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瑜闻言抬头看向他,想到了什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百姓经不起动荡折腾。”
李言想了想再说:“后人的安稳都是由前人拿命换来的,鲜活的生命是跳动的,一动不动的是那根茎早已腐朽溃烂的老树。”
苏瑜看着他,一双藏着清清泉眼的眼睛,流动着天底下最清澈如许的清泉。想到如今人间三国鼎立,祁在北,芜在南,羌在西,天下分裂。上天庭也是总有神官虎视眈眈,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家族、利益、权势一团乱麻,人间也好,九霄也好,都是一样的。有意识的地方就有思考就有对立,于是就有欲望有掠夺。
见苏瑜一脸严肃想得出神,李言疑惑地叫他一声:“先生?”
苏瑜回过神来,恢复了往日温雅的样子。笑了笑,轻声说:“今日就研读唐史吧。”
李言心下一乐,“好”
苏瑜坐在红烛窗下,烛火在他的侧脸摇曳着,暗黄的火光显得他的脸部线条极为柔和。南陵已是冬日了,可在他身边像是总有春风徐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李言心下暗暗想。
“殿下?”苏瑜抬头叫他,“何事想得如此出神?”
“没什么,先生继续。”李言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看了人家很久,很是懊恼,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过心里还是欢喜的,就是不知今日的红烛怎么烧的如此暖,脸上烫烫的,身上也暖暖的。
第3章 欺凌
这日小年,皇帝在清芳阁宴饮群臣,茶余饭后一同前往暗香园赏梅。一群人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园内东岸角落里吵吵闹闹的。
走过去一看,只见五皇子李昈将六皇子李言的头按在雪地里骑在他身上扯他的领口好像在抢什么东西,还有其他的皇子公子在一旁不知所措。皇帝见状呵斥制止后命太医来瞧,也没说什么,继续游园。
苏瑜倒也不诧异,情义在皇家而言如同薄冰,一踩就碎了。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根本不在乎这些皇子谁对谁错,谁摔跤了,谁骑在谁的身上。
想到这些,苏瑜也深有体会。九天之上的宫殿生活也和这人间的皇家生活一般无二,上君有十子,他是最小的,也是最不受待见的。说起来为什么,他也不知道,可能孩子太多,上君早就厌烦了。
那日,上君带着他的十个孩子去九幽穹境比武射箭,虽然神仙有法力,但自身武艺也不能松懈,更何况是上君的孩子。
九幽穹境里多是用法术控制的活动的花草树木大小不一的靶子,谁射中的多目标难度大即获胜,获胜者可以得到进入重机阁与上君同各大神武世家处理三界之事。
苏瑜虽最小,可不受别人待见独处的时间最多,所以他一个人闲来无事自然常常射箭练剑吹笛吟诗,多是一个人的游戏,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样样都不落下。但是这等出风头争资格的事他不愿掺和,而且上君也不想他能进入重机阁,所以只做个及格分好了。
比赛进行到尾声,苏瑜的分数始终保持在中等偏上,居在末尾的老五这时候开始作妖了。苏瑜的分数都在自己之上这口气怎么咽的下,于是飞到苏瑜的赛道上和往常一样挤兑他。
“唉哟,老十你怎么才射中这么一点,都不及我的零头。”
“哎呀,你射箭的姿势不对,我做个示范给你看。”
“唉,那有一个好靶子,我要了,你走远点。”
“我说你呀,是不是没有父亲的关爱,连弓都拉不开了。”
苏瑜充耳不闻,继续寻找目标,老五见自己被忽略了,便想法子折腾他。苏瑜正瞄准远处一个靶子放箭,老五利用元气改变了那支箭的轨迹避免留下证据。只瞧那支箭往老四身上射去,虽躲闪及时,还是从肩膀擦过去。老四大叫一声,众人皆围过来,将老四和苏瑜带到上君面前。
“是老十暗箭伤人,我亲眼看见他往老四那边射去的!”老五信誓旦旦地说道,其余人见状也随声附和。
苏瑜自知没有证据无法辩解,再者辩解了上君未必听,听了未必信,所以他选择闭口不言。万幸的是老四只是擦破了点皮,到底没伤着,但暗箭伤人性质恶劣,上君命人将苏瑜带去玄炎室领罚。
杖责三十后,苏瑜的腿、腰、屁股都在渗血,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了,整理好衣服,独自走回自己的含冰室疗伤。
如同眼前人,苏瑜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两眼李言,拒绝旁人搀扶。他自己从雪地里爬起来,头破血流,衣衫褴褛,却紧紧护着胸前,自顾自走回去,瘦弱娇小的身影虽然坚强但也楚楚可怜。像那日回冰室的自己,像沉默不言的自己,但又有些不一样,苏瑜说不上来。
翌日,书房内,苏瑜依旧正襟危坐在案桌前,李言也按时到场。一瘸一拐地走到苏瑜身前。
苏瑜看见的是一张肿成猪头一样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耳朵还有被咬的痕迹,脖子上也青了一块。虽然实在难看,但衣衫整齐,气质还在。李言正要行礼作揖,苏瑜扶着他的手臂走到案桌前坐下。
“行动不便,不必多礼”苏瑜柔声说道。
“谢先生。”李言心头一暖。
苏瑜坐在他身旁问道:“我以为殿下会晚一点到。”
“学生不想先生多等,便提前半个时辰起床。幸好时间无误,准时到了。”李言小声说道。
苏瑜不知要说什么,只是不忍一个小小少年白白吃苦,“明日起殿下可以晚到半个时辰,至伤好为之。”
“谢先生。”李言开心极了。
“昨日为何与人争斗?”
