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双手合十,拜托道:“您就再给看看吧啊,您是主任,我信您。”
何权“啪”的一声揪了下手套,无奈地说:“得,我再给摸一遍,你出去。”
家属没动弹。
“让你出去呢,没听见啊?”何权不乐意了。
“孩子都有了,还避讳什么……”家属嘟囔着,结果被躺在轮床上的爱人推了推手。
何权撩开帘子,说:“这是规定,出去。”
家属不情不愿地往后退,边退边叮嘱爱人:“别害怕啊,疼就叫我。”
重新拉上帘子,何权一边给患者做指检一边笑着说:“你爱人还挺心疼你……诶,趴过去,放松,不然会疼。”
患者微微皱眉,忍过指检带来的压迫性钝痛后呼了口气:“整个一神经病,天天在网上看那些‘专家’的言论,动不动就怀疑孩子有毛病。”
“头一次当爸爸吧?都这样,有比他夸张的。”看着手套上沾染的血迹,何权眉心微皱,“血不少出啊……你回去用两天栓剂,如果还不止血,回来再测个血项,别贫血了。”
“哎,生个孩子真麻烦。”患者抱怨着,起身跪在轮床上整理衣服。
“谁说不是啊。”
左腿还在隐隐作痛,何权摘掉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里。他撩开帘子把家属叫进来,对他说:“我又确认过一次,就是内痔,把心揣肚子里,回家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没事别一惊一乍的。”
家属还是满脸忧虑,但主任发话了,怎么着也的听。
累了一天回家泡个热水澡,何权舒服得差点在浴缸里睡过去。可惜郑志卿不让他多泡,担心过热会导致眩晕,万一摔着就麻烦了。换上干净睡衣窝进沙发里,何权叼着苹果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就看郑志卿往旁边一坐,抱起他的一条腿开始按摩。
把苹果从嘴里拿下来,何权问:“等小白出生后,还有这待遇么?”
“只要你需要,随叫随到。”郑志卿揉了一会,突然又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鞋柜的抽屉翻找着。
“找什么呢?”何权拧过头问。
“指甲刀,我记得是放在这了……啊,找到了。”
郑志卿又去浴室取了块浴巾,垫到何权腿下面,小心翼翼地帮他剪起了脚趾甲。那低垂着的浓密睫毛不时轻颤,看得何权心里也直痒痒。按说都这月份了不该折腾,可他最近总感到欲求不满。
激素作用,虽然想等最后的惊喜,但何权估摸着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郑大白。”
“嗯?”
“你几点跟美国那边开会?”
“十一点。”
“现在九点半。”
郑志卿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低头干活,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非要老子把话说那么明白有意思么?
见何权曲起脚趾,郑志卿忙提醒他:“别乱动,等下剪到肉了!”
何权把没被郑志卿握住的脚伸到对方的□□,轻轻踩了踩。
“阿权,昨天不才……”郑志卿哭笑不得,“别招我,万一折腾进急诊,咱俩就成全院的笑话了。”
“那你就蹭蹭呗。”何权稍稍使上点劲,满意地听到郑志卿呼吸渐重,“快点,别耽误时间,现在小白睡着了。”
“马上就剪完了。”
郑志卿深吸一口气,稳住手上的动作,以最快的速度把活儿干完。收拾好浴巾洗过手,他返回到客厅,结果何权人已经不在沙发上了,而对方的睡衣和内衣则扔在地板上,一路延伸至卧室门口。
抬手搓了把脸,郑志卿克制住想把何权折腾进急诊的欲望,匆匆走向卧室。
和疗养院的医生交谈完毕,欧阳轻轻推开病房门。齐家信见他进来,抬手示意他压低说话的声音。刚见到来探望自己的齐家信后,齐家晖又突发狂躁症状,被医生打了安定。
“齐老,医生说,四叔的大脑功能在不断退化。”欧阳低声说,“也许一两年之内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只要他还会喘气,我就养着他。”
齐家信撑着龙头手杖站起身,给齐家晖掖好被角,转身招呼欧阳离开病房。来看四弟,齐家信没让司机跟着,而是让欧阳接送自己。齐家晖的事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外人在,说话无需避讳。
“齐老,我多句嘴,您到底用的是什么让四叔成现在这样了?”欧阳说着,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齐家信的表情。
齐家信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欧阳,你明知道我利用了你,为什么还要替我在警方那打掩护?”他反问对方。这段时间欧阳对此事守口如瓶,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也在情理之外。
“您不是利用我,您只是希望有人能阻止您。”欧阳轻笑,“而我则是最佳的人选。”
齐家信缓缓点了点头:“家族企业想要变革,必须经历阵痛。由职业经理人来管理才有机会健康地发展下去,欧阳,别让我失望。”
“是,齐老。”欧阳顿了顿,“现在您能帮我解惑了么?”
