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八岁成年后就嫁人了,我哭了好多天,最后被我老子抽醒,一脚踹进了艺考考场,几个月以后又给我一脚踹进了表演学院。”
晚风拂面,夏霜笑了起来,摇摇头:“你真是奇葩。”
夏霜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秋荣一句:“谈恋爱,我是说,初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秋荣:“呃……有点难解释。”
夏霜:“试着解释解释?”
脚下的游客渐渐聚拢一团,沿街边站好,看向天空,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夏霜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又半天没有听见秋荣的动静,便扭过头想要看他。刚一移动视线,就跌入了秋荣两道赤裸和专注的凝视目光里,他看着夏霜,那样的直白和认真。
夏霜呼吸一窒:“怎么了?”
秋荣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
秋荣突然把夏霜脖子一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心房一侧,夏霜完全蒙了,维持着半弯着腰的姿势,听着秋荣数了10秒倒计时:“你干嘛?”
万籁俱寂,夜空突然绽放了烟火,五光十色,一下一下,撞击着夏霜的神经。
是迪士尼乐园一天最后一个盛大的表演项目,游客的情绪瞬间被推至顶点。
夏霜埋在秋荣怀里,被他紧紧抱着。
人群的欢呼声,他听不见了,烟火声,他也听不见了。
他只清楚地听到,近在咫尺的一个人的心跳。
秋荣缓缓放开他,笑得特别流氓:“就是这样的呀,心动的感觉。”
夏霜被他搂得险些背过气去,刚重获自由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
神经大条的秋荣根本看不出夏霜的内心活动,边帮他拍背顺气,边说:“然后进了大学,我迅速又谈恋爱了,一个学期换了仨,哈哈哈哈。”
夏霜白眼狂翻:“我信你还不如信鬼。”
第十章
夏霜放在床头的手机高频震动着,来电显示“萌萌”。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无人应答。手机屏幕暗了又亮,电话不知疲倦地反复打进来。
夏霜洗完澡,揉着脖子走出浴室,看到一串未接来电,心脏咯噔一下。
萌萌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从澳门回北京了,这次的欠款金额特别大……咱们给不给?”
夏霜攥紧了床单,关节咯咯作响,强压着愤怒和焦躁:“他答应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的……”
萌萌怯生生地说:“还款期限是这个月月底。”
夏霜:“多少?”
萌萌报了一个天价。
夏霜闭上眼睛,天旋地转。
涌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别的孩子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他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惶恐中度日。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叛逆过,一次也没有。”夏霜自言自语,声音很轻:“但这次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了。”
“不给。”他斩钉截铁地说,“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然后他切断了通话。
自以为做了一个潇洒的决定,夏霜依然失眠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想象着父子反目之后可能的连锁反应……
父亲可能会死——他不难过。
他三岁时父母就离异了,后来父亲犯事蹲了大牢。打从记事起,他跟母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尽到一天做父亲的义务。他出道红了,终于可以尽孝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吸血鬼一样的父亲出狱,成了他终日不绝的梦魇。
他可能会失去财富,失去舞台——他害怕。因为他是Omega,只能依靠财富和社会地位稍微掌控自己的命运。
很多记忆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一闪现,最后定格在秋荣给他的一个拥抱里。
他笑自己,真是可怜可悲,那么多人幻想他,仰望他,但没人给过他一个真实的拥抱。
哪怕秋荣再讨厌,是不是往后回想起来,这一个月,也是血雨腥风之前的美好呢?
半夜十二点,夏霜抱着一条被子和一件衣服,敲开了秋荣的房门。
秋荣哈欠连天地扶着门框,眼睛并睁不开:“怎么了?你又失眠?”
夏霜把衣服塞给他:“你的衣服,已经没有你的味道了。”
夏霜说过,他睡眠质量不好,两人信息素刚融合,拿带着秋荣气味的衣服铺在卧室里,可以安眠。
秋荣把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好像确实如此,他转身预备回卧室:“那我再给你换一件……”
夏霜拉住他的胳膊:“不。”
秋荣:?
