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伏地魔握着魔杖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以为爱是无用的?”哈利说,“告诉你吧,就因为这无用的爱,雷古勒斯用生命背叛你,斯内普教授用一生背叛你,马尔福先生和夫人为家庭背叛你——德拉科更甚至于从来不忠诚于你!你看不到爱,小巴蒂·克劳奇,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他们如此忠诚,你也不过当他们随手可弃!”
“爱本身就是无用的东西!”伏地魔说,“它难道救下了你的泥巴种母亲?我杀死她就像踩死一只蟑螂!波特,这次不会再有人会因愚蠢的爱而挺身而出,挡住我的咒语。那么,我一出手,你怎么可能不死呢?”
“我知道有谁愿意为我遮挡死亡,但我今天用不着他这样。”哈利说,“你只了解死亡,而爱可以让你死亡。”
“幼稚可笑的梦话!”伏地魔嘲讽地说。
他们继续对峙着转圈,像是蓄势待发的两头野兽。绿眼睛对着红眼睛,刻苦的憎恨凝在他们之间那始终没有拉近、也没有放远的距离。
“给别人酷刑让你安全么?掌握生杀大权让你安全么?”哈利说,平稳地举着魔杖,“汤姆·里德尔,你看起来强大,但是你敢回头看看么?时至今日,站在这里,你内心深处也不过是那个在孤儿院被孤立排斥的可怜虫!你觉得不安全,所以你要掌握,用钻心咒索命咒来伪装强大……汤姆,你正因此而可怜。”
“你才会走上绝路。”伏地魔的声音在哈利听来变得苍白了,“波特,你所相信的是你一直在失去的。你以为你的爱能够做成什么?它只能带来厄运!你的亲人都是为你而死,你的朋友也是为你而死——你的爱人也会为你而死!相信爱?这实在是最可笑的一件事!哈利·波特,你现在什么都没能留下!”
“我什么都没能留下,好过你从来都一无所有!我为什么不相信爱?汤姆,没有人抛弃我,他们是被夺走的!”哈利厉声说,“是的,你将爱我的人从我身边剥夺了,但这不是说他们像你的父亲抛弃你一样抛弃了我!”“你竟敢——?”
“我敢!”哈利说,“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了,汤姆!”
“那只是短暂的击溃——”“而我注定要再次杀死你!”哈利截断伏地魔的话,大声道,“黑魔王标记其为劲敌——我能够杀死你,因为是你选择我送你一程!”
太阳升起来,耀眼的金色照耀礼堂,照耀到两个死敌的脸上。温暖和光明在此刻降临,哈利听见伏地魔高亢的声音在尖叫,而他也同时举起了德拉科的魔杖,将那堵塞在胸口的悲愤、绝望和希望倾泻而出。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两道咒语在空中相撞了,绿色和红色汇成一片耀眼的金,最终在结合处轰然爆炸。哈利曾经就止步于此,而现在,索命咒的绿光被逼退了,它顺着属于德拉科和哈利的老魔杖反馈给想要杀戮的人。哈利看见老魔杖飞到了空中,打着旋儿飞向后方——德拉科接住了它。
伏地魔踉跄后退,双臂张开,通红的眼睛里细长的瞳孔往上翻着。他僵直着站立,皮肤渐渐干枯,在阳光下一点点破碎,像是被毁坏的魂器。礼堂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轻轻滑过伏地魔的躯壳,那失去了灵魂和生命的存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与生俱来的痛苦和折磨,那死亡之际刺耳的尖叫,还有那正中血脉的一击,那无法止住的鲜血流淌,那悲伤,还有那无人能够承受的诅咒……”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人们惊恐地怔住了。随即,哈利周围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喊叫声、欢呼声、咆哮声震天动地。初生太阳的强烈光芒照在窗户上,哈利久久没有动,直到德拉科第一个走上来,把老魔杖塞进了他的手里。
哈利像是此时才感觉到疲惫和寒冷,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真真正正的结束了。没有重来,这一次他没有机会重来,也……舍不得重来。
哈利握住德拉科的手,低头看了片刻。然后他抬头,看着每一个看着他的人。他像是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朋友们站在咫尺的地方却没有上前,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眼中还有哀痛,却能够含着泪花露出笑容。他从未享受过这一时刻的喜悦,此时也无心可想。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梦中的那片战场,目之所及到处是战争的硝烟,尖叫声痛苦声在耳边交杂,久久徘徊。他行走在废墟中,脚边尽是熟人的尸体。乔治,莱姆斯,唐克斯,西弗勒斯……他没能做到。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悲剧重演,如此无用,如此绝望。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赫敏转身带人围了一个有意无意的圈,恰到好处地挡住那些想要冲向哈利的人。人们似乎也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这是欢呼的时刻,是庆祝的时刻,他们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英雄,像哈利一样困惑着刚刚打败了伏地魔的男孩为什么这么难过,像是天塌了一样。
“东西呢?”哈利垂着头,松开和德拉科交握的手,对他摊开,“不要浪费。能救人的,总要用上。”
