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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寒(古代架空)——涉江深

时间:2018-12-10 10:11:31  作者:涉江深
他把力量灌入那小刀之中,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猰貐的颤抖。
 
果然还是害怕他,这家伙脾气差、缺乏理智,被他坑了一次,怕了一万年。如果他真能放下内心的这些恐惧,或许魳还没这么轻松就能制住他。
 
万年前的光景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今天要去哪里抓人来呢?”猰貐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才从兽形给自己修了个人身出来。人身的他看上去俊秀逼人,眼角却有几分邪气,不知道是不是那不死药的后遗症。他舔了舔露出来的小虎牙,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别去了。”魳看了他一眼,觉得十分满意。最初他被同族排斥为异类,可是渐渐的,就连那些排挤他的声音都没有了。开了智的他不断修炼,寿命可以比那些同族长得多,他曾度过了好一段孤独的岁月,如今见了猰貐,感觉就像多了个弟弟一样。
 
“他们不可能这么让你杀下去的,”魳说,“听闻人族中出了一位名为‘羿’的年轻人,箭术绝伦,他听闻你在此地作恶,就要来杀你了。”
猰貐平时常来敦水之中找魳玩,如今已经对这里熟的就像自己家一样了。他一屁股坐下,道:“那算什么,能比过我们?”
魳沉默片刻,道:“你可还记得十日同出之后是谁解决的?”
“忘了。”猰貐大大咧咧地说,“大概和我无关吧。”
魳的脸黑了半截,道:“不许离开敦水。他知道你在少咸山,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乱跑。”
猰貐看他生气了,有点慌:“好嘛,不离开就不离开,走,我们去下棋。”
 
可惜猰貐的听话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贪图那点滋味,耐不住饥饿的折磨,背着魳偷偷往外跑出去了好几次。羿要杀他从来都不是空话,他一路已经斩杀了不少在外肆虐的凶兽,他暗中搜查了猰貐许久,猰貐却没有放在心上,等到魳再听说猰貐的消息的时候,居然是猰貐被羿追杀,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匆忙赶到少咸山,求羿放猰貐一条生路,可猰貐一身是血,躺在满地的尸骸碎骨之中,竟然还在嘴硬。
他说:“我有什么不对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难为我?”
他说:“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人类宰杀猪马牛羊为食之时,可曾想过所谓正邪?”
 
“都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逞一时口舌之快。”羿被他大逆不道的发言气的够呛,一张弯弓拉的如满月,箭尖直指猰貐眉心。
“——住手!住手!”魳冲了上去。
羿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手。
 
世人皆以为到了这里就算结束了,凶兽猰貐死在被他啃噬剩下的尸骨堆中,却鲜少有人知道,在那之后,魳拖着他的身躯,一步步回到了敦水中。
猰貐虚弱的就剩一口气了,魳几乎崩溃,却没想到,猰貐居然渐渐恢复了过来——昆仑君给他服下的不死药尚有余力,竟然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猰貐稍恢复一些,又开始缠着魳想要出去了。
 
“我现在已经‘死了’,”猰貐说,“也就是说,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应当受限制。”
“不行。”魳强硬地说,“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猰貐说,“为什么你也跟他们一样,处处跟我对着干!”
“不行就是不行。”魳说。
 
他们在这之后屡屡发生争吵,魳说不过猰貐——他似乎讲的很有道理,甚至有时候就连魳也会因他的话而出现动摇。他用指甲掐着手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可以,这是不对的。可是却又很容易在这之后再度动摇。
某次争执之后,猰貐一怒之下回了少咸山,魳却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以和好为饵,引诱猰貐和他见面;他以为他是想给他一个拥抱,却不曾想到背后抵着的是一把尖刀。
魳牺牲了自己千年来修炼出的全部修为,用三魂七魄铸成一结界,将重伤的猰貐牢牢封印其中。
 
从此一方太平,流传下来的只有英雄的传说。
 
刀刃贴在脖子上,异常冰冷,照理来说,猰貐是应当感受不到这份冷意的,因为湖底太冷了,他整个身子也是冷的。可是他却分明感受到了,就像万年前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一次一样,坚硬的刀尖抵着后背,冷彻心扉。
 
