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检查?”童岩完全没概念。
“NT,神经管发育检测,我有这个认证,不需要你再约别的医生。”
“这样,不好意思,刚进来的时候看您这么年轻,还以为……”
“还以为院长敷衍你?”何权帮他把话说完,侧头笑笑,“你看我像多大?”
童岩想了想:“二十……七八?”
何权笑出了声。他留胡子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岁数大点,省得患者一进诊疗室还得退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进错屋了。他不止一次听到患者和家属的议论——这么年轻的主任医师,买来的职称吧?
现在没胡子了,一下嫩了好几岁。
“不,我比你大。”何权刚看童岩写的年龄是三十二。
童岩惆怅地叹息:“医生是岁数越大越值钱,不像我们……三十是个坎,到这岁数还没红,也就没希望了。”
“男星的演艺生涯该比女星长吧?”
“不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
何权默然。真就像他以前常和方默钱越开玩笑说的一样,倒退一百年,像他们这样的生下来是要被淹死的。其实到现在为止歧视也没完全消除。郁超那糟心的婆婆不就说过,生个男孩一百万,女孩五十万,他们这样的三十万?夹缝中的人群,好像生来就低人一等,如果自己再不努力,没人看的起。
“目前看一切正常,下午抽完血,等结果都出来,下次产检一起带给我。”何权递给童岩一包面巾纸擦耦合剂。
“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三十二周之前是一个月一次,然后半个月,到三十六周之后是一周一次。”摘掉手套,何权起身走到桌前翻了翻台历,“呦,下个月正赶上春节,你可以稍微提前点来。”
整理好衣服,童岩下床坐到椅子上,问何权:“何主任,我听说,可以保存脐带血治病用?”
“是,不过其实没宣传的那么神乎其神,真要是幼儿时期发病,多是基因里带的,那样脐带血也有污染。倒是对父母来说可能有用,比如白血病什么的,可以做干细胞移植。”
童岩目光里闪烁出何权无法理解的光芒:“我留。”
“等下。”何权起身拉开诊疗室的门,“娟儿,拿份脐带血留存登记表来。”
下午没手术,何权难得清闲,抱着电脑窝沙发上看国外的文献资料。乔巧进办公室看见了,转脸出去过会又进来,拿了件放射科用的防辐射马甲给他盖到身上。
“姐,用不用这么夸张啊?”何权哭笑不得。
“你要把笔记本搁腿上看就给我盖着。”乔巧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郑大白什么时候回来?”
何权算算日子,说:“得周末吧。”
“我也挺想去灾区出份力的,你姐夫死活拦着。”
“别去,太惨了。”何权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抱着防辐射的马甲坐正身体,“老实说我都有点后悔,让我们家小白跟着我看那些。”
“小白?”乔巧的表情略显纠结,“谁起的名字?”
“郑大白啊,我说孩子叫何羽白,他就给起了个小名叫小白,说贱名好养活。”
乔巧翻白眼:“大名也够好养活的。”
“念在你跟我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姐弟份上,我当没听见啊。”何权撇撇嘴,“要不你给起个好听的名字,郑大白说是羽字辈。”
“我更起名废,打小学作文就没及过格。”乔巧无奈地笑笑,“给孩子起名是长辈的事,要不让你外公给起一个?”
何权垂下眼,嘟囔道:“没打算告诉他。”
“这事儿你必须得说,老头儿都那样了,还能活几天?”乔巧蹲到沙发前仰脸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劝道:“阿权,我不是向着齐爷爷说话,是不想你留下遗憾。你啊,就是嘴硬心软。我都听我妈说了,你冒着坐牢的风险给齐爷爷施针,这是高兴的事儿,为什么不说?”
“我要一说孩子姓何,他肯定不高兴,回头又犯一次心梗,死定了。”
“姓什么重要么?血里带着的,永远都在。”
“是不重要,可他就死看不上我父亲,不想看他脸色。”扒下沉甸甸的防辐射马甲扔到一边,何权重重叹了口气,“姐,反正这件事就你知道,先别跟任何人说,等过了十二周稳定了再说。”
“你不是跟秦枫也说了?”
