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委屈地醒着,眼睛泛出了泪光,蜷缩的身子收得更紧了,他不敢看自己的哥哥,只能把头埋进膝盖里,偷偷啜泣。阿韦轻轻拍着小来的头,哼着自己唯一会的小曲:
“小花猫,毛绒绒,踮着脚尖,翘着尾巴……”
东方划过清晨第一缕白色,穹顶折射出美丽的七色光。爱城的冬季,白天不过只有短短六个小时,甚至更短。温暖更是短暂,但是阿韦似乎看到了希望,太阳出来了,人就不会冻死吧。自己似乎做好了一件事。他欣慰地喊弟弟起来看日出,可是,弟弟好像早就睡着了。
“小来!小来!”
阿韦用力地摇着睡着的小来,但是小来没有反应,双眼紧闭。阿韦想起自己摇动妈妈的时候,妈妈也是毫无反应。强大的恐惧从心底泛出,刺激了阿韦的泪腺。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眼泪越来越多,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好像弟弟正在淡出自己的视线,就像妈妈一样。阿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在干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世界都黑了,漆黑一片。
再度看到光明的阿韦,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头上压着毛巾,头疼欲裂,浑身没劲。
“阿韦,你醒了?小来,你哥醒了!”
“哥哥!我以为你和妈妈一样,不会醒了呢!”
眼前出现两张相似的脸,一个满脸胡渣,一个稚嫩可爱,一个笑,一个哭。
“爸……爸?”
“诶!我的好小子!吓死爸爸了!烧到41度,你也算是命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是八年后阿韦再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妈妈说爸爸抛弃了她,抛弃了这个家。那一年他五岁,小来尚不足一岁。从此妈妈每天都教育两个孩子,此生不要学父亲,也不要再见这个爸爸。但是男孩子成长过程中,总有一个位置是一定会留给另一个男人的,小来可以是他这个哥哥,而阿韦,只能是那个记忆里带着自己玩耍的爸爸。当自己走投无路的第一刻,阿韦不得不想到自己的父亲。爸爸曾经给家里寄过一张照片,是他在准噶尔航线飞机上打工的照片,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阿韦不相信爸爸会抛弃自己,因为自己记忆里的爸爸,是个阳光帅气的爸爸,是个深爱自己的爸爸,是个全能的爸爸。
“多亏了爱文女士,她把你们送上了飞机,照顾了你们一天。也多亏老天保佑,让我能够见到你们,我……”一个成年男人,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流了眼泪,“小来和我说了,你们的妈妈……你们放心,从今以后,爸爸来照顾你们,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阿韦很久没有笑过了,但是这次,自己发自内心地笑了。就好像压在自己肩上沉重的大山终于卸下一般。这一刻,他又是一个孩子,一个生命中多了一个家人的孩子……
“韦哥,他俩进去很久了,要不要进去看看,飞机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上次老板就是……”
沉思的阿韦被手下打断,擦拭了脸颊上必有的泪水。“急什么,老板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出事的。”
手下不敢多话,只好离开。韦哥时不时就会对着两只白戒指发呆,那两只戒指,他一直挂在胸口,从不离身。手下知道,那是他父亲和弟弟的骨灰做成的戒指,对韦哥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听机上的老人说,韦哥的父亲和弟弟,都是韦哥亲手杀死的。一个亲手杀死自己父亲和弟弟的男人,还挂着他们的骨灰做的戒指,实在是太悚人了。加上韦哥一贯地沉默寡言和凶狠毒辣,这个男人,笼罩着足够慎人的恐惧。手下们害怕他,这样的好处是令出必行,而坏处是,在这个无聊的飞行器上,阿韦从来没有朋友。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阿韦这个闷葫芦,流传的故事不多,但是有两个口耳相传的。一个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这个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敢问;另一个,就是他唯一的风流韵事。
准噶尔航线往来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富人,因为准噶尔的体量小,更多的是一些投机的小商人。所以一旦飞机上迎来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总是会引起机组人员的广泛讨论。因为机主不可告人的原因,机组人员都不能下飞机,所以乘客成了所有机组人员自然新鲜的猎物。高级猎物可遇不可求,每个狩猎成功的机组人员,都会以此为谈资吹牛,夸张的甚至可以吹上一辈子。阿韦从不狩猎,也没有机组的相好,就像一个没有欲望的妖怪,但是他却有个人人都知道的高级猎物,或者说,高级相好。
那个女人叫卓玛,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从吃穿用度来看,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航线的常客,而且每次上飞机,都会带上大量的礼物送给阿韦。人们只知道,一贯像个和尚的阿韦,会带着卓玛在屋子里待上半天。人们猜测卓玛是个有夫之妇,瞒着丈夫到飞机上包养情夫;又或者是个千金小姐,追求浪漫的爱情;又或者是个白手起家的女强人,把男人当作玩物。没人知道卓玛和阿韦的起因和发展,只知道,每次半天的小房间。
