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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漂流，就是十万年。
在这十万年中，诺亚以及他的妻儿早已寿终正寝，方舟中的动物们也早不知繁衍了多少代。
如今方舟的主人，正是诺亚的后代。
“这混沌界的洪水，也不知何时才能退去。”虽然十万年前神降下大洪水是为了惩罚大地上一切污秽的存在，但天使生性仁慈，路西菲尔每次想到曾经生活在混沌界陆地上的生灵们，都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应该快了。”贝利尔一直怀疑混沌界陷入一片汪洋十万年，根本就是上帝想要阻止路西菲尔去找他。
既然现在路西菲尔已经知道了真相，上帝也清楚这件事，自然再没有理由用大海封锁整个地狱。
而且，贝利尔能隐约察觉到，人类的存在对“创世”来说是必须的，上帝总不可能一直把人类拘在那小小的方舟之内。
贝利尔虽然没有趁此机会黑上帝一下，路西菲尔却从他简洁笃定的话语中察觉到，混沌界陷入汪洋这么久，或许与神不想让他与贝利尔见面有关。
虽然对神这样的做法感到无法理解，路西菲尔却也没追问贝利尔这件事，很快在贝利尔的带领下，潜入到大海最深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沉海底，路西菲尔紧握着贝利尔的手，望着脚下曾阻挡他不知多少次的土地，略显伤感地对贝利尔道，“当年我刚从梦中醒来，听闻你和萨麦尔他们举兵反叛，被神打落地狱后，曾来到这里，想去地狱找你问个明白。”
似乎想到了当年疯狂的自己，路西菲尔轻笑了下，继续对贝利尔道，“那时我才发现，混沌界通往地狱的入口竟然消失不见了 。”
“若不是加百列及时阻止，我当时险些当场劈开大海，强行闯到地狱去。”
他的语气平和，透着过尽千帆的温柔与宁静，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点释然的笑意。
贝利尔却透过这些平和的话语，隐约看到了十万年前那个痛苦不堪甚至隐隐疯狂的路西菲尔。
“堕天之战”发生后，贝利尔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去想任何有关天堂和路西菲尔的事，因为只要一想起路西菲尔，愧疚、自责与心痛便会纷至沓来，令贝利尔感到窒息。
后来，因为想到总有一天他和路西菲尔还会相见，贝利尔这才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开始好好规划他所掌控的地狱的未来。
但即使如此，贝利尔也还是下意识不去想“堕天之战”后路西菲尔可能有的反应。
实际上，贝利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路西菲尔能快乐地生活，而不是像那无数个未来中的路西法一样，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这个世界的路西菲尔来说，他所承受的绝大部分痛苦，却恰好都源自于贝利尔。
“抱歉。”虽然知道这么说对过去的一切并不会有任何改变，贝利尔也还是忍不住低声对路西菲尔道歉。
他的本意从不是让路西菲尔难过，但无论他当年欺骗路西菲尔的初衷是什么，结果都是他伤到了路西菲尔。
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感慨会令贝利尔这么愧疚，路西菲尔意外地看着垂着眼睛，紧抿着唇的贝利尔，失笑地揉了揉贝利尔的脑袋。
“贝利尔，你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他温和地望着贝利尔，“所以，不要对我说抱歉啊。”
“如果真要说的话，也该是我说才对。”
“为了保护我，这些年你已经独自承受了太多。”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伤感。
虽然路西菲尔已经与贝利尔说开了，他们也从未真正背弃过对方，但十万年的分离终究还是在他和贝利尔心中留下了一碰就疼的伤痕。
或许未来他和贝利尔会在互相陪伴的时光中一点点舔舐淡化掉那些伤口，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再轻易提起才好。
心中如此想着，路西菲尔很快又笑着对贝利尔道，“我亲爱的魔王陛下，快带我去你统治的地狱观摩观摩。”
听到路西菲尔的催促，贝利尔这才想起来，这里并不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一想到这，贝利尔忙打起精神，拉着路西菲尔穿过海底凝实的土壤，向大海另一端的地狱行去。
梦中的世界很有趣。
眼看着贝利尔不费吹灰之力带自己穿过重重千奇百怪的厚重岩石，现实世界中阻隔了路西菲尔十万年的一切，在此刻简直像空气一样再没有一丝阻力，路西菲尔这才有了点原来他们此刻还在梦中的真实感。
