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净此时才觉得事情一定不是小白羊说的“因为太可爱被人绑架了”的版本,连忙抱着小白羊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羊有点调皮,打扰各位了,我这就带他走。”
寒靳就喜欢他这样手忙脚乱不解风情的样子,也不出头,躲在人群里看热闹。
领头的女修便微微一笑:“不碍事的,你的羊很可爱。”
小白羊气得直踩寒净的肩膀,被寒净按住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群女修与寒净告别,进了客栈。
“你这个憨货!”小白羊恨铁不成钢,“下山之前你不是跟阁主说愿意找媳妇吗?你倒是把握住啊!”
寒净红着脸摆摆手,无措道:“随缘,随缘吧,急不得,急不得的。”
小白羊:“……”你是不急,有个不肖徒很急啊!
寒靳走到寒净身边,眉头轻皱,低声道:“师尊,她们去了邪修的房间。”
寒净:“!!!”她们就是要抢神器的坏人吗?!
小白羊:“!!!”现在的女修都这么开放,一起用炉鼎了吗?!幸好寒净没有看上的!
第20章 为师很难过
客栈里暂时没有打起来,寒净带着徒弟和宠物匆匆进了客栈,就看到一群女修进了邪修的房间,最后关门的女修看到寒净,还对他轻轻点头招呼,才关上了房门。
寒净看看徒弟:“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认识啊?”
寒靳道:“鸟鸣浦到底是正道,明面上和邪修绝没有来往,私下里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这一群女修有九个人,也没做变装打扮,行走之处十分招眼,倒也不像是要隐藏行踪,我们上楼听听情况再下定论。”
两人一羊上了楼,房间里放着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寒靳随手给洗澡水加了个保温的法术,隔壁房间还是加了结界,却挡不住寒靳,只是寒靳生怕隔壁在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实在是不好与寒净共享,便示意寒净稍候,待自己探查一番。
寒净乖乖的看着寒靳,等待寒靳的反馈。
小白羊整个身子趴在墙上,听了一会,对寒净道:“好像不是来抢神器的。”
寒净松了口气,寒靳单手掐印,使了个如梦诀,把隔壁的情况给寒净看。
邪修坐躺在床上,经过两天的修养,邪修面色红润许多,身子看上去已经完全康复。他虽然痛恨寒净,却没有拒绝寒净买来的衣服,穿一身里衫,显得干干净净,心情很好。
他的手被一位女修握住,女修已经取下了面纱,虽不是花容月貌之姿,然而五官也挑不出错来,更兼眉目温和,让人见之亲切。
那女修握着邪修的手,双目含泪,神色凄怆,语中有着浓重的哀伤:“可怜碧儿没能逃脱魔爪,这些年,我时常想起碧儿,小时候我与她最为亲近,也曾劝过她莫过于轻信他人,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邪修垂着眸子,声音低沉暗哑:“母亲……母亲也一直想回家,是我没用,我不孝!”
女修摇头:“与你无关,你只是个孩子,”旋即恨声道,“碧儿的仇,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鸟鸣浦向来不参与浦外事务,却也不容人轻易侮辱。”
邪修抬起眼睛看了女修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女修伸出手摸了摸邪修的头发,满目温柔:“去邪,你母亲临终前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自然会视你为己出。你体质特殊,今日早点休息,明日随我们先回浦内安顿,寒净魔头如今修为高深,身边还有神宠伴生,报仇之事不必着急,只能徐徐图之。”
去邪哽咽道:“多谢姨母。”
女修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去邪只不住的抹眼泪。
寒靳和小白羊俱都看着寒净,寒净心里难受,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
寒靳和小白羊齐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有些话道理每个人都懂,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寒净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无辜的,可就像他说的,他就是放不下,怎么办呢?他是寒净,不是天性野蛮的大妖,也不是历经千帆的寒靳,他是干净的,纯粹的寒净,从小到大,克己自律,兄友弟恭,礼待友人,谦谦君子,天寒夜净。
寒净不可能坦然,至少不是现在,这时候去和寒净说道理,无异于给他施加更多的压力:你看,有人在担心你,你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了,装作快乐的样子吧。寒靳做不出,一贯肆意的小白羊也做不出。
女修们离开了邪修的房间,各自找寻客房住下,寒净坐在床上发呆,寒靳和小白羊陪着他发呆。
日落月升,房内掌了灯,小白羊露着白肚皮躺在寒净怀里打滚卖萌,寒净心不在焉的摸摸毛毛,眼神仍是呆呆的,脸上更是一丝笑意也无。
寒靳不会卖萌,只能握着寒净的手陪着他。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
此处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寒净寒靳和小白羊在此处都没有朋友,也没有相熟的人,此时有人敲门实在奇怪。寒净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双眼恢复一丝清明,疑惑地看向寒靳。寒靳松开寒净的手腕,起身去开门。门刚一打开,一只白色的东西就刷的冲了进来,直奔寒净而去,落在寒净身上瑟瑟发抖。
寒净抱起抖个不停的小白竹笋,疑惑道:“怎么了?”
