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徐心媛把果盘放在他的书桌上，“过来吃石榴。”
“新到的，妈妈尝了一下，特别甜。”沈棠喜欢吃石榴，这是徐心媛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他的喜好。这孩子回来也有三年了，她却还是觉得跟他之间隔了点什么。
这孩子啊，在抵触他们。她感觉得到，她毕竟是他的妈妈。血脉相亲，假不了。
“来了！”沈棠用稍微高了一点的音调表示他的高兴，他走到徐心媛身边坐下，看着她给他剥石榴。石榴很红，颗颗饱满的像红色的宝石。
他看着徐心媛不算娴熟的手法，眼前突然浮现出另一双手。很细，很白，左手的无名指上带了一枚青玉雕花的戒指。那双手并不如徐心媛的温润，有一点干燥。牵上去，甚至觉得它纤细的有点咯手。但那双手抱过他，牵过他，喂过他，也给他剥过石榴。
一颗一颗的石榴籽从她的指间滑落，掉在盘子里，落在他的眼睛里。
那才是妈妈。
“来，剥好了。”徐心媛把满满一盘子石榴籽推到沈棠面前，她显然不常做这件事，手指上沾了不少红色的石榴水。
沈棠看着她的手，还有她略为讨好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
这也是妈妈。
他抬手将桌上的抽纸抽出几张，抓住徐心媛的手腕，一根一根仔细的擦拭着她的手指。
第26章
他低着头，十分认真，他擦着母亲的手指，就像在擦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徐心媛的心一下子就被他的动作暖化了，他到底还是她的儿子。是她不小心把他弄丢了十几年，是她的错！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忍不住，一滴两滴滴进沈棠的黑发里，消失了踪影。
但它的存在，他们都知道。
沈棠特意磨蹭的久了点，给徐心媛控制情绪的时间。说实话，让他现在亲昵的像寻常母子一样安慰她，他做不到。平时也许能演，但是此时此刻，他不想骗她。
“妈，我要去一趟x市。”沈棠一边吃着石榴一边说道。
徐心媛跟他坐在一起，“去x市做什么？”
“我这几天正好没事做，跟同学去泡温泉。都约好了，有隔壁的庄墨离还有欧殊，大概庄墨离也会带几个好哥们儿。”沈棠解释道。
“什么时候走？”
“今天，等他们来了就走。”
“这么急啊，”徐心媛有点惊讶，“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吗？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妈妈也好给你准备准备。”
沈棠笑，“妈，我就去玩两三天，哪里需要准备什么，带一套换洗衣服就够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徐心媛说着余光正好扫到沈棠放在床上的旅行包，“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说着就往那边走。
沈棠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私人物品。
“小棠，妈妈可以看看吗？”徐心媛走到旅行包面前，手刚碰到拉链，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会不会反感？于是把手缩回来，问了一句。
包里没什么不能给她看的，沈棠看着她殷切的目光，点了点头，“可以啊。”
徐心媛得到准许，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打开沈棠的包，包里果然就塞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个黑色的钱夹。
“这哪行啊！”徐心媛笑，果然还是个孩子，“你好歹也得带着应急药。”
沈棠看着徐心媛兴高采烈的忙里忙外，吃着甜甜的石榴籽。
窗外大雪纷飞，他却觉得天气挺好的。
过了半个小时，沈棠就接到了庄墨离的电话，“我们都OK了，你过来吧。”
“行，马上。”沈棠挂了电话，看着徐心媛笑眯眯的提过来的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
庄墨离之前问了沈棠他们要怎么去，沈棠说自驾。
x市是w市旁的一个二级城市，离得并不远，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他打过电话，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沈棠就开车过来了。沈棠今年十八岁，已经到了可以拿驾照的年纪。
车是一辆低调的奥迪，放在车流里，并不算显眼。
“上车。”沈棠摇下车窗示意他们上来。
庄墨离和傅慎司把各自的背包放到后备箱，坐在了后座。
“季遇没来？”沈棠问。
说到季遇庄墨离就来气，一个大男生，怎么就没点肚量。说什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他有点事，不来了。”庄墨离婉转的说道。