他们很快到达了地狱第一层。
“贝利尔，我在《地狱史》中看到，当年你堕天后，曾重建九层地狱。”与贝利尔漫步在空无一物的地狱第一层，路西菲尔不解地道，“前几天我曾走马观花过整个地狱，发现第三到九层地狱都十分繁华，热闹程度远超天堂，为什么这第一二层地狱却反而像是被全地狱遗忘了一样，甚至比十万年前还要荒凉？”
身为管理天国运作的最高掌权者，路西菲尔实在很好奇，贝利尔为什么会把这第一二层地狱单独划分出来，似乎完全不打算建设这里。
贝利尔当年既然能以一己之力重建九层地狱，自然不可能对一二层地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路西菲尔可以肯定，贝利尔对第一二层地狱，一定还有其他规划。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贝利尔闲置这两片广袤的土地这么久？
没想到路西菲尔会好奇这个，贝利尔倒也没打算瞒着路西菲尔。
不过因为这件事他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乍一听路西菲尔问起，贝利尔只能一边沉吟着捋清思路，一边讲给路西菲尔听。
“第一层和第二层地狱，确实是我刻意闲置下来，打算另作他用的。”
“至于要用它们做什么，你先猜猜看？”
第202章 第三十七夜
“至于要用它们做什么， 你先猜猜看？”
见贝利尔目露狡黠，路西菲尔还真开始思考，这第一二层地狱贝利尔到底是要做什么用？
路西菲尔之前来地狱的时候已经发现，贝利尔把地狱规划得很好。
如果贝利尔真要把第一二层地狱规划得像下面几层地狱一样，根本不可能闲置它们这么久。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可思议， 但路西菲尔还是觉得，这第一二层地狱，贝利尔很有可能并不打算作为地狱的资源， 给地狱众生使用。
但除了地狱众生外， 又有谁能使用这里，贝利尔又为什么要给他们使用呢？
天使生活在天堂，肯定不可能用到地狱的资源。
那么这一二层地狱， 贝利尔难道是打算留给混沌界的生灵？
路西菲尔是什么想的， 自然也就这么对贝利尔说了。
没想到路西菲尔能猜到这个地步， 贝利尔也不再卖关子， 很快路西菲尔解惑。
“这第一二层地狱，我未来是打算建设成人类灵魂的转生之所。”
这是个完全出乎路西菲尔意料的答案。
贝利尔继续道，“路西，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上帝为什么要创造人类？”
“在我们看来， 人类弱小，脆弱，生命短暂，而且有各种各样的劣根性， 这世上的任何一种高等生灵，都比人类要要强大得多。”
“但我可以肯定，在未来，混沌界的主宰一定是人类——
人类的寿命虽然短暂，但他们的繁殖能力却极强。”
“上帝当初只创造出了亚当和夏娃两个人类，但就是这区区两个人类，在到达混沌界一段时间后，却繁衍出了那么多的子孙后代。”
“如果神没有用大洪水毁灭人类，这十万年的时间，人类早不知在混沌界繁衍出了多么庞大的族群。”
“这世上所有的高等生灵都拥有灵魂。”
“天使在亡故后，可以通过生命之树转生，精灵也是如此，海族通过大海转生，恶魔通过黑暗转生，但唯有人类，即使在这个种族人口数最为庞大的时候，这世上也没有任何能够供人类的灵魂转生的机制和场所。”
这件事并不是秘密，路西菲尔自然也早就知晓。
但令路西菲尔想不通的是，身为魔王的贝利尔与人类的生死存亡并没有任何干系，为什么贝利尔想要干涉人类的转生机制，甚至不惜占用地狱如此多的资源？
当他这么问贝利尔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这个问题似乎让贝利尔有些不好意思。
“人类的存亡当然与我没有关系，”贝利尔慢吞吞地道，“但我知道，上帝很重视人类。这个世界的光暗，也需要人类作为中和剂去平衡。”
“上帝这些年不是一直在阻止我们见面吗？甚至不惜让混沌界陷入汪洋十万年。”
“我一直都知道，上帝不可能永远不让大洪水退去，因为人类需要生存的土地。”
“而人类一旦开始繁衍，就会开始出现死亡。届时，人类的灵魂一定会在大地上四处飘荡，令混沌界乃至整个世界都陷入巨大的混乱。”
“到那时，如果我能够为人类的灵魂提供一个转生的机制，上帝就算再不喜欢地狱，也必须把混沌界和地狱之间的通道打开，让人类的灵魂前往地狱。”
“在那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地狱通往混沌界的通道都一定再不会被上帝封锁，除非他想让整个世界都陷入混乱。”
路西菲尔:……
“也就是说，即使我前几天不来找你，终有一天，地狱的大门一定会再次打开，我还是能见到你。”
“当然，”贝利尔点头，“我一直都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一定还会再次相见。”
“到那时，即使是上帝，也一定无法阻止我们相见。”
