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怎样,还认我这个亲生妹妹吗?”她笑,看着自己兄长,有些心酸,她想她竭尽全力去护着,怎么拼尽全力了,还是护不住呢?
就像是喜欢的瓷器碎了,好不容易修复过来,终有一日,那个瓷器还是在自己眼前,啪地一声,清脆响亮,在自己面前,再度摔得粉碎。
天真无力地笑笑,没回答,没骨头一样晃了晃,恹恹道:“我累了。”
下一刻天青便见自己答非所问的兄长转身,转身时身体长蛇一样柔弱无骨,不知怎么躲开了花繁准备按着他脖颈的手,三尺五寸九分的浮生当啷一身出鞘,铮铮作响,长剑直指花繁,花繁站着,张开双臂,不躲不避,以着拥抱的姿态对着无情刀剑。
修罗一样为世人痛斥的花镜宫宫主花繁,生着万般缱绻柔情。
天真手里的浮生剑挥了下去。
第一下挑断人发带,第二下削掉人一缕头发,银发姣姣如雪如月光,翩翩落了地,第三下刺入人腰间,长剑一甩,血珠沿着剑尖抖了下去。
“这便是你欠我的三剑,此后你我之间,再无纠葛。”浮生铮的一声归鞘,大风刮过,轰的一声响,雷光撕裂大半个天空,风满高楼,诸多江湖人已经解了毒,正拔刀对着台下的黑衣人。
枯叶如蝶被狂风卷起,席卷世间,天青看着人运了踏雪无痕,踏过枯叶,在这武林大会的闹剧之中,悄然离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头都不回,留了这一句。
花繁抬了抬头,看了看人离去的方向,没有去追,摸过腰间的伤口,对着手上的血痕喃喃低语道:“若是一别两宽,也不生欢喜呢?”
天青闻言瞥瞥白青莲,只觉自己的心情巧妙地和人契合到一起,有些微妙。
一别两宽对你我都是再好不过的,白青莲。她想,低低发笑,眼角不自觉发红,咬咬唇还是差点泄出半声哭腔,好在白青莲被她打昏了,要不然他若是问你为什么哭,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出自放妻书
作者有话要说:
三剑是番外一
不可描述
的
三次
捂脸
第52章 弹指一挥间
“话说三年前的武林大会,花镜宫宫主再现江湖,和一杏红衣衫女子纠缠不清,霄琅教掌门竟成了恶贯满盈的方式微,而那莲生大师在武林大会之后自称尘缘未了,以花酒之名重回江湖,而那霄琅教白青莲竟和一男子纠缠不清,那公子笑时妖冶,酒窝深陷,一身艳骨浑然天成,江湖儿女自是性情中人,此时且由我细细说来……”惊堂木一声响,便是烂俗的开头“且说那日武林大会……”
我百无聊赖地听着,觉得这故事还真是无趣,有什么好说的呢,故事里的人,有几个能把事情说清的呢?我心下想着,抖抖被扣住的手腕,支着下巴懒洋洋道:“我不跑就是了,你这么扣着,是要由旁人看去,拿我们当一对新奇的断袖看么?”
