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净诧异的看向寒靳,寒靳目光微动,看着小白羊道:“那是别人,谁都不能逼寒净做他不愿做的事。”
“什么事?”寒净抱着小丑鸟问。
小白羊愤愤道:“他们人类着实可恶,我族与人类绑定契约的妖兽,全都被这些人类驱使与我妖族为敌。有不忍与亲族自相残杀的契约妖族,统统都被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类斩首示众!”
寒净目光一瞬间有些茫然:“可是,契约妖兽与契约人神魂相连……”
小白羊道:“妖兽一死,契约人必疯,他们却把帐统统算在我妖族头上,说是因为我们,这些人和妖兽才会死!”
寒净微微抬头看向寒靳。寒靳是没有契约妖兽,也没有任何收养的他种生灵的,可寒净与小白羊签订了契约,手里还抱着一只邪祟,实在不敢轻易同寒靳去往人类的阵营。
寒靳低头望着寒净的眼睛,寒净的眼睛像水,却再也不是浅滩,在那汪眼睛里,已经有了独属于眼睛主人的淤积沉淀,寒净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人了,再也不是以前懵懵懂懂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了。
寒靳注视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寒靳缓缓抬起手指,落在寒净脸上,肌肤细腻柔软,手指经过之处弹润可口,寒靳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
为了这个人,他已经辜负过一次修真界了啊,那么放弃第二次,又有什么难的呢?
“那我们你就不回去,我跟你走,你说去哪就去哪。”寒靳缓缓露出微笑,他天生白皙俊俏,后天灵力充沛,平常小辈见了都是一副温润却疏离的高人模样,何曾这般笑得像一个讨好长辈的孩子,竟有几分年少的顽皮,“反正我跟定你了,你休想甩开我。”
寒净抱紧手里的小丑鸟,生而为人,以人的身份活了数百年了,自然心中是想回到人群中间,回到师门之内的,可是他已经对不起很多人,此时能不辜负一个是一个。
这千万里路,日月偏转,星河沉落,小丑鸟由巴掌大一点,长成如今展翅亦如雄鹰的样子,中间地形变换,天气莫测,从未闹过脾气,每次都是它来讨好他逗他笑,见人接近他就厉声示警奋力驱逐,他是它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他要为它的生命负责。
可是人族尚且自相残杀铲除异己,妖族本性凶残,又能否容纳两个人族?
“我也不知道,”寒净对现在的情况并不了解,可身为寒玉的徒弟,又似乎有义务去了解一下,他抱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丑鸟,认真想了想,“既然师祖说此事是师尊挑起,总得有个缘由,人妖之乱,缘由何起?”
寒靳道:“起初只是因一只小妖,有修士与小妖族中起了争执。”
那时寒净不知在何处,寒靳与小白羊四处奔走,希望依靠主宠契约与道侣契约的链接找到寒净,忽有一日,小白羊接到消息,称族中出了一件大事,许多刚开灵智不久的小妖被人打杀了,尸体扔在了荒郊野外,画阁身为妖族统帅,有护卫妖族之责,此事必须追究。于是小白羊丢下寒靳回了画阁,过不多久,寒靳接到师门传讯,妖族频繁生事,速回议事,待寒靳回到霞蔚宗,已经到了选择是战是和的时候。
小白羊本就脾气暴躁,能动手绝不逼逼,妖族他是嚷嚷的最凶的,非要修真界给个说法不可。而寒靳本来性情温和,且修为深厚,若能劝和也许也能有些作用,可自从寒净消失之后,寒靳的脾气几乎变得和小白羊一样暴躁,对整天喊打喊杀的妖族更是厌恶至极,当时许多妖族借报仇之名捕食修真者,妖族却对此极为纵容,就连许多霞蔚宗下山历练的弟子宗内的丹牌都碎成了粉末,寒靳心生厌恶,一力主战。
像这种混乱状况,以往阿摩罗教都是充当和事佬的那一个,可阿摩罗教数年前已经封山,有人前往阿摩罗教迦蓝湖希望阿摩罗教教主出面劝和,却发现阿摩罗教迦蓝湖已经变成了一汪死水,阿摩罗教教众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圆寂了。
数千顷的湖面上,坐满了阿摩罗教神色安详的数万教众,个个手持莲花印,虔诚而温和,虽已死去多时,却仿佛只是睡去。
天下震动,谣言四起,人心浮躁,须得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把存稿发出去了!两次了!卧槽,这个更新之后的app真不友好!
