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一手搭在他肩上,摇了摇头,示意他退开,自己抬手将门推了进去,李光耀还是不放心,在那一瞬间一步跨过了门槛,用自己的半个身子遮住了祁越。
于是他们一起愣在原地,只见屋内一个一身艳红,千娇百媚的女子正大大方方横陈在祁越床上,随着他们的出现,眼波流转,堪堪落在他们身上,顾盼生辉。
李光耀第一次反应比他们少当家快,立刻将怎么跨进去的脚原路怎么缩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三两步消失无踪。
祁越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十分希望自己现在是李光耀,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进了门,转身把门给关上。
这几个动作慢得有点刻意,女子亦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来,缓步挪到祁越身后,好笑地看着他如丧考妣的背影。
祁越轻轻叹了口气,转过来,女子离得极近,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淡而清冽的香气。
女子眯了眯眼,往前倾了一点,说:“祁少爷这么晚从哪儿回来?”
祁越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后背抵到了身后的门,非常想伸手将这姑奶奶推开一点,看来看去却没有落手点。
祁越:“……曼姨,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某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八成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赶过来,非要在这儿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
苏小曼听到这称呼,眼角抽了抽,小王八蛋明知她要问什么还在这儿跟她演,说:“来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祁越笑了笑,说:“看也看了,要是没什么事……”
苏小曼挑了挑细眉,小兔崽子还想赶人?
祁越无奈:“……只是找点线索。”
苏小曼:“我看你是找死,大梁那么多地方你不去,偏要回洛城。”
祁越眼神一黯,平静无波道:“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洛城一样,藏了那么多秘密。”
苏小曼看了一眼眼前青年越发深刻的眉目,好看是极好看,却有股子阴沉若隐若现地埋着,她退开了点,回过身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查到了什么?”
祁越:“洛南帮手里,有一块金字令牌。”
苏小曼轻微地停顿了一下,说:“哦?有何用处?”
祁越过于敏锐,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反常,盯着苏小曼的背影,说:“这要看落在谁的手里。”
苏小曼:“那这块令牌,此刻在谁的手里?”
祁越轻笑了声,落在苏小曼耳中,她皱了皱眉,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太多了,这小子成了精,喘口气都得小心翼翼。
苏小曼面对他,看进那双带着点探寻的眼睛,换了个话题,说:“你现在露了面,恐怕接下来也没安宁的日子了。”
祁越:“我不是为了安宁而活着,我是为了让该清的名洗清,该流的血流尽。”
他垂下眼皮,乌羽似的睫毛盖住了一双眼睛,落影在苍白的脸上,眉目如画,但苏小曼还是及时地看到了他眼中煞人的戾气,他的眉宇其实长得很像祁瑜,但两人的气质太过不同,祁瑜俊朗正气地像明亮的太阳,而他儿子,冷的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苏小曼几乎要体会到这辈子都未曾升起过的母爱,她不可能劝他放下仇恨,无知无觉地混沌一辈子,这是祁瑜的儿子,但她也曾助这孩子逃脱死地,不忍心看他一步步再入险境,劝诫的话在心里过了几遍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祁少爷没眼色地适时解救了两人,说:“曼姨,你早点回去歇息吧,虽然你年纪大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大晚上的待在一个屋里不合礼数。”
李光耀被一声破碎声惊了一跳,听着像是从他们少爷屋里传出来的茶杯砸在墙上的声音,他心里默默为自家祁少爷捏了把汗,但是决定不去探查,少爷那么有办法,自己定然能解决,于是心安理得地睡了。
同一间客栈,另一个屋子,陆衡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垫着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从葛秋海那得到的令牌,细细看着,这令牌做得极精致,正面刻着一个“金”字,背面雕着舞动的双龙,由于是暗金色,乍一看也不怎么明显,但这东西绝对是见不了光的,任谁被发现了拿着这种东西,都是死罪,一个依附于朝廷的江湖帮派,拿着这种以下犯上的东西要干什么?
