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林家来了贵客,贵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客是一个高瘦男人。
林氏夫妇管中年男人叫“朱先生”,高瘦的男人是林涣的外甥沈应,是林家这群孩子的表兄。
白思涣听说,这位表兄沈应,年龄比大姐林慕笙还大上十岁。
林涣上一辈人孩子生得多,生到林涣这里是末子,所以林涣的年纪跟他这位大外甥相差不过十一二。
今天的晚饭,林家的这些孩子都不能上餐桌吃。
宽长的饭桌上只有林涣、程素棠、表兄沈应、朱先生这四人。
佣人上完菜出来,将餐厅的玻璃推拉门拉上,放下竹帘,将四人的饭局隐在朦胧的竹帘后。
白思涣用过饭,路过餐厅时,见竹帘露着一缝,透过玻璃门,他见里面的四人也已吃完饭。
管家老裴进去,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上五大盒烟,有烟草,有香烟,有水烟。随后,又拿出五套材质不同的烟具,一一摆放在这些烟旁。
林涣选了一包金色外包装的烟,一套象牙烟具。
管家取出四根烟,四个象牙烟嘴,一根根装上,由贵到客到主,挨个递上。
香烟点燃后,几人一边抽烟,一边笑谈着什么。朱先生指着烟眉飞色彩,似是在夸这款烟好,程素棠便吩咐了老裴几句。老裴点点头,拉开玻璃门出来。
里头那位朱先生的声音跟着被带出来:“不愧是天赐淡雅!味道好!哈哈哈!”
老裴上楼,没一会儿,就拿来两条限量版的黄鹤楼,白思涣对这烟有印象,前天在书房里,林涣和程素棠把里头的东西都换成了钞票,几千块的烟全丢进垃圾桶里。
拿着那两条“烟”进门,这回老裴没把推拉门没拉好,里头的声音白思涣能清楚听到。
客人掂着那两条烟,嘴巴咧到耳根上:“真够分量啊。”
程素棠淡哂,客套了两句,话语转入正题,语气柔柔和和的:“我就快退休了,临走前,总想留下些什么。不为自己,也为这一屋子的子女儿孙。”
朱先生继续抽起刚才没抽完的烟,状似羡慕地说:“我是真羡慕你们二位子孙满堂,不像我,至今还是孤家寡人。”
见他有意绕着话题走,表兄沈应搭上了话:“朱先生,我老实说,我舅妈,程素棠,这个名字您听说过的,外头做这行的人,几乎没人没听过她的名字。您最近在国外看上的这块买卖,我舅妈的身份、人脉,都很能派上用场……但您也知道,她的身份,总有敏感的地方,一些明面工作,就不得不……”
白思涣一句话没听完,林珩忽然出现。
他似乎是找了白思涣很久了,在看见白思涣后,眉头一松,问了句:“你在这里看什么?”没等白思涣回答,林珩就拉起他的手,“跟我上楼。”
白思涣最后望了餐厅门一眼,这时管家已经注意到外头有动静,上来将门关紧,竹帘拉密了。
林珩把白思涣带回房里,两人躺在床上,林珩呼出一口气,依然没放开白思涣的手。
白思涣望着天花板的石膏线,没将手抽回,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沉默不言,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珩熟练地翻身抱住他,半带恳求地问着:“大学留在本地读吧?”
面对林珩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白思涣忽地一愣,心中没有一个完整答案:“我还没想好,等考完试再说。”
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林珩很不满意:“你就没想过,你去别的地方了,我该怎么办?”
“我……”白思涣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前他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想考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但现在,他和林珩忽然有了这样的关系,一颗心就没像先前那样坚定了。
林珩见他支吾着答不上来,闭上眼说:“算了,到时候你去哪,我也去哪,就行了。”
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儿,白思涣说他落了东西在楼下要去拿,林珩跟他下楼。
二人下楼,听见门厅传来动静。
林羡言在外头偷画完画回来,不小心撞上了要离去的朱先生,蹭了他一身颜料,现在正在程素棠的眼皮子底下跟朱先生赔礼道歉。
林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白思涣面前嘲讽他二姐的机会:“二姐总是冒冒失失的,这回死定了。”
白思涣看见程素棠狠瞪着林羡言的眼神,不敢想像待会林羡言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拉着林珩的手臂求道:“你能不能去跟程姨求求情?”
