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看了路西菲尔一会儿,连口中的海草都忘了咀嚼,直到路西菲尔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家伙才狠狠抖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吧嗒”一声甩着鱼尾深深沉入水中,满脸惶恐地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在发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容器里,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身体东西后,那小人鱼害怕地缩到了离路西菲尔最远的一角,一边恐惧警惕地看他,一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米粒大小的珍珠很快在鱼缸底部散散铺了一层,路西菲尔知道,这小家伙怕是吓坏了。
他之前从那了解海族习性的大天使处了解过,这小人鱼应该才出生没多久,连话都不一定听得懂,只能努力露出温和的神情,对那小人鱼道,“小家伙,这里是天堂,你已经安全了。”
那小人鱼仍一脸惊惧地望着他,目光在路西菲尔身后金色的羽翼、笔直的双腿上反复打量,显然并不懂得天使和恶魔的区别,只知道面前这人和他并不是同一种族,而是和之前那个抓到自己的银头发的家伙是同族。
一想到这,小人鱼又忍不住紧紧抱着怀中的鱼尾,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路西菲尔刚开始看到这小人鱼的时候,立刻就因为这小家伙与贝利尔当年十分相似的身形而心生柔软。
但在与这小人鱼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路西菲尔发现,即使小人鱼的身体再小,也并不是当年的贝利尔。
生来便属于大海的海族,身上连血液都是冷的,路西菲尔刚抱到那小人鱼的时候,还因为小家伙那远低于天使的体温惊讶了一瞬。
贝利尔的身体却从来都温暖柔软,在他还小的时候,路西菲尔每次把他抱在怀里,都会被小贝利尔那略高于自己的体温熨帖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贝利尔小时候也从来不会用这样警惕恐惧的目光望着他,望着他的目光总是充满着依赖和信任。
这么一想,路西菲尔便不再执着于一定要亲自照顾那小人鱼,把小人鱼的食物交给从加百列那调来的大天使后,很快又回到桌案边,埋头处理起随着战争开始,越发多起来的公务。
……
贝利尔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在曾经的古希腊世界,贝利尔在刚刚诞生那段时间曾长久地陷入沉睡,被父神母神强行唤醒,得知父神母神打算用禁术为自己躲避法则的监视后,贝利尔真正陷入睡眠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到后来,“睡眠”对于他来说几乎等同于闭上眼睛进入他人梦境的世界,他真正睡着的时候却越发少了。
在来到现在的希伯来世界,阴差阳错有了贝利亚尔后,贝利尔每次“睡觉”也都是天堂地狱两边跑,几乎没真正睡着过。
所以这次真正陷入了深度睡眠,还让贝利尔感到有些惊讶。
迷迷糊糊在地狱中转醒时,贝利尔一时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发现有纤长苍白的手指又不着痕迹向自己靠过来,贝利尔才抖了抖胡子,抬爪按住那无比熟悉的手指,“原来是地狱啊……”
“父亲?”贝利尔的呓语太过模糊,贝利亚尔没怎么听清。
“没事。”贝利尔用肉垫踩了踩贝利亚尔摊开的掌心。
很久没睡这么沉了,贝利尔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睡酥了,坐在黑色的毛皮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混沌界那边怎么样了?”糊成一坨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后,贝利尔这才想起问贝利亚尔。
“战争才开始没多久,许多大恶魔就莫名暴毙,现在很多大恶魔都对巴尔起了防备之心,也有大恶魔打算退出这场战争,准备回地狱……如果没有意外,恶魔大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贝利亚尔沉吟道。
“嗯。”这些贝利尔之前已经差不多知道了。
踱着猫步来到贝利亚尔身前的地狱地图上,贝利尔在那上面缓缓走了一圈,留下一串小巧的梅花印,每个梅花印中都包含着一个破碎的大恶魔的名字。
贝利亚尔见状,缓缓眨了眨眼睛,“这些大恶魔……”
重新坐回毛皮上的贝利尔立刻骄傲挺胸,“都已经被为父干掉了!”
