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自己,终于在一年之后,重新来到了流羽的面前,几乎没有认出这曾是于他榻上|承|欢|的男子。
第九章 荆棘
北地天气寒冷,流羽初来乍到之前,牧铮曾吩咐人为这从人族远嫁而来的妃子设立一所暖阁,青石地砖之下铺满了走热水的管道。然而等到他男妃的身份被揭穿,尽失了狼王的宠爱,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便屡屡克扣分配给王妃的俸禄甚至是玉食,更别提生碳取暖了。
于是,牧铮行至暖阁,入目便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庭院里没有小厮、阉人亦或者是宫女。唯一守在大门边上的,是流羽从人族带来的小倌苏越。
乍然见到了狼王驾到,眉头紧锁的苏越“噗通”一声跪倒在青石地砖上,胆战心惊道:“王,王上!”他一面行礼,一面偷偷摸摸地暖阁紧闭的大门望去,神色惊恐面相慌张。
“祝王上万福金安,万寿无——哎哟!”苏越提高了声音,只想让暖阁中的二人听见狼王已经到了门口,但他这点龌龊心思岂能瞒得过牧铮?绣着银丝的厚底黑靴一脚揣在他的心窝上,牧铮居高临下地望着小倌,眯起眼睛,压低了声警告道:“再耍花样,小心你的狗命。”
苏越栽倒在一旁,捂着心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牧铮拾阶而上。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若让牧铮知道自己的王妃此时正在主子的暖阁之中,狼王当会作何感想?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族,听力远不及狼族人。此时又跪的远些,苏越听不到暖阁内的凶险,却也知晓流羽怕是祸到临头了。即使今日之事是那王妃主动的,只怕最终也只会怪罪于流羽头上。
牧铮走到暖阁前,推门的手蓦然一顿,他竟从屋内听到了女子的娇笑声,且十分耳熟。略略一想,牧铮便认出了暖阁中的另一人乃是自己一位妃子,牧澜。
她为何会在此?!
暖阁中,牧澜声音带笑:“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不是大妃,待你好都是真心实意的!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就被淹死在她那糟烂的酒缸里了!”
锦缎窸窣发出轻响,需要凝神才能捕捉到其中男子游丝般的声线:“谢谢你。”
那回答是虚弱的,却显得凉薄冷淡。牧澜幽怨道:“我的好意你只是心领了吗?也罢,我且问你,整日里穿着这件鲛皮衣服,你真的甘心吗?不疼吗?”
流羽没有回答,牧澜便继续道:“我帮你把那件衣服脱下来!你放心,大妃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的。”
紧接着,衣料摩挲的声音再次响起。“流羽,人族男子与女子是否也都如你一般娇嫩?你的皮肤这么好,被狼王和大妃如此糟蹋真是可惜了。”牧澜如是问道,字字酥软,尾音带媚。
流羽斜倚在软枕头上,冷眼瞧着身姿婀娜的女子趴伏在自己膝头,纤纤十指抓住了锦被向下扯去,他连一声阻止都说不出口。裹在身上的这件鲛衣,早已把他最后一丝力气榨净了。若牧澜执意要对他做些什么,只怕他是拦不住的。
掀开了锦被,压在流羽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染红。而他身穿一件玄色绸衣,盖住了斑驳伤痕却掩不住血腥味。面对此情此景,坐在床边的女子却浑不在意,事实上正是流羽这般遍体鳞伤却又一尘不染的模样吸引了她。这人的好像一只高洁纯净的白鸟,误入了狼群,受尽千万般折辱却又不肯离去,徘徊于低空中哀哀低鸣,独自舔舐着伤口,在绝望中等待与忍耐。
牧澜钟情于男色。虽贵为将军之女,却不受牧铮宠爱。她于狼王而言,不过是权利的象征;而牧铮对她而言,亦不过是锦衣玉食的保证。平日里,牧澜放肆惯了,流羽在她看来不过是受狼王嫌恶的弃妃而已。既然牧铮不愿享用他的男宠,牧澜倒是很愿意代他豢养起这只天真大胆的鸟儿。
纤指挑起流羽尖瘦的下巴,牧澜的另一只手探进了覆盖着流羽下半身的床褥,握住了柔软温顺的|器|官|:“流羽,狼王|*|过你吗,那感觉好不好?”
流羽一震巨颤,羽睫飞眨,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向后挪去。然而鲛衣之中的荆棘已经扎进了他的血肉里,只是轻轻一动,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冷汗顺着乌黑的鬓角与苍白的脸颊滑落,流羽闭上眼,皱紧眉等待疼痛。那模样不胜令人怜惜,牧澜轻叹一声,凑近了,想吻去他脖颈上的一滴汗:“狼王不知道心疼人,不如以后换我来疼你……”
“碰!!”雕花门狠狠撞在了墙壁上。暖阁中的一男一女俱是大惊,怎也不曾料想牧铮会从天而降。
牧澜失声叫道:“王上!!”
