的菜刀，看起来善良大度慈悲为怀，实则是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而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到任何生命危险的白鹅也同意了和平相处的建议，它见这两个人类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便悻悻的收起了自己的神通，转而溜溜达达的跑去苏葳装菜的袋子里随意啄了两口，紧接着又不太满意的抬脚扒开了装鲫鱼和河虾的袋子。
少了一只炖鹅的晚饭依旧丰盛，但是过程就比较跌宕起伏了。
在地上东逛西逛的白鹅似乎对苏葳格外感兴趣，时不时就会踱步过来咬一咬苏葳的裤脚，吓得苏葳恨不得踩在凳子上做饭。
尹晟只好坐在了灶台边上负责赶鹅，只要白鹅一往这边凑，他就立刻张开双臂把鹅往外赶。
一开始，尹晟斗争经验不足，动作做得比较生涩，总会被白鹅瞅到破绽糊两翅膀，但他后来就慢慢抓住了规律，毕竟鹅再能打也终究不是人，出招的路数无非那么几种。
而为了晚饭而找回勇气的小奶狗则成了他可靠的盟友，一直努力装出凶狠的模样对着白鹅呲牙，奶声奶气的嗷嗷叫唤。
有这一人一狗保驾护航，苏葳安心了不少，他开始专心致志的忙活晚饭，他和尹晟都是只吃了早上那一顿，他能习惯家乡这种一天两顿饭的生活节奏，但尹晟不行。
煎炒烹炸的动静没法盖过尹晟肚子里咕噜噜的声响，好在土灶火旺，东西熟得快，苏葳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做成了一桌菜，顺便还用集上买回来的新鲜羊奶和米糊混在一起煮开，给小奶狗开了一个小灶。
鉴于刚才的同仇敌忾和晚饭的丰盛程度，尹晟没再和小狗置气，他帮着苏葳把饭菜拿到了屋里支起的小桌板上，他们原本是应该在外面吃的，顺便感受一下席天慕地的闲适与开阔，但由于那只白鹅迟迟不肯离开门口奔向自由，所以他们只能先这么将就一下。
土灶铜锅焖出来的洋芋饭比以往做得还要好吃，集上买回来的腊肉是最纯正的味道，油厚味鲜，亮晶晶的油星将每一粒米都包裹均匀，单是看色泽就足以引人食指大动。
河虾过油炒脆炸酥，鲜嫩的豌豆苗拦腰截断煮成清淡解腻的清汤，饵块、豆腐块烤到两面微焦，再拿加了辣腐乳和山葱的芝麻酱做调味料，还带着水珠的菌子洗净撕开，加一点点辣椒和肉片过油爆炒，虽然闻着就鲜辣呛人，但尹晟还是又急又馋的夹了一大口。
除此之外，还有烤鲫鱼，和在家里的做法类似，收拾干净的鱼肚子里夹着调味去腥的葱姜和香菜，但鱼背上却多了点星星点点的小颗粒。
尹晟一开始还以为这东西是鲫鱼的鱼籽，可他一吃就觉出了不对，满口异香不像是寻常调味品能带出来的味道，他咂着嘴仔细品了品，随后就惊愕又诧异的停下筷子瞪大了眼睛。
“穗，穗穗？这不是鱼籽吧，这是？”
“不是……你吃就好了，不会有问题，也不犯法的，你放心，这边都是只是当调味料用。”
山里的管制相对少一些，云南的环境又特殊，少许的**花籽如果只是用来当调料的话是没有人管得。
苏葳低头用筷子帮尹晟挑了两根鱼刺，这是只有在山里能偷偷吃到的美味，凡事都有好坏两面，少量的**籽不仅能提出大量的鲜味，而且对人体也无害，这东西虽然合法，但毕竟还是容易惹麻烦，所以摊主一般不会卖给外乡人，尹晟跑去买鹅那会，他跟摊主用家乡话扯了好一会闲篇才买到这一丁点。
“鱼籽现在少，这边天气热，基本上三月末就没有了，你要想吃的话，我晚上去河里碰碰运气，不过不一定能找到。”
苏葳话还没说完就被塞了一筷子鱼肉，鲫鱼的鱼腹最软最嫩，除去一排主刺之外没有任何小刺，最适合吃一大口仔细回味。
一条鱼就那么一点好肉，苏葳本来是打算全都给尹晟的，山里野生的鲫鱼个头小，以尹晟的饭量至少也得吃个十条八条才能饱。
“不急，今天歇一歇，明天再带我去抓鱼，明天碰不上还有后天，我们又不急着走。”
尹晟又抬手夹起另一块鱼肉往苏葳嘴边喂，他知道苏葳着急，从这顿饭就能看出来，苏葳巴不得让他在今晚就吃遍山里的所有菜样。
“真的不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那边没关系，有闻栎盯着呢，出不了事。”
尹晟托着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往苏葳身边挪，他们这次出行的仓促，他一来这就兴奋过度，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跟苏葳细讲其中缘由。
“可是，你公司那边，之前你四叔不是？”
苏葳困惑的嚼着鱼肉，他不了解生意上的事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跟在尹晟身边瞎着急，前段时间尹晟为了秦岱那些活几乎都要忙疯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会又突然不着急了。
