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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陵突然很想抽烟。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训斥这些青涩的队员——他们都是抱着对游戏的爱来到这里的，其实没有人不努力，不想赢，有些时候责任没有压在自己身上，那种紧迫感会不一样。
他站起来，语气平静。
“很多人说Northland是天才，是神话。其实我不过只是一个比大多数人游戏稍微打得好一点的普通人，我也会受伤，反应速度会随着时间变慢。今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十六岁的反应速度和二十一岁的反应速度不是一个概念，现在的我比你们多的是经验，是积累。可是我已经老了。”
“任何人都有老去的时候，任何神都有跌下神坛的时候。我不知道明年走完以后我还会不会继续走下去，也许明年状态不好，我可能连季后赛都打不了。我只是热爱这个游戏，想要死皮赖脸地多在这个赛场上多一会儿。”
“未来是你们的。也很快是你们的。糯米，我知道你很想打比赛，可是你现在一点都没有打比赛的感觉。你以为会离的很远吗，其实没有。春季赛马上就要来了，我的手要治疗，糯米，你马上就要上赛场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不管你们现在打得怎么样，都还没有被观众看到。可是你们马上就要被看到了。”
季北陵看着那些突然抬起头来的少年——眼里充满着对他说的话的不敢置信。
“以后经常会有二队和一队的比赛的，希望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让我感受到了——我可以把未来交给你们。”
他看了眼抬着头眼眶都红了的糯米，转身出去了。
B市别墅基地里的天空此时烧着灿烂的晚霞，如同把织锦裁下来做了幕布。
季北陵走到别墅后院的吊椅上坐下来，点了一支烟。
他十六岁的时候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输，可是他曾经在世界赛场上输的那样惨。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可以算是纵横游戏，鲜少遇到对手。有一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打得还不错的玩家，和他排了五把，每一把都是差一点点赢了。那个玩家在队友心态爆炸的情况下还在坚持，一直坚持到最后，和他加了好友说要打solo。
其实他的号从来不加好友，但是季北陵也有好胜心，觉得对面的人其实也还可以，队友确实有点坑，为了光明正大的打赢他，他同意了solo。
最后，他确实赢了。但他说了一句很后悔的话。
他说“你比天才还差一点。”
季北陵把“天才”的标准定义为自己。那个小孩输了在公屏里愤怒地说自己才十五岁，以后还会变得更厉害，要去打职业，季北陵也不过十六岁，他自然不会认为自己的手下败将也有资格打职业。
可是真正到了职业赛场上，他才发现，其实有很多选手得过且过地混着日子，有很多选手甚至连多一个英雄都不会玩。也有很多选手不像他那样有天赋，但是努力、沉稳，在他浮躁的时候击败了他。
他后来也想过，那个比他还小一点的少年真的去打职业了吗？可是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像那个少年一样的打法。
也许自己的一句话，堵住了一个人的路吧。季北陵抽了口烟，尼古丁让他慢慢镇定下来。现在的青训队队员里最强的应该是糯米，糯米今年十六岁，说起来，也没有比当年的那个少年强到哪里去。
但这也许也是好事。
现在好像愈发红火的电竞市场像个大熔炉，无数少年抛弃正常的学业和生活跳进来，然后熔成见不得人的样子再被扔出去。
季北陵想，也许，没有来打职业的少年，活的会比他更开心一点吧。
他抽完一支烟，手已经不抖了。
想要获得一次成功，便要付出一百倍的努力。他起身看了眼这沉沉的暮色，轻轻摸了摸手腕。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还不想离开这里。
永无止境的rank，枯燥无味的对线训练，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酷，也不有趣，没有一秀五的快乐，但是这些都已经成为了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在操作的日常。
季北陵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是在他身上的零件还没有掉完之前，他还会继续前行。
就算是给当年被他打击得说“我不会去打职业，我没资格”的少年一个交代吧。
季北陵挺直腰，走回了已经亮起暖灯的基地里。
第10章
今年B市的秋天来得那样残酷无情。
林西洲裹着厚厚的外套缩在保姆车里，整个人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刚刚拍了一组杂志，又是浇水湿身又是出浴照的，拍的他那是一个昏头昏脑，出门还被秋风盖了一脸，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打哆嗦。
