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鬼对他的称呼,显然很为受用。她又将手收回:“既然不愿用命来换,那你便超度了我吧。”
既然会独身前来与她对话,并想索回旁人的灵魂,女鬼心中已经认定他多少会些风水之术,如此说道。
这下倒是完全出乎了方齐砚的意料,记得上次结巴饿鬼也曾这样说过……难道做鬼其实还挺痛苦?
必须找人超度,才能解脱?
他保持镇定,笑眯眯地答应道:“好啊,但是姐姐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为何?”
方齐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道:“我还没学到这个,只学了一些外来之语。”为了打消她的疑问,还张口来了几句“烤你脊瓦”“萨瓦递卡”,煞有那么其事。
女鬼露出半信半疑之色,最终有些无奈而退步地开口:“好吧,不会的确是需要去学……那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语毕,复伸出手,在他右肩上迅速一抓,手上赫然出现一枚新的蓝色魂魄。
“这个就作为抵押,下次见面超度时,我再还给你。”
方齐砚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右肩,有种心理上的空落落之感。前段时间,上面才坐过一只饿鬼。现在又少了一块魂魄……虽说只是暂时抵押,还是有点不快。
没想到会发展成以自己的魂魄来交易秦辰的魂魄的地步。只收他们20个银角子为报酬,实在太低了……!
这次回去后,一定要调高以后的出诊费。
女鬼收走了他的魂魄,便将秦辰的另一枚魂魄,也飘飘扬扬送到他的面前。方齐砚将2个魂魄捧在手掌,有点难过地道:“姐姐……这人之前昏迷不醒。如果我也出现这种情况,那之后还怎么来见你?”
女鬼轻轻笑道:“别担心,我取走的是你的地魂,并非影响身躯行动的命魂。只会影响运势而已。但你若三月后不来,身体还会出现其他什么情况……我可判断不了。”
之前姜书昱曾说过三魂七魄,各司其职,听女鬼的意思,她拿走的魂魄,似乎并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只是影响运势是什么情况?
会很衰吗……?
方齐砚有点不明所以,只想回去问下姜书昱。经此一见,他对水鬼的印象并非太坏。虽说拿走了自己一魂,毕竟没有伤他性命,也把秦辰的魂魄还了回来,还给了三个月的时限让他学习。
与其说是坏鬼,倒真有种姐姐叮嘱弟弟学习的感觉。
大概这个女鬼生前……家中真有弟弟存在吧?
既然已经做了约定,那现在应该可以归去了。方齐砚看了一眼半沉在水中的木船,有点为难,考虑是游回去,还是把船重新翻过来。
而在此刻,女鬼像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但见刚才还横卧于水中的木船,瞬间神奇地翻了个面,回复到最初正立的模样。而浸入船舱的河水,也如有生命力一样,顺着木板又簌簌流回了河中。
方齐砚睁大眼睛,还未惊叹,自己也被群水柔和托起,准确送回了船里。他张了张口,告别道:“姐姐,那我回去了。”
女鬼静静地望着他,忽然道:“弟弟……”随即又摇了摇头,淡漠道:“好好学习。”说完,整个身影轻盈下沉,消失在河面上,彷如从未出现过。
看来她对自己还算包容的态度,真有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方齐砚庆幸自己选择了“姐姐”这个称呼,一边拾起木浆,朝岸边划去。心想:三个月虽不算短,但学习超度之术总还是得花费一段时间。
越快找到越好。划船动作也不禁加快了频率。
等到木船靠岸,他湿漉漉地站到船首,马兼才连忙上前拉他上岸,急切道:“成了没,成了没?”
“成啦。”方齐砚将那两枚旁人看不见的魂魄珠子捏在手里,握拳道:“走,去秦辰那里!”
第17章 运势(修)
他也没来得及回家换身衣服,就着一身湿透的外袍,风风火火朝秦辰家走去。只是路上不停打着喷嚏。
马兼才于停顿间,忍不住好奇问道:“方才明明见到那艘木船在河中心时突然侧翻……怎么没多久,又自己翻转,正立起来?”
方齐砚无意隐瞒,一边将衣角滴滴答答的水绞出,一边直言:“你上次见到的,就是水鬼。”既然是操纵水的鬼,那她想翻船,还是重新立起,不都随她意愿吗?
马兼才这才明白,原来那邪门的女人,果真是鬼?!夜风中,他竟生生冒出一身冷汗。不禁加快脚步,赶紧远离这条令人心惊胆战的河岸。又支支吾吾道:“那、那是不是已经把她赶跑了?”