洛南帮一夜之间被灭帮听起来似乎让人震撼,实则费了他不少力气,根本不是如传说般干脆利落,这帮派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干净地拔除,还不能打草惊蛇。
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跟踪洛南帮的暗中交易,发现他们的银子居然是通过吕显程送到京城,但到了京城,他的线索却断了,再往下查也像隔着一堵墙,他怎么都无法打破。
相对于银子,他们买到的人送去哪里就好查了许多,一年来他见识到了无数外表体面的禽兽,洛南帮笼络的不见得是多位高权重的官员,却是一些处在关键位置的人,比如吕显程就是他们忠臣的客人。
摸清了他们帮内到底是怎么各司其职,再等着去一个个杀了便也不算是太难的事,等到人人自危聚起来慌做一团的时候,正好一网打尽。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陆衡闭上眼睛,仍然能清楚地看到那天私宅门口瘦小的身影,一张脸被帽沿遮着,看不见,但那绝不是个孩子。
他握紧了金字令牌,令牌的纹路给他的手心印下了痕迹,他查了洛南帮一年,翻遍了整个帮派都没有发现这个身形的人,这个人很关键,他甚至有可能是真正动手的人,陆衡咬紧了牙关,连带着咬紧了一点唇肉,安静地尝着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第十八章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更何况苏小曼也不是闭着眼瞎扯,根据祁大少爷作死的冒头风格,自然接下来的几天就有人闻着味儿摸了过来。
李光耀憋着一股怨气也不好发作,虽说他们不是杀人灭口的那种人,但是杀个吕显程还真的激不起他的仁义之心,偏偏他们少爷好像是打定了要泄露踪迹的主意,留了这姓吕的一条狗命。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有刺客来袭时,背后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砍了吕显程一根小拇指的是谁,那么第二次第三次怕就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祁少爷刀法凌厉,不隐不藏,就差写张告示将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
对方必然是朝廷中人,到底官拜几品很难说,这天下最想灭了祁家的应该是当今皇帝,既然已经出手定了祁瑜的罪,死了那么多将士,哪里还能留情,以他的行事风格,左不过就是斩草除根。只不过这事的源头是见不得光的洛南帮,做的又是极龌龊的勾当,想想也到不了御前这种程度,眼下也没有什么通缉朝廷要犯的告示贴出来。
然而省心是没有的,这一波波的刺客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身手不见得高得到哪里去,只是极烦人,下三滥的招式又多,若是不小心,真有可能着了道。
李光耀一时奇怪对方从哪儿弄来的三教九流,赶趟儿似的来送死,很快几天之后他就有了答案,不管对手是谁,不缺银子是肯定的,竟下了血本出了格杀令,既是说有人出了悬赏金,拿指定的一人人头,却不指定是哪个人动手,谁能得手,谁就能得到这赏金,格杀令一出,是要天涯海角,不死不休的,所以这赏金往往高得令人咋舌,才能引得整个江湖都躁动不安,而这个背后的人,也不用露面。怪不得这些东西都双眼发红地来碰运气,万一成功了,得到的回报足够金盆洗手,三辈子也花不完了。
李光耀气结,这阴招确实好使,一时弄不死人没关系,累也能把人给累死。格杀令许久未曾出现,上一个有此待遇的就是他那天避之唯恐不及的苏小曼,那姑奶奶的性子能引得仇家如此他一点也不奇怪,虽然最后化险为夷,也付出了代价,失了一身功夫,要说这背后的故事,其实与祁家也有点关系,当时因着陆子岈和祁瑜,她才过了这一关,第一,陆子岈接了这格杀令,就如同最强的猎手标定了猎物,谁还敢争夺?第二,祁瑜出手杀了下格杀令的人,既然能出赏金的人都死了,这格杀令自然也就终止了。
暮色四合,按照几天来的经验,只要天一黑下来,就有人要登门拜访了,李光耀实在郁闷地吃不下东西,看着祁越气定神闲地一口一口品着茶,讪讪开了口:“要不,把兄弟们都召集过来?”
祁越:“眼下还不到时候,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太过引人关注,难不成起兵造反?只不过是些杂碎,不必如此。”
李光耀心说还不如起兵造反,说不定还能安心睡个觉,现在这叫怎么回事儿?他不是会迂回的人,直言道:“少当家你是怎么想的?既然还不想太过招摇,杀个吕显程又他娘的有什么要紧?”
祁越外表给人温润公子的印象,一般人对他说话都会不由自主和声细语一点,但李光耀是老兵油子,年纪大出祁越很多,即使心里敬他,也管不住嘴,祁越十年来混在李光耀之流中间,早就习惯了他们的言语,也不觉得有什么冒犯,反而笑道:“我们查到吕显程这一步算是走到死胡同了,再杀了他,不是帮人灭口了吗?既然对方要出手,必然也会有漏洞可寻。”
李光耀听了更头疼了,原来这少爷还没放弃查这桩案子,他刚想再劝劝,就有人如期而至了,桌案上的烛光被一枚细针“嗖”地吹灭,紧接着几道暗影就破窗而入。
他们俩人反应极快,迅速将放在一旁的刀抽了出来,黑暗中,刀光剑影反射出的光亮晃得人眼难以看清什么,过了几招他们就占了上风。
那几条黑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迅速从那破窗口先后跃了出去。
没等李光耀说什么,祁越便追了出去,他们把战火挪到了宽敞的院中,不过此时也看得更清楚了,那几人不过是开了个局,这院中的各自站定的一伙人才是今晚的重头戏,颇用了点心机,按照某种阵势将他们俩人团团围在中间。
祁越歪了歪头,扫了这些掩面的人一眼,他这是极不屑的神态,李光耀非常熟悉,看起来这群人也能感受到几分,因为他们一下子被激怒了,齐齐攻了上来。
李光耀一边心叫我的小祖宗,一边配合祁越退敌,被格杀令引来的刺客往往是单独行动,鲜少有这种一帮人一起来的,他也不知道该高兴承蒙大家瞧得起,还是该操心。
他们每个人单独对付起来都不值一提,这配合起来还真是有些难缠,直接攻上来倒还好,只是他们看来是想消耗他们的体力,稍一交手,就退得很快,李光耀和祁越又处于正中间,有种四面受敌的窘迫之感,李光耀性急,顿时感到有些焦躁,立即手臂上就出了道血口子。
这时,他们之中多了一个人,一道黑影,从外围而入,这群粘着他们的刺客一时间竟没分出个敌我来,眨眼间就倒了几人,咽喉处无一例外被刺了个血洞!