疼痛中挣扎起伏的流羽蓦然一抖,极力睁开了眼睛,便看见高大英拔的男子已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铁青立于榻前。那眼神中的残酷暴戾,似乎很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流羽双唇轻颤,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徒劳地张了张口,一眨不眨地望着牧铮,却不记得要说些什么。
一年不见,牧铮。我好想你。
“本王不知道心疼人?”牧铮一字一字咬出口,只觉得唇齿间皆是铁锈味儿,恨不能用利齿撕碎了这个荒淫无度的女人。他单手抓住了牧澜的脖颈,将女人从流羽的身上拎了起来,将那颗艳丽的头颅向着实木桌子掼去:“怕是本王之前疼你疼的少了些,才容的你胡作非为!!”
“碰——”牧澜的额角砸在了桌沿上,顿时头破血流,浓稠的液体淌了满脸。然而她这悲惨的模样,根本不足以抚慰牧铮心头燃烧的邪火。他握紧了腰侧的佩刀,抬脚向牧澜走去,却被一把抱住了小腿。
牧澜自知惹了大祸,但谁又能想到狼王今日竟会驾临这偏僻凄冷的暖阁?若只是她一人性命不保也就罢了,但牧澜的父亲乃是以身殉国的大将军,她决不能给家族丢人现眼!牧澜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向牧铮的小腿紧紧抱住:“王上!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是他,是流羽主动勾引我的!他胁迫我这么做的!!”
如今之计,只能牺牲掉流羽了。牧澜见牧铮没有反应,只当他信了自己的话,谎言也说得越发流利:“他……他不服大妃的管教,处处与大妃作对!我看他被大妃刁难的可怜,动了怜悯之心,才时常来这暖阁探望。谁想到今日,今日他竟对臣妾做出龌龊苟且之事!!王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王上——”
流羽倚在床头,目瞪口呆地望着牧澜一出声泪俱下的好戏,心情渐渐由惊愕愤怒变为鄙夷,最终又转化为恐惧。他缓缓抬眸看向狼王,牧铮亦在看着他。目光冰冷如寒铁流矢,刺的他几乎流出了泪。
肉体的千万般疼痛,原来都敌不过牧铮此刻的冷漠。他颤声嗫嚅道:“不是……她撒谎……”
牧铮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并不搭理流羽,而是弯腰抓住了牧澜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问他有没有被本王*过?”
牧澜心下一凉,方知自己的言行已经被狼王看透了,容不得狡辩,顿时心如死灰。而求生的本能又让她不得不试图做最后一搏:“是流羽说的,不是——”
“那本王告诉你,”牧铮手下使力,只听一声颌骨错位的轻响,女人撒谎的嘴巴竟然被他生生卸了下来,唾液顺着他凸起的关节滴落,“本王不但*过他,还标记了他。这贱人是死是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但凡有别人敢碰他一下,多看他一眼,本王便要剁了那人的手,挖了那人的眼!”
“王上饶命!!王上——”
牧澜被侍卫拖了出去,她已经听到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能再活着了。牧铮命人将她在暖阁外杖毙,声声惨叫穿透了窗户纸落在暖阁中。
流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处置完牧澜,就该轮到自己了。牧澜生时尚且是狼王的妃子;而他在牧铮的心中,竟然是可以用“贱人”两个字便可以替代的……
“她摸了你哪里?”牧铮冷冷问道,坐在了床沿上,大手向流羽的胸口摸去。他用自己并不知晓的酷刑折磨着流羽,逼问道:“你这身子就如此荒淫饥渴?不肯接受我的标记,却去找女人作乐?你若是个能硬起来的货,又何苦要躺平了让我*?”
锋利的荆棘刺钻进了皮肉里。流羽痛的落了泪,晶莹的泪珠在坠在下巴上欲垂未垂。然而越是痛,他越是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张开腿让你*,自然是因为你能给我的更多罢了。”
牧铮眯起了眼睛:“你想要什么?”
流羽浑身发抖,泣血道:“至少,不是这件鲛衣。”
牧铮神色微变。他方才气急了,竟没有注意到手下衣衫湿滑的异常。仔细看来,流羽身披的这件玄衣,下摆竟然已经被血染透了!
“谁给你穿的这件衣服?!”牧铮怒道,双手抓住衣领一震,便撕开了外层的玄衣,露出里面由鲛皮所做的短卦。鲛皮不沾水不沾血且坚硬异常,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古怪,但穿在短卦内层白色的亵衣已经是血衣了。
这件鲛皮短卦乃是一刑具,内层钩挂着长着尖锐利刺的荆棘藤条。穿上这鲛衣的人,便时时刻刻忍受着万锥加身之痛!