沈棠了然，不再追问下去。
“我要去前面接一下欧殊。”
“好。”
欧殊家跟他们不在一个小区，但隔得也不远，是隔壁的公寓区。
远远的，傅慎司就看见欧殊长身而立。这么大的雪，身上竟然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大衣，脖子上挂了一条灰色的围巾，休闲裤露了脚踝，简直不像个凡人。
不过不得不承认，真是帅啊！不同于他们几个，他是真正又纯粹的阳刚之气。虽然性格冷淡，但是真man。他站在雪里，成了唯一的风景。
不过……他背后红色的是个什么东西？
刘佳玉一早就来找欧殊了，准确的来说她这几天每天都会来找他。他从沈棠那里知道了他家地址，但只有今天她才见到他的人。平时，他都是闭门不见。
“欧殊，老师说让我负责在寒假帮你把成绩赶一下，你不能总是不理我！”刘佳玉站在他身后委屈的说，“而且，你怎么穿这么少啊！冻感冒了怎么办？”
刘佳玉在欧殊身后嘀嘀咕咕，欧殊全然当她是空气，没花半分精力在她身上。
他看见沈棠驱车过来，直接朝他走过去。
“阿殊……刘佳玉，你怎么在这儿？”沈棠看着欧殊后面的小尾巴，笑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让高冷校花死心塌地，欧殊不简单哪！
欧殊怎么会不知道沈棠笑中的深意，他蹙了蹙眉，拉开车门坐在副驾。
“沈棠啊，我来找欧殊补课。你们这是要去哪？”刘佳玉站在车前问。他看了看后座的两个人，都比较熟。
沈棠一心想撮合他们两个，倒也十分耐心，“我们去x市泡温泉，你去吗？”
“她去……”干什么？虽然这样的想法以下犯上，但此刻欧殊真的想把沈棠这张好事的嘴给缝上。
“好！”还不等欧殊拒绝，刘佳玉红着脸快速的一口答应。
“那好，上车！”沈棠爽快的说。
车上正好坐了四个人，刘佳玉要是想上来就只能跟两个男生挤着坐。欧殊略显烦闷的抓了抓头发，推门下车。
他拉住正要去后座的刘佳玉，把她往前门推，几乎有些嫌恶的说，“你坐副驾。”然后身子一矮，做到后座。
“哎，你在干什么，我要校花坐我身边！你冷死了，走开！”傅慎司一边往庄墨离那边移动一边揶揄道。
欧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围巾卷了两道，裹了大半张脸，闭着眼睛靠在背椅上不再说话。
庄墨离坐在窗边，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吵闹，浅笑。
去刘佳玉的家里拿了些东西，顺便跟她爸妈报备了一声。他们几个的父母都是熟人，孩子又在一起上学，所以欣然准许了。
一路上很安静，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欧殊全程都闭着眼睛，刘佳玉偶尔看着后视镜，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太靠后了。
傅慎司坐在中间一直在打游戏，带着耳机，不时手舞足蹈。
庄墨离在看书，上次的《呼啸山庄》他已经看了好几遍。却还是爱不释手，喜欢这本书的男性并不算多，他算是个异类。
因为他还不懂，这种到死都在折磨着男主的东西。
很多很多年以后，早晨起来，他看到身边发已斑白，皮肤上起了褶皱的男人才明白。
原来，这是爱情啊……
第27章
车行三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预定的温泉度假村。
说是村，但实际上却是十分现代化的酒店。各自拿了行李下车，沈棠就被华丽丽的取笑了。不为别的，连刘佳玉都只拿了一个提包，沈棠这家伙居然提了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
“沈棠，你这提的不是行李，是伟大的母爱啊……”傅慎司一本正经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噗嗤的笑喷了。
沈棠在背后一脚揣过去，没用多大力，但他还是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庄墨离拉住才没有倒下去。
“谢了，墨离。”
庄墨离浅笑，眉眼疏淡，十分温煦。他把手上的包放到沈棠其中一个行李箱上，从他手中接过拉杆，说，“别站在外面了，冷不冷啊，快进去。”
“就是就是，进去吧，各位爷，冷死啦……”刘佳玉在原地跺脚，应着庄墨离的话催促。
度假村里的人并不多，毕竟不是旅游旺季。沈棠刷了五个单间，连排号，刘佳玉住在最中间。
放好行李，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到楼下大厅里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完了，一致决定下午在房间里休息。
“你怎么没休息？不累吗？”在二楼的转角处有一块休息区，完全用玻璃隔开，里面开了暖气，放了几组沙发，庄墨离正坐在上面看视频，不防沈棠也过来了。
沈棠手里握了一杯奶茶，黛色的纯色奶茶杯和成套的奶茶，都是行李箱里装着的。他推开玻璃门，走到他身边坐下，“睡不着。你呢？在看什么？”
“一个比赛视频。”庄墨离把手机往沈棠那边挪了挪。