林珩看着他恳求的眼神,深吸一气,不情不愿地说:“行――待会就去帮我二姐求求情。”
朱先生走后,程素棠本想抓着林羡言教训一顿,林珩应白思涣的请求,上去替林羡言说了几句话,程素棠这才放过她。
第二天,林珩在一楼拦住白思涣说:“昨天的事情你还没谢谢我呢。”
白思涣想了想,心想他说的是林羡言那件事。他不清楚林珩想要怎么个谢法,规规矩矩地说了声谢谢。
他走上楼梯,林珩从他身后跟上来,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凑在他耳旁说:“下回拜托我做这种事情,记得亲我一下。”
白思涣被吓了一跳,红着脸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看见。
好在程素棠在二楼专注地打着电话,没有注意到楼梯上这一幕。
白思涣没办法生林珩的气,慌乱地说:“你……下次别在这种地方这样子!”
林珩耸耸肩,表现得很无所谓。
白思涣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急忙上楼。
来到二楼,程素棠在阳台急躁的踱步声愈发清楚可闻,她气急败坏地说:“当时明明都谈好了,现在才来说不行?上次送他的那两条黄鹤楼的分量还不够吗?他还想要多少?他现在卡在这里算什么意思?什么?你说他想要什么?”
翌日,林羡言穿着一件白裙,被程素棠拉出门。
到了晚上,仅有程素棠一人回来。
程素棠回来后,直接上了顶楼,这几天都没再下来。
家里的顶楼是间佛堂,除了程素棠,没人可以上去。程素棠每个月初会在佛堂里待三天,每个月月底会去泰国三天,这是她的习惯,规律得很。
十五过后,林思颖回加拿大,林涣出门工作,年味渐散,林家恢复空荡冷清。
离高三年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林珩对白思涣也越来越粘糊,白思涣只要一会儿不见,他就到处喊人。
青涩年纪,两个男孩的感情很纯洁。林珩喜欢拉着白思涣的手,跟他在阳台边感受阳光、温习功课,晚上抱着他睡觉,时不时亲吻他。
过界的情愫,总是在白思涣的死也不肯屈服的反对中而被遏止。
三天过后,雪停,阳光盛。程素棠从佛堂里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串佛珠,嘴里念着《地藏经》。
林珩拉着白思涣要出去逛逛,他说白思涣以前总骑自行车载林羡言,还没载过他,他心里不平衡。
在出门的时候,他们撞见匆匆忙忙冲进来的大姐林慕笙。
林慕笙脸色苍白,撞上他们时,脸上挤了个僵硬的笑,问林珩:“阿珩,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林慕笙在林珩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要嫁给一个街头摆摊的穷小子而被赶出家门,所以林珩跟她的感情不深。
面对她关切的问候,只是不冷不热地回答:“挺好的,妈在里面呢。我们要出去一趟,先走了。”
林珩带着白思涣出门,林慕笙进去找程素棠。
没五分钟,白思涣听见林慕笙在客厅发疯,重复地嘶吼着:“我一个这样还不够吗!我一个这样还不够吗!”
白思涣有些担心地问:“大姐和程姨没事吧?”
林珩让白思涣不必担心:“她每次来要不到钱都这样,见怪不怪了。”他推着白思涣说,“快去把你那辆自行车牵出来,我们去江边转一转。”
俩人将自行车牵上雪还没融净的道路,牵着走了有一阵子,到了雪被扫干净的马路,白思涣才骑上车。
林珩一米八几大高个,体重和娇小的林羡言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乘上后座时,白思涣感到明显的吃力,自行车左右摇摆了好几下才骑稳了。
林珩不客气地搂着白思涣的腰,虽然这个后座让他感到很难受,但他仍很享受这个过程。
骑到江边,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白思涣喘着气,白雾呼在空中,又迎面打在他脸上。他吃力地说道:“好累啊,我骑不动了。”
“才骑这么会儿你就骑不动了?”林珩没心没肺地笑着,“你当初是怎么天天带阿言上下学的?”
