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煊讪讪一笑,“还是妹妹贴心。不过我们也快到了,转过这条街就是名扬大街了,那边现在应该、我靠……”陈煊大骂一声,猛踩刹车。
身体猛烈前倾的同时,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充斥着耳膜。庄墨离反应迅速的将林可心护在怀里,等车彻底停稳了才松开她。
“怎么回事?”他抬起头,却发现陈煊面色凝重的看着斜前方。
“墨离……那是,那是你爸的车吗?”
庄墨离的心猛然提起,他俯身透过前挡风玻璃正看到那块熟悉的车牌。四脚朝天的宝马740夹在墙壁和一辆蓝色的货车之间,整个车身已经严重变形。现场已经开始冒起青烟,人群渐渐围了上去。他踹开车门,发疯一样的扯开人群跑过去,“爸!妈!”
他拉开前门,司机满脸是血的倒在方向盘上,伸手上去,已经没了呼吸。
后车门已经变形到整个凹陷,庄墨离用力的掰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爸!妈!回答我!”他一边猛烈的用身体撞击着车门一边朝被困在里面的人喊话。
“欧殊,报警!”沈棠在庄墨离后一步跑出去,他看到肇事的蓝色货车,喊了几句没回应,踩上踏板从开着窗的门内打开车门,才发现司机已经当场死亡。把人推到副驾驶,他拧着钥匙,朝外喊了几句小心,利落的把车倒了出来。
货车的阻力消失,几个年轻人合力把车门掰断,才把困在后座的夫妇拉出来。
满地的鲜血和模糊的血肉,庄墨离看着地上两个死气沉沉的人,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来,穿着白袍的医护人员略过庄墨离直接奔着伤者去。
为首的医生检查了瞳孔、脉搏,几乎可见的对周围的同事摇了摇头。
“现在是2010年2月28日上午8点29分。”那个医生看了看手表缓缓道,他身后的护士仔细的在随身的本子上记录这他的话。
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庄墨离走近几步,“你们在说什么?”
“这位先生,请节……”医生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直接打断了他的后槽牙。
第103章
好好地喜事变成了丧事,整个w市一片唏嘘。有人同情、有人嘲讽,但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一场冷雨彻底的消逝了。
整个丧礼庄墨离全程都没有参加,沈棠联系到庄墨离的一个远房表舅,请他来全权代理,主持大局。
庄家的直系亲戚很少,一部分还散落在国外,所以丧事办的十分简单而迅速。不过三天,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唯一还存在问题的就是庄墨离。
他不吃饭也不睡觉,一个人窝在床上,睁着眼睛,双目失焦的样子完全像是生无可恋。
“墨离……吃饭好不好?”沈棠端着一碗青菜粥坐到他身边,他拿着勺子轻轻地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他嘴边,“来,张嘴。”
庄墨离缓缓地转头看着他,沈棠心中一喜,下一秒整个勺子都飞到了地上。
“别碰我!”他冷漠的眼神里甚至暗藏着怨愤。他张牙舞爪,就是不让他靠近半分。
沈棠知道他现在肯定很伤心,所以尽量顺着他的心意。捡起勺子,把熬了一早上的粥原封不动的端回厨房。再转回来,卧室里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
外面刮着很大的风,西伯利亚冷锋直插腹地,是彻骨的冷冽。
从市区到郊外,再从郊外到墓地,庄墨离用了将近一天时间。站在公墓门口,他靠在水泥柱子上,三天都没掉下来的眼泪铺天盖地的将他吞没。他微微仰着头,那一块块泛着寒光的墓碑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明明是那么活生生的冒着热气儿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么毫无生气冰冷可怕的东西?
拥有数百块墓碑的公墓到了夜晚阴森森的,庄墨离接着手机微薄的光线,一块一块摸索找寻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墓园常有人来祭奠,带了的祭品养活了一带的野物。眼睛冒着光的野猫发出凄惨的婴儿般的嚎叫,庄墨离抱着胳膊,突然就想一死了之。对他来说,世界已经没了半边天,还有什么可活?
