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十一在齐璟这里总是听话的,再加上球也确实是他比较喜欢的, 所以没有再跟齐璟要那个穿水靠的布偶,老老实实在榻上推球玩。
齐璟安顿好幼弟, 拿着那个布偶走到桌边,偷偷把它丢进装杂物的竹篓子里。
——到底是若璃辛苦给小十一做的,直接丢了不太好……就放这里面,眼不见为净吧!
原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等齐璟扭头一看,发现平日练字都极其认真专注的少玄,竟正看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过来的。
更让齐璟意外的是,一向冷然的少玄竟然计较起这等小事来:“你丢那里,就看不见了吗?”
其实少玄是担心入宫后回来有些异样的齐璟,又不知当不当问宫里发生的事情,于是就想先跟他说点别的话。
齐璟不疑有他,回答:“先放一会儿,等过两天十一要它,我就还给他。”
——当然,前提是把那身丑儿吧唧的水靠给扒掉……他宁愿以自己为原型的那个布偶光着!
齐璟不想再谈这件事,于是转移话题问:“今天回来的时候看你们在树下找东西,找什么呢?”
“十一的竹蜻蜓飞上去了,我给他拿。”
亲哥不在的时候,小十一最喜欢找少玄,使得他现在成了十一皇子的御用玩伴……的副手,负责在齐璟出门的时候陪着这个缠人的小东西。
齐璟想想少玄面无表情跟小十一一起玩竹蜻蜓的场景,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笑得眉眼弯弯:“院子里那棵树确实太大了些,明个儿叫人稍微修下枝。”
他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查,接下来几天恐怕要稍晚回家,于是对少玄道:“若明日午后我未归,你要想去湖边,或者想泛舟,就叫守湖的人帮你撑桨。”
原本他们说好,学了游泳之后就立刻试试新船的,但齐璟被皇帝召去了皇宫,这个计划就没能实现。
少玄想了想,开口道:“我不去,我不是船主人。”
他猜到齐璟遇到了麻烦事,不想在他烦恼的时候,自己还在皇子府里享乐,即便真要泛舟湖上,也希望跟齐璟这个船主人一起,才让人高兴。
齐璟却以为少玄是担心麻烦了别人:“你是我的……我院子里的人,怕什么?你想要泛舟,就跟我想要泛舟一样,他们不会怠慢的……”
说到这里,突然有什么从他脑海中穿过,快到让齐璟差点没能抓住。
少玄见他脸色一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笔就要过来,对方却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等等……让我想想,让我好好地想一想……”
齐璟靠在桌边,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
少玄发现他露出了轻松神色,意识到了什么,终于开口问道:“今日,你为何进宫。”
齐璟没有瞒他:“皇祖母带京城贵女到东校场击鞠,期间遇到了突发事故,上柱国长孙女高氏坠马,另一武官之女受其牵连,各有损伤,因我得墨风之后很是在东校场的马场徘徊过一阵,所以父皇心中存疑,将我叫过去,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也略作敲打。”
那个紫宸殿的内官无缘无故跟他提及墨风,就是在提醒他皇帝召他的症结所在,所以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高氏坠马,多半是因东校场的马出了问题,而他又因为墨风在马场,光是为专门照顾墨风就留下了三人,确实会让多疑的帝王注意。
因着上辈子的记忆,齐璟先入为主地认为,此事必然是俞昭仪所为,又因她计有失遗而牵连到他。
光是俞昭仪用他频繁接触过的人做这等阴损事情,丝毫不顾及事发之后被皇帝察觉会不会影响七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印象,就足够让人心寒了。
齐璟一时之间悲愤交加,原本就对俞昭仪失望的情绪渐渐往怨恨的方向发展。
去文思殿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与之对峙,质问对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最后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整件事有尾无头,他还什么都不知情,为免被动,才决定先查探一番,再做打算。
直到回到府中,见到小十一和少玄,他总算恢复了些往日的冷静。
就是心静之后,又经跟少玄的对话,受到了启发,让齐璟突然想明白了些关键性的问题。
以他对生母的了解,俞昭仪再不谨慎,也不该这般鲁莽施为。
就比如上辈子,她就曾提醒他,莫要在宫中生事。
即便这一次齐璟不愿出面,但安国公府在京中,完全可以受其指示。
更何况齐璟原本就怀疑,自己上辈子能够那么顺利地查到高氏的事,根本是俞昭仪早有安排。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那么快想到用什么办法逼上柱国府就范。
他们是母子,他在马场留下的仆从,极容易受俞昭仪驱使,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与之相对的,若这些仆从以在马场做事为便、对高氏的马做了手脚,事发之后七皇子固然会受到牵连,难道俞昭仪就能全身而退、丝毫不被怀疑了吗?