阿韦看了看表,想着房间里的两个人,不知道得手没有。保险起见应该去看看,但是自己今天计划,不在于那两个人是否成功,而是另一伙人能够成功。
在飞机的机舱尾部,依玛指挥若定,不出意外,再有十分钟,一切都会完成。
“副指挥,真的要炸飞机嘛?这架飞机可是准噶尔航线唯一的飞机,如果真的出了事,地面上不好交代啊。”
“魏承礼那个家伙坏事做尽,不得好死,早该去阎王那儿报道了。这些年要不是飞机上守卫森严,你以为地面上的不想搞他吗?这次任务难度比上次要高,如果阿韦不帮忙,我们绝不可能突破魏承礼带走王颜。既然阿韦想把事情搞大,一了百了,我们只能配合他。”依玛分析道,“阿韦啊阿韦,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姐姐这么多年居然都没看透你。”
阿韦看了看时间,将戒指放回衣服内,“我回房间一会儿,你们站好自己的岗,如果出了纰漏,老板上次怎么罚的我,你们自己清楚。”
尚磊逃走,阿韦负责。大家不知道老板对他们这位安保组长做了什么,只知道阿韦走出老板房间的时候,浑身的鞭伤,双腿不能直立,嘴巴也不能言语。阿韦在房间里躺了半个月,才勉强回到岗位。身体状如阿韦尚且如此,其他人简直不敢想如果是自己会如何。
阿韦在房间里准备了一套降落衣,不紧不慢地穿戴好,看着墙上的钟,指针慢慢接近下午五点。
“五、四、三……”
第25章 坠毁
依玛依靠在墙上,距离炸\弹爆炸还有十分钟,自己的人都已经佩戴好了紧急衣,在离爆炸点最远的飞机前端做好准备。这飞机上有大量的紧急衣,不但每个房间有,公共场合有,连厕所和储物间都有随机得分配一些。炸\弹的规模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冲击,只会让飞机迫降。根据阿韦的计算,飞机会迫降至白二站,届时就算是魏承礼,也不得不下飞机。只要魏承礼离开了飞机,皇帝变落寇,自身难保,王颜可以说唾手可得。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身边的手下嬉闹着,好像接下来要发生的爆炸不是什么大事。尽管阿韦的计算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依玛还是不安。毕竟计划没有在自己手中运行,□□也好,安放的位置也好,全凭阿韦的计划,自己知之甚少。万一阿韦的计划不止如此,自己无疑只是对方手中的一枚棋子。
“副指挥!您怎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手下询问。
“不知道,以防万一,你去找几套降落衣来。”依玛低头说。
“不是说只是迫降飞机吗?紧急衣就够用了啊,这架飞机虽说年代久远些,但是安全性能还是很好的,恐怕不会备多少降落衣。”手下被依玛的话带的也忧心起来。紧急衣可以在迫降时护人周全,而降落衣,则是高空降落时才用的到的稀罕物件。
依玛回忆自己安装炸\药的过程,自己对老式的飞机并不熟悉,但是那几个安装的地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炸\药的重量也确实不大。难道是自己多想了?但是阿韦来找自己时,那笃定的理由,总让人汗毛直立,不敢多问。
依玛心中还是不安,催促道:“你先去找,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王颜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找到了尚磊,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尚磊却不接受自己的拥抱,口口声声指责自己是异类。明明气到不行,可是梦里的王颜却只会撒娇,反倒是梦里的尚磊胆大包天,颐指气使,甚至朝自己吐口水。王颜在悲伤中苏醒,眼角的泪尚未风干。
“醒了?边睡边哭,真是奇景。”婵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衣不蔽体的王颜从床上醒来,似乎一直在观察。
“我睡了多久?”王颜轻按太阳穴,“飞机到哪儿了?”
“从你离开我的嘴开始算起,你睡了四个多小时。”
王颜想起自己之前对婵娟的粗鲁,说来奇怪,自己完全不能理解当时的举动。如果是性\\药的作用,大不了就是自我调解了事,就算是实在忍受不住,大可以向婵娟提出,要求帮助。直接粗鲁的对待,这不是王颜会做的事。而且王颜深刻地记得自己行为之前满心的悲怆,可是自己完全记不得悲怆的原因,就好像一个梦。说起梦,王颜好像也记不起刚刚做过的梦。想到这里,脑子嗡地一声,有种撕裂的疼痛。
婵娟将王颜的衣服丢到王颜身上,“你别怕,我刚看过了,魏承礼给你的药,不是简单的性药,商家为了搞噱头,还在药物中随机加入情绪引导的成分。你可能吃到了悲伤的情绪,这个药还有个副作用,会影响短时间的记忆。”
“悲伤么,我怎么觉得是恐惧呢。”王颜心想。
“对不起。”王颜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歉。
婵娟不以为意,说:“嗯,如果是为了你做了一半就自己晕倒的事情,确实让我很不爽。”
仔细看,原来婵娟也洗过澡了,穿着均码的薄纱睡衣,好像除了睡衣,什么都没有穿,睡衣下婀娜的胴体若隐若现,特别是胸前两粒明显的凸起,透着饱满。王颜并没有心动,但是小兄弟微微地抬了抬头,或许那是药劲还未全过。
“换衣服吧,我们去找阿韦,让他带我们下飞机。”王颜也将婵娟的衣服丢给她。
“那个人可靠吗?”婵娟边穿衣服边问。
“不大可靠,但是不得不靠。”王颜翘起二郎腿,“现在已经五点了,再有……”
巨大的震动打断了王颜的叙述,随之而来的疯狂的颠簸,飞机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安全系统启动,张开的侧翼根据震动幅度调节平衡,使飞机从巨大的震荡中平稳下来。王颜和婵娟在震荡中受到了不同的伤害,但是好在没有大碍。两人从房间瞭望平台看出去,飞机的整个尾部浓烟滚滚,并且伴随着一阵阵的爆炸声,两人贴着玻璃面细看,在强光的照射下,看到了尾部真实的景象——尾部已经消失了!