“我会陪你的,放心。”魳的话语听起来十分温柔,“一万年的时间下来……我们早该是一体的了。可我要给他留一点时间。”
“又是别人!”猰貐吼了一声,“你不要再提了!”
“好。”魳说,“这是最后一次。”
 
他温柔地将刀尖刺入了猰貐的脖子,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心口的一阵剧痛。猰貐惨叫了一声,不断有黑雾从刀口处向外溃散消逝。魳伏在猰貐的背上搂着他,看起来倒是无比的亲昵。猰貐的颜色越来越淡,几乎有些看不清,而魳的怀抱中终于只剩下了冰冷的湖水。
魳松开了环绕的手臂,任由自己向水面上浮去,在这个过程中愈发地觉得昏昏沉沉。
 
 
 
 
 
 
第175章 尾声(二)
 陆怀渊一直分了半分心思在水中,他原本正微妙的消沉着,忽地瞥见了水中上浮的白色身影,于是愣了片刻之后直接跳入水中,把沈怀玉捞了上来。
沈怀玉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双眼紧闭就像睡着了,可陆怀渊却心乱如麻——魳说过会将怀玉完完整整的还给他,现在还过来了,为何不醒呢?魳哪里去了,猰貐又哪里去了呢?
 
他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魳最终还是没能敌过猰貐,惨死水中,他的倒霉师兄也因为在水中浸了太久,活活淹死了?他一时间有些慌了,强行把自己这不吉利的念头压下去,把手伸进沈怀玉的衣裳中,检查了下他身上是否有什么别的伤口,待检查了一圈之后,才晃过神去探他鼻息。
这一探才发现,还好,还活着。
 
冬竹婆婆在一旁看见他的举动,咳了一声,缓缓说:“……强行被人占去了身体可不是什么舒坦的事情,你师兄若是想醒,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陆怀渊把他捞进怀里,侧耳去听他的心跳声——那心跳稳定,有力,带着强大的生命力。听着这声音他反到有点晃神,过了片刻才问道:“婆婆,他要多久后才能醒?”
 
冬竹婆婆的声音苍老而带着沙哑:“这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若是意志坚定之人,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若是意志不定,永远都醒不来的人也不是没有……若是眼下安定,老太太我或许还能帮帮你,只是此刻实在是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了……”
“没关系,”陆怀渊说,“他没有您想的那般脆弱。”
 
“傻孩子,人心想的是什么,别人是永远也不可能清清楚楚的知道的,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对方。”冬竹婆婆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他的坚强是生性如此,还是局势所迫之下被迫逼出来的呢?唉……你们明明这般年轻,为什么过得如此不易。”
“没关系的,”陆怀渊还是那句话,看起来已经比一开始理智多了。他把沈怀玉找了个舒坦姿势摆好,又想着他浑身湿透,只怕会着凉,想着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他披上,却摸了一把空。他揉了下眉心,自顾自地把沈怀玉抱进了冬竹婆婆的船舱,拿了人家的薄被给他盖好。
冬竹婆婆眼望着他做完了这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怀渊轻车熟路地掖好了薄被,就像照顾一个病人一样,弄完之后又从船舱走了出来,道:“……多久我都会等下去,就像……”
就像之前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不知终点在何的漫长等待,但他已然觉得无论多长的路,都能走下去。
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一个相互信任的秘密,就算仅仅是是为了对方,也能坚持下去。
 
一直在外默不作响的薛墨瓷突然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抽气声,陆怀渊再一抬头,发现她眉头紧皱,死死咬着嘴唇。
天空之上的局势显然不是很乐观,然而到了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对事情的发展束手无策了,于是只能任由它发展下去。猰貐至今不见踪影,陆怀渊猜想他大概是和魳一同在水底同归于尽了,然而失去了力量源头的那份猰貐之力变本加厉地榨取薛墨瓷,让她的处境更加无法挽回。
 
她此时正仰着头望向那道裂口,嘴中喃喃道:“怎么会……”
陆怀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她先前放出的那九十八道魂灵,不知何时已经即将被消耗殆尽,裂口之中还有些原本就在地府的恶灵正在试图逃窜,为薛墨瓷所使的那些残余下来的魂灵,正在拼尽所能拦住裂口处。
空一片深深的血色,浓厚得接近乌黑。薛墨瓷大概万万都没想到她什么都不要了,搭上无数平白无辜的人命,换来的是这种结果。
 