不,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当初七皇子提出抱小十一出宫的时候,皇帝和其他宫里的娘娘就怀疑是俞昭仪授意。
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
无论他们母子实际相处得如何,在外人眼里,他的人,可不就是俞昭仪的人吗?
换句话说,皇帝一旦得了实际的证据,绝对会把齐璟和俞昭仪,以及俞昭仪身后的安国公府都算上,他们一个都逃不过。
明知道是这个结局,俞昭仪怎么会傻到用齐璟的人去做这件事呢。
这时候,少玄看到七皇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然后就听对方喃喃道:
“差点中了别人的离间计……想一箭双雕,哦不,是一箭三雕,果然厉害!”
齐璟想明白了,这件事极可能不是俞昭仪所做,而是某些人为达目的,故意栽赃陷害。
事情的结果就是,二皇子没能得上柱国府为岳家、在京中依旧没有武将支持,七皇子和俞昭仪被皇帝猜忌、失了宠幸,齐璟因此怨恨亲生母亲、文思殿的这对母子因此生隙甚至反目……哦,对了,同时让二皇子与俞昭仪、安国公府生隙,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丝毫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呢!
听了齐璟的一番解释,少玄问:“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如何解释?”
七皇子摇了摇头:“这时候,做的越多,解释越多,越错。”
想明白这些之后,齐璟也意识到,父皇很可能根本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只是因马场的事怀疑文思殿参与其中,所以才在事发之后立刻召他入宫,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否则他入宫就不是听什么去镇国寺的话了,而是该被父皇直接斥责一顿、赶出宫了。
旁人想要栽赃陷害,把他们没做过的事情安在他们的头上,现在还差关键性的环节。
这时候,齐璟若急吼吼去查,必然要跑去马场,到时候被父皇的人抓个正着,他齐老七就真的是有嘴说不清了。
“最后一道关键的陷阱我不主动踩进去,他们的计划算不上无懈可击。”
他越是淡定,对方就越着急。
时间久了,父皇抓不着他的人,多半也能察觉出异样,就算还是会怀疑他,但同样也会怀疑别人。
这对于已经受到牵连的齐璟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幸好他跑到莱夷卫两个多月,回来的时候又为了讨少玄的欢喜而沉迷于修园子、改湖道的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去过东校场的马场。
只要俞昭仪不动,齐璟也不动,这就会变成一桩无头案。
“如此说来,你母亲并未害你。”
齐璟点了点头,让少玄不用担心,但他心里却一片冷然。
——躲在阴暗处行龌龊事的敌人固然可恶,但若他们母子亲密无间,又何受离间之法所害?
以俞昭仪的本事,只要真的没做这件事,恐怕此刻也想明白他们的处境了。
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得好好沟通一下,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齐璟没有想到,重生以来第一次跟俞昭仪开诚布公,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小喵:我的十一和少玄简直就是避祸福星!
作者君:那你打算怎么报答他们?
齐小喵:一人一个么么哒?
小十一:要!
少 玄:好!
第三十章 泛舟
隔日, 从文思殿出来的时候,七皇子觉得自己真是身心俱疲。
俞昭仪果然已经意识到有人在马场做手脚, 目的就是栽赃他们, 顺便离间母子的感情。
她和老七之间, 连外人看着都觉得有机可趁, 实在是件又讽刺又心酸的事情。
为让儿子不要真的产生误会,俞昭仪把自己原本的计划向齐璟透露了一些, 没有说得很详细具体,只道是安国公府拿到了一些可以左右上柱国府的东西,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帮二皇子避了这门婚事。
自此, 齐璟终于能够确认,上一辈子自己一直沾沾自喜、以为找到了就能为母亲排忧解难的那件事情, 俞昭仪果然早就知情。
就算齐璟这一次没有出面, 她还是让安国公府的人做了安排。
齐璟猜测, 如果昨日不出马场的意外,高氏很快就会有有损闺誉的事情传出。
这样一想, 到底是坠马伤重更糟糕, 还是名节有碍更可怕,还真是无从比较。
与齐璟平白被诬陷一样, 高氏又何曾不是祸从天降?
