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姨叹声气:“也没什么,他们见面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倒是前几天听柳家闺女说那混小子白天睡大觉晚上泡夜店,根本没想过联系菲菲,哎哟可气死我了。”
郁菲没想到自己还能听到柳小姐的消息,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好奇问了句:“周姨,您和柳小姐很熟?”
周阿姨在她碗里放了个可乐鸡翅,说:“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能不熟吗?对了,那孩子还问了你的电话,我当时给她了。怎么?她没联系你?”
那孩子还问了你的电话……
噗通。噗通。
郁菲的心跳莫名变快,曾经不敢期待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她几乎不知道如何做出回应。
柳小姐要她联系方式做什么,是想和她做朋友?还是有别的原因?
难不成是自己买的那件衬衫有问题?
想到这个,郁菲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忆起自己购买衬衫时有没有出什么差错。
不可能的,售货员明明拿了全新的,她还特意检查过一遍,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是,柳小姐还会因为什么找自己呢?
郁菲反复回忆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猛然想起她摔的那一下,心头一跳。
糟糕,会不会是她摔伤的地方恶化了?
也对,自己害人家摔倒,事后都没有再去问问她的状况,是她不对。
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办?
思绪越来越乱,熟悉的紧张感袭来,郁菲死死捏住筷子。周阿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又给她夹了一些娃娃菜,嘴里说着“不能光吃肉,也要多吃点菜啊”。
郁菲努力与自己做着心理斗争,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她动作机械化地举起饭碗接过菜,过分紧张的情绪使她的手有些颤抖,当菜稳稳落在米饭上,她当即放下饭碗跑进了屋子里。
甩上门,她一把拿起抱枕,对着它做出动作。然而做完这个还不够,她心里越发反感这样异类的自己。
或许做别的事能够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郁菲不自觉地生出这个想法,下一秒忙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
郁菲啊郁菲,这种想法会害死你的!
不知道是掐的那一下起了作用,还是她成功在心理上战胜了自己,紊乱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郁菲放下抱枕,打算回身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传来慌乱离开的脚步声。
她垂下眼睑,知道自己又一次让母亲担心了。
郁菲慢慢向屋门走去,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柳小姐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之一,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她赔礼道歉过了,对方也原谅了她,她不用这么惶恐,把一点小事想成天大的事。
郁菲做了个深呼吸,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阿姨知道她的病,接下来没有再提之前相亲的事,转而问起她工作上顺不顺利。郁菲勉强应付下来,吃过饭,一个人回到屋里。
母亲的卧室传来微弱的对话声,郁菲将耳朵贴到两间屋子相连的墙壁上,偷听着母亲和周姨的对话。
“都怪我当初没保护好菲菲……”
“发生那种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别再自责了。你家菲菲现在不是过的挺好吗?又不是非要有人照顾不可。我看你也别操这个心了。”
“她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万一我哪天不在了……”
“呸呸呸,这种话可说不得啊,我还等着八十岁和你去拍闺蜜照呢。”
“我要是能活到八十岁就好了,到时候菲菲六十岁,我和她一起住养老院。”
周霞被她逗笑了:“你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啊。”
听见母亲心情恢复了一些,郁菲揉着压痛的耳朵回到床上,沉思片刻,轻轻叹了声气。
错的是那个禽兽,她们都是受害者,可是她们受到的伤害远大于那个禽兽受到的惩罚。
大脑又开始回忆那件事,吓得郁菲连忙打开手机摆弄,避免自己再次发病。
刚好汪采茉给她发了消息,郁菲定了定神,打开了和她的聊天对话框。
一块馍:上周还说要发新图,结果这周忙得要死,现在才画了个线稿[图片]
一块馍:我这次画的是不是很纯情、很委婉、很清新?/得意
纯白色背景上,郁菲漫画中的男女主角光裸着侧卧在床,女人羞赧地微微低头,指尖轻轻点在男人的胸膛上,男人嘴角上扬,大手扶着女人纤细的腰肢。
这一幅“事后图”比起汪采茉以前的奔放画风,确实挺纯情的。
郁郁菲菲:是的,这是你绘画史上的一大进步。
一块馍:哈哈哈哈是吧!上周我家白宝宝参加综艺,说自己喜欢那种清纯干净的感情,所以我决定为她改变画风!
