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见他们客客气气地,说要来找我打听个人,还说是叶大侠和傅大侠的朋友,因他们被江湖人追杀,所以追来此地报信,我,我一时糊涂错信了他们,便将叶大侠他们的下落……”
说到这里,春婶已是泣不成声。南宫翎虽气她轻易说出了叶开的下落,但却也说不出什么怪罪的话来,毕竟她一个山野村妇,又怎么会知道江湖人心险恶的道理?这些人必定是打听到了叶开的下落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硬将她捉来这里与自己对峙。
“如何,南宫姑娘现在可有话说?还不快将叶开交出来!”
“既然你认定他在这里,你搜便是了。”
既然春婶已经承认,那便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况且这卓二庄主如此咄咄逼人,势在必得,恐怕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用,索性他要搜便让他搜吧,反正叶大哥已经送去了安全的地方,他们便是把这里翻个个儿也是徒劳无功。
“呵,南宫姑娘岂非是把我当做三岁孩童?”卓二庄主一声冷笑,哗地一声抽出剑来,横在春婶的脖子上,那剑锋凛冽,立时就在春婶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血口子,春婶吓得面无人色,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快点把叶开交出来,否则,非但她要死,这院子里头的小鬼都活不了!”
“你!”
南宫翔虽然不认得春婶,也觉得这一屋子的小鬼挺招人烦,但对方竟敢这样和孔雀山庄的护庄女神说话,全然不把他们南宫世家放在眼里。这口气就算南宫翎忍得下去,他南宫翔也忍不下去了!
“翎儿,看来咱们孔雀山庄久不出入江湖,别人都当我们好欺负了。”
说话间,南宫翔的指尖已然夹住了一片湛蓝色的羽毛,看到那东西,周围人都不由退了两步,那卓二庄主却道,“听闻南宫世家的暗器曾称雄武林,不想几年前却被小李飞刀取而代之,你们身为孔雀山庄后人,非但没有杀了叶开夺回兵器谱的排名,反而对他多多维护,不惜与整个武林为敌,看来这孔雀山庄果然是后继无人,甘愿被小李飞刀压得抬不起头,翻不了身!”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忽有一道斑斓的彩光直射而来,他慌忙侧身一挡,剑身被震得铮鸣而响,而站在他身后的弓箭手躲避不及,一时间惨叫声渐次响起,卓二庄主这才反应过来,此招正是南宫世家不外传的绝学‘天女飞丝’!
“快放箭!”
卓二庄主一声令下,只见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齐声放箭,箭矢如雨而下,南宫翎衣袖翻飞,凌空而起,真正是如凤凰临世一般,周身光华大绽,其天女飞丝的功力远在当年之上。而南宫翔手中的蓝羽亦已飞出,那蓝羽虽轻,但飞在空中之时,却将周围的箭矢一一打落,把南宫翎保护在其中。
周围众人何曾见过此等场景,皆已吓得不能动弹,那卓二庄主还勉强能维持镇定,但握着剑的手已然有些不稳了。
他以为失去了孔雀翎的南宫家不过是徒有虚名,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傅红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时间过得那么慢,那么冗长,那么煎熬。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洞口枯坐了多久,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声音,好像连自己的呼吸都断绝了,没有人能告诉他还需要等待多久,更没有人能够告诉他等待的结果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凌迟着,多等一会儿,便多疼一分。他用力握着刀,握着刀柄的那只手,手背上泛着青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闯进去的冲动。
叶开就在里面生死不知,然而他却只能枯坐在外面等。
等!除了等他还能做什么!?
傅红雪忽而从地上把灭绝十字刀抽出来,刀锋插入的地方向四面八方裂开,傅红雪双手一合,握着那黑色的刀冲向林中。
那种痛已无法再继续强忍下去,唯有发泄出来才能让他平静。
他握着刀,刀光如雪,刀风之中是傅红雪纷扬的黑色长发,黑色披风,还有他那如癫如狂的痴态。群鸟惊飞,草木皆折,暴虐的风将林中的落叶卷起,漫天风尘里,傅红雪的脸冷峻悲伤得如同深冬里寂寞的一场大雪。
叶开!叶开!
他在心里发狂一样地喊着那个名字,虽然无声,却撕裂着他的心。那两个字,念在口中是那么亲切,但却有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心。
“傅公子!”