方齐砚摇摇头:“等秦辰身体恢复后,你们尽量少走这边。她还在河里。”
听闻最后一句话,马兼才哆哆嗦嗦地拉住了他,明明是个粗壮大汉,却吓得满脸佈色。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曾和女鬼面对面近在咫尺的经历,而感到后怕不已。
方齐砚跟随他竞走般的步伐也加快脚步,同时也有了新的疑问:按马兼才刚才的说法,这次他似乎只看到了翻船过程,并没有直接看到女鬼身影……莫非鬼现身于人前,需要在特定的时间?
这样想来,之前秦辰与马兼才遇到她的两次时间,的确都是在中午时分。
那或许,只要这个时间段内避开即可?
但无论真假与否,马兼才也就算了,被盯上过一次的秦辰,可是万万不能再下水了。
……
二人匆匆来到秦辰家,见他仍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白天的宾客已散尽,只有悲伤的父母仍在一旁苦苦守候。
方齐砚松开那两枚剔透晶莹的蓝色魂魄,球体便像装了GPS一样,轻灵又准确地飘到秦辰身边,围着他那出窍至半的灵魂,转了两转。随后,一枚飞向左肩,一枚糅进眉心,于他灵魂的表面,渐渐相融……直到变回一个完整的魂魄体,缓缓后沉,一点一点重新嵌回进了肉身里。
三人焦灼地看着方齐砚。为了应付,他只好用手指在秦辰身上东戳戳,西点点,尽量使旁人看来像在疏通穴位。
大约忙活了半小时后,秦辰的眼皮,终于动了那么一下!
他的母亲惊喜交加,连忙上去握住他的手,仔仔细细地近距离观察她的儿子。待到秦辰眼睛完全睁开后,她甚至都喜极而泣,落下泪来。
马兼才见状,便将方齐砚拉到一旁,非常守信地把说好的报酬交到他的手上——一个分量沉甸甸的袋子,里面是满满当当二十枚银角子。他承诺道:若先生以后需要购买脂粉等物,一定给他打对折!
想到家里只有一个大叔鬼和一棵也是男孩子的小树苗,应该无人用得上……方齐砚就婉言谢绝了。他回首见秦辰虽醒,身体却还是比较虚弱,需要继续休息,也就不再打扰,打算告辞回家。穿着一身湿透的衣物,可不怎么舒服。
快步返回家后,他本想立刻将这发生的经历都告诉给姜书昱,并询问一下地魂之事。但一连几个喷嚏,加上半宿未睡,实在困乏。姜书昱就劝他先睡一觉,回复精力,等白天再说。
这一觉又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中午,好在并没发烧。方齐砚起床伸个懒腰,发现精神还不错,惯例去到院子里给小苗浇水。欲施肥时才想起家里已没有肥料,连忙洗漱后跑去村里买。
因这次的酬劳比较丰厚,他直接要了5袋人形树专用肥料。又买了一堆包子,一小坛黄酒,还去村里有名的烧鸡店买了一只老卤烧鸡——据说是以草药入味,色泽酱红,就门前过时,都能闻到一股子清香扑鼻的肉味来。
偶尔,也是要犒劳下自己的!
至于剩下的酬劳,他决定留存起来,以作日后学习超度之术的学费。
总而言之,虽然目前魂魄尚不完整,但只要在三个月内解决就行。目前他的心情还不算太糟。尤其是左手拎着烧鸡与美酒,右手拿着一大堆可以使小苗茁壮成长的肥料。走着走着,甚至还哼起小曲来。
但他显然忘了缺失地魂的副作用。
这份好心情并没保持太久,走至半路,不知从哪个旮旯角落,忽然蹿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野狗来,对准他手上的烧鸡,便一口直直咬住,掉头就跑,只留给他一个愈来愈远的背影——
方齐砚呆立片刻,决定不与它计较。
毕竟大爷今天有钱……算了!
他哼着小曲,转身去烧鸡店又买了一只。走到刚才遇到野狗的地方,他多少小心了一些,将黄色牛皮纸包好的整只烧鸡捧在胸前。心想:这个高度,你可碰不到了吧?!
谁料野狗未出现,天上却是飞来一只棕色大鸟,不知是鹰还是隼。只眨眼的功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走了他怀中的烧鸡,只留下一根鸟毛回旋于空,像是留给他的报酬。
这下方齐砚可有点怒了。盯着手中只剩半张被撕破的牛皮纸,满心不可置信。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居然这么倒霉?