见那巴掌大的白色毛茸茸满脸都写着“我是不是很厉害!”,贝利亚尔竟觉得这样的父亲可爱得不行,不过他知道父亲从不觉得自己可爱,也不喜欢听到类似的字眼,只能暗自在心底刷了几百遍“父亲好可爱”,而后微微弯起眼角眉梢,努力放缓声音,“父亲,谢谢您。”
难得在贝利亚尔脸上见到笑容,贝利尔心中也十分愉悦,立刻对他挥了挥爪子,一脸严肃地道,“我是你父亲,不用对我说谢谢。”
“好。”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终于现出明显的笑意,贝利亚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到底还是趴在了桌案上,凑到父亲跟前。
贝利尔见状,顺爪在他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脸蛋上按了按,贝利亚尔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忍不住在贝利尔毛乎乎的爪子上蹭了蹭。
贝利尔:……
这孩子果然是重度绒毛控。
任由难得对自己撒娇的儿子在自己身上蹭了一会儿,贝利尔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之前你给我的名单中,有几个大恶魔我暂时没法动。”
“嗯……?”正沉浸在柔软白色毛茸茸中的贝利亚尔,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父亲说了什么,眼角看了眼身下的地图,这才想起来第七层地狱的大恶魔中,好像确实有两三个名字没被父亲的梅花印踩碎。
“为什么没办法动他们?”他这并不是在质问贝利尔,只是单纯感到疑惑罢了。
贝利亚尔虽然从未见过父亲炽天使的模样,但对于炽天使的力量,他却能从当初惊鸿一瞥过的路西菲尔身上窥到几分。
也正是因为此,战争开始前父亲说要帮自己解决掉那些大恶魔的时候,贝利亚尔才没有任何顾虑地把那些大恶魔的名字告知给了父亲,因为他知道,那些大恶魔在炽天使形态的父亲面前,一定不堪一击。
所以,在听到父亲说“没法动”那些大恶魔的时候,贝利亚尔才会心生疑惑,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究竟有谁,能阻止或者妨碍父亲去做这件事。
一提到这件事,贝利尔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想和贝利亚尔好好吐槽吐槽法则那个王八蛋。
但贝利尔很快就发现,他根本无法说出任何与“法则”有关的字眼。
唇瓣开合数次,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最后连贝利亚尔都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贝利亚尔沉吟了许久,才迟疑地问贝利尔,“难道是神……不允许您这么做?”
“不是。”贝利尔气哼哼地否定。
贝利亚尔闻言,眼中的疑惑顿时更深,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世上除了神,还有谁能让父亲都无法开口说出关于对方的任何消息。
在尝试数次始终无果后,贝利尔不爽地在身下的黑色毛皮上狠狠抓了几把,在虚空中狠狠翻了几个白眼后,这才无奈地对贝利亚尔摆了摆爪子,“你也看到了,不可说。”
贝利亚尔一脸茫然。
贝利尔却多少想明白了为什么会如此。
其实严格来说,监管一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法则,确实是只有神才知晓的独属于神之领域的秘密。
在贝利尔原本的古希腊世界,真正知晓法则存在的神祇都不怎么多,除了一二代几位创世神以外,连宙斯、波塞冬和哈迪斯这三大域主都只对法则有个模糊的概念,贝利尔则是因为被父神母神反复叮嘱必须躲好法则的监视,这才在真正靠自己察觉到法则的存在前,提前知晓了世上还有这么坑爹的玩意儿在。
而在他现在所处的希伯来世界,如果没有他这个意外,这世上应该也就只有上帝才真正知晓法则的存在。
贝利尔大致能猜到,法则应该是独属于各个世界创世神的秘密,并不应该被其他生灵所知晓。
或许正是因为此,这个世界的法则才不允许他把自己的存在告知给任何生灵,还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抽上他几鞭子。
一想到抽鞭子,即使现在没在炽天使本体中,贝利尔也还是有种后背火辣辣的感觉。
他烦躁地在毛皮上刨了刨爪子,把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法则抽他鞭子的几件事都翻出来反复琢磨,想要知道法则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些事情中阻止自己的行动。
除去最开始险些被法则驱逐出境那次以外,法则一共抽过贝利尔三次:第一次是他产生堕天想法的时候,第二次是他想弄死深渊大恶魔巴尔的时候,第三次是他在战场上想弄死“某些”大恶魔的时候。
之前在战场上被法则抽的时候,因为没时间思考太多,贝利尔曾一度以为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想要维护恶魔,站在上帝的对立面,现在姑且不考虑这个结论是不是正确,单纯从这三次被抽的事件来看,贝利尔才发觉,法则似乎并不单单只是在维护恶魔。
因为他第一次被抽的原因,根本与恶魔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如果他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炽天使成功堕天,对地狱来说将是一个十分强悍的战斗力,而如果法则真是站在恶魔那边,当初就根本不应该在他产生堕天的想法时抽他。