十万年前上帝封锁地狱与混沌界之间的通道时，贝利尔不是不生气的。
他与上帝合作是一回事，上帝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封锁两界之间的通道，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如果上帝不封锁两界之间的通道，路西菲尔极有可能会在“堕天之战”后立刻去地狱找他。
那时贝利尔很有可能会狠狠拒绝路西菲尔，就像路西菲尔前几天来找他时，他最初的反应那样。
那时他可能会让路西菲尔更加受伤，也可能在那之后与路西菲尔形同陌路，也可能他们会有其他更多的可能性。
但起码不会让他们因为不可抗力，整整十万年见不到面。
完全没想到贝利尔一直闲置第一二层地狱的缘由竟是因为此，路西菲尔在消化片刻后，忽然晃了晃紧握着的贝利尔的手。
“贝利尔，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之所以想做这件事，也是因为我？”
真不是路西菲尔太自恋了。
因为你看，贝利尔说，一旦这第一二层地狱，真的成为人类灵魂的转生之所，那么从那以后，就连上帝也再无法封锁混沌界与地狱之间的通道。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再没有什么能横亘在他们之间，阻止他们见面。
而这件事，贝利尔明显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然这第一二层地狱根本不可能闲置这么多年。
没想到路西菲尔会问得这么直白，贝利尔轻咳一声，无奈地耸了耸肩，“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他的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如墨发丝间白玉似的耳尖却很快爬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没拆穿贝利尔的口是心非，再一次发现贝利尔为他所做的远比他所知道的要多得多的路西菲尔再次把贝利尔狠狠抱在了怀中，一顿揉搓。
直到贝利尔险些炸毛，路西菲尔才终于放过他。
重生后的地狱第一层虽然比路西菲尔十万年前看到的更加荒凉，魔迹罕至，但这里却也不是没有与从前相似的东西。
与贝利尔相携着来到那条横亘在整个第一层地狱之上的黑色河流前，路西菲尔这才发现，这条原本被泥沼所覆盖的河流，竟然清澈了不少。
站在岸边，几乎能看到河底的沙石。
十万年前，路西菲尔站在这条河边时，曾看到有不少低等恶魔自这条河流中诞生。
他忽然有些不解，问贝利尔，“我曾看到有恶魔诞生于此，那时我就感到好奇，这世上的众生不都应该是由神所创造的吗？那么地狱和这条原本能够诞生恶魔的河流，也是神创造出来的吗？”
想到一直端坐于水晶天神座之上光明至极的神，路西菲尔实在很难想象，神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创造出黑暗和地狱的。
“不，黑暗并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本来就有的。”掌心现出一团灰色的雾气，贝利尔倒是不吝为路西菲尔解惑，“这个世界本是一团混沌，创世神也正是诞生于混沌之中。神自混沌中醒来后，分开了光与暗。”
随着贝利尔的话语，他手中的那一团灰色的雾气，白色的部分开始上浮，黑色的部分开始下降，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这里是光，”他指着白色的部分，“这里是暗，”他指了指黑色的部分。
“分开光暗后，上帝才开始创造这世间的一切。”
“他在光之上创造了天堂，这世间一切黑暗的聚集之地则成为了地狱。光与暗交界之处，即是混沌界。”
“所以，黑暗和地狱其实并不是由上帝所创造的，而是本来就有的。地狱中的恶魔也不是上帝的造物，而是黑暗的化身。”
“当恶魔亡故时，他们的一切都会归于黑暗。黑暗也会重新孕育出黑色的灵魂，这就是地狱的轮回机制。”
贝利尔曾在上帝给他看的那无数个世界中，看到过上帝诞生和创世的过程。
因为路西菲尔之前已经自行参悟到了这个世界的光暗平衡法则，贝利尔现在解答他的问题时几乎不会有任何保留。
他甚至有些期待路西菲尔的成长，期待路西菲尔能早日摆脱上帝造物的痕迹。
贝利尔说得认真，路西菲尔自然也听得认真。
但在听完贝利尔的讲解后，路西菲尔心中却又产生了一个更大的疑惑，那就是——贝利尔明明与他一样都是神在创世后所创造的生灵，为什么贝利尔连神创世之前的事都知道？
要知道，这可是连身为天国副君的他都闻所未闻的事，贝利尔却能把这其中的一切因由都说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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