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曲……”
还没等聂书海说完,只听到曲凌恭发出一声“唔——”的干呕,紧接着是一阵桌椅划过大理石地板的刺耳噪声。
众人眼前一花,看到曲凌恭抓起一件蓝白运动服,用衣服一角紧紧捂在嘴上,就像一阵疾风一样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
教室里大家愕然相顾,聂书海哽了半晌,低声嘀咕着道:“身体不舒服也不早说……那个,我们继续。”
*
洗手间里,曲凌恭在隔间里纾解了欲望后,出了一身的汗,一头黑得发亮的乌发有些凌乱,前额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乱糟糟地贴合在皮肤上,凌乱中泄露出一丝令人想入非非的男性魅力。
曲凌恭微喘着打开了单间的门,没走几步就一眼对上洗手台前站着的李允岸。
李允岸形状优美的手骨上套着一截护腕,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濡湿,看上去好像刚从球场上回来。
他鞠起一捧冷水正要洗脸,抬眸看到镜子中的曲凌恭,略有些惊讶,转过头看他。
李允岸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好友一番,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隔间里有细微的动静,再看曲凌恭此时的形容,额间的薄汗,与他对视时眼底一瞬即逝的仓惶与尴尬,以及空气里淡淡的麝香味,都是这个年纪的男孩,李允岸可是说是秒懂。
他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转身洗了把脸,关上了水龙头。
没有了水声的阻隔,从不远处的三班教室里,传来了一阵郎朗的诗文阅读声。
听到这读书声,洗手台前的两人保持了几秒异常诡异的宁静。
片刻,李允岸对着镜子里一脸难堪的好友含笑喟叹:“聂老师的课,你也能意乱情迷,真是佩服。”
曲凌恭脸色有点泛青,垂着眼睫踱到李允岸身边洗了洗手,回想刚才的事,觉得太难堪了,简直无语凝噎。
“你体育课?”为了缓解尴尬,曲凌恭随意问道。
“嗯。”李允岸答应一声,甩了甩手,将被他放在洗手台上的一杯甜牛奶递给他。
曲凌恭疑惑地接住。只听李允岸意味深长地说:“给你吧,补补。”
曲凌恭:“……”
曲凌恭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叹息,无力地用手抹了一把脸。
看到好友一脸的颓丧羞愤,李允岸含笑劝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谁叫你俩一个班呢?”
这时下课铃响起,两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出来,走到三班和四班相邻的那面墙,两人同时看到不远处,一道雪白颀长的身影伫立在三班后门旁边,那人一双明澈的眼睛向两人望过来,微一凝眸,视线在曲凌恭脸上掠过,随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门后。
看到那道身影时,曲凌恭不禁脚下一顿,站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李允岸回头看他,发现好友眼睛里一瞬间有复杂的情愫掠过,还在一脸怔然地凝视着那个人刚才伫立的角落。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两人已经有这么深的羁绊了吗?
他叹息着问:“担心你?”
曲凌恭垂下眼眸,浓黑的羽睫下眼中流光一闪即逝,犹豫着说:“大概是吧……”
半晌,李允岸喟叹道:“真是小天使啊……明明……”他意味深长地望着一脸黯然的曲公子,觉得还是把下半句揶揄的话咽下去比较好。
李允岸虽然没说出口,曲凌恭却心领神会,在心里自动帮他补全。
真是小天使,明明被禽兽觊觎着肉体……
☆、尘土之下
第47章 尘土之下
曲凌恭回到教室, 侧过头偷眼看了看张钧若。
那人逆着光, 静默地坐在一窗暖阳里,看上去宁静恬然,刚刚还向自己投注着关切与担忧的深邃眼瞳, 此刻正专注地望着挟在修长指间的书页。
那画面十分美好, 看得曲凌恭心里一荡,他恍惚想,不知道是不是他看着心上人时,眼睛会自动出现滤镜效果, 那个人与他身后的一窗阳光组合成一副色彩朦胧的唯美油画,好看得让人心魂沉醉。
“曲凌恭,张钧若!”有人站在教室前门, 将他们俩的名字连在一起,大声喊着。
曲凌恭全身一震,循声望去,看到班长罗霄从门口疾步走过来, 递给他一封信后, 又将手中的另一封信传给张钧若。
曲凌恭瞥到张钧若的那封信,跟自己手里的信封一样, 都是浅淡优雅的湖蓝色,信封右下方还印着一个知名企业的标志符号。
他们俩在同一天得到了一样内容的信?