但是……他低头看着手机。振铃声一下午就没消停过,他关机了一阵子,为了用灯,又重新打开,那人还在锲而不舍。
九排八座,一直到转钟庄墨离才找到墓碑。土还是新的,碑前燃烧过的余烬仍在,庄墨离抱着墓碑,哭的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爸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在墓前,一遍遍的磕头。
尚在冬天的w市冷不丁的在深夜里下了场雪,庄墨离蜷缩在墓碑旁,不是被冻醒,却是被另一阵铃声吵醒。
是公司的执行总经理,陈青。
“墨离,你现在在哪?赶快来公司一趟,出大事了。”陈青的语气十分焦急,庄墨离一骨碌爬起来,朝墓碑看了一眼,飞快的跑下山。刚下车,庄墨离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佳德大楼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陈青正站在人群的中央说着什么,但是他完全听不清楚。
“哎,庄墨离来了……”不知是什么人喊了一句,所以的人像潮水一样朝他迅速的涌了过来,团团围住,“庄少,庄董死了,我们的工资谁来发?”
“对啊,我们工程都做了一大半了,工人们都在怨声载道……”
“还有我们,庄董年前几笔材料费还没给我呢!”
“庄少,我们都是靠着工资活命的人,求你行行好,把工资给我们吧。”
员工、包工头、材料供应商、合作伙伴,庄墨离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陈青在电话里说,元宵节的事一出,佳德的股票就已经跌停了。股民疯狂抛售股票,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流动资金几乎全都蒸发了。佳德现在账面上的钱连给正是员工发工资都不够,更何况是那些借贷和记账。
“大家先安静一下。”他大吼一声,周围的眼睛一双双全部都集中在他身上,“佳德欠给各位的钱我庄墨离会全力承担,请大家放心,佳德就算是破产也不会欠钱不还。但是现在家父家母的丧事刚刚结束,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稍作调整。”
庄墨离作为佳德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说出的话还是很有威信的。周围的人有些这番保证,渐渐安定下来,“庄少,那你需要多长时间?我们也不能无限制的等下去吧。”
庄墨离诚挚的看着他,“十天,请大家给我十天时间,到时候佳德一定会信守承诺。”
“好,那一言为定。”
安抚了一众债主,庄墨离整个人都要虚脱了。陈青赶紧过来扶他,庄墨离进办公室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来,“陈经理,把还在佳德的干部都叫到会议室来。”
“庄少,申请破产吧。”其中一个老人提议道。来的人不多,加上陈青也只有五个,都是跟着爸爸一起共事多年的老员工了。
庄墨离摇摇头,“不行,佳德负债太多,申请破产很可能被打回。而且,这些债务我们必须还,绝对不可以用破产规避,我不想爸爸离世后还背上骂名。”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纷纷点头,“既然如此,果然还是只能够出售了吧!可是现在佳德就如同一个空壳,还有哪家公司会收购呢?”
沈嘉和的腿经过了大半年的修养总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这段时间除了徐心媛对他嘘寒问暖,其他人对他简直就像空气。春节过后回到公司,公司里的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他再也没有以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反倒是沈棠,在公司里已经如鱼得水。
元宵节前的那场被搅乱的会议他没有参加,但听他们闲说的时候他还暗喜他必然受到惩罚。可没想到,两个人出来的时候竟然都是乐呵呵的。沈朝似乎更加看中他,手里的大项目交给他代理,眼都不眨。
想当初,他可是大学毕业之后才开始单独做项目。这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吗?
庄墨离来找他,他完全没想到。
“我想把佳德卖给飞讯。”他说。
他震惊了一下,但想起今早晨报上的头版头条,倒也觉得合理。只是……“庄墨离,我凭什么花钱买一堆空壳回去?再说,之前沈棠大闹收购会议,逼迫我爸取消收购佳德的计划。怎么,你现在到急着贴上来?你怎么不去找他,还是说,你们俩闹掰了?”
第104章
“这跟沈棠没有关系。”庄墨离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足有一厘米厚的文件递给沈嘉和,“佳德毕竟是做科技研发的,就算公司是一座空壳,但是这些技术机密我想……飞讯还是需要的。”
沈嘉和翻了几页,上面条目清晰的列出了佳德技术专长并且标示了用途,至于内容方面,则是完全未提。草草的掠过一遍,沈嘉和便知道庄墨离没有开玩笑,整理这份文件出来,可是需要下功夫的。
“开价多少?”沈嘉和把文件合上,问道。
“不多,我只需要填上佳德欠下的债务。”
“多少?”