“再说了——白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新奇得很啊。”我瞧瞧没什么表情的白青莲,便看着人手里抄着的盘子,挑挑眉头,觉得怪异——牵丝蛊的蛊盘怎会在他手里。那东西本该在天青手里啊。
“那你别跑。”他冷淡道。
“好,我不跑就是了,你找我做什么?虽然我有跑的前科,可我等下还要上去寻人,是不会跑的,再说了你手里有着蛊盘,怕什么?”我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围堵,累得够呛。
“你妹妹大婚,身为兄长,你该去。”他理所当然道,等等等等,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嘴里的糕点噎死,堪堪挤出句和谁结婚,便见白青莲白道长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的脸,道:“我啊。”
白青莲推出温茶,我咽了下去总算好多了,勉强把那惊吓连带糕点咽了下去,惊吓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个人配在一起也挺好,金童玉女的,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家那任性妄为的丫头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两个人之间隔着恩怨情仇,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问。
“我本修的无情道,师傅算出情劫,不许我和天青在一起,天青不知道顾忌着什么也不肯……”白青莲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专心思索着,顿了顿又道:“我们一直被方式微追杀,上次武林大会后,方式微留在霄琅教里的人现出了马脚,我只剩半口气,天青那时折了回来,救了我,更救下了霄琅教一派。”
他没什么表情地陈述,眼里的光暗了灭灭了又暗,像是星光一样亮,烛火一样脆弱,风一吹就要散似的,我从未想过如此寡言的一个人,他无意识间的言语会这么多。言语虽少,可他转着杯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牵连的眉梢,抬起的眼角,连带呼吸的骤然一停,都成了千言万语,散在在沉默而燥热的暑气里。
“霄琅教长老和天青不知说了什么,长老准了,我霄琅教,本就是允许弟子成婚的。”他看我一眼,一直转着杯子的手停了。
我忽然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来,啧了一声,懒懒道:“所以说你该换个方式喊我了,柏水是假名,名字天真,好了以后要喊大舅子,知道么?来,喊一个听听。”我笑盈盈地看过去,明白自己那心思玲珑剔透的妹妹怎会折在这种人手里了。
该,实在是该,一物降一物,白青莲这样纯真善良如光一样的人,的确是能吸引我妹妹的,在黑暗里待久的人,遇上这般刺目的阳光了,是会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的。
你既然骗他,就该让谎话没什么纰漏可言。我想,唯恐那丫头被这耀眼光明灼瞎了。
白青莲张了张口,像是不知道如何去喊,顿了顿后有些木讷地张了口,喊:“……大舅子。”
“嗯。”我笑着应下了,拍拍人肩膀,嘱咐道:“你都说天青救了你,那你这条命就是欠着她的,以后你若是不爱她,或是发生别的什么事了,也该对她仁慈些,你要念着她救你一命这情分,可好?”
“好。”他不多说什么,留一字让我安心,白青莲应下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很好,很好,我想,指指楼上,跟人示意我要上去,又说他不便跟着,让他在楼下等我,白青莲说了句好,应下了。
“那一身杏红衣衫的女子身体柔若无骨,脖子向后退又猛地低头,竟是一口咬住那匕首,那方式微……”我上楼时说书人还在谈论那旧事,楼下人来人往,白青莲白衣银冠,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与这世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尘世的神祗。
他浑然不觉。
我抬头便见一把熟悉的伞,这听雪楼的装饰还是未换,还是挂着同三年前一样的伞,我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红底白梅的伞,无辜的白梅照旧被连累成妖冶模样,而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尘,削弱了那份艳色。
推开门,照旧是微微浓烈的酒气和若有若无的流青香味,懒懒倚在榻上的人抬头,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的眼形,眼尾上挑,带着墨色山水的韵味,手里趴着一只黑猫,黑猫懒懒看了我一眼,金色的眸瞳眯着,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字,任性地爬到主人肩膀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尹墨懒懒支着下巴看我,道:“小子,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嗯?我今天没什么空……”话说到一半,就有人走来了,我循声望去,便见那人一身黑衣,高大俊美,那人扫我一眼,当我不存在,径自朝这边走来,提着黑猫的后脖颈,那黑猫喵了声,讨好似的蹭了蹭人手背。
“它一坐就是一下午,你还惯着。”男子轻轻敲了敲黑猫脑袋,顺手捞过懒懒靠着榻上支着脑袋的尹墨,吻过人额头,眼底还带着青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而奔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给尹墨,道:“好了,你要的最后一件,可以原谅我了吧?”
