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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天堂(近代现代)——一勺子鱼

时间:2018-11-22 09:23:26  作者:一勺子鱼
 
 
 
 
 
第13章 第 13 章
加乐回家走到一半果然大雨倾盆,说下就下,这场雨一直没停,晚间仍旧淅淅沥沥。他躺在床上,望着窗户外,隔着纱窗与黑夜好像看不见这万千雨丝,一定要坐起来看着房间外泥塘子里的雨点。他叹气,又倒回床上,听着雨打在窗台上,盼着明天大晴。
 
虽没等来万里无云的天气,雨却是停了,天倒还阴着一片。加乐不管这些,握着昨天从士乐那借来的雨伞就出门了。还没进到他们小区门,加乐看见一队蚂蚁从门这边爬到另一头去。他想起士乐提到蚂蚁时神情,忽突发奇想,要给他捉几只带去,身边没有装蚂蚁的容器。他又倒回去,从便利店买了一盒子薄荷糖,把糖倒在纸巾里包起来,在路边随便拔了根草就在路边赶起蚂蚁。他这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间,早过了平常他到的时候。
 
士乐坐在窗口那儿等他,天气并不好,看着也是要落大雨的样子,加乐也许不会来,是他自己昨天对加乐说若是天气不好就待在家里,他呆呆望着,仍旧期待,期待一集电视剧情,期待解出一道题答案,期待一句“你好,士乐。”。
 
风卷起地上落叶,惊雷劈落,下起大雨来。豆大雨点打在他的窗台,有几滴落在他手臂,凉凉的,士乐关上窗,看着磨砂窗户上雨水变成一缕像一条条小河蜿蜒而下。失落些什么,他并没有把任何东西握进手里,他别过头去,不再看那扇小窗。
 
“开门。”,窗户被敲着,来人顿了一下再喊,“开窗!”士乐一把打开窗户,加乐就站在外面,仍旧往常阳光似地笑,只是浑身湿透,海军蓝色短袖变成藏青色,贴在他胸膛上。他先把伞交给士乐,自己再费力爬进来,一只手握成拳头,等在士乐跟前站稳时才摊开。
 
那是一个透明的薄荷糖小盒,里面装着五六只小黑蚁。士乐接到手中的时候还暖烘烘,是加乐掌心温度,他傻愣愣地看着蚂蚁,又抬头看加乐,他甩着发间水珠,咧着嘴说,“我偶尔看到的,想着你喜欢蚂蚁,就捉了几只回来。本来还可以再多抓几只,可惜它们总不往我盒子里走。”“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士乐不敢抬头,只是盯着那群蚂蚁瞧,看它们从盒底爬到盒盖子上,又掉回原点。“我来的时候还没下雨,是捉它们的时候突然下起来的。”他从士乐手里拿过蚂蚁盒子,“你都看呆了,也好歹看看我吧,厕所在哪里啊?”
 
士乐这才慌慌张张想起给他找毛巾,幸好今天阿婆没有出门买菜,她帮加乐找了一套士礼的衣服,再把他换下来的拿去洗了。加乐洗澡前从口袋摸出一个湿漉漉的纸团塞到加乐手里,他也没说是什么,只隔着门说,“你看看里面湿了没有!”
 
士乐打开一层层半湿的餐巾纸,里面是一把薄荷糖,有些受潮黏在一块,有些却还好。
 
 
 
 
 
第14章 第 14 章
明明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做成,士乐却觉得很累,背后隔着一扇门,是淋浴的水声,像一场大雨,他缓缓地靠着门蹲下来,一手是薄荷糖,一手是一盒子蚂蚁。他想看看今天几号礼拜几,暑假过得昏天黑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写作业,睡觉,从哪一天开始见到加乐,认识他多久了,今天又是什么好日子。
 
只是千万日子里普通的一天,阴天大雨。
 
他被拉进不知名的漩涡里,脑子一跳跳地疼,他想不通此中道理,加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或是他本来对谁都这么好,也有可能是因为士礼缘故,对朋友弟弟的一种照顾,他想得很多,想所有人所有事,谁对待他都是小心翼翼,即使唐太太,也要在意他人看法。
 
加乐不一样,到底哪里不同,士乐说不出大概,只觉得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他说话或笑,身边的光便充盈起来。
 
“你蹲这做什么呢?”,加乐擦着头发出来,就见他小小一团缩在门口。士乐捧着东西站起来,他顺手就粘了一粒薄荷糖放在嘴里,“等雨小了我再走,否则澡白洗了。”他们回了士乐房间,把糖和盒子搁在窗台上,凑在一块看蚂蚁。
 