所以说,法则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79章 第七十九天
贝利尔曾在原本的世界中研究过法则许久, 不过古希腊世界的神祇们大多耽于享乐, 冥府诸神又大多独来独往, 贝利尔诞生没多久之后他的父神母神便陷入沉睡, 因此贝利尔并没有从神界得到过任何关于法则的只言片语。
倒是后来,在把网线拉到冥界后,从人类的小说中看到过不少关于法则的设定。
不过一想到小说中还有不少类似于鸿钧成圣以身合天道成为世界法则这种说法,贝利尔就觉得,小说什么的,果然还是不能当真。
因为在曾经的世界中一直千方百计地躲避法则的视线, 贝利尔虽然知晓法则的存在,却一直没有和对方正面对上过, 倒是来到这个世界后, 三番两次被法则主动冒出来抽抽打打。
把法则的目的和行事准则翻过来覆过去思考了半天,贝利尔也还是没想明白法则到底要做什么, 简直烦得不行, 最后干脆把这件事先扔在了一边,转而思考起另一件事来。
除了法则外,之前被风吹得产生生理反应这件事, 也让贝利尔有点在意。
贝利尔倒没觉得自己是因为对路西菲尔有什么想法,所以才会那什么, 也不觉得纯洁如路西菲尔, 会对他产生任何暧昧的情愫, 毕竟路西菲尔之前根本完全不明白他身体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他就是, 就是……
“啧。”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线球, 贝利尔烦躁地用爪子挠了挠脑袋。
注意到他动作的贝利亚尔疑惑地问他,“父亲,您怎么了?”
他以为贝利尔还在烦恼之前那个“不可说”。
贝利尔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贝利亚尔在,目光落在贝利亚尔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上时,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儿子都八千多岁了,不知道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贝利亚尔。”端坐在贝利亚尔身前,贝利尔一脸严肃地望着他。
“父亲?”
“距离你最初来到地狱,已经有八千多年了。”
“是的。”贝利亚尔眨眼看他。
“你平日闲暇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贝利尔继续问他。
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问这个,贝利亚尔还是在略微思考了一下后,乖乖答道,“处理公务,看书,陪利维坦玩,发呆。”
当然,还有出去打打杀杀,偷偷按父亲的小爪子什么的,都被贝利亚尔面不改色地隐瞒了下来。
贝利亚尔说的这些,贝利尔其实都知道,而且他早觉得儿子在地狱的日子,和自己在天堂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都挺枯燥,便继续问贝利亚尔,“那你有没有什么看上的恶魔或者魔女?”
贝利亚尔:……
万万没想到竟有一天会从父亲口中听到这种问题,贝利亚尔面无表情地看了父亲半晌,在确定父亲的话确实是那种意思后,终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慢吞吞地道,“父亲,您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因为地狱的风气太过开放,随时随地都有恶魔在犄角旮旯啪啪啪……
心地如此说着,但面对贝利亚尔那张十足禁欲的脸,贝利尔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话。
从他每次在地狱醒来,都能看到儿子在桌案边的情况来看,贝利亚尔平日里应该并不会像地狱的其他恶魔那样胡搞乱搞,没准至今还是个纯洁的小处男,和贝利尔上辈子一样。
哦好吧,他现在也还是处男。
一想到这,母胎单身不知多少年的贝利尔就觉得有点蛋疼,怏怏垂下脑袋,自暴自弃地道,“好吧,我其实是想问你,平时都怎么纾解欲望?”
贝利亚尔:……
父亲,这个问题并没有比之前那个好回答多少好吗!
被父亲今天的反常搞得脑袋都大了,贝利亚尔苍白的脸上渐渐袭上一层羞赧的粉红,万万没想到竟有一天会和父亲讨论这种问题。
不过,“……我不知道。”
听到那细若蚊蝇的声音,贝利尔条件反射地问道,“不知道什么?”
贝利亚尔闻言,脸色顿时更红了,忍不住把脸埋进摊在桌子上的臂弯里,半晌才闷闷道,“我不知道怎么纾解欲望。”
贝利尔:……
见贝利亚尔尴尬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贝利尔噎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万万没想到贝利亚尔在全民热衷啪啪啪的地狱这么久,竟然还纯洁得像个小天使一样。
而且,看贝利亚尔的样子,应该连自己动手都没有过。
这么一想,贝利尔倒是又有点担心他的生理健康了。
正兀自琢磨要不要建议这孩子去开个荤什么的,缓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的贝利亚尔,忽然从手臂中扬起脑袋,好奇地问贝利尔,“父亲您是怎么纾解的?”
贝利尔:……
有生之年的第二次尴尬,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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