外人有道是高氏自诩马术高超,又因已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得意忘形才坠了马。
牵涉其中的齐璟却知道,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即便那姑娘的马术再高超,家世再显赫,又如何躲得过有心人暗下杀手。
齐璟只希望这姑娘这一世也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今日远离了皇宫,或许还是否极泰来的好事。
俞昭仪见齐璟一直显得很沉默,以为是自己刚刚说陛下怀疑是他在马场做了什么手脚,把老七给吓到了。
“为今之计,你千万不能去折腾,更不要试图在你父皇面前解释马场的事情,甚至提都不要提。”
俞昭仪没有哄儿子的经验,最后干脆直接把该怎么做告诉他。
齐璟佯装思考了一阵,点头道:“知道了。”看来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有点默契的,也就不用他多费唇舌了。
母子俩说是开诚布公,但其实依旧没有尽其言。
原来一直都是俞昭仪隐瞒心事,把亲生儿子瞒在鼓里。
现在齐璟也有了绝对不会跟她说的秘密,比之从前,母子似乎更渐行渐远了。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人对一件感情投入得太深,随之产生各种情绪,最是伤人;而一个人如果太聪明了,看待事情总是看得很深、很透,还要考虑各个方面的各个可能,担心这个、避讳那个,最是劳神,也极容易伤身。
像齐璟这样重感情又经历过巨大失望的人,重活一世,被动地看破了许多事情,其实很容易走入这一步。
好在他终究是走了出来,又有了别的寄托,才不至于把自己逼到绝境。
在知道俞昭仪瞒了自己许多事情之后,齐璟觉得再坏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母子没有缘分,终归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勉强,也迁就不来……彼此不要拖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既然要避,就避远一点,父皇让我陪皇兄去镇国寺,看看姨母的长明灯,那我去就好。”
俞昭仪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很是沉默了片刻,随后仔细思量,觉得并无不妥,遂同意了齐璟的计划。
……
青州的镇国寺名为琼音寺,位于天京以北。
原本该郡叫金宁,后因镇国寺而改名为琼宁,是一个以崇山峻岭而闻名的郡。
据《九州志》记载,古时西南梁国大乱,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有一位西方雷音寺的高僧出世,入梁境解除祸乱。
随后这位高僧没有立刻返回西方,而是在九州行走。
历时两百年,他于梁、荆、青、冀、雍分别建造了华音、敏音、琼音、乘音和怀音五座古刹。
因高僧两百年容颜不变,又身负大神通,世人皆信服,他建造的五座古刹,也都成为诸国的镇国之寺,传承至今依旧香火鼎盛。
哪怕青州于皇城有皇家寺庙,但遇到重要的事情,还是以镇国寺为重。
德妃死后,按例不能立刻入皇陵,必须等陛下大行、葬入陵寝之后,宗人寺方可根据帝王遗旨将其墓穴迁入皇陵随葬。
青州皇帝对先德妃情谊深厚,宫中甚至一度传出陛下可能会立德妃为后的消息,但传言还没有变为现实,德妃就得急症香消玉殒了。
帝王曾先后立有胡氏和魏氏两位皇后,再加上还没有获封的德妃,都不长寿,朝廷上下虽不敢议论出来,但大家心里都犯嘀咕,觉得帝王恐有克妻之命。
青州皇帝自然清楚旁人会如何想,因此极为不快,只是经历几次之后,自己心里也有些想法。
后来迟迟不再立后,一方面是出于立储的考虑,一方面也确实怕再添上一位“先皇后”,彻底坐实了自己这克妻之名。
每年德妃忌辰,为避免太后不喜,文思殿和东六所的动静都很小,只有俞昭仪为其抄经,再与二皇子商量着,私下里祭奠一番。
德妃的长明灯,是二皇子齐珩亲手供奉的,但因太后、父皇健在,他本身又有名义上的嫡母胡皇后、魏皇后,不好年年去镇国寺祭拜生母,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去琼音寺。
这一次,齐璟奉旨随二皇兄到琼宁,打算将计就计,干脆留在镇国寺一段时间。
“虽然这次贵女坠马的风波迟早会平息,但多少还是影响了父皇的看法,我想就此躲开了去,带你们到琼宁小住,等再回来的时候,情况应当会好转。”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齐璟无奈地明白了一件事。
他自重新活过就一直执着于记起上辈子的记忆,并且想尽办法要逃离皇宫、不想牵扯进宫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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