蚂蚁好不容易从一头爬到另一头去,加乐略恶劣地把盒子颠倒过来,它们又跌回原点,他嬉笑着,捻一颗糖吃。士乐把盒子摆正,加乐将糖推到他那边,一颗两颗的,糖快吃完,薄荷气息浓烈,吸一口空调冷风,直凉到喉咙口。
 
“谢谢。”,士乐趴在他旁边,用手拨弄着一粒糖,“我怎么谢你呢?”他是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拿不出,加乐歪着脑袋看他,支吾想了一会,说,“我要你一幅画。”“什么画?”士乐坐直身体问他。
 
“什么画都行,就那天你描的那张就很不错。”他说的是第一天草稿纸上那张,早就被当作废纸扔掉了。士乐拿过那本水浒,“你挑一幅吧,我拿一张白纸画。”加乐摸过那沓书页,随机挑了一张,全是字的,没再翻几页,则是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章。
 
他坐在桌前,摊开一张新纸,加乐就在他旁边嚼糖,士乐紧张起来,嫌自动铅的笔芯刚用到平,以往他写着题随随便便就能摹下一张,此刻却不知道是从树画起还是先画人,但加乐就在一旁看着,他只能横下心先画出一条横线。
 
士乐画画时总是很专注,半天不说话,低着头,那双向来不怎么灵动的眼睛转着,或看画或看笔下,他的耳朵生得很好,加乐听他妈说过,人的耳垂藏着福气,士乐的耳垂翘着,想来有福。
 
“好了。”,他转过头又瞄一眼书上的图,加乐凑过来,“这就好了!”士乐抖掉橡皮屑,手指捏着纸的两角,生怕弄花了刚描好的水笔线条,像递锦旗一样递给他,加乐接过放到灯下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说,“谢谢你啦。”
 
士乐拘谨站着,搓着手说,“树给我画歪了。”“树都被拔起来,怎么能不歪。”,他望一眼窗外雨停,“我回去了。”士乐忙把盒子拿过,“天晴就把蚂蚁放了,我没有大盒子养它们。”加乐接过盒子,翻出窗外,将盒子打开,蚂蚁就在草里逃开不见。
 
“那个。我想留着这个盒子。”加乐回过头,摊开手,“这个吗?要来干嘛?”他也不说为什么,只说,“我会好好留着的。”士乐双手接过,把糖盒捏在手里,加乐拿过画,看着他,“我也会好好留着的。”他将画小心抱在胸前,“还有,你答应我要好好吃饭。”
 
士乐用力点头,在窗口目送他走。等加乐回去,画的边角还是不免卷起,他拿书压平,最后放到一个相框里,摆在士乐没有的床头柜上。
 
 
 
 
 
 
第15章 第 15 章
八月底,唐穗与士礼回家,晚饭后的电视节目又变回机器人打架。士礼从国外回来又瘦了点,还晒黑不少,谁能想到他出去玩还是每天跑步,从未偷懒过一天。他从国外带给士乐一件大T恤,上面印着几串英文字母,和那年的羽绒服似的,士乐套上很不称身,十分肥大。
 
他在士礼面前转了一圈,士礼倒很满意,“就是这样,穿大一码比较好。”“是吗?”士乐甩着袖子,像唱戏的,士礼帮他把一只袖子卷起一些,再走远一点看,还是很喜欢,他自己也想这么穿,只是胖人穿大衣更显胖,买的时候就是想好了士乐穿。
 
“这是什么意思呢?”士乐挽起另一只袖子,指指他胸口的这句英文,‘That I exist is a perpetual surprise which is life’,士乐只认识surprise和life,他还常把surprise拼错。士礼买时就想他可能会问起,特意问了他们身边的地陪。
 
“我存在,是生命绵延不断的精彩。”
 
士乐复低头扯起衣服看这句句子,在心里默默复述一遍它的意义。他笑起来,很珍重地向士礼道谢。外面唐穗喊,“士礼,加乐找你还书。”他终于从大门走进来了,士乐想。
 
士礼刚要推门出去,加乐就进了士乐房间,士礼对他这种随便闯进别人房间的行为很无好感,抿起嘴说,“怎么不敲门。”他嘿嘿笑了两下,忙答,“下次注意,下次注意。”边道歉,边歪着头,绕过士礼去看士乐,他穿着一件大T恤,“诶,买大了。”
 
“你懂什么?”士礼板起脸来,向他伸手拿书,顺便把他带出士乐房间。加乐朝士乐摆手,士乐也向他挥手,士礼看他,又转过头看自己弟弟一眼,皱起眉头,快步压着加乐就走出去。
士乐坐下,仍用手摸着胸前那行字。
加乐跟着士礼上楼,士礼把他还的那两本书整齐摆回书架,顺便打开行李箱,里面一套拼接的机器人,“给你带的,你又不说要什么,就给你买了这。”加乐接过,左看右看都是英文字,放下提在手里,“我回去慢慢研究,谢啦。”
 