那人轻功已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就连李光耀也只是堪堪看清了他虚晃的影子。
祁越一瞬间失了神,一把刀在他头顶之上直直要劈下来,李光耀当下急得跳脚,扑都来不及扑。
一声刺耳的兵器碰撞的声音,一把通体暗黑的剑挡住了那把刀,李光耀这才看清那人,一个身穿布衣,与祁越年纪相仿的青年,他正背对这他们家祁少爷,一双夜色中极亮的眼睛盯着下手的刺客,嘴角勾了一抹邪笑,嚣张极了。
☆、第十九章
布衣青年从外围破入,联合他们杀了几个人,那群刺客当场就乱了套了,一乱,原本商量好的打配合也顾不得了,连连露出破绽,瞬间就处于碾压式被动挨打的状态。
李光耀此时一肚子心急如焚的疑惑,也不好即时问那青年是谁,无论是谁,与他们少当家应是有幼时的渊源,这十年来都不曾见过这人一眼,那必然就是之前的事,最重要的是,这青年手里所持的剑分明就是闻名遐迩的无邪剑!他跟陆子岈又是什么关系?
李光耀看起来五大三粗,说话也往往少根筋,但也不是笨,一个来回就想起那天临江客栈那伙碎嘴皮子唠嗑的内容,如果洛南帮真是葬送在无邪剑之下,那不就是说是这青年灭了那个丧尽天良的帮派?他娘的……原来惹是生非的源头就在眼前?
祁越现下也完全收了神,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刚刚的失态恼怒,下手格外不留情,刀刀要命,眼睛却看也不看那布衣青年一眼。
陆衡先前这一挡挡得是非常潇洒,只不过随后打斗过程中渐渐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时不时地要瞟祁大少爷几眼,打架还要分心,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话,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怕的是哪门子的羞?气得一抬脚,将戳在无邪剑上的人给踹了出去。
临江客栈的后院可谓是一片狼藉,这伙刺客比来时少了一半人不止,其中两两相对一眼,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既然蒙着面也就不怕丢脸,于是脚底抹油,逃得贼快。打架本讲究个输人不输气势,这俩个惜命的跑了,哪还真有愣头青非要以命相搏的,顿时就作了鸟兽散。
三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陆衡一时有种不敢转过身来的感觉,头皮紧张地发麻,这时李光耀及时地拯救了这场尴尬,铁血汉子身形一晃,竟然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晕了过去,两人手忙脚乱地赶紧扶住了上了点年纪的李大爷。
李光耀只觉得自己短暂地恍惚了一下,然后就被人磕磕碰碰地抬回了房间,着实是不太舒服,睁着朦胧的一双眼瞧了瞧,果然是两个青年没轻没重地把他给弄回了屋,他心想自己摔那一跤可能也没那么要紧,被这俩小子乱扶一把,不定才要伤了什么筋骨。
祁越见他睁了眼,问道:“李叔,要不要喝点茶?”
李光耀点了点头,估摸着那群三流刺客大概是在兵器上涂了东西,才会划了道口子就有此反应,就着祁越端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应是中了他们的毒。”
一旁的陆衡眉毛挑了挑,脱口而出:“这还用说?大爷你也太不小心了。”
李光耀被这声大爷叫得一阵堵心,睁着虎目瞪了陆衡一眼,虚弱归虚弱,还是气势汹汹地问:“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祁越本是对陆衡的出现百感交集,根本没准备好要对他说什么,要用何种表情来应对,听到这句话,想也不想,抢在陆衡之前说:“他叫陆衡,是陆子岈的徒弟,是我……年少时的朋友。”说完,祁少爷才反应过来李光耀问得根本不是自己,这么着急开口干什么,无奈地笑了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对他的出现简直高兴得不行,以至于言行举止都不像往常的自己了。
陆衡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
李光耀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觉得自己不小心走进了一场什么相认的感人戏码,可他正躺在床上,中着毒,半死不活,没心情照顾这种微妙的气氛,粗声粗气地咳了一声,这里有人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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