小白竹笋只是一个劲的发抖,往寒净怀里钻,并不变形,也不说话。
忙着卖萌的小白羊一骨碌站起来,看着小竹笋,羊脸肃杀:“这小竹笋子,被打回原形了。”
寒净愣愣地看看小白羊,小白羊小嘴巴紧抿,羊脸杀气腾腾,不像是在开玩笑。
寒靳皱眉道:“可他是有通行证的妖,我们还没离开城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无论他怎么调皮捣蛋,也应该先通过通行证联系到师尊才能处理。”
小白羊眯着眼睛,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妖族后辈!小竹笋子,带路!”
小竹笋窝在寒净怀里抖了一会,突然又从寒净怀里钻出来,青翠的笋尖蹭了蹭寒净的手,跳到地上,向门口方向跳了几步之后停住,歪着笋身似乎是在看寒净。
寒净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跟上,小白羊杀气腾腾紧跟其后,巴掌大的小身子,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黑影。
小竹笋一蹦一跳的在前面带路,寒靳很快反应过来:“是去翠竹斋的路。”
寒净捡起竹笋揣进怀里,与寒靳同乘一剑,高空之中,眨眼便望见翠竹斋烟雾滚滚,火光冲天。
小竹笋从寒净怀里钻出来就要往下跳,寒净一手捞住竹笋,一手掐诀,翠竹斋上空瞬间凭空下起一场小范围的暴雨。然而雨水落在火焰山,却如同火上浇油,不仅没有扑灭火势,反而轰然爆开巨大的火球,向翠竹斋的两侧蔓延!
寒净一怔,小竹笋紧紧贴着寒净的衣服瑟瑟发抖,寒靳神念一动,看向寒净怀里的竹笋:“王家父女是不是还在下面?”
小竹笋颤抖的身子顿了顿,拼命点着笋尖,笋尖渗出几颗水珠。
寒净周身浮起层层水纱,裹住两人两妖,纵身一跃投入无边火海。
寒净修习的是水冰之法,对火有天然的厌恶,下方火焰冲天,还未落下就觉热浪扑来,烟熏呛鼻,火舌舔着寒净身侧的水纱,蒸腾出滔天的热雾。
寒靳雷火灵根,对火有天然的亲切,此时却也忍不住皱起眉,心生厌恶,他一届剑修,虽不如法修控火精准,可以他的修为,即使对法术再不精通,控火驱火之术由他使来,效果也不会太差。可翠竹斋的这火却完全不受驱策,难以收服。
火势无法扑灭,也无法控制,只能找人救人。
小竹笋在一片火海中,焦急地用笋尖指路,寒净很快发现了王家父女。
掌柜的本是个文雅儒士,如今不着寸缕,浑身焦炭,只能看出是个成年男子的身量。
淑娘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女,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已被火焰烧成灰烬,躺在地上,难得安静,也将彻底安静。
寒净站在滔天的火焰中,呆呆地看着眼前两具焦黑的尸体,热腾腾的雾气不断模糊了双眼,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沉甸甸的挂着他的眼皮,拼命的想让他闭上眼睛。
可寒净已经忘记了如何闭上眼睛。
他站在炙热的,讨厌的火焰中,脑子里是两张鲜活的脸,面前是两具脆弱的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而且是认识的人,即便只有两面之缘。
即便只有两面之缘,他也记得掌柜的笑眯眯地问他枣糕味道如何的样子,也记得淑娘脸上沾着面粉笑的样子。
即便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他也记得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样貌,和这间小小的翠竹斋被枣糕浸染的清香。
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子明明记得的东西,却像是假的,像是自己的想象,像是这世间从未存在过。人类是这样脆弱的吗?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火焰,山上的大石,河里的水流,都能轻易的颠覆生死。
小竹笋的笋尖源源不断的渗出水珠来,浸湿了寒净的衣衫。寒净抱着他,在熊熊的火焰中,大乘修士强悍的肉身觉得有点冷。好像有风吹过,无视烈焰与水纱,穿过了小竹笋的眼泪,拂起阵阵寒意。
寒靳忍不住把寒净按进怀里,蒙住他的眼睛:“别看了。”
寒净的眼睛,应该是温和的,柔软的,天真又坦诚的,他的眼睛应该是自由流淌的泉水,穿过林荫与草地,穿过高山和森林,潺潺不休,活力四溅。
寒净的眼睛不能是这样呆滞的,傻愣的,就像泉水撞上了山壁,变成一汪被困住的死水。
寒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呆呆地去扒寒靳的手指。寒靳固执的捂着他的眼睛,不肯让步。火焰四起,水不能灭,术不能控,他只能尽力让寒净不要看到这些,这些明明人世间常见的生老病死和意外,这些人世间常见的别离和遗憾,他尚且希望寒净永远不要知道,不要明白,不要体会。更何况,这火如此不正常,这又怎么可能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那些阴谋诡计,夺人性命的肮脏事,他不舍得寒净懂。
人心,他不舍得寒净懂。
作者有话要说:
外公年纪大了,最近不能自主下咽了,一家人在讨论是插胃管还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听上去很残忍,可是人力真的到此为止了。人的一生是注定的,如果死亡是个悲剧,每个人的结局都是注定的悲剧。不管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还是可翻江倒海的大乘修士,都没有办法对抗宿命。
第21章 为师很难受
“走水了,救火啊!”伴随邦邦邦三声打更声,街道上开始传来呼喊,在寂静长夜引起一阵喧嚣。
火焰外开始有人群聚集,一桶桶水泼在火上,火势开始急剧蔓延,隐隐有一名女子的叫声:“凤凰火!”