不单单如此,若想退去这衣服,便非要再次撕裂伤口,受刑人必须承受穿衣时的数倍之痛。
流羽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牧铮。而牧铮也不需要他回答,细想牧澜方才所言,便知必定是大妃假借自己的名义给流羽送了这件鲛衣。
若不是因为标记使二人血脉相连,流羽还不知要承受这种酷刑到什么时候……
牧铮将他从床头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拉开了短卦前襟,咬牙道:“你忍着点。”
流羽摇摇头:“我不怕。”
长痛不如短痛。牧铮抓着短卦的前襟,用力向两侧撕开——霎时间,棘刺飞溅,藤条炸裂,血珠喷进了牧铮的眼睛,血脉相连之痛的让他眼前一片殷红,几乎喘不上气。
而流羽,竟咬牙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孤零零坐在锦绣堆中,苍白纤弱的身子上染满血污,竟是让牧铮想紧紧抱住都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肉。
那一刻牧铮忽然明白,什么才叫做心如刀绞。
第十章 纸笔
牧铮从流羽身后抱住他时,总会梦见一望无际的草原和碧蓝天幕。烈日炎炎,飞鸟的影子投映在苍茫大地之上,他化为狼身奔跑追逐,发出酣畅淋漓的低哮。
长安城是座回忆的金丝笼,已经回不去了,那蓝衣女子落在他的掌心中的五指若荧光般飞散,只留下一双爱笑的弯弯的眼刻在他的脑海中。而现在,这双眼睛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羽睫轻颤,流羽抬起仍睡意朦胧的眼,小声呢喃:“牧铮?”
他想要转过头,怕冷一般向牧铮怀里挨去,却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皱起眉。
牧铮虚虚搂住他,温热的胸膛贴着流羽被绷带缠绕包裹的后背,他忍不住轻嗅他颈间寒冷的清香,|舔|舐|他莹白的下颔。
鲛衣已经被脱了下来,被他命人一把火烧了,连带着上面沾染的流羽的血。牧铮只要再看见那衣服一次,只怕便会再发疯一次。他已经因为此事杖毙了牧澜又严惩了牧珊,若再为这人族男子继续惩处狼族人,只怕会引起非议。
明明在见到流羽之前,这人在牧铮的心中不过是一个符号。哪怕有过肌|肤之|亲|鱼|水|之|欢,但身体的愉悦和心灵的爱慕本就是两码事。牧铮已经狠下了心,要切断这荒唐的血脉相连,此时拥流羽入怀却又觉得这便是他所希冀的天下……是因为标记吗?牧铮恍然,眸色倏然变得深沉,低头看着流羽伤痕密布的肩胛。那里原本的皮肤白皙|凝|润,何来狼族图腾的纹饰?
那被他剜了眼睛的蒙古大夫说,图腾没有出现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流羽并非狼族人;其二,是因为流羽拒绝臣服于他。
可笑,他一个|卑|微的|男|宠,怎么可能拒绝臣服于他呢?他的命就攥在自己的掌心里,这茫茫草原绵延万里,他逃也逃不走。牧铮想起流羽曾道,他之所以对张|开|大腿,是因为狼王“能给我的更多罢了”。
牧铮蓦然感到一阵心浮气躁。他的确能给流羽他想或者不敢想的一切,以来换取流羽心甘情愿的臣服。这样想着,牧铮支起了自己的身体,自上而下打量着方才苏醒的小人儿,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背上的温暖蓦然消逝,无依无靠。流羽尚且在|贪|念|着牧铮残留的体温,下意识答道:“想要你。”
想要你只有我一个人,想要你只能抱住我一个人,永远也不要放手。
牧铮瞳孔紧缩,会错了意。若不是这小小男宠胃口太大,想要将狼王的一切占为己有;便是他那销魂却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起了|欲|念。可是,一向狠|厉|无情的狼王之心却因为这短短三个字,出现了寸许裂痕。他撑着锦被的五指蓦然收紧,弯曲成爪,挑断了几根丝线。只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向我讨要些补偿,仔细想想再开口吧。”
闻言,流羽沉默着思考了片刻。他离开怀桑山的家乡已经两年有余,起先用飞鸽传书尚可以保持联络,但自从被大妃发现之后,流羽便不敢再轻易拜托鸟儿送信了。翼族人可以和聪明伶俐的鸟类交流,流羽只让飞鸽为怀桑山报个平安,劝父母勿念。
怀桑地处极西,山势险峻凶恶,横绝两崖天堑。山中瘴林绵延千里,小道纵横曲折,非飞鸟不可过。行至高处便是雪顶,封印着百鬼的天虞门便藏于绝壁上的雪窟之中。然而即便是世代驻守此地的翼族人,也需得等到晴日才敢上山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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