不信邪的他又回去买了一只烧鸡。
烧鸡店的店老板见他短时间内,连着买了三只烧鸡,以为他很喜欢自家食物,分外高兴。便又菜刀一挥,大方斩下半只色泽金红的肥烧鹅来,一并递给他,算是额外赠送。
这份因祸得福令方齐砚的心情好转了一些。一路谨慎地扫视过路边与天空后,这才将犹带热气的烧鸡烧鹅安全裹回了家,切块装进碗。
他给姜书昱摆上灵牌位,前面放上开封的酒,一碟烧鸡烧鹅双拼。随后一人一鬼便用各自的方式吃起饭来。直到酒足饭饱,才终于有时间将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他。
听到女鬼说拿走的一魂是地魂后,姜书昱原本因有酒喝而愉悦的脸色凝重起来:“三魂七魄,各司其职,控制运势的魂魄一旦缺失,就会导致运势失衡——也许会极度幸运,也可能会连着不幸。过去的半日,你身上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还真有。”想到连着被野狗和大鸟夺走烧鸡的事,原来竟是地魂缺失导致的?
但方齐砚还是有点生气,叨叨了一番。最后指着桌子上的烧鹅,叹道:“也就这个的来历令人生慰。”
只是按姜书昱的说法,若地魂缺少的这三个月,不幸之事还有可能继续连环发生……虽说也会有好事交杂,但这样下去,他还能顺利找到学习超度之术的地方吗?
要不,还是先找个庙去拜拜吧!
在架空村住的这段时间,方齐砚曾逛遍过全村,却从未发现过有庙存在。就怕这里没这信仰,便问姜书昱:“姜叔,这附近哪里有庙?道观也行。我想去拜访下,顺便问问那里的和尚或道士,能不能教导一些有关超度方面的知识与方法。”
谁知听闻“庙”字,姜书昱的神色变得更为严肃,提示道:“你还记得初见面那天,我和你说的一棵拥有摄取人心能力的人形树吗?”
方齐砚当然记得。那一天姜书昱说的多年前的旧事,曾令他心潮澎湃。也因此对小苗的未来,充满期许。
姜书昱道:“那时被摄取心神的人可不少。最后甚至成立了一个新的宗教:名为天叶教。他们的口号便是——吃下此叶,便可通天。瞧瞧,多么狂妄!并在规模渐大后,于村外不远处,建造了一座神庙……但你可千万别去往那里。”
当日没有细说的细节,他在此刻通通告知给了对方。
原来天叶教盛行那年,架空村中曾有约一半的人都信奉该教。日日去庙里报到,以致荒废了学业与农业,并和他们村里剩下的亲人起了严重冲突。有些甚至再也不回家了,就在庙里打住。
而被摄取心神的那些人,为了增加更多信徒,纷纷去邻镇与其他地方宣传。用口号拉来了更多人后,那位人形树的主人——即天叶教的教主,用树叶与果实同样迷了他们的心。使得他们也忠心信奉自己。这样矛盾的范围,便从架空村扩张蔓延到了其他许多地方。
等到邻镇有人上报朝廷,派出官兵来剿灭这教时,走投无路的教主做了一个非常令世人惊异的举措:他命令剩下所有的信徒,随他一起自杀!
那一天,庙宇里到处充斥着鲜红的血液与骇人的叫声。姜书昱与其他人虽救下了一些信徒,但大部分人还是死去了。教主本人最后也跳进了庙中的一口深井。而愤怒与悲伤至狂的群众们,将他那棵宝贝的人形树凌虐砍下,连人带树的一起也丢下了这口井……
而那座庙,后来也成了荒废之地,人人避之不及。甚至在暗地里叫它:自杀庙。
听了这些,方齐砚连忙摆手,表示这种鬼故事一般的清凉胜地,拜了只会更倒霉,才不会去。
姜书昱笑道:“如果真想去拜神,你可以去隔壁架空镇看看。”
方齐砚当机立断,决定下午就去邻镇一次。看着外面晴好的天,他的心情又逐渐好转,心想:自从来到这里,还没出过村呢,正好出去溜达溜达!而且早一日学到超度,他也能更顺利地取回自己被扣押下的地魂,结束这不由自己的失衡运势。
只是,应该不会下雨吧?
有时人的心态就是很奇怪,明明是碧空如洗的良好天气,还是会忍不住心生“应该不会下雨的吧?”这种不可思议的逆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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