夏霜盯着他的脸,尽量不露出太大的表情:“不用麻烦,你……房间大,我和你一起睡。”
夏霜来敲门之前,也没有把握秋荣会不会答应,他内心打鼓,只是表面上装得镇定。
秋荣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他一把揽过夏霜的脖子,豪迈地把人往怀里带:“我说啥事儿呢,有啥不行的,来来来。”
秋荣下身就穿了条四角裤衩,上身是一件白色薄透的U领T恤,露出大片锁骨和胸膛,他贴上夏霜的时候,滚烫的体温就直截了当地传导到夏霜的皮肤上,暖烘烘的。
夏霜被秋荣带到床上,给他让出半边儿。
夏霜暗自开心,却又隐隐失落。
“他倒是行得端坐得正,真不避嫌。”
夏霜窸窸窣窣铺开自己的被子,他穿了无袖背心,细瘦的左手臂正对台灯直射,一排针孔清晰可见,秋荣皱眉:“你又用抑制剂了?”
夏霜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秋荣:“你要瞒到什么时候?”
夏霜钻进被子,露出半个脑袋,没说话。
秋荣也躺下,关上灯:“哎,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呀你。”
夏霜沾上枕头就困了,秋荣被他搅合了一番,却没有睡意:“愿意跟我讲讲你是怎么长大的吗?”
夏霜迷迷糊糊地摇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两人闻着彼此的气味,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清晨,秋荣是被电话吵醒的,接起就是导演一通劈头盖脸的狂骂:“你和夏霜跑哪儿去了?煤气中毒了吗?”
糟了,没有夏霜叫他起床,两人妥妥起晚了。
等等,夏霜……?
“吵死了。”一条裸臂从被窝里伸出来环住他的脖颈,紧接着是一具微凉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下身。
少年越过秋荣,替他挂了电话,一头栽倒在他怀里。
夏霜睡觉极不老实,秋荣房间的空调温度开得低,后半夜,夏霜干脆钻到了秋荣的被窝里。
夏霜的眉眼很好看,浅浅窝在怀里的样子特别秀色可餐。无袖背心虚虚地挂在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将手伸进去,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摸上一把。
秋荣又不可避免想到了些更龌龊的事,比如那一夜,这双修长的腿是如何环上他的身子,腰肢随着他的撞击一下一下厮磨挺动……
秋荣任是再摆出好兄弟手拉手的大方态度,也阻止不了生理反应……他硬了,而且是对着自己的“好弟弟”硬了。
秋荣的心凉了半截:秋荣你大爷的,你还是个人吗?
夏霜睡得像个植物人一样,秋荣最后是拍着脸把人抽醒的。
夏霜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睡那么久?”
秋荣扶着门进了厕所,半天没出来。
一路上,秋荣口中振振有词,夏霜问他在干什么,只曰念清心咒。
夏霜:又搭错哪根筋了?
司机把商务开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在盘山路上绕了九曲十八弯,才终于赶上今天的拍摄。
目的地是一间松竹掩映的古朴美术馆。
迪士尼的过山车cut让秋荣上了热搜,他哭丧的截图产出一系列沙雕表情包。
于是,导演组格外重视起今天的拍摄,就剧本跟秋荣反复确认。
夏霜一颗心被他爸的事牵着,不是很在状态,坐在化妆镜前闭目养神,兰姐调动了几次,都没什么回应。
今天是本周最后一次剧情直播,任务是二人在美术馆的手工作坊做根雕。
夏霜跟秋荣蹲在地上削了一个小时木头,戴着厚厚的手套,把粗犷的根茎去皮,削到光滑。夏霜手酸眼胀,还听日本老师叽里咕噜用日语讲了好久的“禅”。
老师:“再把长的削成圆的,一小时。”
夏霜:……
因为耗时太长,这一部分是不带直播的,但执着的日本老师表示必须亲力亲为,不可以代劳。
夏霜想说,秋荣你在搞笑吗,扭头看到秋荣已经把手里的木头削出了弧度,于是识趣地闭了嘴。
秋荣已经熟练掌握了三把小刀,兜里揣一把,手里攥一把,脖子里挂一把,一边削一边吹着木屑,看着真像那么回事。
夏霜依样画葫芦,笨手笨脚。
两人坐在蒲团上,落地窗外的阳光明媚,秋荣痞气地抬了抬下巴:“弟弟,聊个五块钱的?”
