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伸手,敲了敲木牌。
“这很快就不是秘密了。”他曲起的指节点在“唯一一位中了杀戮咒而幸存的巫师”这句话上,“也许丽塔·斯基特还会写一本哈利·波特的生平与谎言什么的,在里面说明哈利·波特能够死里逃生不是依仗他本身多么强大,而是来自他母亲对他的保护。”
“这不是你的谎言。”罗恩说,“邓布利多见到你以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十几年来这都是谜。没人知道真相的时候大家只能肆意猜测,以至于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更何况真相不是那么好说出来的。”赫敏叹了口气,“邓布利多要保护你,就不能说力量不来自于你。而且——”“而且有些事情不是‘告诉我’就可以的。”哈利露出一个微笑,把手收了回来。
“他们不应该写在牌子上。”赫敏看着木牌,不满地说。
“很好啊。”哈利开朗地说,“我挺高兴——”“嘘。”罗恩突然用力扯了哈利一下,示意他往旁边看。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正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映出她黑色、臃肿的轮廓。
“她一直盯着这里。”赫敏侧过身,脸朝着哈利的方向,“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麻瓜,她在看着你家。”
“现在还对你招手了。”罗恩把魔杖握在手里,靠得离赫敏更近了一些。哈利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表现出太惊讶的样子。”
哈利带头向那个奇怪的女人走过去,他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问道:“你是巴希达·巴沙特么?”
那个女人颤巍巍地点点头,又招了招手,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他们跟着她走入房前的小径,穿过荒芜的花园,等待她把门打开。
“好奇怪的味道。”罗恩用只有他们三个听得见的声音说。哈利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门开了,巴希达退到一旁让他们进去。哈利第一个进了屋子,房间内各种奇怪的味道混在一起冲进他的鼻腔,让他有想要咳嗽了。
“这好像一个凶杀现场。”赫敏悄声说,“巴希达不吃东西么?我闻到了……变质食物一样的味道。”
“嘘——”哈利攥着胸前的挂坠盒,把那个活跃起来的小东西藏在衣服下,“一会儿不管怎么样,别太惊讶,好么?”
赫敏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又捂住口鼻,点了点头。罗恩没有说话,只是魔杖紧紧握在手里,一刻也不松懈。
巴希达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解开了霉蛀的黑头巾,露出白发稀疏、头皮清晰可见的脑袋。她佝偻着,慢慢走到哈利面前,深陷在透明皮肤褶皱中的、满是厚厚的白内障的眼睛注视着他。
哈利看着那张脸上断断续续的血管和老人斑,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从这层叠的伪装下看出爬行动物狩猎的眼神。也许是那娴熟的人类姿态蒙骗了他,说真的,一条蛇怎么会如此擅长用两条腿走路?伏地魔还特意训练过它不成?就为了他根本不知道的这一天?
“过来!”巴希达蹒跚地走到楼梯上,扭头对站立不动的哈利喊了一声。赫敏一下子收紧了放在哈利胳膊上的手,哈利安慰地拍了拍她,示意罗恩和她留在楼下。
“没事儿。”他说着走近楼梯,跟着巴希达进入起居室,挥动魔杖点燃了屋里的蜡烛。灰尘浮动在光线里,尸体腐烂的气味钻过霉湿的空气彰显自己的存在。巴希达似乎有些茫然所有的蜡烛都亮了起来,哈利又挥了挥魔杖,点燃了壁炉。
“我一直想见见您。”哈利柔声说,“我母亲曾写过一封信,提到您非常照顾他们,也非常宠爱我。我因此一直想见见您,我们家曾有一只猫,那一天后应该是跑掉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再见过她?”
巴希达似乎没预料到这场谈话是由此开始,无措地摇了摇脑袋,看着哈利。
哈利把玩着魔杖,笑了笑。“我想你也是不清楚的。”他语气中尊敬的意味已经不见了,巴希达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越过他,关上了起居室的门。
“哈利?”沉闷的声响惊动了在楼下等待的赫敏和罗恩,后者扬起嗓子问了一句。地面上厚厚的灰尘因为门被关上了而激荡,巴希达两手背在身后,紧紧按着门,满是白内障的眼睛死死盯着哈利。
“哈利·波特?”她嘶声问。
“是我。”哈利回答,感觉到胸口的魂器急速跳动起来,连带着融在他灵魂里的那一片一起,似乎想和眼前这位“巴希达”认个亲一样。
哈利尽可能忽视这种感觉,慢慢走到角落的弓形五斗橱前,清理了上面的灰尘。年少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照片出现在哈利眼前,少年懒洋洋地微笑着,看不出一点儿作恶多端的痕迹。他没有回头,只把那照片对着身后一递,嘶嘶问道:“他还找这个人么?他知不知道,巴希达·巴沙特熟悉这一切,你是在知道答案之前动的手,还是之后?”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似乎是蛇在蜕皮。哈利的伤疤针扎一样疼痛起来,他脑子里的魂片和胸前的魂器一起震动着,深暗的意识里,伏地魔高亢而冷酷地下达命令:看住他!