小白羊抬头四顾,化作人形,妖气横生的脸严肃起来倒也有几分沉稳,他从乾坤袋取出一只巴掌大小浑身通透的玉葫芦,拧开葫芦口,葫芦无风自动,稳稳升上半空。小白羊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葫芦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头下脚上,倒出一道细细的水流,眨眼变成瀑布,向遮天蔽月的火焰滚滚而下。嚣张的火焰遇到瀑布顿时没了气势,转眼间就被挤成一团,不甘地彻底消散了。
街道上提着水桶和各式乘具的街坊俱都一脸茫然的看着火焰里出现的三人。
小白羊回手收回玉葫芦,揣进乾坤袋,看看被寒靳蒙住眼睛的寒净,叹了口气。
凤凰火一灭,小竹笋就立刻从寒净怀里跳下来蹦到王家父女身边,地面已经焦黑一片,布料与尸体表皮的灰烬混在一起已经难以区分,被不知何处来的微风一吹就散开一地。小竹笋笋尖蹭蹭掌柜的,又蹭蹭淑娘,只蹭到整个笋身一片漆黑,没得到半分回应。小竹笋躺在王家父女中间,笋尖默默地渗出水珠,他已经被打回原形,失去了变化人形的能力,身为植物,没有发音的器官,原形连说话都做不到,可他即使说不出话来,寒靳和小白羊却仿佛能够听到这只小竹笋精呜咽的哭声。
“妖怪!妖怪!”救火的人群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叫声,“妖怪杀人了!”
寒靳回头,漆黑夜色,先前救火的人都没有带火把的必要,此时才陆陆续续点起火把,模模糊糊看到小竹笋左摇右滚的样子,在那声“妖怪杀人了”的带动下,都是一脸惊恐。
这世界纵然有可移山填海的修士,到底还是本本分分的普通人居多,修士对他们来说是由人得道,是向往是羡慕是追求是神仙,而世间精怪千百种,却全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必有害,害必避之。
其实这世间万物,不过是你吃我我吃你,人吃野兽,妖精吃人,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自然之理,只要人类仍然吃肉,便无理苛责野兽吃素,但人类永远自视过高,视自己为万物之长,万灵之首,地位无可撼动,断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野兽的食物,所以妖怪一定要有通行证。通行证代表的意思是:汝等低贱妖族,岂可横行人世。
而在这样惨烈的现场,妖一旦出现,无论是否无辜,一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别无他因,只因为,他是妖。
他是妖,他出现在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小竹笋尚且哭泣不能自已,街道上的人类已经纷纷举起手边一切趁手的工具,甚至那没有武器的也举起救火所带的乘具,小心翼翼地看着小竹笋,虽然只有窃窃私语的交谈,可那一张张火光照亮的脸上,分明是群情激愤。
寒净总算扒开了寒靳的手掌,他看了一眼王家父女俩的尸体,视线落在不断在两具尸体间来回奔波摇晃的竹笋身上,心中的滋味从未体会过,竟难以形容。他伸出手,捞住小竹笋,小竹笋抬起笋尖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蹭着寒净的手往尸体上带。
寒净的手却伸不过去。
“对不起,我救不了他们。”寒净攥着拳,五指因为用力线条紧绷骨骼分明,他喉咙仿佛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堵住,说话都觉得有点疼,“他们已经死了,你知道什么叫死了吗?”
小竹笋笋尖向王家父女歪了歪,又歪向寒净,左右摇了摇。
寒净蹲下身,看着小竹笋,轻声道:“死了就是,他们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该回竹林了。”
小竹笋拼命左右摇晃笋尖,向后蹦了几步,退到王家父女之间,不动了。
寒净伸手要去捞他,小竹笋固执的跳开,站在淑娘身上。
街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高高响起,脱颖于所有窃窃私语,嘲讽与憎恨根本不屑隐藏:“各位可都是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三位,穿蓝色长衫的是霞蔚宗平波峰峰主寒净,背一把剑的是前霞蔚宗宗主寒净之徒寒靳,穿白衫的想来就是原画阁长老现为寒净本命神兽的游临水了。寒净寒峰主之名,各位都有耳闻吧?”
15/69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