白思涣诚实地说:“她比你轻多了……说起来,我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不知道程姨那天带她去哪。”
“跟我在一起你想她干嘛?”林珩不悦地抓了一下他的腰肉。
白思涣被痒得一颤,无辜地低声嘟嚷:“明明是你先提起的啊……”
林珩见他越喘越急促,从后车座上跳下来,说:“行了行了,看你这么累,你下来,换我带你。”
“哦,好。”白思涣停车,慢腾腾从车上下来,把自行车交给林珩。
林珩骑车,白思涣坐在后座。踏板一踩,俩人一起摔了。
林珩压根没骑过自行车。
第十章
俩人玩到晚上,牵着自行车在江边散步。江中倒映着对岸高楼大厦闪烁的灯光以及整座城市的倒影,对岸有人放起烟花,绚烂的花朵在空中盛绽,冷烟花一树树直破寒空,江面光影昧暗不明。
林珩把自行车晾在一旁,抓着白思涣的手靠在围栏上看烟花,他们的身影在江水中颠倒,荡漾,交融。
许多天没见到林羡言,白思涣不免担心起来。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想请林珩去问一问程素棠,那天她究竟将林羡言带哪里去了。
林珩耐不住白思涣的恳求,去问了程素棠一次,程素棠只回答他:“去做她该做的事。”
从林羡言被程素棠拉出去的那天算起,统共消失了两个礼拜左右,在白思涣开学的前一天,她回来了。
白思涣一大清早就在二楼的阳台那里听见她回来的动静,管家打开家门,她快步走进来,径直跑上二楼,冲进房间,“砰”地将房间门关上,全程没有任何滞留。
白思涣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敲了三下门,没人应答。淋浴的声音透过房间门传进他耳中,夹杂其中的,还有林羡言的阵阵哀嚎声。
到了午饭时间,林羡言依旧没出来,淋浴声仍断断续续。白思涣在门口喊了两声她的名字,淋浴声停止了。
五分钟过去,里头没有动静,白思涣怕她出事,转动了门把。
门没上锁,他轻松将门推开,走进房内。
房间窗帘紧闭,一片黑暗,只有浴室的灯光亮着。
穿着一件浴袍的林羡言站在镜子前,手中拿着一把剪刀,颤抖地扯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咔擦乱剪。
“阿言!”锋利的刀刃多次从林羡言指旁穿过,白思涣看出一身冷汗,上去拦住她,“你在做什么?你把剪刀放下!”
被白思涣触碰到的林羡言瞬间像着了魔一般,将嗓音提到最大,疯一样地尖叫,尖锐的声音拧在一起,如同一根刺,生生要刺破白思涣的耳膜。
她大力推开白思涣,缩在一旁颤抖,双眼猩红,剪刀在手中越握越紧,依然不放弃剪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
“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白思涣想去夺她的剪刀,她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放开我!滚!给我滚!”
白思涣没听她的话,依然不放弃阻止她的行径,林羡言的反抗随着他的动作而愈发激烈。
他只觉眼前场面混乱地晃动着,忽然谁痛叫了一声,白晃晃的画面溅出血红。
疼痛是后知后觉地袭来的,当林珩听见动静冲进来看见这个场景,大骂起缩在地上的林羡言时,白思涣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划出了一条血口。
“你他妈发什么疯!老裴!老裴!把急救箱拿来!刘姨!打电话叫李医生来!”林珩按住了白思涣的伤口,鲜红的血大股大股从他的指缝间冒出。
不到两分钟,老裴就拿着急救箱跑进来,反应迅疾地蹲下替白思涣处理伤口。
林珩冲外头大喊:“刘姨!打电话给李医生了没?!”
刘姨拿着手机跑上楼说:“李医生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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