他也不问国外好不好玩,谢完就想走,士礼叫住他,他其实想问问他和士乐的事情,总觉得这两人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若是他们不认识呢,黄加乐这人本就很自来熟,看着和谁都说过话一样。
 
思来想去还是算罢,加乐看他喊住自己,又不说话,一个人在那发呆,眨巴几下眼,“什么事?”士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天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自己,加乐先行说,“怎么,我身上有什么吗?”士礼摇头,加乐也左右看他两眼,边走边喊,“唐士礼,你瘦了。”
 
他和唐穗道完别,就绕到士乐窗口,敲他的窗,笑嘻嘻地扒在窗户看他,士乐还穿着新衣服,看他笑,也傻兮兮地微笑,加乐伸手摸摸他脑袋,“要开学了,我恐怕不能每天来找你玩了。”士乐倒也不遗憾,只是颔首,“上了初中,一定很多作业。”“双休日或许有时间。”,他叹气,盯着士乐,“如果我很久不来,你也别忘记我了。”
 
“不会的。”,士乐摇头,“我会一直记得你。”说出口觉得这话像是对仇人说的,下一句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加乐倒是不在意,愉悦地笑了,“我也是。”他转身走了,手却一直高举着挥舞,像知道士乐会目送他一样。
 
怎么会忘记呢,这一整个夏日的陪伴,你存在,便是我生命绵延不断的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That I exist is a perpetual surprise which is life,选自泰戈尔诗集。
我存在,是生命绵延不断的精彩。翻译来自冯唐,《飞鸟集》
 
 
 
 
 
第16章 第 16 章
如加乐所说,上了初中后与小学大不同了,人人顶着升学压力,幸而士乐仍旧是在家附近的公办初中读书,总要比士礼每天不眠不休地写作业好。士礼是完完全全瘦了,也不知道是读书原因还是什么,整个人像鼓胀的气球瘪下来,五官便从婴儿肥的脸上凸显出来,他长得更偏像唐太太一点,眼尾略略上翘,稍显难相处的凌厉样子。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话少不喜吵闹,待人温和。士乐身量长高了一点,人却还是细胳膊细腿,远远看就如同一根竹竿,他穿上士礼送他的那件T恤衫,还很宽大,正是秋天,就往里又塞了一件他们带领子的校服,早晨出门时兄弟俩撞见,士礼看了两眼,还赞许地点头,也无人知道他审美到底如何。
 
士乐上学,读书还是不上不下,交际也是,一个人呆着的时间更多,他倒还是很认真,不论作业写到多晚,课上总是努力不睡觉,磕巴着头一整节课,还半睁着眼,看物理老师画图。下课刚趴下眯一会就有人拍他肩膀,是他们文艺委员,“瞿士乐,这次黑板报,也能帮着画一下吗?”
 
初一十门课,除去思想品德,士乐美术最好,正是如此他们每次黑板报他都有出力,只是按着本子上的模版描花草,或再大点的简单线条的人物动物,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在再大的黑板上作图都没有那天临那张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更让他紧张,几乎是将所有神思放在笔下,还留一缕去听加乐在他耳边咬碎薄荷糖声音。
 
他如今正是初三忙得时候,每次来也就是在窗户外站一会,和士乐说上几句话,就匆匆走了。士乐总会望着他离开,直到身影再也不见,消失视野,他关上窗,只有偶尔风声来回,欢欣散去,他的世界又重归寂静。那只薄荷糖盒子就放在书桌抽屉里,他不常拿出来,只是偶尔要拿东西时瞥见,会看上一会,想起那日大雨滂沱里,加乐湿淋淋的发梢,弯着的嘴角,双眼明亮,他热烘烘一双手,托着一颗心。
 
士乐千疮百孔,甚至他自觉不存在的一颗心。
 
加乐总惦记着,一有什么好东西就想给士乐看看,总没时间,不知道谁给的一盒日本巧克力,一粒粒和钢珠大小,他心心念念要给士乐带去,他看着那么瘦,总叫人担心他是否贫血,身旁要是备着一盒巧克力,哪天真要晕倒,吃上一粒也是不时之需。
 
他准备了很久,总是没找着机会,临近中考课业实在太多,思来想去,他很不情愿地在学校里找士礼让他带去给士乐。他总把与士乐的交往看作一件很隐秘的事情,但并不会有意去瞒着谁,黄加乐向来做事坦荡。
 
他趁午休去了士礼班级一趟,士礼是班长向来事多,也不知道去了哪个老师办公室,不仅是午休,一连几个课间都不在,加乐硬是在他们班门口等到他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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