傅红雪恍惚之间听到了有人在叫他,而他浑然未觉自己的刀已将大片的林子毁去,身后只满地的枯枝败叶,一地狼藉。南宫兄妹两人刚从树屋那里赶到便看到如同疯了一样的傅红雪还有他风魔一样的刀法。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仍然能感觉到逼人的刀势贴着自己的皮肤,仿佛再近一些便能割伤血肉。
那恐怕也正如同傅红雪此刻的心情,在痛苦交织的网中横冲直撞,令自己遍体鳞伤。
“让他冷静一下。”
南宫翔拉住南宫翎不让她接近,此刻谁过去恐怕都会被傅红雪的刀所伤,最好就是这样远远看着,以免他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然而这时傅红雪却突然安静下来,他在那林子的尽头静静站着。
他抬着头,一片翠绿色的叶子被狂风卷下了枝头,他的目光追着那片叶子而下,目光猝然一凝,仿佛一切的惊涛骇浪都已过去,世间又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叫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
傅红雪蓦然地伸出手。
那片叶子安静地躺在傅红雪的掌心,翠绿的,鲜活的,仿佛还沾着山间的水汽。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活下来。
叶开。
傅红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一片狂乱的思绪仿佛清明了许多,他握紧那片叶子,贴在自己的心口处。
“傅公子他……”
南宫翎看他安静下来,试探地向前走了两步,这时候,山洞里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但远在林中的傅红雪像是马上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小雨流着泪,脚步不稳地走出来,她的手上还有未干的血渍,仿佛还在颤抖,抖得不能自已。
“!”
傅红雪甚至没有来得及去问小雨叶开究竟怎么样了,他风一样地从小雨的身边掠过。南宫翎也想追进去,但小雨却哭着朝她扑了过来。
“小雨,叶大哥他……”
小雨扑到她怀中的时候,手里的那根染血的针摔在了地上,她埋首在南宫翎的怀里,哭着道。
“翎儿姐姐,小雨好害怕,好害怕会害死叶大哥……”
“他还活着对吗,小雨,他还活着,是不是?”
南宫翎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她在看到小雨点头的刹那,泪水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就连一向对叶开很不屑的南宫翔都禁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早就说他这祸害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死……”
“他会好的,对不对,会和以前一样。”
南宫翎知道自己已没有追进去的必要了,因为此刻叶开更需要的是傅红雪,而不是自己。
================第二十四章==========================
傅红雪还是坐在来时的那辆马车里,驱车的人却已经成了南宫兄妹两人。林间的路并不好走,更何况是夜路,便是再好的赶车人也难免颠簸。南宫翎坐在南宫翔的身边,忍不住时不时地向马车里看一眼,南宫翔看着自家妹子,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
她嘴里口口声声说放下了,这些年若是真的放下,为何不对自己好一些,天下的好男儿又不只有叶开一人,说什么为了孔雀山庄终身不嫁,还不是因为心里除了叶开谁都容不下?
“大哥,你说叶大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从南宫翎所坐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昏暗的马车里傅红雪那沉默无声的背影。这几天下来,他几乎都是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状态。他始终紧紧握着叶开的手,像是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一样。
其实谁都无法将他从你身边抢走,因为他的心是你的,也只属于你。
“我怎么知道,小雨那丫头都说了,也许今天醒,也许明天醒,也许……”说到这里,南宫翔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心虚地收声不语。南宫翎轻声叹了口气,眼中也是一片黯然。
小雨说,叶开的性命虽是救回来了,但剖心一事毕竟对身体伤害极大,况且之前叶开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这次等同于是伤上加伤,所以实在令人担忧啊。
“翎儿,也赶了好几日的路程了,我看这天色,说不定有场大雨,我们倒是不碍事,叶开那个病鬼就不好说了,前面还是找个地方稍事休息一下吧。”
自从离了树屋,他们四人就一路赶着回孔雀山庄。树屋那里已经不安全了,那卓二庄主逃回去以后肯定还会带人前来捉拿叶开。南宫翎让小雨他们也先别回树屋,在周围的镇上暂避几天,而他们三个则是带着昏迷不醒的叶开连夜赶路回孔雀山庄。
偌大的江湖,现在也只有孔雀山庄才能容得下他们了。
“我去和傅公子商量一下。”
这一天一夜里,傅红雪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南宫翎和南宫翔也尽量不去打扰他,好让他能安心和叶开独处。可是这样下去终究是不行的,南宫翎看到他在林中的狂态,也知道傅红雪曾经有癫痫之症,她真怕再这样沉默下去,傅红雪自己也会病倒。
南宫翔叹了口气,挥了一下马鞭,把马车靠在路边停稳当,然后就兀自走到一边去透气。这一天一夜里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避开追杀,南宫翎让孔雀山庄的侍卫驾着他们的马车从大路回孔雀山庄,而她和南宫翔则是带着傅红雪叶开绕道回去。原本他们以为叶开这次死里逃生,总算是过了一劫,谁知他这一睡,竟是不知何日才能清醒,甚至也有可能永远无法醒来。