郁郁菲菲:…………那你为什么不给人物穿上衣服,让他们好好谈恋爱呢?那样不是更纯情?
一块馍:改变画风不是改变戏路,我要坚持画H同人永远不动摇。
郁菲:“……”
那她很棒哦。
和基友聊天让郁菲忘记了之前的糟心,补了会儿番,周姨准备离开,她出去和母亲一起送客。
等人走了,郁妈妈拉着她的手道:“妈妈这次真的想好了,再也不让你相亲了,你好好忙事业。”
郁菲愣了愣,刚要说什么,郁妈妈又说:“但是妈妈希望你能交几个好朋友,像我和你周姨这种,到老了也有个说话的伴儿,你说是不是?”
郁菲忙搬出网上的基友安慰她:“妈你放心,我有好朋友,我们每天都聊天。而且她们都知道我的病,根本不嫌弃我。”
“那就好,那就好。”郁妈妈拍拍她的手,“明天就要走了,回屋收拾下东西吧。”
郁菲听话地点点头,进门前回头看了眼妈妈,鼻子一酸。
自己要是个正常的小孩该有多好。
第二天回到出租屋,郁菲简单收拾了下屋子,随后按照汪采茉的安排,化好得体的淡妆,来到剧组交制作工作证的照片和资料。
郁菲并不担心这种程度的社交,很顺利地交上了资料。带她办工作证的女人怕她过两天乱走冲撞了主演,随便拉来一个场工,让他带着郁菲熟悉地形。
场工小哥是个热心肠,尽心尽力地带她走剧组。两人在剧组走了一圈,临分别时场工小哥听说她是漫画家,立刻两眼放光地问她要联系方式和签名。
被人用这种目光注视,本来情绪还算稳定的郁菲忽然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见对方已经从身上摸出本子和笔,一起递了过来。
场工小哥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兴奋地自顾自说着:“我从小就喜欢看漫画,你连载的那本杂志我以前每期都买,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画家本人!我刚才听赵姐说你是来取材的,其实我这种基层对剧组的了解比那些大腕还多,你想问什么可以问我啊!”
她匆匆签完字,动作僵硬地把本子递回去:“不用了,谢……”
话没说完,郁菲突然被人戳了下后背,她惊叫着向旁边躲去,慌乱地回头去看恶作剧的人。
柳知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讪讪地将轮椅向后倒了两下才道:“嗨,我刚好路过看到你,想打个招呼来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郁菲怔怔地看着她,上了妆又摘了眼镜的柳小姐和上次看起来完全不一样,失去那股仿佛来自烟雨江南般的灵性,却多了妩媚与知性。
目光对视,她感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忙偏过头去。晃了晃神,等她再次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柳小姐和上次见面时还有一点不同。
——她没有撑拐杖,而是坐在轮椅上。
郁菲目光一凝,担忧的神色渐渐浮现在脸上。
糟糕,难道柳小姐受的伤更严重了吗?
☆、06
柳知夏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轮椅,立刻拍了两下把手:“是不是特别炫酷?我经纪人觉得在剧组撑拐杖太丢人了,非给我租了台轮椅,还能自动驾驶呢。不过我没敢用,怕闯祸撞到别人。”
“……”郁菲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朋友般的重逢场面,将她的话在脑海里重复了几个来回,终于从对方的话语里找出了重点,“你是演员?”
柳知夏勾勾嘴角,无所谓地道:“十八线小龙套而已,配不上演员两个字。对了,你怎么来剧组了?”
郁菲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柳知夏当即打了个响指:“这是缘分啊,那你以后就和我待在一起吧,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我,我这种龙套艺人跑过的剧组多了去了,知识面非常广。”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取材就可以……”郁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昨天还告诉自己柳小姐不过是个生命过客,今天看到她时,却有种莫名的慌乱和拘谨。
想靠近,又有些不安。
柳知夏摆摆手:“没事啦,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我刚好能实现一下自我价值,替我那个傻缺弟弟将功补过。”
她说完话手机铃声响起,没等接起,不远处长廊拐角突然冲出一个人,踩着至少有十厘米的细高跟鞋,攥着手机气势汹汹地走向他们。
陈菀循着铃声来到她身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回个头的工夫你都能丢?祖宗你可老实几天吧,好好把这几场戏拍完成吗?!”