“也扔给闻栎了，这些事他比我强，让他去管就完了，而且，他在我这装模作样的多忙一会，也是为他自己打算。”
提及这茬，尹晟还有点八卦的意思，不过苏葳疑惑不解的小眼神实在是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想要多卖一会关子。
“先吃饭，穗穗，吃完就给你讲闻栎那个祸害的事，保证劲爆。”
进山之后第一顿像模像样的晚饭，尹晟连个菜叶都没剩下，就差把所有碗碟都给舔一遍了。
苏葳看他是真不着急回去才放下心来带着他好好玩，晚饭后，苏葳带着他往屋外的山林深处走，他抱着一个印花的搪瓷大盆跟在苏葳身后，盆里躺着因为吃太撑所以翻不过身的小奶狗，外加一堆柴火和几个洋芋。
尹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淡淡的荧光错落着飘荡在山林之间，胆子大一点的小虫还落在了他的鼻尖上，他穿着和苏葳相似的服饰穿梭过茂盛的草丛，临出发前，苏葳往他身上倒了将近半瓶驱蚊水，小狗一闻他就晕得东倒西歪。
细细的水流声在十几分钟之后出现了，苏葳拨开枝叶矮身穿过树丛，水汽在不远处慢慢散开，不算刺鼻的硫磺味熏得尹晟脚步一愣，所幸苏葳还用手帮他挡着叶子，不然他大概会被树枝给抽到毁容。
“穗穗！穗穗！穗穗！这是温泉吗？！”
“算是，不过面积很小，你慢点，这边石头多。”
苏葳轻轻摸了摸尹晟被树枝刮乱的发顶，眼里不由带了几分笑。
尹晟一双眼睛都亮了，城里长大的孩子看什么都稀奇，这是个稀松平常的野温泉而已，尹晟却像是见了宝贝一样。
县城周围的地貌特殊，火山和温泉分布的很密集，规格大一点的池子都被化成风景区了，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偶尔也会有几个小温泉，不过基本只有当地人知道。
温泉的水温不高，加上附近溪流的稀释，水潭里大概是将近四十度的水温，比体感温度高一点，刚好适合泡泡腿脚解乏。
“你先玩，我把火架上。”
苏葳把搪瓷盆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尹晟一见他不是要做什么土豆狗肉汤，一时还有点惋惜。
而脏兮兮的小奶狗则全然不知人心险恶，从盆里蹦出来之后它就一脸天真无邪的蹦跶着拱去了苏葳腿边，像是在努力巴结未来的饭票。
尹晟抬腿泡进了水里，甚至还有点童心未泯的晃着小腿往苏葳身边扬水花，他是冲着狗去的，可惜狗和苏葳离得太近，他刚一抬腿就浇灭了苏葳点起的火苗。
“小晟——！”
“穗穗，水有点热啊，泡着还挺舒服的！”
尹晟很是无辜抬头望天，两条腿泡在水里晃来晃去，他努力摆出了一副分外无辜的模样，顺便还抬起一只脚给苏葳看他被草鞋磨红的脚底。
“对了，这个鞋好像有点磨脚，我是不是多穿几天就好了？还是明天要加个袜子穿？”
“.…..”
苏葳也就是手里拿着一会要吃的洋芋，所以才没法立刻捧着尹晟的脚心细看。
他对尹晟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即使被抖了半身水珠的小狗正贴着他叫唤，他也生不出半分给小狗伸张正义的意思，只是放任尹晟这个熊孩子继续欺负人家。
苏葳突然有点庆幸尹晟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否则就以他这种没脾气的纵容，尹晟迟早得长歪成一个混世小霸王。
尹晟算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孩，这个季节山里潮湿，草鞋对于山里人来说都是个消耗品，做工自然不会精细到哪去，肯定会有毛刺扎脚。
“我明天给你编新的，这个草不好，你穿不惯。”
苏葳一心疼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他重新点好柴火之后就赶紧走去给尹晟揉了揉脚，还特别仔细的借着火光检查了一下。
月光挂在天上，暖色的火光更映得苏葳眉眼柔和，回到山林的苏葳比在家里的时候更漂亮了，小精灵回到了钟灵毓秀的故乡，举手投足目光流转之间，全是让人难以自持的灵动。
——而这么美好的人，是他独有的，这么干净清俊的人，这辈子都是他独有的穗穗。
尹晟一想到这一茬就止不住的傻笑，虫鸣、柴烧、流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眉眼如画的苏葳，他就这样傻呵呵的盯着苏葳看了很久，直到苏葳把烤好的洋芋递到他嘴边，他才回过神来使劲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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