尹墨未答,男子低低叹了口气,便捞着黑猫朝着里面走了。
我疑惑不解,也不知说什么好,尹墨全程只是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主动,像是尊雕塑什么的,可是看见那男人的一瞬间,他眼里的星光拨开厚重云层,显露了出来,害羞一样又拉扯了几片薄云盖着,他不说,可是眼神把他出卖了个彻底。
“你看,刚刚好,小子,你把这个,给楚歌,这是我欠他的。”尹墨冲我勾了勾下巴,我只得接下那竹筒,一句为什么哽在咽喉里怎么也说不出。
两年前两易庄胡安胡少庄主在大漠一个酒馆里一把揪住我衣领,见面第一件事拖着我在大漠里走了三里路,我半醉着狗一样狼狈地站起来,便嗅到熟悉的安神香流青的香味,两易庄少主胡安穿着一身银灰锦衣,把白色银狐斗篷丢到我身上,自己自顾自地握着那半截安神香,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声音在抖,他抖着的声音都快被大漠风沙刮碎,我盘腿坐着,在浩瀚星河下,在荒凉的大漠里,听到了让我更难过的消息。
胡安低低地,嗓子抖着道:“白三公子在三个月前就入了终南山,他跟我说,三个月后要是没出来,就让我交代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心下不解有什么事,是要白三公子叮嘱我的。
“他要你每年都要给尹墨送一回流青,他说他入了终南山,是为了寻医圣墨不染,你师兄到时候怕是会守在终南山,到时候就没人给尹墨送流青了,他希望你有空就去看看,这也是一层关系,就算是为了个人利益,也是好的。”胡安低低道,戳戳我的脸。
我说好,跟着他走了。
这样一算,已经三年了。尹墨等的人回到他身边了,白青莲和天青决定成亲,斩马堂柴桑在这江湖上也显露出几分威名,我师兄还在终南山山脚,等着那个不知道会不会走出来的人,方式微昙花一现般,没了消息,据说花酒在三年前,就追着花镜宫宫主,要跟人打斗。
有人说这是假的,也有人说莲生和上本就随心所欲,再说武林大会上也有谣传,说什么花繁是莲生和尚凡尘未断之前的儿子,随后就有人说莲生和尚的儿子早就死了,他是因此走火入魔,杀上花镜宫寻方式微,两人对战后掉下悬崖,为路过的云游和尚所救,被人劝着入了佛门,还有人怜悯着说那和尚也可怜,怕不是成了失心疯。
都三年了啊。我想,想要去想想那几个人的脸,却觉得有些记不清了,天青那丫头,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子,我怕见我师兄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敢去见,这几年来,都是从胡安胡少庄主那里得到消息的。
“你早就原谅南少庄主了吧?”我问。
尹墨未答,冲我翻了个白眼,瞥了撇嘴,啧了一声,像个孩子。
“非要到将死的时候,你才肯原谅他吗?”我问,又想到我师兄和白三公子纠缠多年,白三公子三年前还口口声声跟我说什么两年,不对,他没说,只是拿两根手指骗我,他啊,诓骗我师兄,连带着诓骗我,在自己只剩一年多光景的时候,舍弃了不怎么重要的名声,让我拿逍遥自在惯了的师兄,入了白家的门,就算在死后,墓碑上也刻着白江清未亡人这六个字。
何苦呢。
我同人说完,走之前可以绕道南风南少庄主处,抬脚轻轻踢了踢人小腿,低低道:“你犯什么傻呢,非要他张口说原谅你才成么?”
“闭嘴,天真。”尹墨高喝。
“他是没说原谅你……”判官笔带着疾风而来,我转身拿出浮生去挡,黑衣男子站起来,一把扣住人腕子,同人僵持着。
“他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敢逼得你太辛苦而已,尹墨。”
我从两人间退开,顺着南风走进来的小门处,逃之夭夭。
世事如白云苍狗,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53章 和尚说慌天打雷劈
我沿着那楼梯一路下去,楼梯曲曲折折,昏黄的烛火照亮前方的路,我下了一段,确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这才顿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看那烛火,看完以后直叹一声暴殄天物,人鱼烛,就是贡在这里浪费用的么?这败家程度和我老爹有一拼。
我不是没从这里走过,只是上一次走时这里面涂着荧光粉,幽幽如鬼火,尹墨看着我下去还戏谑了句:“难不成你入夜就是个半瞎吗?这样你还走什么江湖啊。”我懒懒答了一句是呀,他就把荧光粉换成蜡烛了。
啧啧啧刀子嘴豆腐心啊,你那点柔软心肠对着南风南少庄主的话,你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吧。我揉揉眉心,责怪起尹墨那点用的不是地方的温柔来,脚下的阶梯不知绵延到何处,寂静而狭窄的长长的道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地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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