柳知夏把之前的洒脱全收了回去,瞬间变成一只鹌鹑:“好的菀姐,我保证菀姐。”
陈菀气得翻了个白眼,看到傻站着的郁菲和场工小哥,眉头一皱:“你们找知夏有事?”
“那个……”
柳知夏想开口介绍,郁菲却先她一步开口道:“没事,我们这就走。”
“哎你……”
柳知夏想说的话还没说完,陈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说:“消停会儿吧你,小心明天再传出个和场工的绯闻,到时候连龙套都不用演了。”
明知道菀姐是为了自己好,可眼睁睁地看着郁小姐离开,柳知夏心里依然不是个滋味。
前几天她和周姨见面聊天,说到郁菲时,对方叹了口气,说郁菲也是个可怜孩子。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周姨含含糊糊地说了些郁菲的情况,比如她有未能治愈的强迫症;还比如她几乎没有朋友,形单影只,能够慰藉她的只有漫画。
柳知夏那时一个冲动要来了她的手机号,想和她说“你很好,我可以做你朋友”,又怕这种话说出来太过莽撞,让对方误以为这是对她的同情。
其实她对郁小姐的态度还真不是同情。这些年她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没几个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而那天郁小姐又是给她披衣服又是给她买衬衫,虽然语言表达上笨拙了点,但她能感受到对方待人的态度诚恳得有些可爱。
这样实诚的人现如今特别稀罕,能逮到一个绝对是赚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没想到郁小姐也是懂得化妆打扮的,打扮起来还挺好看。这是个意外之喜,说明她们以后可以有女孩子穿衣打扮之类的共同话题。
柳知夏忽然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先夸她两句刷下好感度了。上次见面自己嫌弃过她的审美,这次明明有弥补过失的机会,却被她白白浪费掉了。
陈菀见她目光仍停留在那两人身上,不禁皱了皱眉:“这两人谁啊?你认识?”
“算是吧。”柳知夏怏怏地答。
陈菀越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民众基础已经够坚实了,不用再认识这些场工场务了。求求你,多给我认识点高层,多寻求点发展机会好吗?”
“好好好好好……”
柳知夏在这边敷衍着经纪人,不远处的场工小哥随郁菲走出几米后,忍不住问她道:“原来你还认识我们组的演员啊?”
“我之前不知道她是演员。”郁菲摇头道。
场工小哥八卦兮兮地说:“哎,我觉得柳知夏长的是真好看,可惜了,这几年一直东奔西走跑龙套,就是火不起来。可谁让她清高呢?要是能对领导主动点,说不定早就大红大紫了。”
郁菲脚步顿住,回味场工小哥的话,心底隐隐生出一种想要为柳小姐辩解的冲动。
洁身自好有什么错?那种事都是恶心肮脏的,柳小姐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同流合污。
可是她根本不了解柳小姐,她甚至没有看过任何一部她出演过的剧,她的一切辩解都苍白无力、没有意义。
“怎么了郁老师?”场工小哥发现她停下来,回头问道。
郁菲张了张嘴,仍想为柳知夏证明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想起来自己落了些东西,你先走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对方留说话的余地。
她不能为柳小姐辩解,还不能避开这个诋毁她的人吗?刚好,还是个对她有些崇拜的人。
郁菲心里微微有些爽快,得意了片刻,又开始茫然。
她在爽快些什么?
没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她又一次碰见了柳小姐。
轮椅上的柳知夏此时正被陈菀推着前行,打对面走来一个拿着工作证的女人,似乎在找什么人。
柳知夏开口和她打招呼道:“梁姐,找谁呢?”
“投资人爸爸送来个漫画家,说是来取材的。我之前还以为她是哪个小领导带进来看热闹的,把人家怠慢了,这不,现在亲自赎罪来了。”被叫做梁姐的人一脸无奈地解释着,见到郁菲从拐角处走来,当即换上副热切的表情迎了过去。
“郁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郁菲被她吓了一跳,缓了缓才想起来她是方才给自己办手续的女人,于是道:“你好,还有什么事吗?”
梁姐脸上堆笑地说:“你的工作证办好了,想着你应该还没离开,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不是说明天才能做好吗?太麻烦你了,其实你可以打电话通……”郁菲话没说完,忽然看见那个“菀姐”推着柳知夏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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