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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星辰之下，一辆马车在土路上疾驰，扬起漫天尘沙。
若是有人看见驾车之人，一定会吓到大哭。只因为驾车的人没有头与身躯，只有一双光秃秃的手飘在半空中扯着缰绳，时不时还会甩甩鞭子。
然而若是再仔细一些，就能够发现拉车的马也很不一般。一匹马骨瘦如柴，眼眶之中却闪烁着红光。另一匹膝盖以下极其虚幻，只能够看到八条影子在地面上起伏。
这样的座驾，当然不是一般人用的。一个月前，马车从妖族驶出，直奔人族腹地。而车上的人，正是柯无醉与房子敬。
此刻的车厢之中，柯无醉抱着一本记载着妖族各类法术的册子看得津津有味，墨涵蹲在一边，手里提着一只胖乎乎的大兔子，小声与鬼怪讨论做成怎样的菜肴。房子敬伏在案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在油灯下轮廓更为分明的容颜，嘴角微微勾起。
将手上的书又翻了几页，柯无醉打了个哈欠，合上书，绕过屏风，走到自己的床边整理起来。
房子敬跟了上去，取出白瓷瓶，倒了些药粉在手上，道：“你先吃点药。”
柯无醉也不矫情，低下头，就着房子敬的手将药末吮食干净。
麻麻痒痒的感觉自掌中传来，房子敬一度觉得自己养了只小仓鼠，正在乖乖软软地讨好他。
赶紧收敛心神，等他吃完，神色如常地替他整理床铺。
若是以往，柯无醉会自顾自脱掉外衣，躺到床上去。今日他却走到窗户边，掀开帘子道：“子敬，外面的气氛变了。”
他们所用的马车特殊，常人看不见。马和马夫都是妖族之中的精怪，不论耐力还是速度都远超常人，若是不巧被御灵师发现也能够迅速跑掉。
此前马车速度虽快，却还算是均匀，坐在里面没有太大的感觉。而今日却频频加速，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一般。
房子敬道：“快到房家了，车夫和马法力有限，被御灵师发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柯无醉靠在车壁上，“你好歹是房家的小公子，总该不会心狠手辣把人都杀了吧。”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房子敬脱掉外袍，着一身雪白的里衣躺在床上，拍了拍褥子：“美人，过来。”
柯无醉淡淡扫了他一眼：“没兴趣。”
“当初是谁说好的一晚上三百两？”
“你可能对得到三百两需要做些有误解。”
说话间，马车的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柯无醉皱起眉头：“你真的打算让这辆车进御灵师家族？”
“不试试怎么知道如今的御灵师都蠢到了什么地步？”房子敬嘴角依然带笑，“不过这次，好像不那么容易甩脱了。”
柯无醉道：“是什么级别的对手，我能对付吗？”
房子敬半点不慌张，依旧闲闲躺在床上，道：“还好吧，来的人按照御灵师家族的血统来算，是我的嫡亲兄长，房坚，字不破。”
“房间？你们家起名字还真是随意。”柯无醉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我若是对上有几分胜算。”
“他要是挑战你一个未成年算他脸皮厚，你不会跟他对上的。”房子敬浑不在意。
柯无醉无奈：“你当这是比赛吗？哪有那么多规则。”
“现在的你，和他比起来略逊一筹。”房子敬笑了笑，“不过同辈里的其他人，你可以随便碾压。”
柯无醉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对这个结论不怎么满意。
“你天资无双，迟早能够成为最厉害的御灵师，不急这一时。”房子敬枕着手臂，懒洋洋看着他。
柯无醉摇摇头，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走到床边，挤着房子敬躺下。
次日，马车变了个模样。那两匹精怪伪装成了普通马的模样，只有一双手的车夫也用法术变出个躯体，原本宽阔的马车变成了路上最常见的款式，就连柯无醉也看不出半点异常。
时值中午，马车停了下来，墨涵熟练地升起火，烤起了兔子。
柯无醉换了一册最新一期解说江湖武林的快报，坐在车轮边看了起来。
不多时，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从他们来的路上传了过来，渐渐逼近。
房子敬冷笑：“虚伪，不过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阿酲，房坚这人是个伪君子，你小心他一些，注意不要被他坑了。”
柯无醉点头道：“好，你也小心。”
说话间，一个人便远远朝这边走了过来。说是走，倒不如说飘。只见他足底澄光闪闪，广袖随风翻飞，口中正吹着一只埙，风流儒雅，恍若谪仙。
他落在马车前，放下埙，道：“房幺，你去了哪里？”
口气严厉，不像是在关心弟弟，倒像是在审问犯人。
房子敬朝他礼貌点头：“大哥。”
便没了下句。
房不破道：“房幺，你如今也有二十三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希望什么时候听到有人告诉我，我的弟弟成天不学无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柯无醉从书页间抬头，对上那犹如毒蛇打量的目光。他起身，拱手道：“想必你就是子敬的兄长了。在下柯酲，字无醉，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若你不知，且看最新一期江湖快报。”
他说着，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正好，这一期江湖快报刚刚写出到他携同好友一起拜访凌山阁，使凌山阁少阁主免受奸人蒙蔽的侠义事迹。其中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只是写作之人手法高妙，将不合理的地方都圆上了，直让人看得心潮澎湃。
房不破将书接过来，手上蓦得腾起一阵光芒。当光芒暗淡时，书也变成了粉末。
他道：“什么江湖？江湖不过是庸人的自我陶醉罢了。等你有幸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你就会明白现在的你有多愚蠢。”