本来南宫翔对叶开有满腹的怨气,可是现在看到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马车里的样子,忽然又有点怀念起以前那个会捉弄自己,会喊自己大舅子的叶开。他那么安静,静得就像是无法醒来一样,南宫翔只进去看了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痛楚,之后便再也不肯去看他了。
“傅公子,喝些水休息一下吧,你都好久没有合眼了。”
南宫翎走到马车里,就看到傅红雪靠坐在叶开的旁边,一双眼睛因为太过疲惫而充满血丝,目光却还是定定地落在叶开的身上,就连南宫翎走进来,他也只不过稍微抬了一下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又把目光转回到叶开身上。
“叶大哥他……”
傅红雪接过南宫翎递过来的水囊,先喝了一口,然后南宫翎便看到他俯下身,用湿润的双唇贴着叶开没有血色而且干裂的唇角。南宫翎几乎被眼前这画面吓住了,拼命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因为即便是她与叶开最最亲密的时候,叶开也只吻过她的额头和脸颊,从来没有像这样……
傅红雪好似根本没在意身边还站着一个南宫翎,这些天他都是这样喂水给叶开的,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叶开那微薄得近乎断绝的呼吸,他甚至希望,能够这样把自己的命分一半给他,不,全都给他都行。
只求他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响地睡着。
“傅公子,我们打算到前面找家客栈歇一歇,这样连夜赶路,叶大哥也吃不消,你看……”
傅红雪低着头,自顾自地用手擦着叶开唇边的水渍,听完南宫翎的话只说了一个“好”字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南宫翎知道,傅红雪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甚至有种感觉,如果叶开醒不过来,傅红雪会这样一直陪着他,慢慢地耗尽自己的生命。
“傅公子,叶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南宫翎流着泪,看着眼前这个憔悴失神的男人。她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安抚他,可是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枯坐在这里,仿佛等待着最后的死亡一样,那种被绝望笼罩着的静谧让南宫翎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的痛。
听着南宫翎小声呜咽着从马车里走出去,傅红雪握着叶开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也是苍白的,比从前更冷,甚至还有些僵硬。他又叠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后吻着他的指尖,再到手背,最后是手腕。
叶开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手腕上的经脉清晰可见,傅红雪的唇贴着叶开的皮肤,感受着他手腕上轻微的脉动。
他还活着。
傅红雪对自己说,他都不肯放弃,你却要放弃吗?
夜过了一半的时候,南宫翔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落脚的客栈,因为客栈地处偏僻,所以生意也冷清,一年到头几乎都很少有人光顾,难得来了生意,虽然扰了客栈老板的清梦,但有钱赚总是好的。
南宫翔本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但连着几天赶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现在能有顿热饭吃,有张床睡已是很让人满意了。
傅红雪将叶开抱进房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门,南宫翎让人把饭菜送到他房间,但是几乎也没怎么动。他这样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是要倒下的。
待南宫翔与南宫翎都睡下了,整间客栈都熄了灯火,周围便静得只剩下夏夜的虫鸣声。这真是难得的一个安静的晚上,没有马蹄声,没有风雨声,他靠在叶开的枕边就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
他用手臂紧紧抱住叶开,抱住那个几乎失了温度的身体。他不知道昏迷中的叶开会不会觉得这样比较暖和,但对他而言,怀里这个不言不语的人,却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他知道叶开其实一直活得很累,从前是为了赎罪,现在还是为了‘赎罪’,叶开总说他一直在亏欠别人,其实,最无辜的就是他。
既然这么累了,就多睡一会儿吧。
梦里头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做一场你想做的梦,把一切都忘了。
然而就在傅红雪靠着叶开慢慢合上眼睛的时候。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让傅红雪猛然睁开了眼,他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一下。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
“傅红雪,喂,傅红雪!”
那黑暗之中,叶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他慌忙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而怀里的叶开已然是沉寂的,合著双眼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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