李言前一秒还喜不自胜,听到这个立马一脸愤怒委屈不满。
“不是我要和他打,是他先抢我玉坠,其他东西我都可以让他给他,唯独这个不行。”
“为何?”
李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说:“这玉坠在我出生时带下来的,母亲生我时气血两虚,不久便离世了。他们有说这玉不详皇子不详克死了母亲,也有说携玉而生气宇非凡。我不管他们如何议论,诟病也好,溢美也好,我只知道这玉坠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从未见过母亲,可是有这玉坠在身上,我就觉得母亲还在我身边。”
鼻子有些酸涩,想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虽寄养在皇后宫中,可皇后自己也生育一子一女,本无暇顾我,同为皇子又有嫌隙。我虽寄人篱下但从不想让别人轻贱我,我不想多生事端,三殿下看中我的玉佩,我给他,五殿下想要我的香囊,我给他。可唯独这个,不可以。”
虽然都是令人心疼的话,可李言没有半点讨人同情的意味。他虽是庶出,虽寄人篱下,但却从不轻视睥睨自己,富贵于他本是身外之物自在于心更重要。
苏瑜不曾想一个小小少年也能做到如此释然,心中不免想笑。
“你看,就是这个玉坠,好看吗?”李言将玉坠从颈上取下拿在手里递到苏瑜眼前。
“你不是不示人吗?”苏瑜问道。
“所以先生可要看仔细了,只此一次。”李言又将玉坠凑近。
苏瑜接过眼前的玉坠,细细端赏,玉坠上还带着李言的体温,想必是贴身携带日夜不离。这玉触手生温,色泽亮丽,不掺杂质,是难得的青白玉,上面竟也雕着流云百福。
“如何?”李言眼巴巴地望着苏瑜,等着他回答。
“极佳。”苏瑜将玉坠还回去,点头笑道。
“当然了,母亲留给我的,自然是极好的。”李言得意着,他自然知道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好,不需要旁人肯定,可是从苏瑜口中说出来又格外开心。
他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苏瑜看,只有这枚玉坠是他的宝贝,也只想让他看这个,只给他看。大概,在李言心里,苏瑜也和这玉坠一样温润而泽。瑜字嘛,自然是块好玉。
“坐好。”苏瑜走近,半跪在李言身前,将受伤的那条腿放在自己身上。
“先生这是…”看见苏瑜这番动作,李言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苏瑜卷起李言的裤腿,露出淤青的小腿和膝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白瓷瓶,“擦药。”
“先生哪来的药?”李言一脸好奇和惊奇,“是你专门为我买的吗?”
“不是。”
“哦。”李言前一秒还有点雀跃的神情现在就蔫了。
“不是买的,是我写的方子然后配药熬成的,治疗跌打损伤效果极好。”苏瑜不慌不忙地将药水倒在手掌,揉搓之后敷在淤青处。
“嘶——”伤口处有些辣辣的疼,苏瑜闻声轻轻地吹了吹。
“先生还会治病疗伤?”李言的神情又雀跃了,好像刚才的吸气声只是语气词。
“我年幼也常受伤,自然会治疗一点外伤。”这话倒也不假,苏瑜年幼常受伤是真,但在含冰室运气疗养片刻就好了。神仙会一点点病理也是真,只是神仙又不需要吃药,病状和凡人也不尽相同,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就是假话了。但这话又不能对李言说,只好骗他自己年幼常受伤常吃药,药罐子自然懂药了。
苏瑜又倒了点药在手上,覆在脸上的淤青处,也轻轻吹了吹。李言觉得吹得他脸上痒痒的,手上的热度也从脸上传递到他心里,暖暖的。
从前受伤了,李言要么随伤口自己愈合,要么随便找点药吃一吃,反正大多都是小伤不致命。只是如今有人惦记自己身上有伤,特地采药,还亲自上药,又怕自己疼着温柔地吹着气,如此种种,让他感觉心里酸酸的。
这日课程结束,李言走出书房遇见了林泽,赶紧逃也似的离开。只恨腿脚不便,还没走两步便被叫住了。
“六儿!”林泽从背后大声喊他,咚咚咚跑到他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出所料,一阵爆笑,早知道要遇见他,还不如出门带面巾遮着,李言心想。
“六儿,我听说你和人打起来了,就打成这副鬼样子啊!活像个猪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泽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多好笑就往死里笑。
“您可当心笑瓢了嘴。”李言只恨自己手脚不便,不然要把他的嘴缝起来。
“话说回来,你怎么和五殿下打起来了,你不是惹事的人啊。”林泽兜住笑问道。
“他抢我玉坠。”
“那是该打,毕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林泽点点头说道,然后又换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问,“那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打不过啊?瞧你那点出息,说认识我都觉得丢——人——。”林泽故意拖着最后两个字拉长了音。
李言实在忍无可忍,这小子就是欠收拾,正要抬手打他,林泽一把揽过他说:“你跟着宫里的师傅学不了什么,以后我教你,你跟着我学真功夫,怎么样?”
“真的?”李言瞪大了眼睛,林泽出身湛卢家,湛卢家满门忠烈世代名将,林泽作为长子,功夫自然比宫里人要好,跟着他学不吃亏。
“那还能骗你,不过你要交点学费,我林哥哥这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李言听着他学着大人的腔调故意怪声怪气的讲话,忍不住还是想打他,“你想要什么?”
“嗯…算你便宜点,你就给我当个跟班,平时捏捏腿捶捶肩吧。”林泽一脸得意样。
李言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这小子还真的就是欠收拾。抬起一只完好的脚踢他,林泽不好动他下半身,只好挠他上半身,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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