柯无醉留意了房不破手上的法力，他察觉到房不破的手法确实比他更精细一些，依此推测，房不破的法术也会比他更高深一些。然而差距并非不可逾越，柯无醉相信，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超越这个程度。
房不破收回手，示威恰到好处就好，做得太过容易引起反弹。
他道：“我知道你们武林侠士背上背把剑就自以为了不起。实话告诉你，于御灵师而言，区区侠客根本不够看。除非你是武林盟主，否则，你连踏进御灵师家族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柯无醉笑道：“我此次是以子敬好友的身份拜访，总不能不让我进屋吧？”
房不破扫了房子敬一眼：“若非父亲纵着你，你以为你能有今天？你不但不思回报，还频频给家族添麻烦，回去有你受的。”
房子敬淡淡道：“我的处境，何时要劳大哥担忧了？”
房不破道：“你毕竟是我弟弟，你的所作所为都要牵连到我这个做兄长的。这几日江家有人拜访，你好自为之。”
说完，竟是拂袖离去。
柯无醉眯了眯眼睛：“子敬，你这哥哥脾气不行啊。”
房子敬道：“委屈你了。他是房家盼了几百年盼到的天才，当然不会把我一个天资末等的弟弟放在眼里。”
“你怎么会天资末等？”柯无醉仰头看他，“据我这些天来的研究，御灵师家族的所谓天资也与魂魄与该属性灵气的契合程度有关。你是堂堂正正的土属性妖族，按理说家徽起码应该在眉心才对。”
房子敬道：“我托生时把家徽吓到了，它就逃到脚底去了。”
柯无醉：……
“你真够冤的。”
房子敬摇头：“冤？我本就不喜御灵师家族，他们怎么对待我，并没有关系。”
“起码能够过得轻松一些。”柯无醉道，“托生为人族，要是不能够度过一个可以随意犯蠢做错事的孩童时期，那往后的日子里开心都会变少。”
“又不是真正的人族。何况你不在，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柯无醉猛地抬头，只见房子敬也在看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柯无醉心下一暖，紧紧抱着他，嘴上却道：“行了，少肉麻小爷。”
房子敬神色柔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背。
墨涵烤好了野兔，正要招呼头顶上两位大爷，一抬头，顿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鬼怪见状，从车厢里飘出来，白骨爪子抓了一把小小的扇子，冲野兔扇了起来。霎时间，香味四溢。
那边忙着辣旁人眼睛的两人终于注意到了食物的清香，这才坐过来美滋滋啃烤兔子。
柯无醉啃着兔子，思绪依然沉浸在房不破来时的场面当中。他道：“子敬，若是你兄长知道十个他也打不过你，他会如何？”
“他如何，与我何干？”房子敬漠不关心。
“好好好，绝世高手自有风范。”柯无醉无趣地咬着兔耳朵，“我只想看着你把他打趴下。”
房子敬淡笑：“你的愿望应该不会落空。以他的性子，迟早会来找我的麻烦，我也需要一个人送上来帮我确立一下威信。”
“听你说起来，他在御灵师家族还是颇受重视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房子敬摇头轻叹：“你低估了御灵师家族的冷酷。”
第51章 房氏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一片荒莽的林子上面突出来几座阁楼，阁楼之上，琉璃瓦熠熠发光。
柯无醉感叹道：“御灵师家族就是财大气粗，我们斩羽山庄经营了好几十代，到如今屋顶上还盖着乌黑的瓦片。不过也罢，我等习武之人武艺高强就足够了，那等身外之物，要来何用。”
“阿酲豁达，当然与他们不一样。”房子敬掀开门帘，将车唤停，又道：“你们送到这里就够了，再往前走几步有对付妖族的禁制。”
一将都发话了，就说明那个非常棘手。精怪们依言停下，车夫道：“请。”
待三人两鬼下了车，马匹便要反身离去。车夫抓着缰绳，紧紧拉住两匹马，不让他们动。
房子敬道：“我们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柯无醉拧眉，难道马车里还有人？这一路上他竟然半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也不知道是他还太弱，还是对方又是出自妖族的大妖怪。
他的疑惑下一刻便解开了，只见车厢与车轮之间飘出来一道白影，他揉揉脑袋，五官渐渐清晰起来，不由大骂道：“颠死我了！我说，既然早就发现我了，怎么不叫我上去？”
正是老熟人，云渡。
房子敬笑道：“你第一个上车，这么多位置不选偏偏选那底下，不是喜欢特殊位置是什么？我是个有原则的千年老妖，绝不夺人所好。”
弃了肉体的云渡与鬼怪修炼而成的精魄无异，身体各个部分之间连接疏散，一生气，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鼻子都歪了。他传音给房子敬道：“我家阿酲这么好的一个儿郎，怎么就看上你这个不尊老爱幼没有同情心的妖怪了。你怎么蛊惑他的？”
房子敬笑而不语，将柯无醉抱起来就走。
柯无醉不知他们两人对于自己归属的争议，突然被抱起来还有些懵。他道：“子敬，放我下来，我还没虚弱到这种地步。”
“与你虚弱不虚弱没关系。”房子敬将怀里的人换了个姿势，温和道：“我只想抱抱你。”
柯无醉浑身都僵住了，他别开眼，装作洒脱道：“行吧，左右我俩都是男子，你随意了。”
云渡觉得自己即将爆炸。
那姓房的是个什么东西！欺负他家小酲不懂事吗！
却又见柯无醉伏在房子敬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那只没脸没皮的千年老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两人在一起笑得格外甜蜜。
云渡：……
儿子高兴就好，说起来他这么多年都没照看过小酲，现在棒打鸳鸯都没立场不是？还不如想想怎么给小酲办婚礼毕竟好。
前面两人忽然停住脚步，房子敬回头道：“云渡过来，我给你吹口气。”
云渡又要爆炸了，面色不善：“千年老妖，我还没跟你提要求呢，你倒还侮辱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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