哈利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意识的深暗消失了。他立即往身侧扑去,挣脱了人壳的纳吉尼窜过来,梳妆台上的镜子碎裂,碎玻璃落了一地。
“哈利?”楼下传来赫敏犹疑地叫声,哈利反手一个“霹雳爆炸”打在纳吉尼身上。蛇身被击退,蜷缩在墙角嘶嘶半天,重新直立起身子。
“哈利!哈利!?”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起居室的门被大力撞开。罗恩张大了嘴,被房间里的景象震惊。赫敏一把拽开他,在纳吉尼再次袭向哈利的时候高喊了一声“神锋无影”。
纳吉尼被击中了,但她没有停止攻击。光滑的蛇尾恰巧击在哈利的手腕,他的魔杖飞了出去。紧接着,纳吉尼缠在了哈利身上,尖利的牙齿穿透他的手臂。那剧痛让哈利暂时失去了抵抗能力,纳吉尼便将身体收得更紧,抬起头,腥臭的蛇信正对着哈利的脸。
“是……看住你……看住你……”她嘶声说,一对蛇眼盯着哈利的眼睛。哈利的眼镜已经破裂了,他透过碎裂的纹路看着纳吉尼,挂坠盒被压进他的胸膛,使他冰冷近乎窒息。
“他是……要你……”哈利艰难地说,“看住我……而不是杀了我……吧?”
纳吉尼反应着这句话,稍稍松开了一些,让哈利能够呼吸。哈利感觉到伏地魔的喜悦,他的伤疤越发疼痛,就像危险正在来临。
“哈利!”一根魔杖突然扔了过来,在纳吉尼能够再次缠紧哈利之前,他抓住了飞来的魔杖。近距离的爆破咒让纳吉尼下意识再次收紧了身体,但紧接着便无力地松开了。巴希达的房子毁了,那爆炸将哈利推出了房间。他落在无人打理而疯长柔软的草坪上,碎玻璃从他上面打下,扎破了他的脸颊。
“哈利!哈利!”罗恩和赫敏借由悬浮咒追了下来,落在哈利身边。哈利捂着脑袋,疼得眼前发黑。他抓住就近的一只手,急促道:“他来了!快走,他来了!”
“我——我知道了!幻影移形——”“闪开!”
幻影移形的瞬间,纳吉尼不知道从哪里再次扑了上来。罗恩挡住了那条蛇,但同时幻影移形已经不可逆转。赫敏急切地呼声在空气中炸开,哈利隐约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可他已经无暇多想,伏地魔的愤怒动摇了他的屏障,让哈利能够透过他的眼睛去看到。这一瞬间,伏地魔的情绪就是哈利的情绪,他的愤怒是哈利的愤怒,他的喊声是哈利的喊声,他的痛苦是哈利的痛苦……
黑暗降临,伏地魔十六年前的经历在哈利的脑海展开。
哈利·波特出生在戈德里克山谷。他在这里长大,度过每个假期,爸爸教他骑飞天扫帚,和他一起玩魁地奇,妈妈给他做十七岁的生日蛋糕,帮他准备招待朋友的下午茶。他有一只猫,叫海瑟。那是一只黑色的猫,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希望他健康的祝福。他可能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也许能够和这个小家伙一起进入霍格沃茨。
这都是假的。
他是伏地魔,他是蛇。他杀了詹姆·波特,杀了莉莉·波特。他杀了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家。
“哈利,哈利?亲爱的,醒醒……”
哈利·波特又逃到哪里去了?
“没事的。哈利,醒过来……醒过来……”
哪里是梦,哪里是醒?真实的虚假和虚假的真实,哪个能够同时留住理性和感性?
“哈利!你听到我说话么?哈利·波特!你没有杀死任何人!你没有弄丢任何东西!醒过来!”