“关于龙头的秘密,本该是我正式把权利交接给你时,以师傅的身份传授给你。”齐家信轻声叹了口气,“可也不差这几天了……”
欧阳静静地等待下文。
“齐家的先祖本是御医,后受皇命,教授一群被皇上亲自挑选出来的近卫,学习人体经脉穴位、用药使毒。”
齐家信轻轻嵌动龙眼的位置,从龙口之中弹出一根毫毛般的细针,但在欧阳的视线里,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丝一闪而过的精光。
“龙头并不止一个,但后来大多遗失了,传到我这代仅剩一件。这是先祖做出来给那些近卫执行暗杀任务用的,内有机关,注满毒液。可龙头上连道接缝也没有,三百多年来都未曾有人能打开这玩意一探究竟。”
“什么样的毒液?”欧阳微挑眉梢。
“我之前找人研究过,分离出了蛇毒、蟾毒、蕈毒……但还有很多未知的成分,老祖宗留下来的玩意儿,以目前技术暂时无法破解。”
“神经毒素。”欧阳说,“注入颈椎,可以切断脑干与心脏的神经通路,导致心跳骤停,杀人于无形。”
“你说的没错,而且位置很重要,你记住,哑门穴,只有从这个地方打进去才能达到瞬间把人放倒的效果。”
倾过身体,齐家信伸手点了点欧阳颈后哑门穴的位置。欧阳瞬间周身爬满寒栗,干笑一声:“齐老,我开车呢。”
“你胆子没那么小。”齐家信说着,向后靠去,“你要是晚几分钟抢救老四,他肯定再也无法醒过来,变成像我儿子那样的活死人,只能靠机器苟延残喘。”
“齐老,别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到此为止了。”齐家信点点头,“欧阳,如果我比老四先走,他活多久,你就养他多久,这笔钱,我会单独给你留出来。”
何苦呢?欧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以周玄收集的证据来看,齐家晖老死在牢里也出不来,现在这样反倒比那无忧无虑。
什么都不懂了,就只是活着。
第94章
有人生孩子费牛劲, 有人却比下个蛋还容易。
生的快的何权倒是没少见过, 但那也都是鬼哭狼嚎。像今天这个十点过来产检被发现宫口开到六指、十一点娃都出来的何权还真没碰上过。重点是,产夫全程比助产士和医生还淡定,一声没吭, 最后皱皱眉毛就完事了。
产一二三区的医护人员在听说此事后, 全体表示羡慕嫉妒恨。吃中饭的时候仨主任特意凑到一起,讨论特殊病例顺带追忆往昔。
“我生我儿子的时候,折腾了三天, 这个怎么能这么快啊。”年过半百的潘主任抱着保温桶感慨。她还是年轻时留下的习惯,中午自己带饭。先生给做的炖带鱼, 醋溜素丸子, 蒜蓉油麦菜,不过被何权分了一半走。
高主任爱漂亮,年逾四十, 除了怀孕期间体重从未过过百。为保持身材她中午从来不吃带油的,一向在楼下餐厅买份沙拉填肚子。她往何权的饭盒里夹了个小番茄,盯着他吃下去后说:“我生老二的时候都是经产妇了, 还生了七个多小时,人跟人真不能比。对了,何主任,听说你准备自己生?”