第91章 生而有光
从一只小妖到数只小妖,从一家争端变成天下纷乱,开了灵智,有了感情,结了亲友,便有了恩怨情仇。
修真界虽大,修士岁月漫长,好友遍天下,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妖族虽凶蛮,然而修行不易,族中最团结,一妖出事,全族震怒。
冤冤相报,便如雪山顶不慎滚落的一颗石子,未到终点,便已难以化解。
寒净觉得,既然有人想站,自然也有人想和,只是缺了个有力的牵头之人,他神宠是小白羊,道侣是寒靳,修为不低,做个牵头之人抛砖引玉似乎也不算僭越:“既然小白羊和你各自在妖族与人族间颇有威望,不如我就站个中立的态度,我来做那个和事佬。”
寒靳只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寒净居然会想到毛遂自荐,然而下一刻,寒靳便斩钉截铁道:“不行。”
寒净出师未捷,受了打击,想起自己先前的名声,又是害死现任霞蔚宗宗主恩师的“凶手”,鼓起的那点勇气也就没了。
寒靳看他一张脸瞬间苍白了几分,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妥,小心握着寒净的手柔声道:“这个牵头之人很不好做,你威望差些,难以服众,说不定反倒被人视为眼中钉,危险的很。”
寒靳说的有道理,寒净自然认,只是人妖两族战祸将起,他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甚至连选择一个立场都做不到。
“哎哟,现在什么时辰了?”小白羊见不得这两个人类心里那么多瞻前顾后,不耐烦的瞪瞪鸟,望望天,一拍地面,猛然想起什么。
双方互诉过往,已经是月落日升复又西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天一夜,小白羊看着天色,脸色微微变了:“糟了糟了,我跟蠢狼约着去打架呢,现在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寒净对小白羊的个性十分头痛:“你成天就是到处约架,这样不好。”
小白羊冲寒净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浓云派的那些画师手贱,一个个把我们妖族画成了什么鬼样子,侮辱我妖族声誉,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我妖族的审美!”
寒净反应过来:“你们是要和修士打架?”
小白羊摩拳擦掌:“可不是,我得赶紧去了,不然那只蠢狼该以为我怕了。”
小白羊小小的身躯却有惊人的弹跳力,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弧光,寒净想也不想,赶紧追上,寒靳自然毫无疑义紧随其后,小丑鸟懵了一会,发音过来,嘎嘎大叫着张开翅膀奋力追赶,可它到底出生时间短,修为尚浅,比不得大乘修士,就是刚刚一愣神的功夫,两人一羊就失去了踪影。小丑鸟茫然地扇动着翅膀四处寻找,天边远远递来一股水系灵力,把它卷了过去。
小丑鸟被那水系灵力卷进寒净怀里,连忙张开翅膀抱着寒净的手臂,四处张望间,只见不远处的山谷间,一群体型庞大的动物正与一群手持毛笔的人乱战一团。小丑鸟是第一次见到妖族,也是第一次见到人妖争斗,只觉得灵力四溢,十分可口。可它又怕寒净再次消失,只得窝在寒净怀里,眼巴巴地看着那些灵力被浪费了。
人妖打得不可开交,一只垂耳小兔雪白的毛发被铁笔画上了血痕,小白羊一团小白光从天而降,混战中跃出一头黑狼,稳稳接住了小白毛团,小山般庞大的身躯落在地上振起滚滚黄土。小白羊骑在狼背上化作人形,春愁琴琴声幽暗,呜咽喑哑,划破渐沉的天色,似片片月光落入人群,即便那与垂耳小兔对战的修士反应迅捷,身上依然落上了五六道血痕。
小白羊既已入场,对面自然也有大能应战,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的青衫修士手持白玉笔,笔锋游走,举手便是一片浓墨山河,向小白羊和黑狼当头压下,小白羊冷笑一声,食指一点,商音离琴,搅乱了山河,拇指一抬,宫音如破军之刃,穿过破碎山河直扑青衫修士面门。
寒净未做思量,伸手撒开一片水雾,将宫音轻轻一兜。小白羊是寒净的神宠,自然伤不得寒净,满含杀气的宫音撞上水雾,就像一片被网打捞起的月光,安静的碎成了片片星辰。
小白羊回头瞪寒净:“你干嘛!不要影响我打架!”
他回头间,对面又是一副百花争艳图滴溜溜转了过来,片片花瓣似乎还能看到晨间的露水,黑狼却没让那美艳的花瓣近身,就灵活的跃开了。
因为黑狼机智,小白羊凶的十分放心:“说好的中立,你这样拦着我就是在帮他们,你帮他们就是想让我死,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寒净忙道:“当然不是!”
“那你就别拦我!”小白羊凶巴巴地瞪着寒净,要寒净的保证。
山谷中人有百人,妖有百只,个个杀红了眼,以一己之力难以全部阻拦,何况对面与小白羊对峙的也是大乘修士,寒净不可能轻易阻止的了小白羊和青衫修士的争斗,寒净一时语塞,根本想不到任何能够保护双方的办法。
黑狼闪转腾挪,小白羊抱着琴,看着寒净:“寒净,你们人类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还记得望源城的那只小竹笋妖吗?”
