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闻言,一阵难受,他想跳起来反驳。
——苏宝林确实可怜,但他的十一健康可爱,怎么会保不住?!秋夕也是的,为何要跟那个若素说这件事!
齐璟十分努力,却始终挣不开枷锁,反倒是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女子哭泣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齐璟感到心情十分复杂,也有些讶异。
在自己的记忆里,他看过她哭泣也有几次,但从未听过她表现出如此伤心的感觉。
第一三六章 大悟
女人和孩子的眼泪对于齐璟来说, 是杀器。
小十一别说掉金豆豆了,就是撇撇嘴看样子要哭, 齐璟就已经立刻想办法哄好了。
而上辈子的时候, 都不用俞昭仪落泪, 她但凡露出一点不快, 七皇子就已经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总得来看,生母俞昭仪并非柔弱女子, 齐璟身边的秋夕、薛女官、后来的若璃等侍女也不是爱哭的性格,这让齐璟潜移默化地以为她们只有受了极大的委屈或者非常难过, 才会哭泣。
当然即便有哭泣的时候, 齐璟也很少看到她们歇斯底里。
秋夕就不用说了,只有在自家殿下看不见的地方抹泪, 因为他的病操碎了心, 还不敢在他面前伤心, 唯恐自己的情绪影响了他。
也有女眷在太后宫里抹泪,但一看皇子来了, 立刻停止哽咽, 简直收放自如,怕是连帕子都打湿不了。
齐璟还曾见过生母在先德妃的忌辰流泪, 也见过她在二皇兄和父皇面前流泪。
那种恰到好处的悲伤,既能叫人看出真情,也不会因太过激动而显得虚伪。
这才是俞昭仪哭泣的样子……所以不应该是这样悲痛欲绝的。
齐璟在这哭声里, 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他曾经死过一次。再联想刚刚的梦境, 齐璟发现自己记起的,可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还在每个夏季因为觉醒神武的先兆而发病,大概是某天病中的时候,模糊中隐约听到了秋夕和若素的对谈,得知岚思殿苏宝林生的皇十一子殁了。
所以,他现在“梦”到的场景,是上辈子自己将死时的场景?
还是说,这一世自己也快要死了,所以现在回光返照?
耳畔的声音实在有些太虚幻了,若有若无的抓不住。齐璟只能很仔细地去听,总算能听到只言片语。
“阿璟,你睁开眼睛,你看看娘,你看看娘啊……”
齐璟听到这个熟悉又跟平日不太一样的声音,心底却只剩下无尽悲凉。
不管现在是他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还是这一世正回光返照,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做戏!
昏迷前有些来不及想的事情,齐璟慢慢想明白了。
齐琢之所以给宗室下迷药,是因为人们发作的时候只会感到身体无力和虚弱,这有些像醉酒的感觉,不像中_毒毒_发的反应那般明显。
这种感觉一开始非常容易被酒酣的人忽视,所以中招者不容易发现端倪,那对于老五和老六来说,自然也不容易因此打草惊蛇了。
他们不可能给宗室下了迷药,却不对付二皇兄和他,所以他们的酒水吃食里,肯定加了东西。
至于到底跟宗室一样是迷药、还是另外准备的毒_药,就只有齐琢自己知道了。
只是他和二皇兄心有防备,没有碰入口的东西,所以刚开始没叫对方得逞。
察觉到徐诫有问题,是因为重新活过的齐璟比二皇兄更加警惕和敏_感,他对自己跟二皇兄碰触杯子的时机有印象,所以发现了徐诫的破绽。
但齐璟能够发现端倪,最关键的因素不是因为他细心,而是因为他没有某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所以并没有二皇兄那么相信徐诫。
这个内官,其实是清悠殿的旧人,先德妃在世时就已经入宫,但却是在俞昭仪养育二皇子以后才得到提携,被二皇子留在身边当差的……算算时间,至今已有二十年。
他算是二皇兄身边的心腹内官之一,所以才有机会在这种场合,陪皇子出行。
这样的人,显然是不会被旁人怀疑,尤其不会被齐珩怀疑的。
齐璟知道俞昭仪在之前庄府一案中做的手脚,知道她用自己放在绫绮殿的暗线挟持了庄府的逃妾,借此威胁庄进实,叫他诬陷二皇子。
后来俞昭仪辩解,说她是因不满二皇兄亲近妻族、疏远安国公,才一时糊涂。
齐璟表面上虽然听了她的解释,但其实已经对俞昭仪没了任何信任,所以并不会因为徐诫与清悠殿、文思殿的关系,就认定他是忠心的。
或者换句话说,齐璟不相信他的忠心,只给了二皇兄。
齐璟猜想徐诫是昭仪的人,又初步判断宴上是徐诫下的手,那么有些事情的答案,就摆在眼前了。
——他的生母要毒害二皇兄,还要把他和二皇兄一起毒死!