“阿婆,”她脸上划过一滴泪,“您……帮帮我啊……”
冬竹婆婆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傻丫头啊……”
沟通阴阳乃大忌,作为一个凡人,薛墨瓷做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死后少不了天罚。冬竹婆婆做了一辈子的魂偶,最清楚这些,她没有子女,就这么一个故人的徒弟,她眼睁睁看着她长大,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她总想着阿瓷还年轻,有什么事情若是她非要去做,那报应让她这一条老命来担也没什么,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
 
别说薛墨瓷赔不起这命,就算加上她项冬竹,也根本赔不上。
 
她叹了口气,道:“去。”
趴在船底的小魂偶们面面相觑,瑟瑟发抖,没有一个敢动的。
冬竹婆婆深呼一口气,语气更加强硬:“去!”
魂偶们没有办法,纷纷脱离了自己木质的身躯,化为游魂,向空中的裂缝处补去,小木人们没了灵魂在内,变为了普通的木人,纷纷从船底浮了上来,散乱在四周的水面上。
离了魂偶的游魂们痛苦异常,发出阵阵尖锐的哭嚎,却无法抵抗冬竹婆婆的命令,向空中飞去。
 
薛墨瓷捂着脸,无法抑制地发出凄厉的哭声。她问:“为什么?为什么就算这样,我都不能见到他一面?他的魂魄究竟在哪里?”
她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熄。
冬竹婆婆看上去又苍老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道:“丫头,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我这一辈子,只学会了如何制作魂偶,于是便做了一辈子的魂偶。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曾经唤回了多少魂,如果连我都费尽心思也找不到的话,那多半是……魂飞魄散了。”
“我不敢告诉你,觉得你有个念想,总是好的,我怕我告诉了你,你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才一直瞒着你,可是事到如今,你我都逃不过一条死路,这些事情还是让你知道更好。”
 
“他,大概早就在当初护着你的时候,魂飞魄散了。”
 
 
 
 
 
 
 
第176章 尾声(三)
薛墨瓷明显没想到这种可能,身形一僵,看起来就快要昏过去,她喃喃道:“魂飞魄散……怎么会……”
她脸上满是泪水,哭得一塌糊涂。
“我不信,阿婆,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相信……”
 
“她说的有道理。”陆怀渊在一旁沉声道,“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同你有来往,罪不当诛,只消请他在宗门与你之间做一个选择就好,既然到了追杀你的这一步,想来矛盾已经激化到了就算是他退出宗门也无法解决的程度……或者他是将来的掌门继承人,对宗门十分重要,因此只有将你彻底歼灭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如此,也不必留什么手了,他必然是知道这点,才会拼了命也要护着你。”
“我不知道……”薛墨瓷失魂落魄地跌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是这样……”
“如果是我,若真觉得所谓‘妖女’难以割舍,那什么名声也好,出身门第也好,都可以不要了。如果叛出宗门可以换得与心爱之人一世的长相守,那这道不修也罢。”陆怀渊道,“他既然带着你逃了,你却仍被追杀,想必不是他不肯放弃宗门,而是宗门不肯放弃他……他始终瞒着你,不肯告诉你他的真名,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因为他并不是什么寻常的小弟子,而是一位对于他那宗门十分重要的人。”
 
“别说了!”薛墨瓷捂住耳朵,不肯再听陆怀渊讲一句话,“不要再说了!”
她为了一件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为了一个再也不能见到的人,豁出去了一切,搭上了无数的人命,事到如今,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她借猰貐之力,硬是撕破了阴阳之隔——阴阳之间的裂缝会在猰貐剩下的力量完全消散之时自行愈合,可现在冥界之物正在试图趁机逃窜,即便有冬竹婆婆的援手,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沟通阴阳的阵法即便有猰貐之力的加持也需要提前布置,她虽提前在太湖周遭布下了防止外人打扰的禁制,却并不能持久。以她现在的状态,大概要不了多久,禁制就要自行破裂了。
如今太湖之上,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老的老,弱的弱,昏迷的昏迷,几乎已经无力回天。等到禁制彻底破裂,幽冥之物进攻人间,而九州各地有能力收复他们的修道之人们,则正对此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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