“没,我说是患者那边出问题了。”何权抿嘴笑笑,“给他吓得够呛,还担心人家会不会告医院。”
“你饶了秦枫吧,本来就少截肠子,心脏再出问题可就要命了。”
俩人正笑着,秦枫敲敲门进来,一看他们用怪异的眼神儿看着自己,挑眉问:“又说我坏话呢吧?”
“没,夸你呢,听说你要继续进修了?”何权冲他抬了抬下巴。
“必须的,再不争口气,将来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秦枫刚下产二的一台手术,进来歇脚,一屁股坐防辐射马甲上了,拽出来看了看,问:“诶?你拿这玩意是要干嘛?”
何权赶紧一把抢过来塞背后:“腰疼,靠着舒服。”
“硬了吧唧的靠着有什么舒服的?”
秦枫说着,摸出手机刷微博,放松放松。乔巧把他往旁边一挤,自己也坐到沙发上,凑过去看手机屏幕:“诶诶,点开这条。”
“你们女人就是爱看八卦。”秦枫点开那条标题为《地产大亨命不久矣,众亲属为争遗产对簿公堂》的新闻。
“我仇富,行么?”
乔巧哼了一声,何权听了在旁边笑着摇摇头。要说乔巧的家境不差,自己是主任医师,丈夫在企业里也任高管,小家庭中产偏上。又跟齐家沾亲带故,父亲手里有点华医堂的股份,说不上大富大贵吧,日子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呦,这不是前段时间闹绯闻那个么?怎么得白血病了?”
乔巧的话将何权的注意力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吸引开:“哪个闹绯闻的?”
“就和童岩从酒店里出来的那个,郭峰辉。”乔巧把手机递到何权跟前,顺手又把防辐射马甲从他背后拽出来掖在笔记本电脑下面,“靠老丈人起家的,有钱有势了就在外面找小三,还让狗仔给拍着了。”
何权接过手机往下滑了滑,看到回帖里骂声一片,都说他这是报应。想起童岩要留脐带血的事,何权摇着头将手机递还给秦枫。这很可能只是一场交易,把对金钱的欲望和求生的希望,都压在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身上。
他回手扣住腹部,在心中默念——小白,爸爸向你保证,你是因爱而生。
第73章
临近月底, 救灾工作基本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重建工作由政府部门以及各大基金会的人接手, 最早一批前去支援的医护人员开始大批返城。他们也该回来了, 一个个都累脱了形。
薛伟和季贤礼先回来, 郑志卿还要和基金会交接物资,等着跟钱越和景潇他们一起。他每天只能抽半个小时左右给何权打电话, 问问情况,远距离关心下。
“我看到超声波照的胎囊照片了,有点小是不是?”郑志卿的语气里不无担忧,“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阿权?”
“手机屏幕看着当然小了,放心,在标准值范围之内。”
边往嘴里塞芦柑,何权边把笔记本电脑从腿上搬开,起身拎过外套往病区外面走。快到春节了, 患者少, 夜班轻松他就没找人替班, 这会儿路上车也少了, 空气好,下楼溜达溜达。
“小白心情好呢,我就多吃两口,要是不开心就只能过过嘴瘾了。诶对了, 你回来的时候要是有地方装, 给带箱芦柑回来, 我吃这个不吐。”
正是芦柑上市的季节,楼底下的水果店卖一块钱一个,清甜可口,他最近就靠这玩意活着。灾区那边也产这个,受灾之后重卡进不去果子运不出来,能帮果农挽回点损失是一点。
“你想吃,没地方装也要找地方。”那边可能有人找郑志卿说事,听筒里过了好一会才又传来他的声音,“阿权,抱歉,我本该今天回去的,可实在走不开,你再坚持几天。”
何权轻笑:“说的好像你回来我就没反应了一样,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起码夜里渴了有人能给倒杯水。”
“我雇个护工就能干的活。”
“护工能让你撒娇耍赖?”
“我什么时候撒娇耍赖了?”
“还没有,但我希望你这样做。”
停住脚步,何权仰脸望向夜空。月朗星疏,散发着天体特有的清冷光芒。但他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眼里看到的光晕也像有了温度。
“郑大白……”
“嗯?”
“你喜欢我什么?”
“全部。”
“太假了,就不能肤浅点说喜欢我的外表?”