曲凌恭狐疑着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两页纸,一页写满文字,像是什么活动的说明, 另一页则是一份报名表之类的表格。
曲凌恭眯起狭长好看的凤眼,粗略地扫了一眼那页说明文字,不禁有点儿惊讶。
高一下学期,他热衷于出风头,那时参加了一场省里举办的中学生数学竞赛,并取得了全市第一名的成绩。
他还记得那张大红色的喜报被贴在通往老师与校长办公室的丁字路口尽头那面浅绿色的墙壁上,贴了好久,着实让他在年级里风光了一回。
那面墙……曲凌恭捏着那张纸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在那面墙的同一个位置,他还一脚踹倒了张钧若……
活动内容是一个国内知名的乳业集团,结合数学竞赛的举办方,一起组织了一场“奥数特长生海岛夏列营”活动,时间定在这学期暑假,为期7天,地点是泰国普吉岛。
曲凌恭继续往下阅读,看到邀请学生的名单列表里,赫然出现了自己与张钧若的名字。
表格里的顺序应该是按照比赛成绩排名排列的,第一名是自己,而张钧若的名字出现在第四行。
曲凌恭注意到,在张钧若名字后面的校名栏里,张钧若的所属学校还赫然印着“岭东第一实验中学”的名字。
曲凌恭想起从蓝珂那里获得的信息,张钧若的家是在陵东区的。
他猜想那就是张钧若转校前就读的学校吧,奥数竞赛是高一下学期,张钧若报名时的登录信息可能还没来得及改过来。
虽然不在同一个区,但“岭东第一实验中学”也是省里赫赫有名的重点高中。每年的升学率都能跟“星忆私立中学”叫板。
曲凌恭侧头向张钧若那边望了一眼,发现他也在阅读那页纸上的内容,面容沉静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快速地读完,随即将那张纸随意折叠了几折,塞进了书桌深处。看也没看那张“夏列营活动”的报名表。
曲凌恭不禁奇道,原来张钧若也参加了那次的数学比赛,并且还拿了第四的名次,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比赛当天有见过这么一个惹眼的小天使呢。
想到这里,他勾嘴笑了笑,那个比赛的大考场坐了一百余人,那天自己还堪堪踩着点到达差点迟到,一阵兵慌忙乱地撞进考场,就算张钧若真的是自带圣光的小天使,当时的自己也不可能注意到他。
他回想当天的情景,觉得有点羞耻,自己高一那会儿的样子真的是莽撞嚣张,一头撞进考场里,还被门口的一把椅子绊倒,差点摔个狗吃屎。
当时监考老师正在发卷纸,考场里异常静谧,他那一绊,发出了很大的动静,如果张钧若跟他一个考场,那么说张钧若注意到他还差不多……
有什么灵感在脑际惊鸿一现,随即一掠而过。曲凌恭皱紧眉宇,倏然睁大了眼睛。
高一下学期的数学竞赛后,隔了短短一个暑假张钧若就由原来的“陵东第一实验中学”转到了“星忆私立中学”,而两者的直线距离之间,横跨了两个市区。
曲凌恭被自己心中灵光一闪的猜测震惊,随即又觉得太过可笑无稽,暗自甩了甩头。
他内心觉得,那种“因为在人海中多看了你一眼,从此无法忘记你容颜”的狗血煽情剧情,应该只会出现在怀春少女们热衷阅读的低劣言情小说里。
更可能的情况是“星忆私立中学”校方通过那次比赛,发现了张钧若这个好苗子,向他的家长提出什么优越的条件,游说家长办转校还更靠谱。
像“星忆”这种一听就知道是贵族私立中学的学校,为了跟省实验中学抗衡,争斗优秀学苗,更是将比赛啊,升学率这种吸引人眼球的东西看得很重。
而且张钧若确实好像很爱参加各种比赛,高二上学期时刚转校过来那会儿还得过一次化学竞赛的奖,现在仔细想来,也许也是有校方暗中授意他去参加比赛吧,曲凌恭猜测。
曲凌恭将视线移到那张报名表上,周边的热带海岛他都去得七七八八,印象里大同小异。但是海岛与张钧若结合在一起,就突然变得充满了魅力,让人心生向往了。
灿烂的阳光、翡翠色的碧海、蕉枫椰雨、纯白细软的沙滩,以及可以跟张钧若一起共同度过的夏日时光……想到这里,曲凌恭欢喜雀跃,逸兴遄飞。
他会去吧。应该会去吧。
这样的活动安排算得上是除了奖金与奖状之外的特别福利,没有理由不去吧。
虽然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名单上的学生都会积极参加,但是……曲凌恭将视线游移着转到张钧若清癯俊秀的侧脸上,心下一丝惴惴。
张钧若的行动和想法好像从来不在他可预测的范围。
放学时,曲凌恭佯装淡定地凑到张钧若身边。
“那个夏列营,你会去吧?”