“他们在里面。”德拉科从口袋拿出独角兽血液,放到哈利的手心里,“哈利……”
“我们要用上。”哈利攥紧那个瓶子,“一个人也是救。”
“我明白了。”德拉科点点头,抽出魔杖,解除了哈利手指上的忽略咒。“我先帮你解除了。”他轻轻摸着哈利的手指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哈利对德拉科笑了一下,接着收回手,转身向高台旁的小屋子走去。德拉科跟着他,在他走进房间以后挡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死亡只是穿越世界,如同朋友远渡重洋。他们仍活在彼此的心中。因为他们必须存在,那份爱与生活无处不在。在这面神圣的镜子里,他们面对面相视,自由地交谈,坦诚而纯真。这就是朋友的安慰,尽管据说他们都要走向死亡,但他们的友谊和陪伴将因为不朽而永存。
可我是如此的贪婪、自私,不想你们只是活在我的心中。可是……
曾经接待勇士的小房间,正中被清理出一大块地方安置死者。哈利挥动魔杖,让房间明亮起来,走到了亡者面前。装着独角兽血液的瓶子在掌心温热起来,浮沉的灰尘中,哈利的目光仿佛落在空处。
……可是。
我该怎么办呢?
--引用《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前言用诗。
第265章
哈利蜷着膝盖,面前亡者一字排开。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熟悉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慢慢地,他站了起来,挪动已经疲惫的双腿,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救谁呢?
哈利自问自答。
小天狼星,要救。这是他的教父,他在这次的五年级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亲人,却没想到会在战争中将其失去。
莱姆斯,要救。他对自己如父如友,还刚刚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对于孩子来说,更需要母亲还是父亲?
哈利看着唐克斯的脸为难了。他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选,也不该帮泰迪选。犹豫了许久,他走上前去,把他们的手搭在了一起。
乔治,要救。哈利没想到他要求双胞胎一起行动却让乔治送了命。他该救乔治,韦斯莱家为他付出很多,他不该让这个家庭为他承担伤痛。死亡都认为他们应该是一体,乔治就是弗雷德,弗雷德就是乔治,既然如此,双胞胎不该分开。
那么科林·克里维呢?他躺在这里有你的原因吧?哈利问自己。他那么崇拜你,是不是?他崇敬你,以你为榜样。而他现在躺在这里,是你同意他可以留下来,是你说……看看刚才金妮哭的样子,哈利·波特崇拜俱乐部大概差点儿建了起来是不是?
哈利又在斯内普面前停下了。这个男人,哈利感谢于他,敬佩于他,有愧于他……怎么能够不救他?
哈利一遍遍地走着,走过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的面孔。这一次守卫者的实力远超曾经,伤者众多,但亡者尚可。而就是这么巧,哈利左看右看都能看到熟悉的人,像是命运就是盯准了他,非要把他在乎的全都拿走。
死者的家属还想看看他们的亲人……他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怎么办?
“小小一瓶福灵剂,可以带来十二小时的好运。”
怔忪间,斯拉格霍恩的声音突然响在哈利耳边。
“我这辈子服用过两次,一次是二十四岁,一次是五十七岁。早饭时服用了两勺。那两天过得真是完美啊。”
哈利又想起自己那唯一的一次服用福灵剂的经历,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或者说……福灵剂知道应该怎么做。
既然时间如此固执,想要一切都在原本的轨迹。既然坏掉的魔杖,时间转换器,巴克比克,夜骐,巴克比克,多比……都要成为必要的一环。
哈利从脖子上挂着的皮袋里掏出那个装着金色液体的小瓶子。里面的福灵剂正好剩下一口的量,是他本该在六年级为了得到斯拉格霍恩记忆而喝的那一口。
哈利凝望着那一点金色的液体,像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点希望的光。
既然一切都是必须,眼前的死亡也是时间必走的关卡,那么,福灵剂……
哈利打开瓶塞,仰头将幸运药水一口喝下。
……请给我你的指引。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福灵剂进入哈利的口腔,从他的舌头滑进他的食道。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充斥在哈利的身体和脑海,朦胧的指令分外清晰。他感觉到自己有无限的机会,能做成任何事,一切事……只是要死者复苏,不过是要让亡者睁开眼睛……
哈利突然拿起独角兽的血液。那银色的液体对他有几乎致命的吸引力,让他感到干渴,感到迫不及待。他打开瓶子,将里面东西一滴不漏地喝下。只是瞬间,哈利能感觉到强烈的生命力奔腾在他的血管里。他几乎能听到那一只流淌在自己血管里的爱的魔法的声音,本该随着他成年而消失的魔法从他的心脏鼓动出来。他能想起自己的愿望,他希望战争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没有让任何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他能看到心里的画面,能看到自己那样在乎的人,看到自己为之回来的人……
“神锋无影!”