助理奇奇很担心地给林西洲递上从便利店买回来的热奶茶，林西洲猛喝一口，奶茶甜腻的滋味在嘴里漫开，最后居然还尝出了一些苦味。
林西洲意识模糊地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有点缺氧。他头重脚轻地回到公寓，还记得今天是属于LPL赛区的冠军之夜，要准点上线买皮肤。
泡了杯板蓝根，林西洲一边喝一边打开了电脑。
自从出道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用以前的号打LOL了，注册了一个新的没有加任何人的QQ号来关联游戏账号。偶尔登陆一下以前的号，要不然就是为了看一看北神的账号静静地躺在他的好友列表里，要不然就是像现在这样给他以前的号买皮肤。
输入以前的QQ号和密码，名字叫“Congee”的召唤师账号登陆了进去。七点钟还没有到，皮肤还没开始购买，但是预览图已经可以看了。这次属于AD位的冠军皮肤做的是卡莎这个角色，林西洲也还挺喜欢用的。
虽然自从喜欢上Northland，林西洲就开始练辅助，现在也是塔姆、牛头、锤石这种辅助英雄玩的比较多，AD位他都是偶尔玩一玩。
他这个赛季的定级赛打过了，定的是钻石一，也是因为玩游戏没有以前多，没时间去适应版本。
林西洲在等待的时候还是有些无聊，他购买了一个新的BLK战队头像换上，然后打算玩一局匹配打发一下时间。
林西洲这个号的好友都被他自己删光了，只留了Northland一个人，他余光扫过好友栏，潜意识里面应该会看见（0/1）的字样——毕竟自从北神去打职业，这个原来打游戏的号就没有上过线了，至少他这几年每次间续登陆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过北神这个号上过。
但是等到他点开匹配界面，可以邀请好友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好像那个地方写着（1/1）。
他吞了一口板蓝根，咬了咬泛苦的舌尖。
Northland，在线。
真的假的？
林西洲试探性地点了一下那个曾经看了无数次都是灰着的头像，想看看能不能发送匹配申请过去——也许是有人盗了号呢？
结果一片寂静。
果然嘛，林西洲那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的激动心情又坠下，北神现在怎么可能还用这个号。
他瘪了瘪嘴，准备自己开一把匹配。
BLK训练基地里，所有队员吃着晚饭外卖，兴致勃勃地准备给自己以前的游戏账号更新冠军皮肤，时不时传来“我的皮肤比你的好看”“放屁”等斗嘴声。
季北陵好久没有登陆他当年的账号了。
这个曾经让他作为路人王被战队经理发现的账号承载了他太多回忆和信念，除了第一年拿下冠军以后上去买过一次皮肤，后来他再也不敢登上去看一眼，直到今天。
季北陵看着页面正回忆青春，突然游戏界面上跳出来了一个匹配邀请。
你的好友“Congee”邀请你进行匹配。
他这个号上还有好友？——季北陵从来不加任何人好友，好像只有一个例外……那个和他打了一场solo的十五岁小朋友。
季北陵眼神立刻复杂了起来。
不会吧，这都几年了，这小朋友现在也十九岁了吧，还在英雄联盟里等着他呀？
他这才刚上线就秒速邀请他打匹配……
季北陵看了眼正一片欢乐等待着冠军皮肤发售，和丝毫没有要催促队员去训练的教练，叹了口气。打一把匹配应该不用很久，就当是弥补当年给人家小朋友带来的心理阴影了。
他这样想着，点下了同意按钮。
于是，就在林西洲进入开始匹配的前一秒，名为“Northland”的账号进入了自定义匹配界面。
林西洲还没有反应过来，鼠标右键就已经点了下去。
“正在为您寻找对局……”
N、Northland……？
北神？！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林西洲差点把装着板蓝根的杯子都给撞翻。如果不是加这个号加的早，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加上高仿号了。
北神现在不是应该在训练吗，怎么会有空答应和陌生人匹配啊？
他这么多年比起加季北陵微信、认识季北陵，更想的是和季北陵一起玩游戏。对于他来说，季北陵是存在于游戏世界里的神，是因为游戏才有的意义，所以其他都没有游戏那么重要。
前几天加微信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开心，但是并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就算加上了微信，彼此之间也不会说话的。
但是玩游戏不一样。
这对于他来说……可真是和梦一般的情景了。
林西洲放在鼠标上的手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把那句“你是北神吗”发出去，生怕自己的梦碎掉。
而季北陵则是看见“Congee”的意愿位置上 选择的是辅助，又叹了一口气。
自己当年做的什么孽，这小朋友没有打职业就算了，还放着好好的AD不玩，都被他弄去玩辅助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积德行善，说不定那四年没拿冠军，就是自己以前业障太多的错啊！