感受到两位前辈盯在脸上的目光, 何权咽下嘴里的东西, 略显尴尬地开口:“嗨, 自己不尝试一下, 以后哪有资格教训患者。”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生不如死。”高主任吓唬他,“给你把刀自己都敢剖。”
“我就干这个的,有什么不敢?”何权抽抽嘴角。
“说到这个,我刚进产科的时候还真经历过一次。”高主任回忆了一番,“臀位,死活生不下来,脊椎缝隙窄还打不进麻药。那会哪有什么胎心监测仪啊,全凭大夫经验。我师傅当时就说,这孩子要是不剖,肯定得胎死腹中。产妇一听就急了,嚷嚷着让我师傅赶紧给剖出来。”
“然后?”何权问。
潘主任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吸入式麻醉的设备,注射式全麻保不齐得把孩子憋死,最后只能生剖。”
“我去!那多疼啊!”何权寒毛都立起来,使劲搓搓胳膊。
“那种时候已经被阵痛给疼木了,没想象中那么疼,你忘啦,侧切都不用上麻醉。”潘主任摆摆手,“后来那产妇跟我说,当时她恨不得从我师傅手里抢过刀来自己动手,太疼了。到我自己生的时候才知道,真是那么回事。”
高主任点点头:“确实,我们区有疼得把产床围栏给拽断的。”
虽然干产科多年自己也是“见多识广”,但何权坚持顺产的信念仍稍稍动摇了一下。
下午产房有个需要上产钳的,何权带着时鑫昊干完活,刚出产房就被一位助产士拦住。
“何主任,四床要求上无痛。”
何权过去给患者检查,确认宫口没开超标后安排麻醉师给上镇痛泵。产三有超过一半的需要剖,平时麻醉师都在手术室忙活,产房没有专门给上无痛的人。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没麻醉师下来,患者疼得快给何权跪下了,一个劲地求他“主任,不然您给我剖了吧”。
何权正有点心软,秦枫刷开门进来。他看看屋里的四张床,问:“谁要上无痛?”
“我我我!”患者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大叫。
秦枫过去撩开对方的病号服,顺着脊椎摸了摸,再拿过病历看看患者情况,说:“行,能打。我去找家属签字,你到隔壁等我。”
一听能上无痛了,刚还疼得爬不起来的患者“嗖”地窜下床。
何权挑挑眉毛,对助产士说:“每次看见这样的患者,我都觉得‘绝处逢生’这四个字在眼前具象化了。”
“可不,还有啊,每次听见患者骂老公,我比他们还想骂人,有那力气用在使劲上好不好?”助产士笑笑,“自打我干了这行,骂人的水平突飞猛进,现在让我骂人不带脏字,能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
何权苦笑。助产士说得一点都没错,尤其是有爱人陪产的时候,患者骂起老公比生孩子劲儿还足。花样百出,有的恨不能从人家家谱上捋着往下骂。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助产士都会吼患者,把力气留着生孩子不比骂人强?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到时候不会骂穿房顶。
“弓好背,下巴往胸口贴,诶,千万别动啊,一动扎歪了你可就瘫痪了。”
每次给患者上无痛之前,秦枫都得吓唬他们。虽然他从来没扎歪过,但不这样说,被阵痛折磨的患者总会扭来扭去干扰他工作。之前就遇到过一个,正下针呢对方突然打直了背,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您等等!”患者叫了起来,“让我疼过这波的!”
秦枫支着手等患者平静下来。不到两分钟,患者咬着牙说:“您干活吧。”
这算好的,赶上那酝酿半个钟头才能上手的,秦枫都能睡一小觉。
“扎进去的时候会疼一下,你忍住。”秦枫说着,已经将针刺进患者的脊椎。感觉到对方的身体明显紧绷了起来,他安慰道:“放松放松,马上就不疼了。”
等秦枫把镇痛泵连好,患者皱着眉头问:“大夫,得多久起效啊?”
“因人而异,有的人立刻见效,有的人……”秦枫咳了一声,把“有的人跟没打一样”给咽了回去,“半个小时吧。”
“哦,谢谢您啊。”
好歹有了点盼头,患者松下表情。
从麻醉室里出来,秦枫看何权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翻患者病例,于是坐到他旁边问:“听说,你连无痛都不准备上?”
“该疼的都疼了,背上还得多挨一针,又会延长产程,不划算。”何权头也没抬。
秦枫挑眉:“怪事,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无痛分娩。”
“我是支持啊,但不代表自己一定要用。”何权偏头看了他一眼,“至少在产三,十个顺转剖里有五个是上无痛之后产生的胎心骤降,我不想赌。”
“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胎心骤降是麻醉导致的。”秦枫摊摊手。
何权不服气地说:“我就想彻底自然一次,你们别总打击我的积极性行不行?中午潘主任高主任拿生剖吓唬我,现在你又说这个,怎么着,在你们眼里我的意志就那么不坚定?”
“行行行,你是主任,你说了算。”秦枫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显示屏,“三点半一区还有台手术,我先上去了啊。”
他拍拍何权的肩膀以示鼓励,起身离开产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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