“才三个亿而已,对你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不过……”庄墨离把那份文件拿回来,“你们如果购下佳德,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现在什么条件对他来说都是赚的,三亿买下佳德,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
“接手佳德的同时,飞讯必须接手佳德的员工,并且保证在无非正常情况下都不得随意裁员。”
“好,一言为定。”沈嘉和激动地面色发红,如果用这么低的价格拿下佳德,那么对他现在在公司的地位绝对会起到一个稳固的作用,“我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庄墨离给他传了一份电子合同,“这是我请教律师之后拟定的初步合同,你先回去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聊。三天之后,佳德九楼见。”
“不见不散。”
十天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庄墨离这几天除了解决公司乱麻似得繁琐事,顺道去了一趟k大。自打年初开学,他就一直都没去过。
现在去,是为了办理休学。他已经决定去英国留学,归期未定。
小心的避开熟人,电话里已经跟班主任解释的很清楚。办理手续跟着流程一步一步来,在学期中办理休学的人很少,他倒是一路通畅,只是免不了被每一位办理的老师问话。虽然很烦,但还是要温言温语的撒谎说,老师,这是早就有了的计划,只是被家里的事耽搁了。
之所以说是撒谎,只因为这事完全是临时起意,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他今年十八岁,已经成年了,他有权决定自己的一切。
跟沈嘉和商定佳德的事之后,他就一直闭门谢客,整理父母的遗物。从前他只关注自己,未曾想一下子翻出许多陌生的东西。有父母年轻时的情书,还有一些黑白老照片。依稀可以从面目中辨认出,应该是早已逝去的祖父祖母。
在庄子笙的书房里,他还发现了一封信。
“办好了同学,现在你只需要在校办盖章就可以了。”办理手续的老师把一沓文件塞到他手里,庄墨离爬上十六楼,再下来,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
这几天,沈棠一直都没有来找他。这是他要求的,让他好好静一静。
今天天气很好,出了小太阳,淡薄的金光照下来,浑身的毛孔都放松的张开了。
回家总要路过沈家,沈家的院子里种着各色应季的花卉,每次经过都是香气浮动。院子里白色的铁门关着,庄墨离不自觉的抬起头,二楼那扇熟悉的窗半开着。那个人正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在哪儿的?庄墨离有些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他伸出右手,扯出一丝微笑朝他挥动。
再见。
他无声的呐喊。
再见,沈棠。
沈棠肯定在笑,庄墨离一眨眼,一滴晶莹的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滚进脚下的泥土。
沈嘉和按照约定准时的赶到佳德,庄墨离准备的合同几乎完美,他与律师商定之后都觉得这是一份绝对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陈总经理,庄墨离呢?”沈嘉和看到办公室空无一人,心道庄墨离不会放他鸽子了吧!
陈青推开办公室,拿起放在桌上的六分合同,“所有需要签字盖章的地方我们庄少已经全部搞定了,只要你一签字,这份合约就立即生效。”
“他人呢?”沈嘉和看着签好字的合同,没有立刻下笔。
陈青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沈少,我们庄少说你要是不签,我们可以不合作。反正明宇早就虎视眈眈了,而且出价更高。”
“明宇?呵,庄墨离好样的,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沈嘉和一咬牙说,“我签!”
……
“帅哥,往前走两步呗~”
庄墨离回神看着前面空了两三个人的队,赶紧道歉往前挪步。
歪着头往前面看了看,最多十个人。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是时候了。庄墨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那个已经很久都没有拨通过的电话号码,轻轻地按下拨号。
铃声响了十几声,没人接。薄薄的汗在手心聚起,庄墨离突然开始心慌。本来觉得漫长的队伍竟然快到头了,他按下重播,期待那人能够快点接通。
“喂?”
“沈棠!”庄墨离激动地叫了一声,还好他在。
“有事吗?”他的声音有些寡淡。
“嗯。”虽然只是打电话,但是庄墨离还是点了头。
“你在哪?”
“……机场。”
嘟嘟嘟……
才说了两个字电话就被立刻挂断,庄墨离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怔怔发愣。
“这位先生,请出示证件。”检票员敲了敲桌子,示意那位站在受理桌前却还毫无动作的乘客。
庄墨离抬头看着他,机械的把手上的证件放到桌上。
不过五分钟,证件就重新回到了他手上,“先生,祝您出行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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