寒净点头,那只小妖只是修成人形,人话尚且说不好,却因为和人类走得近,出了事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他死了。”
寒净心中猛然一悸,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白羊。
“他想家,阁主为了鼓励他修行,就告诉他,只要他自己有本事回家,就许他每年回乡祭拜,南麓到望源九万里路,开始是有大妖带,可大妖事务繁多,待路走的熟了,便让他一只小竹笋上路,他背着他那个小包裹,又矮又小,人话还说不好,离开了画阁,一个月后,归乡阁的元灯就灭了。”
寒净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感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不止人族,就算是妖族,小妖死了,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人族。”小白羊的琴弦留住了月光,银白夺目,“寒净,种族不同,立场永远不同,只是以往还有和平的表象,这场战争不是你师尊挑起的,你师尊或许添了把火,可柴,一开始就是两族慢慢积怨而添的。”
寒净无言。
人族的国与国之间尚且互相猜忌,设了防线囤了重兵,何况是人族和妖族,更是截然不同。人族忌惮妖族的利爪,妖族也顾忌人族的术法,即便是暂时的和平,总是不免想着万一对方怀着恶意,如何应对。
人心隔肚皮,总怕对方怀着恶意,自己心中也就慢慢的恶意滋生。
“我妖族每年有数千小妖被人类取心夺肝,只因为我妖族身上总有对人类修行有益的部分,我妖族神智刚开时也会混混沌沌捕人为食,寒净,你太傻了,你不知道之前所谓的和平下面埋着多深的怨气,所以你也不知道这怨气一旦爆发出来,一切试图阻拦的行为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凭你一人是绝无可能的。你走吧,让寒靳带着你和福旺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因小白羊心不在焉,手持白玉笔的青衫修士也停了下来,在黑狼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踏着虚空,听着小白羊的话,清秀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感慨:“我还以为妖族只知道打打杀杀,你看的倒也清楚。可惜,看得再清楚,你有你的万千小妖,我有我的徒子徒孙,不然我们或许可以做个交心的朋友。”
小白羊回头望他一眼:“不要,你长得丑,我不喜欢。”
青衫修士:“……”仿佛有一句脏话要讲!
寒靳从后面轻轻握住寒净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像是怕吓着寒净:“我们去找福旺吧。”有些事,不舍得他见,不舍得他懂,不忍他的善良无所归依,不忍他的纯真层层剥离,如果还能像以前那样,像他遇见自己之前那样,做一个因为路痴从不出门的人,窝在自己的小世界便以为世间和暖,他的世界便永远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寒净呆呆地被寒靳揽着肩,转过身,可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厮杀成一团的人与妖,望着泼墨山水中飞溅的血染红笔尖的牡丹花,望着长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山谷中努力蹦跳的兔子和松鼠,望着修为尚浅灵力难继的十多岁的小童。在呼吸停止的地方,几缕微弱的,几乎肉眼难见的白光,从人与妖的尸体里钻出,像是飘渺的烟,丝丝缕缕飞向了天边。
那是生灵的魂魄,伴彼一生,并没有多么坚韧,其实不过飘渺如烟。只是红尘大梦,不知这是梦醒,还是梦破?
那烟飘渺的很,不能为神识所捕捉,肉眼稍有恍惚也便失了踪迹,然而寒净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一刻不曾偏移,看着那些光飞到天边,被一片云经过,搅散了。
这世间生灵,生而有光。
光灭之处,是魂飞魄散,永无归乡。
第92章 魂兮魂兮
可是不应当。
灵魂虽然如烟单薄,却也如丝坚韧,灵魂自有其能够历经轮回洗练而不散的重量,不应当被一朵云不经意的打散。这世上,最轻是魂魄,最重也是魂魄,最虚无是魂魄,最厚重也是魂魄。人之一生,七情六欲,百年日月,千般思量,万般不舍,脱了肉身,皆是魂魄。
“靳儿……”寒净抓着寒靳的手臂喃喃,“靳儿,不对……”
生灵一生,或平平淡淡,或刀口舔血,或朝生暮死,或寿比天地,都只是这一生。在这个世界,轮回是自然之理,是万物之始,也是万物归宿,是此生的安慰,更是来生的希望,可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是最痛,也最重。
魂飞魄散,前无前生,后无来世,希望断绝,彻底消失。
“靳儿,你看到那些魂魄了吗?”寒净一手抱紧小丑鸟,一手抓着寒靳的手臂,踏着水灵,登天而上。和魂飞魄散相比,此生的死亡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他不再关注脚下越来越远的人与妖之间的混乱争斗,追逐新近出现的,飘向天边的那几缕魂。
寒靳随他望向那几缕细微的烟雾状的魂魄。说来好笑,生灵在世,总要分个种族边界,总会分出三六九等,可死了之后,灵魂却并无差别。
二人一鸟追着那几道魂魄到了天边,每个生灵的魂魄都是几丝缠绕盘旋密不可分的烟雾状,可升的越高,雾丝之间的勾连便越松垮,就像是一双巧手解开了乱麻,却又任其分崩离析,四散飘零。修士虽然修行长生之术,灵力可移山倒海,可却对魂魄束手无策,寒净虽然修习修炼神魂之法,能以魂魄维持肉身形态保命续命,却不能对别人的魂魄做什么改变。魂魄一事,似乎独属于天道,虽有轮回,却不可干预。曾经有大能立志要追寻轮回的秘密,却总是会被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挡住视线吸引注意,而魂魄,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如烟消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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