夏霜默许。
秋荣:“我小时候的志愿就是当个手艺人,没事儿画画呀,做个手工呀,你别笑,我爸因为这个没少打我,说我没有Alpha气概。”
“我家是演艺世家,按说应该六七岁就出来演戏才对,但我是硬拖到大学毕业才被我爸逼着去演戏。我当时对表演有偏见,这行不就是小白脸吃软饭吗?”
夏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笑了,这么说也没错。
“其实我不爱表演,可能就是天分,导演好,团队好,我做了应该做的,出来的结果就都不算差。”
“后来也膨胀过,我当年的脾气,别说吃软饭了,我连陪影视公司老板吃个正经应酬的饭都不行。”
“我也愤青过,凭什么我走在路上没人认识,凭什么我得了奖也赚不到大钱……哈哈,比咱们第一次相遇吵架的时候恐怖100倍。”
“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收到一封信,有一个女孩跟我说,她是个农村的孩子,看了我演的一部讲边陲小镇的电影,真的努力考出了大山,去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当时我就说秋荣你真的太混蛋了,你不爱电影,你凭什么觉得你该有红毯香车豪宅美酒?全世界欠你的?”
“人活着,说到底不就为了那么点意义?我说不清意义到底是什么,但名利,肯定不是我们该去穷极一生追求的那个意义。”
“现在我爱电影了,好好对待作品,好好打一份工,虽然看到你们这些财富新贵还是会很生气,但是我真的想明白了,各人有各命,我没有赚钱的命。”
“毕竟,人生还很长,我有好多好多梦想还没实现呢!”
秋荣直起腰,难得温润地对夏霜一笑:“你呢?”
夏霜哑然:“……我……我不知道我我为了什么。”
秋荣眼底的笑意更深:“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多幸运。”
夏霜埋下头,不说话了。
远处,摄像机就位,缓慢靠近。
导演喊开始,气氛正好。
老师:现在,想象一下,送给对方一样他最需要的东西,然后刻出来。
夏霜茫然地和秋荣对视。
秋荣势在必得地冲他坏笑了一下,马上埋头作业,看来早有准备。
夏霜迟疑了很久,看着手中圆滚滚的木头,第一次试图去理解秋荣:“他需要什么呢?”
他的一生都在为别人,他连自己需要什么,都没有时间想过。
夕阳西下,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作品终于完成了。
导演安排夏霜先展示自己的礼物。
面对镜头,夏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慌乱而局促的神色。
他的脸很红,手心甚至都出了汗。
秋荣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掰开,抢过来一个带着体温的小东西。
原来夏霜雕刻的是一只小鸟。
“很好看啊。”秋荣仔细端详:“有翅膀有腿的。”
这是什么形容词?
摄影机慢慢推近夏霜的眼睛,那里面有闪烁不定的明灭光亮,老师在镜头后问:“为什么会想要送秋荣这只木鸟呢?”
“……我觉得秋荣很自由,希望他一直这么自由自在,但可以飞向更高的天空。”
秋荣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特别好。”
重场戏时刻,秋荣拿出自己的礼物,飞速塞到夏霜的手里,然后招呼摄影老师务必要捕捉夏霜的临场反应。
夏霜看着手里一个圆圆的……土豆……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表情有点破裂:“这,这是什么?”
秋荣恼怒道:“多啦A梦啊!”
夏霜:“哦……哦?”
秋荣:“咳,我想刻一个时光机,但是手工不太行。”
“时光机?”夏霜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剧情。
秋荣清了清嗓子,无比正经地调整了自己的声线:“那一天在迪士尼,你说你小时候不喜欢米老鼠,但节目之后,其实我们玩得很开心。”
“后来我想,你不是不喜欢米老鼠,而是在你应该拥有的年纪,你没有得到过他们。”
夏霜睁大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出道那么早,那么成功,锦衣玉食,物质上什么都不缺。但是,可能最平凡的生活,对你来说却是奢求。”
“我希望你可以用时光机,穿越去你回不去的童年,找到那只你没有拥有过的米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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