哈利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会儿,他还是不清楚自己是谁、在哪里。他感到疲倦,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水泡过,同时又无法摆脱地疼痛。他依然能看到死亡的绿光,听清爸爸妈妈死前的呼喊。他不自然地扭动着,似乎自己还是蛇,爬行在前往一张婴儿床的路上。
然后他听到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抚摸着他的脸,像是二年级守在他病床边一样轻声询问:“不打算看看我?”
哈利完全清醒了。他看到一点模糊的金色在烛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像是阳光一样温暖宽广。他伸出手指,像是在几个月前那个晚上一样轻轻一勾,勾住了谁的衣角。
“德拉科……”他下意识地慢慢收紧手指,反反复复呼唤着恋人的名字,“德拉科……”
他的手指被握住了。先是手指,而后是整只手。把他叫醒的人轻轻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说出他几个月前那样想给予的回复。
“我在。”
第235章
德拉科·马尔福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椅子上,幽幽地抿了一口红茶。
“斯内普教授,”他深沉恳切地说,“我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你去又没有什么用。”斯内普头也不抬,“格兰芬多宝剑你带不去,你去能有什么用。而且,你怎么肯定波特这会儿在戈德里克山谷?”
“我可没有肯定。”德拉科说,“我只是知道他肯定会去一趟。”
“他也许已经去过了。”斯内普说。
“纳吉尼似乎还没有回来吧?”德拉科把茶杯放下,“纳吉尼还守在巴希达·巴沙特那里,不是么?”
斯内普叹了口气,放下了羽毛笔。
“圣诞节放假的时候,你就先不要回马尔福庄园了。”他说,“直接去做你要做的事吧,黑魔王那边我会交代的。就说波特和你说过想去波特夫妇葬身之地看看,你有时间,就过去了。”
“谢谢教授。”德拉科微微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袍子,“那我就先回去了,阿拉克托留了两卷羊皮纸的‘麻瓜无用’论文,我还没写完。”
斯内普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问道:“你还会写?”
德拉科耸耸肩,转身准备离开。他走到校长办公室的门口,手刚按在门把上,就听斯内普嘱咐道:“她喜欢百合花。”
德拉科愣了一下,扭头去看。斯内普已经低头伏案,重新拿起了羽毛笔,看也没看他一眼。
Lily么?
德拉科攥了攥袖口,没有多问,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之后我就按计划赶着圣诞前夜去了戈德里克山谷。”德拉科给哈利掖好被角,又摸了摸他的脸,“我先去了教堂后面的墓地,看望了你爸爸妈妈,之后就听到爆炸声响,赶过去正好看到你们幻影移形,就抓住你一起过来了。”
哈利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德拉科叙述,睫毛时不时轻颤一下。他比德拉科在婚礼上和他分开的时候更瘦了,德拉科用一小块海绵给他擦脸,能清楚地摸到他突出的颧骨。
“你傻了?”德拉科忍不住多用了点儿力气,有些责备地问道。
“也许是有点儿……”哈利喃喃地说,“这太奇妙了,我刚从死亡回来,就发现我男朋友在这儿。这就好像上了天堂一样。”
“巫师不上天堂。”德拉科敲了敲哈利的额头,“梦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哈利迟疑了一下,慢慢道,“就是……那天的事。”他指着自己的疤说,“那天的事。我当时已经能抓着摇篮的围栏站起来了,还对伏——神秘人笑来着,是不是挺有趣的?”
德拉科笑不出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倾身亲了亲哈利的眼睛。
“看来我不用问你感觉怎么样了。”他故作轻松地说,“听你的语气,你还挺不错的。”
哈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
德拉科收回手,把那块海绵放到一边的水盆里。他伸手探进被子里摸了一下,旋即挥动魔杖,让被哈利的汗水浸湿的床单和毯子能够干燥起来。
“赫敏在外面放哨,让你和我独处一会儿。”他说,“你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在做噩梦,说自己杀了人,丢了东西……我刚刚才能叫醒你。”
哈利轻轻摇了摇头,想要坐起来。德拉科赶紧按住他,轻声道:“你再多休息一会儿。”
哈利又摇摇头,急切地问道:“罗恩呢?你说赫敏在外面,罗恩呢?”
“我也不知道。”德拉科说,“我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你们要幻影移形,罗恩……纳吉尼好像缠住了他。”
哈利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急。”德拉科轻声安抚道,“你做噩梦的时候可没有喊出罗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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