————
林西洲：我打辅助不是因为我心态爆炸不敢玩AD，而是因为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北神的守护者！
季北陵：你知不知道和我一起打了游戏，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林西洲：_(:з」∠)_今天的梦好美丽啊，我再睡一会
第11章
“欢迎来到英雄联盟。”
林西洲载入游戏，他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此刻都清晰了起来。刚刚BP的时候他选择了塔姆这个英雄作为辅助，Northland则选了最近比较常玩的英雄卡莎。在夺冠的总决赛最后一场里，他也是用这个英雄拿下了冠军。
他不敢再公频直接询问北神身份，只能操纵着那个胖乎乎的像蛤蟆一样的形象一扭一扭地跟在卡莎后面上线。
匹配到的队友们显然都对这个名字十分淡定——因为现在用Northland名字高仿的号多了去了，一般来说职业选手打rank都不可能用本名。只有林西洲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操作太烂让北神嫌弃了。
林西洲许久不玩游戏，和Northland一起对线的时候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专注度，帮忙卡兵、挡技能，注意自己不要吃经验，十分钟不到，季北陵就已经压了对面的ad十几刀。
这种路人鱼塘局的普通下路组合一般都是各自亡命，谈不上什么配合和意识，季北陵压着一大波兵去点塔，硬是把卡莎这种后期英雄玩得和对线英雄一样强势。
他其实也做好了Congee的辅助玩得一团糟的准备，毕竟以前是打ad位置的，但是没想到Congee的基本功比他想象中的好许多，插眼、卡兵、挡技能都做的很不错，抓机会的能力也很好，几次对线的时候都把走得太前的对面ad舔红了。
这场游戏虐菜虐的太过于轻而易举，季北陵的卡莎几乎可以说是杀了个八进八出。连大龙都没有打，几乎就要平推掉了高地塔。
就在对面一波守塔残血准备退回水晶的时候，塔姆直接开车带着卡莎越塔收割，季北陵还顺手捡了个五杀——这游戏体验也是极好了。
也许是下路二人组太过于残暴，对面ad在泉水里也不打算出来了，直接打字在公频问。
Lockly：真的是北神？
可惜随着水晶爆炸，胜利的游戏画面出现，这句话没有机会得到回复了。
季北陵看了眼时间，堪堪三十分钟，刚好可以买皮肤了。
他摩挲了一下鼠标，这种愉快的游戏体验在国服rank里面可不多见，之前直播的时候打五把三把有演员，还有一把就是菜，只有一把可能都是正常人。
有些时候以他这么多年的游戏心态都烦得要死，可是现在韩服查中国选手的游戏账号查的严，他又不好直接在直播里用韩服号打。
季北陵想，如果直播的时候游戏里有一个像congee这种水平的辅助他估计都要上高香了。
退出游戏房间，季北陵点开商场把这次的冠军皮肤买完，就准备换账号继续和队友打训练赛了。
右下角的好友私聊消息跳了跳，季北陵心情不错，便点开看了看。
是刚刚给他打了一盘辅助的Congee给他发的私聊。
Congee：如果你真的是北神的话，无论你有没有点开看这条消息，我都要祝贺你再次夺冠了。这是本该就属于你的冠军！北神，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当年和你打过一场solo，虽然我没有去当职业选手，但是我一直一直都在看你的比赛，每一场都看了，你真的是我心目中的世界第一ADC。北神加油！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季北陵被这真情实感的一大长串话给震了一下。
虽然他平时听到的粉丝鼓励也不算少，但是大多数都是简短的，因为他并没有经常上网查看留言的习惯，一般来说都是现场的粉丝对他吼出来的。
没想到这个曾经被他嘲讽过的小朋友还成为了他的粉丝啊……
季北陵想起Congee刚刚那小心翼翼的对线和义无反顾冲到他前面去帮他挡技能的身影，摩挲着键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回复些什么。
他很不擅长处理别人对他的善意。
他们家里从小就信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的原则，就连他辍学出来打游戏，父母也没有过多激烈地干预过。
他的父亲是一名物理学家，思维极度理性，最长对他说的话就是“如果你决定为此负责，那我不会干预”。他的母亲则是一个比较闲散的人，开了好几家咖啡店，最大的爱好是逗猫喝茶打麻将，在听说他要去打职业的时候，她也是很快就想开了。
他的家庭好像一直处于一种恒温状态，比较少出现那种突然炙热的温暖情节，最多季母偶尔回来送送甜点关心一下，季父大多时候是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只在季北陵夺冠的那天晚上给他发了短信“恭喜，继续加油。”一共六个字，而季北陵也只需要回“谢谢，会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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