“去找降落衣!”王颜当机立断反应过来,拉着婵娟回到魏承礼的房间,寻找着房间里一定标配的降落衣。
整个飞机的尾部爆炸摧毁,引擎完全被摧毁,这架飞机是船型的,需要整体向上的动力。失去动力后,暂时的滑翔撑不了多久,一定会翻,到时候尾部巨大的缺口会形成强大的气流,直到把飞机内所有非固定的东西全部甩出去。以现在的高度,王颜脑中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找到降落衣。
“这里有一件降落衣。”婵娟在房间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件衣服,上面写着“降落衣”三个字,并附有使用说明。
“应该就是这个,你拿着这个先离开这个房间,找到安全门出去,这里四周密闭,降落伞在这里没有用处。”王颜仔细看了降落衣的构造,然后继续埋头找另一件可能存在的降落衣。
婵娟犹豫了,这间房是魏承礼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又怎么会准备两套降落衣呢?自己能想到,那王颜一定也能想到,婵娟沉寂了一会儿,便决然离开了,临走前,说道:
“记着,你还欠着我一半没有干完呢!”
王颜心急如焚,没心思搭理婵娟不看场合的调情。婵娟打开门的时候,一股隐隐的气流传入房内,带着刺骨的寒冷。这间房是魏承礼最中心的房间,连这里都流进了一丝寒风,中厅和大堂的情况更别说有多遭。如果说刚才是自己先发现降落衣,王颜也会直接离去,生死面前由不得感情作祟,但是王颜运气显然不够好。这间房,可能没有第二套降落设备。
“草!”王颜翻遍了本就简单的房间,还顺势踢到了一楼的几个书架,伴随着散落一地的纸质书,王颜最后的希望也荡然无存。
“嘣!嘣!嘣”侧翼断裂的声音。
侧翼断裂,飞机一下子没了平衡,开始了360°无规则的肆意翻滚。位于顶层的王颜更是翻滚尤甚。从东边翻到了西边,从一楼翻到了二楼。若王颜是个旧历人,恐怕在这里就已经死了。
巨大的翻滚把藏在柜子里的魏承礼尸体也翻了出来,与王颜来了极致“拥抱”!稀里糊涂的王颜突然撞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尸体,吓得急忙推开。魏承礼的尸体被推到了铁链墙,猛得一撞击。突然,包括王颜在内的所有因失重在空中乱撞的物体仿佛都一瞬间找到重力一样,重新回到了地面。
重力模拟装置!
王颜浑身有多处骨折,皮肤到处是伤痕,脸更是肿得和猪头一样。重新找到平衡的王颜,智商也跟着着陆。魏承礼既然是个逃犯,又怎么可能离开这架飞机!那套降落衣根本不是魏承礼备的!所以他一定安排了别的应对飞机失事的办法,可以不离开飞机,又能保障飞行器的身份。重力模拟装置是新历的技术,这个房间居然有新历的技术,可能就会有自己的动力装置。
王颜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爬到魏承礼的尸体边上。检查了墙壁的材质,发现了生物识别装置。难怪魏承礼一撞击就激活了重力模拟装置,一定是误触了开关。王颜拿着魏承礼的手不断刺激生物识别的墙面,却丝毫没有反应。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王颜注意到窗外的景象,恐惧直击自己的脊柱,浑身颤抖。
飞机结束滑翔后就是自由落体的状态,也就意味着,根本不用多长时间,飞机就会触地。而从窗外的景象看,飞机马上就会撞击的,不是海面,而是冰盖!
冰盖近在咫尺!
王颜发疯似的拎起魏承礼的尸体砸向生物识别的墙,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或许王颜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如此大,竟然可以甩动一具尸体。但是绝望袭来,瞬间发力的肌肉也会瞬间瓦解。王颜失去了平衡,背朝生物识别墙倒下,被甩起来的身体反压到王颜的身上。就在王颜觉得自己的后脑会撞击到墙面的时候,身体却像陷入了一团棉花,绵软而舒适。两具肉体就这样“陷入”了生物识别墙,被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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