张钧若整理着书本的手指顿了顿,随即平静地抬眸看他,看到曲凌恭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火苗时,张钧若浓黑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即垂下眼睑,不为人察觉地轻轻抿了抿唇,淡淡说道:“我暑假的时候,有事要做。”
“哦……”果然是这样,曲凌恭心里涌起一阵酸涩,听到这句话,曲公子在脑海中勾画了好几节课的美妙画面都轰然碎裂了。
他在潜意识里大概猜测张钧若会这么说,只是还有点儿不死心。
他忆起去年的那个雪夜,他跟张钧若站在深夜无人的操场上,路灯下一片新雪被月光照射得莹莹烁烁。他向张钧若最后告白,那时,张钧若说,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又为什么要制造那些脆弱易碎的东西呢?
可是,不给机会,又怎么能把被伤害的记忆用美好幸福的回忆覆盖住呢?曲凌恭黯然地想。
张钧若的视线默然掠过曲公子一下子暗淡下来的神情,觉得嘴里泛起一丝苦味,默默用力咬住了嘴唇内膜。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断弃了一些什么。
那是在很长的一段艰辛岁月里,被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近乎于偏执地死死攥在手里,被当成唯一支撑与慰藉的东西。
不管多远的距离,不管中间隔着什么,他要找到那个人,然后回到那人身边!
然后,又怎么样了呢?
他现在开始怀疑那浓烈执着的情感,那孤掷一注的执念,很有可能是儿时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又历经磨难的自己,出于本能的求生欲,为了让自己有勇气活下来,而在心中萌生的,一种想要与什么人紧密链接在一起的精神需求。
也许,就是那样吧。
张钧若默默说服着自己,不然,他觉得弥足珍贵的东西,在别人那里,怎么会像是一个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连渣儿都不剩的童年玩具一样,被蒙在尘土里,彻底抹杀了呢?
☆、偶遇
第48章 偶遇
暑假一开始, 曲明风就去了国外处理分公司事务。这让曲凌恭着实长吁了一口气, 在家里悠闲地晃了好几天,期间尹孜打来了几通电话,不是问他要不要去海岛冲浪, 就是问他要不要去瑞士滑雪。
他想到即使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也一样看不到张钧若的影子,就觉得提不起什么兴致,外加北方的这个城市一到7月就跟蒸笼一样,索性自动进入了避暑模式, 连舞也不去练,球也懒得踢,整天宅在家里吹冷气、健身、打游戏。
这天中午, 骄阳似火,暑气逼人,院子里的蝉鸣声尖厉得让人心绪烦躁。
曲凌恭不知哪儿来的兴致,一上午都在健身室里放着舞曲练腹肌。
正午时分, 他随意洗了个澡, 松松披着一件黑色浴袍,很是悠闲地从二楼带水疗的浴室里走出来, 正要下楼吃周姨准备的丰盛午餐。
沿着走廊闲踱了几步,就撞见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穿着一件没有任何图案的纯白T恤,细瘦的长腿上套着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脚踝处微微挽起一截, 露出了一段形状优美的踝骨。
那人正弯腰举起地上的一桶五加仑的桶装矿泉水,扛在单薄的肩膀上,曲着膝盖顺势将桶口安装在二楼饮水机的插口上。
那人的背影十分熟悉,让曲凌恭胸口震动,呼吸一滞。
他弯下腰时,细瘦的背脊嶙峋地露了出来,让人想起附近出没的营养不良的流浪猫,背上的两片肩胛骨高高的凸起,透过那件薄薄的纯白T恤,蝴蝶翅膀一样的形状纤毫毕现,好像随时要刺破皮肤伸展出来一样。
曲凌恭顿住脚步,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直直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他有点儿不太确定,如果说是他的话,也只不过十几天不见,他怎么会消瘦到令人心惊的程度。
那人安装好桶装水,侧过身来,碎发下冰白的侧脸被汗水浸润得湿漉漉的,眼尾带着一丝风情的优美弧度,纤长浓黑的睫毛以及挺直的鼻骨,深深烙印在曲凌恭的视网膜上,带着莫名的烧灼感,曲凌恭惊悸得全身僵硬,不禁皱紧了眉宇。
宋诗芳从走廊另一侧悠然地走过来,站在那人面前,脸上有一点讪讪的。
本来儿子在家,她是应该让人把水放在门口就可以了的,但是她心疼儿子,就吩咐人家把水抬到了二楼。
她抬眸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男孩看上去也就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长得白净斯文,身板有点儿过于消瘦了,腰肢细得让女人都羡慕。
这样的酷暑天,男孩流了一头一脸的汗,脸颊上细腻苍白的皮肤被汗水濡湿,泛着莹莹水光,看上去十分惹人疼。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当妈的怎么舍得大热天的,还让孩子出来受罪。
宋诗芳在心里唏嘘喟叹,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吧。要不是她早下决断,自己跟儿子也会过得十分艰辛。
宋诗芳冲着少年柔声说:“谢谢你了,多少钱?”
那人朗润磁性的声音有些喑哑,听起来十分悦耳,轻声说道:“纯润一桶25,一共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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