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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古代架空)——麟潜

时间:2018-12-18 10:25:06  作者:麟潜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能感觉到他的孩子们与自己的联系还在,因为不管失去任何一个鬼卫,这里都是痛的。
  “殿下!”正当李苑心里动荡不安时,峭壁高处传来一声呼喊,影五扶着肩头的伤从崖畔探出头来看着底下,看见世子殿下时惊喜地捶了两下地面,一点一点顺着峭壁岩石跳下来,单膝跪在李苑身边。
  “谢谢老天爷!您没事儿!”影五庆幸地抱住李苑的大腿,身上的墨云锦衣已经磨破了,显得有些狼狈,李苑拎他站起来上下打量他,不过是肩头殷了点儿血,好在不是什么重伤。
  影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喘着气道:“殿下,您跟李沫殿下快撤,属下还能顶一会儿。”
  塌陷的碎石另一侧传来挖掘和捶打声,沉沙族生性莽撞强悍,毫无战术可言,都是硬碰硬。
  碎石被推开的一瞬,影五挽袖子冲了上去。
  数十高大魁梧的沉沙族战士破石而出,一拥而上,踏着峭壁砾石飞身回斩,双腿夹在最前方那人脖颈上,猛然拧身回转,被影五双腿拧住的脖颈便发出一连串骨骼扭曲的脆响。
  “奶奶的……连脖子都这么硬,老子腿都要拧断了。”影五悄声自语,收身落地,肩膀和腹上的伤有撕裂迹象,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殿下看出他的强弩之末。
  鬼卫里有实力跟沉沙族战士正面一战的也就只有影五了,不是鬼卫太弱,是沉沙族的血脉太厉害。
  他们倒是想撤,营地都被屠得一干二净,撤回何处去?身为主将,要两位天潢贵胄落荒而逃么,岂不成了整个大承的笑柄。
  李沫驯暗卫多年,自然看得出连影五都已经是在死撑最后一口气,他本不想说话的,却在自己头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脱口而出:“暗悲在哪儿?我的暗喜在哪儿?!”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了从小岔路里拖着一条血路虚弱扶墙走来的暗喜。
  暗喜呆呆望着李沫,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惊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努力几次都没有站起来,索性手脚并用爬到李沫身边,反正他在主子身边也毫无尊严可言,他只是被殿下对自己的称呼吓了一跳。
  李沫没有心思去关注暗喜眼神里的暗涛汹涌,他的狗还活着,这就足够作他收回目光的理由了。
  暗悲踉踉跄跄从小路走来,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李苑的鬼卫陆陆续续从各个方位出现,连那个背药箱的毛小子都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
  首先出现的是影七,自现身的一瞬间便死死护在李苑身边,漆黑的墨云锦衣微微发亮,仔细看便知他浑身都浸染了鲜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受了重伤,却为了李苑不得不站起来和对方死磕到底。
  “影七!”李苑看见影七这幅光景时热血上涌,眼前一黑,那一瞬间他想拉住影七,手心里却只抓住一片虚影,影七已冲到李苑背后,与一刀砍过来的沉沙人砍杀在一起。
  任何的速度,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毫无抵抗之力,对方已成碾压之势,他们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为了主人的荣耀燃尽最后一滴体面的鲜血罢了。
  李苑亲眼看着影七点地跃起旋身砍下一剑时,被身后的一人抓住了一条腿,影七回身劈砍,削金断玉的剑刃竟只能在那人咽喉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影七被抓住双腿狠狠砸在地上,对方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起一脚照着他的膝盖骨踩下去,这一下子必然会废了他了腿。
  他的小七就要在自己面前残疾了。
  李苑再也扛不住煎熬,他翻身一滚,手中的乌夜弓紧紧套在那人的脖颈上,李苑双臂肌肉绷紧,太阳穴青筋暴起,用弓弦勒住他的脖子,锯碾拉扯,凡是能割断人脖颈的方式李苑全试了一遍。
  李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低声吩咐自己暗卫:“快,还不快去帮他。”
  那人被勒得两眼翻白,双手去抓背后的李苑,落地的一脚便歪了,踩在影七腹侧,影七当即喷出一口血,身子抽搐痉挛,再无反抗之力。