沈棠把头凑过去看，一个穿着桃红色舞裙的女孩正踮着脚尖翩翩起舞。她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正在花间流连。
“拉丁啊？”沈棠有些惊讶的说。
庄墨离点头，“是啊，这已经是决赛了。”
“你喜欢拉丁？”沈棠把目光从视频上移开，转移到庄墨离脸上，他很专注，完全沉浸在女孩的舞蹈之中。
“嗯。”他回答的很快，却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会跳吗？”
“会。”
“可以跳给我看吗？”
“啊？”庄墨离终于抬头，“你刚说什么了？”
沈棠笑，“……没什么啊。奶茶很香，你要喝吗？”
庄墨离摇头，“不用，谢谢。”
接下来是一段很静的时间，庄墨离靠着沙发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频。沈棠坐在他身边，靠着扶手，手捧着奶茶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冬日的下午，温暖的玻璃房。十七岁和十八岁的男孩坐在一张沙发上，享受着各自心中的美好时光。
只是这时光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
“滋滋……滋滋……”
庄墨离被这铃声吓得差点把手机给甩出去，强力的震动发出恐怖的滋滋声，而且越来越响。接着，啪……的一声，瓷杯着地，碎成残片。
庄墨离放下手机，看向沈棠，奶茶杯的瓷片躺在他的脚边，没有喝完的奶茶溅湿了他的裤管。他完全没有接电话的意思，整个人反而一阵呆愣，接着，他回过神，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左臂，表情痛苦。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沈棠？”庄墨离问。
“痛，好痛……”沈棠抱着左臂，只不过一会就已经满头大汗。
庄墨离踢开沈棠脚边的碎片，半蹲下来。他翻看沈棠的左臂，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滋滋……滋滋……吵闹的电话声还在继续，庄墨离心生烦躁，他从沈棠裤子口袋里翻出手机，上面并没有显示联系人，只是一串外市的号码。
挂断，重新塞回去，一气呵成。
“嘟！”
“挂断了……”站在窗户边看雪的男人一脸惊愕，接着他的表情开始破裂。银色的手机直接飞向了对面的墙边，瞬间解体。
坐在他身后玩着魔方的男人看着他发怒的样子，缄默。
“阿防，棠棠他竟然挂我电话，他之前从来没挂过。”窗边的男人眯起眼睛，声色暗哑，“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行，我要去找他。”
“算了吧，他会出事？而且你答应过他的，本来就是你食言在先。”阿防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窗边的男人紧紧的扣着窗棂，最外层的玻璃上结起了霜花，一朵一朵，冰冷又美丽。
“阿防，我想他了，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不行吗？”
下午三四点，正是犯困的时候，整个酒店连保洁的阿姨都零散慵懒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服务员早就退下了，庄墨离和沈棠并肩朝房间里走。
“真的不用去医院？”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是无缘无故的抽痛肯定是有原因的。庄墨离刚才想带他去医院，他却怎么都不愿意。
沈棠摇头，脸色还有些白，但是已经有了笑意，“没事，就是突然那么一下，大概是抽筋了。”
抽筋？抽筋会抽的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抽筋……眼神里会有浓浓的恐惧吗？
沈棠，在怕什么？
2103
沈棠插卡进去，他扶着门说，“我有点累，想睡一下。”
庄墨离点头，“那你有事打电话吧，我也回房了。”
“好。”看到他转身，沈棠就飞快的合上门。身体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他顺着门滑到地上坐下，伸手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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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六四二零三九七，这十一位数字早就像钉子一样钉入脑海。还有铃声，他的专属。
怎么办……挂他电话了……他不会，找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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