“好,我肤浅点儿,阿权,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你忙吧我挂了。”
“别别别,我还能再说五分钟。”听筒那边传来阵阵笑声,“说实在的,一开始我确实是被你的外表所吸引,你长得特别招人喜欢。”
“嗯,接着夸,心情好胃口就好,我还能多吃俩芦柑。”何权坐到小花园旁边的座椅上,侧头夹着电话,从兜里摸出个芦柑慢慢剥开。
“后来我发现,你这人脾气不好,说话带刺,所以最开始的两年我都没敢接近你。”
“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别着急,听我说完。”郑志卿柔声安抚他,“等真正和你开始相处了,我才感觉到,你的强硬只是种表象,总怕被别人看轻,自我保护意识很重……阿权,以前我看着你就总在想,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这么努力,如果我不上进,早晚有一天会被他远远甩在后面……是你让我成为一个更出色的人,所以阿权,不要再问我喜欢你什么爱你哪一点,就算是现在激素紊乱也别胡思乱想,因为现在的我只会比以前更好的爱你。”
郑志卿的表白如同芦柑清甜的汁水,萦绕在耳边让何权的心头又酸又甜,于是他决定撒个娇。
“郑大白。”
“说。”
“等你忙完了,咱俩视频一会。”
“那要很晚了,你不睡觉么?”
“今天大夜班。”何权将果皮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起身朝住院部大楼走去,“我要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听筒那边传来声濒临窒息的抽吸。
夜里赶上个急症,羊水栓塞,不是本院的,在另外一家私立医院,还不是产科专业医院。何权到那时患者面色灰白出血不止,呼吸困难血压不稳,眼看就要不行了。羊水中的抗凝因子导致凝血功能几乎丧失,给患者输血就像给地板输血一样。
补液、输血、止血、缝合,三个麻醉师加五个医生跟死神打了近六个小时的拉锯战,终于把人抢救回来了。回到大正巡完房,何权一脑袋扎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下午两点多才被电话吵醒。
“何少,花旗信托的人三点半来我办公室,你有没有空来见个面?”欧阳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疲惫,他中午才刚回的市区。
“不去行不行啊?”何权捂着肚子翻了个身,“你跟他们谈不完了?”
“你的钱,人家跟我谈什么?”欧阳轻咳一声,“我派车过去接你。”
坐起身,何权抓着一脑袋睡乱的自来卷头毛,打了个哈欠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地址发我手机。”
“老华医堂办公楼原址,你不记得了?”
“我靠,市中心啊……那地方有停车位么?”
“新起的大厦,三层地下停车场,你可以横着停。”
“行,记得给我免停车费啊。”
“何少,你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一小时怎么也得二十吧?我一台手术才多少钱。”
“……”欧阳搓搓眉毛,点点头,“行,我让秘书把你的车牌号输到系统里,以后你到隔壁步行街逛街也可以免费停这里。”
“上道。”
挂上电话,何权起身去卫生间洗脸。面对金融业的人士,好歹打理下门面。
新的华医堂大厦高耸入云——夸张了点儿,不过也是全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何权之前开车路过过好几次,但并不知道这栋全玻璃外墙的建筑物就是新的华医堂总部。
门禁森严,何权背着个运动书包穿的跟个大学生似的,结果被前台给拦在了大堂里。
“您好,请问您要去哪一层,找谁?”前台面带微笑,胸前的那枚“华”字企业徽章闪闪发亮。
“欧阳韶华在哪层办公?”何权问。
一听是找总裁的,对方稍稍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权后绕回到迎宾台后面,翻开个记录本认真查询。大约一分钟左右,他抬起头,对何权说:“抱歉,欧阳总裁今天只有一个预约,客人已经到了,不如您下次约好再来?”
何权心说就你们欧阳总裁叫我来的,还下次约好?老子有那功夫多睡会觉行不行?
“给欧阳打电话确认,是他跟我约的三点半。”
“抱歉,总裁在会客,不方便接电话。”
前台也是尽忠职守,何权没道理和人家争执,只好转过身拿出手机自己给欧阳打电话。可电话响到断都无人接听,想必是欧阳没拿手机。何权又让前台帮忙找欧阳,对方却还是那副秉公职守,闲杂人等没有预约不得面见总裁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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