  李苑立刻松了手,从那人身上跳下来,抱起影七回撤。
  回望幽深冷寂的峡谷,遍地血迹斑斑,其余鬼卫也再站不起来,唯有影五和暗喜还撑着一口气。
  李苑半跪在地上,把影七紧紧抱在怀里,影七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剧痛,嘴角不断溢出血沫,眼瞳涣散,抽搐着倚靠在李苑怀里。
  “……痛不痛?痛不痛宝贝。”李苑的眼睛整个都是红的,他一次次用指尖给影七擦去嘴角的血沫,不住地吻他的眼睛,用染红的手扶着他的脸颊,心碎地把唯一的宝贝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如此就能扼住他的魂魄,留住爱人飞快流逝燃至尽头的生命。
  影七眼前模糊,听到的声音也仿佛隔了一层水帘,他想抬起手摸摸殿下的脸,想知道他还愿不愿意为自己流泪,却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完全流尽了。
  李苑痛苦地看着自己满地凋零的鬼卫,朝对方低声嘶吼道:“别打了。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对方用不熟练的汉语道:“请两位世子殿下跟我们回去,谈判之事首领会亲自与你们的皇帝交涉。”
  他们要亲王世子作人质,要挟大承退兵,割让城池奉上金银粮食,只是这二位金贵的人质要在他们蛮族的大牢里受何等凌虐侮辱,可就不得而知了。
  李沫攥紧了鹿角弓,轻蔑道:“妄想。”岭南王世子性格本如此,战死沙场易,忍辱负重难。
  李苑却抱着影七哑声道:“我愿意,让我自己去。”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疲惫至极,似乎轻轻一碰就能泣出两行血泪,眼神黯如深壑,毫无希望可言。
  李沫狠狠瞪着李苑,却又想不到任何理由反驳。
  他们输了,任何谋略都是徒劳,实力相差之悬殊甚至不是战术所能弥补的。
  李苑感觉到影七在用力抓自己的衣裳,他低头贴着影七覆着一层冷汗的额头,把攥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拿开,李苑只是想拿开他的手,真正握住他手腕时却舍不得放开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对他说的那些狠话,他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却不曾想过是多么不得已缘由方才让这个小影卫欺骗自己。
  如果一个人能为自己献上性命,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不原谅,李苑一时忘记了之前的怨恨和失望,此时此刻他只希望他的小七无事。
  李苑牵着影七的手,吻了吻他伤痕细碎的掌心。
  影七的喉咙被血梗住,只能发出喑哑的气声,他哀求李苑:“殿下……不要……过去……”
  暗喜怔怔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受宠若惊有些廉价,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宠爱,主人会毫不厌弃地抱着他,吻他血迹污脏的脸颊,即使不说一句话也能看得出李苑在哄慰着影七,会牵着他的手,甘愿放弃尊严来换几个卑贱护卫的命。
  他自幼渴望主人正眼看看自己都那么难,原来这世上还有影卫幸运至此,拼尽性命保护的人也疼着自己。
  魏澄拖着药箱艰难地爬过来,用微微打颤的手强撑着给命悬一线的影七疗伤,李苑却放下影七,朝着对方走去。
  “殿下!”影七拼命爬过去,突然剧烈咳嗽,眼前模糊,咳出一滩淤血。
  他突然疯了似的抓住魏澄的手,声嘶力竭吼道:“给我!药!快给我那个药!”
  魏澄吓呆了,他从未见过疯狂得像一头饿急的狼的影七,下一瞬便明白了影七要的是什么东西,飞快低头翻找,把装着提纯雪兰花的小瓷瓶拿了出来,魏澄紧紧攥着那个小瓷瓶,影七便撑着虚弱的身子去抢:“至少让我试一试……”
  魏澄抿着嘴唇,无奈松了手。
  那瓷瓶竟没落在影七手里。
  影七回头望了一眼,暗喜咬开蜡封,把整瓶提纯过的雪兰花全部吞了。
  紧接着,暗喜的手背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一层半透明的鳞甲,他身上的伤口在飞快愈合,恰逢此时对方弓箭手的利箭已至暗喜身前,他轻身踮地,骤然消失踪影,下一瞬便出现在空中疾驰的箭矢之上,再度消失,出现时已跃出数十丈外。
  一道箭矢当胸而来,竟撞在暗喜胸口,再无法深入血肉半分,暗喜顶箭疾行,那沉沙弓箭手转瞬间被暗喜戴着青金刺指的左手捅穿了咽喉。
  所有人都被暗喜突然爆发的惊人实力震慑,他和魏澄拿来试药的老鼠和狐狸一样,体生鳞甲,凶猛异常,且实力翻番,重伤不流血,刀枪不入。
  暗喜一落地,周身五个沉沙战士便气绝而亡,重重倒地。
  犹如闯进羊群的孤狼。
  影五扶着肩膀的伤惊诧自语:“我/操,这么猛,这药也给我来一桶啊……”
  李沫突然醒悟,抓起魏澄厉声质问:“你给他吃了什么鬼东西?!”