山楂木魔杖划破手腕,鲜红的血液仅仅涌出一点。但是紧接着,一抹银色在哈利手腕的伤口浮现,一颗颗携带了独角兽祝福的、流淌着银色和红色的血珠挣脱出来,缓慢浮到空中。就像是知道哈利的希望,颜色奇异的血珠一字排开,缓慢游移到每一个亡者的上方,再缓缓降下,落入他们微张的口中。
“杀死它们来得到血液祈求挽救生命是要被诅咒的。”一年级的禁林里,费伦泽告诉哈利,“但是它现在要以此为谢礼,它的血液里会是祝福。”
独角兽会送上什么样的祝福,哈利此前从没仔细想过。他以为这会帮助他挽救一条性命,他为此已经感恩戴德。但是他现在终于明白,独角兽的祝福是一个愿望。哈利只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与时间的希冀相悖。他拼命想要挽留的人是时间的头号死敌,时间会不遗余力将其抹去。而他只有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必须留到最后的时刻,才能真正救下所有他想救的人。
哈利听到几乎整齐划一的吸气声,然后是咳嗽声。耳边突然嘈杂起来,第一个坐起来的是乔治。而后小天狼星,莱姆斯,唐克斯,科林,斯内普教授……哈利颓然跌倒在地,终于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说是笑,其实也只是扯动嘴角。他现在终于发现自己的虚弱了。战争的疲惫,灵魂缺失一角的疼痛,大喜大悲的冲撞……
哈利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随着手腕处血液的流失而流逝。他开始感觉到疼痛,是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疼痛。这疼痛让人感觉难以忍受又理所应当,几乎剥夺他已经疲乏的意识。然后,不知道是谁搀起了他,往他嘴里倒了什么东西,让他恢复一点清明。模糊的视线里哈利隐约看见小天狼星捧着他流血的手腕,恼火地问斯内普:“那个咒语到底管不管用啊?这银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空气中,两颗血珠在空茫然地晃动了一圈,似乎没有找到能用上自己的地方,悄悄钻回了哈利手中的瓶子里。
亡者已经全部睁开眼睛,而几年前占卜考试上无人听到的预言,在此刻终于被现实补全——“时间的例外终将得到失去的一切。”
德拉科守在房间门口,目光阴鸷地看着每一个人,不许他们进去打扰。独角兽血液只有一瓶,德拉科根本不敢细想哈利有多难抉择有多难熬。既然如此,他更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去雪上加霜。
礼堂里正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死难者的家属眼巴巴地看着德拉科身前的邓布利多军,不知道是想见见家人的遗体还是想看看哈利。人们欢呼、哀悼,聚集在长桌边吃东西。好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全国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食死徒们有的逃跑有的被抓,与此同时,阿兹卡班的无辜囚犯得到了释放,金斯莱·沙克尔被任命为魔法部临时部长……
这是太阳最明亮的时刻,大礼堂里洋溢着生命和光明。而仅仅一墙之隔,德拉科知道他的男孩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并且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走出来。
没关系的,无论多久都没关系的。
德拉科看着不远处哭哭啼啼的闪闪握紧了拳头。战争结束了,原本撤离的家养小精灵都回来着手清理、重建霍格沃茨。战争结束了,天亮了,他们还有很多天,很多年。所有他无法参与的事情都过去了,往后他都会陪着哈利,就像哈利说出“我愿意”时所表达的那样,成为他走下去的动力。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声,小房间的门开了。德拉科警觉地回头看去,门缝一点点扩大,那个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憔悴瘦弱的身影露了出来。
“哈利?”
德拉科紧张地喊了一声。
哈利没有回答他,而门越开越大。德拉科很快发现哈利是被谁扶着的,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门彻底打开了,亡者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礼堂里的尖叫声高亢成一片惊惧沿至喜悦的鼎沸喧哗。扶着哈利的小天狼星面色不善,脚步踉跄,半搂半抱地带着哈利走到德拉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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