  魏澄吓得舌头打结:“我,我我……”
  已经走到沉沙族这一方的李苑趁情势突变,俯身捡起脚边的乌夜弓,影四最擅长观察局势,即使机会细微渺茫,也能让影四在一瞬间作出决策。他艰难抽出腰间的九节鞭,用力一甩,鞭梢缠住了李苑的手腕,将世子殿下甩到了离他的箭筒最近那一处。
  李苑从箭筒里一把抓出那七支沉重的牡丹机括箭,敏捷踏上陡峭砾岩,凌空的一瞬,七支牡丹箭搭于弦上,乌夜明沙弓弦音铮铮作响,雪白的弓弦被李苑的指尖血染得通体红润。
  七箭齐发,风声入耳带着尖锐长啸,长啸之声犹如鹰隼展翼下青冥,瑶镜无端破,鸾鸟绕天宫,声传九霄云外。
  箭中机括爆响,箭头如同牡丹盛开,每一片典雅蕊瓣皆化剧毒利刃,霎时漫天如雨,落花取人头,无孔不入,刁钻毒辣绝非常人所能比拟。
  此箭术为齐王李崇景载史绝唱,奔腾万马中一箭破军,犹记名为鸾引七绝。
  逼仄峡角彻底成了一个昏天黑地的屠/宰/场,不断有人中毒箭倒地,再被暗喜伸手凿碎了后脑,暗喜已然成了收割人头的地府无常,清澈调皮的双目渐渐没了眼白,被一片漆黑取代,身上细小的鳞片不断脱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直到沉沙族一百一十二个战士全军覆没,暗喜如同涸辙之鲋,身上细小的鳞片被渔人刮得斑驳狼狈,静静站在遍地尸体之中,双手拳头血肉模糊,几乎露出白骨。
  他就那么安静地伫立着,在入夜第一缕月光掩映下,回头望着李沫一笑。
  李沫眼神中轻蔑不再,他失去了最后一丝镇定,踏着尸体跑过去,指尖触及暗喜,把他接到怀里。
  李沫的眼神茫然无措,露出只属于少年人的悲伤表情,嘴唇颤抖着,摸索着去抓暗喜的手。
  他抓住了,拿到面前却只看见一只骷髅的手骨,修长温柔,戴着一排青金刺指。
  “啊。”李沫脊背发冷,他看见暗喜的血肉在缓缓从骨架上消逝,自左手指尖开始,融化成飞灰。
  魏澄捂住了脸,眼泪从指间溢出来,他从没想过用自己的医术杀人,当初就不该抱着侥幸之心研制这种泯灭人性的药。
  影七怔怔看着暗喜,若不是他抢了过去,如今在主子怀里渐渐化成灰尘的就是他自己,他该早和暗喜说这药无解。
  暗喜似乎看穿了影七的眼神,回头微笑道:“我知道是这个下场。我去看望小五哥的时候路过你们说小话,听见了。”
  影七的目光变得深沉,茫然看着他。
  暗喜说:“京城集会那次我输给你了,赌注是我的名字。”
  “我叫江天心,随母亲姓。”
  影七发红的眼睛瞪得更大,在身下的地面重重捶了一拳,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抓住他的领口,他想质问,又不知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李沫咬牙推开影七,打横抱起暗喜,朝着回营的路无声走去。
  暗喜疲惫又惶恐地把头靠在李沫肩窝,欣慰地闭上眼睛。
  李沫望着前方看不见尽头的路,轻声问:“你想回家吗。”
  暗喜阖眼道:“属下想回岭南王府。”
  李沫不停地走,怀里的人越来越轻,他感到怀里的人轻一分,脚步就更快一分,他想追上暗喜消失的速度,岭南千里,无始无终。
  暗喜嘻笑问他:“殿下,属下真的那么没用嘛?”
  李沫道:“你是我最出色的暗卫。”
  怀里终究只剩下一具微笑的骷髅,安详靠在李沫怀中。
  作者有话说
  感谢订阅!
  这一章更新很长有七千字,可能我泪点低吧,我是哭着写完的
  本周更新(6622/10000字)
 
 
第九十二章 缓缓归(一)
  影焱朝天点了一发红焰炮,红火四散以示战争结束。
  李苑抱起影七时,气急败坏到抬手要抽他一耳光,手扬至半空,落在了自己脸上。
  影七虚弱靠在李苑怀里,手轻轻抓住李苑染血的衣襟,用气声道:“殿下息怒……”
  李苑沉默无言,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宝贝吻了又吻。
  魏澄给影七调了止血丹服下,拎着药箱去给其他鬼卫疗伤,留李苑和影七两人安安静静坐着休息。
  半晌,李苑哑声道:“还没原谅你,别以为我那么好糊弄。”
  他至今还没从巨大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他亲眼看见暗喜的手血肉在逐渐融化只剩下白骨,如果影七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化成灰烬,他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当场疯了,他还做不到那么稳重。
  “殿下恩情……属下慢慢偿还……只求您……给属下一个机会……”影七寻求安慰般靠在李苑肩窝里,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伤口止了血,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影卫也是人,受了伤也想有人能抱着自己哄慰,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又愿意自己躲起来一个人悄悄舔伤口。
  影七被温暖安心的怀抱包裹着,他浑身内外内脏皮肉都痛得要碎了,他好想让殿下一直抱着自己,好想遵从一次内心,想让殿下知道自己有多么依赖他,多么离不开他,他只是不敢,一想到可能会在殿下脸上看到自己不想要的表情,他就不想多说一个字来打破现在的温柔。
  每当面对世子殿下时,他的心就像脆琉璃做的,殿下一个看不出含义的表情便能让他的心脆脆地裂开一点点,他总是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谁也探不进他的心。
  李苑极轻极轻地把影七抱到一个避风的岩缝里,自己靠着岩壁坐下,双腿圈住小七的身子,在他身后双臂环着他,低声训诫:“不允许了,以后再也不允许作影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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