虎毒尚且不食子,俞昭仪却对他没有半点情谊,甚至连他的死都要算计!
因为还有什么,能比七皇子和二皇子一起中毒,更能摆脱俞昭仪的嫌疑呢?
只要七皇子和二皇子是一起被毒害的,大家绝对会认定凶手就是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哪怕齐珣和齐琢否认自己曾下毒。
即便将来二皇兄侥幸醒来,察觉到当时的异样,他又怎么会相信俞昭仪能狠心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起毒杀。
用亲生儿子的死来掩盖罪行,这恐怕是最狠毒的母亲才下的了手的。
只是,俞昭仪宁愿牺牲齐璟,也要杀死二皇子的理由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还是那可笑的,觉得二皇子亲近妻族、将来可能不受控制吧!
处心积虑要害一个人,无非出于恨,或者受利益趋势。
这个时候,齐璟想起上辈子自己曾为生母抱的不平。
当初先德妃病入膏肓,安国公和她想要一个可靠的人来保护年幼的二皇子,又觉得这世上血缘关系最是牢靠,所以送了德妃的妹妹、也就是俞昭仪入宫。
如今看来,此举不仅伤害了他们父女、姐妹之间的情意,更埋下了祸根。
齐璟在庄进实的事情发生后,就怀疑过俞昭仪对二皇兄的态度。只是他没想到,二十年虚情假意背后,会是这样要致他于死地的滔天恨意。
自得到自己想要的人、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齐璟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时至今日,若是有人说,用少玄和十一他们的命,可以去换齐璟报仇雪恨、甚至让齐璟当上皇帝,他是绝对不会换的。
所以齐璟非常不理解,俞昭仪隐忍这么多年,宁愿断绝与父亲、与儿子的情意,甚至牺牲一切也要报复安国公的所作所为。
说到底,就算真能报复自己曾经的至亲,俞昭仪也失去了所有啊。
在这场谋逆、这场仇杀之后,她除了能得到二皇子身死,还能得到什么呢?
突然,齐璟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仔细想想这场人祸之中,谁失去了什么,谁又得到了什么……老五和老六栽了,他和二皇兄如果也死了,那父皇的儿子,岂不是就剩下十一和大皇兄。
明面上没有觉醒神武,而且年纪太小的十一皇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所以……这场谋_逆之后真正的赢家,是拥有神武的大皇兄!
尽管齐璟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但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就像一颗种子,迅速地发芽生根,一发不可收拾。
夜宴那天,大皇兄因为家事没有到齐琢的府里……这一切是个巧合,还是赢家的处心积虑?
俞昭仪再怎么想报复,到底是深宫中的女子,手上的人大多是从安国公府带进宫的。
她再怎么厉害,想要左右朝堂、影响局势的发展,恐怕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尤其是这一次,她能安排徐诫下毒,到底是打算借此报复安国公和先德妃,还是已经通过什么人,事先得了消息,还要扳倒五皇子和六皇子?
……
就在这个时候,齐璟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似是在安抚俞昭仪。
“老七已经没了,昭仪还是节哀顺变,莫要伤了身子……父皇那边不怎么好,怕也是最近几天的事了,昭仪多去陪陪,总归是有好处的。”
齐璟闻言顿时一惊,刚刚自己心里那些愤恨和不甘都暂时忘记了,只记着“父皇那边不怎么好”一句话。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皇子弑兄的弑兄、反叛的反叛、丧命的丧命,父皇的身体又不好,因此而加重病情,再可能不过了。
现在他的身体动弹不得,齐璟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从声音判断来人,说话的应该正是他那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大皇兄,心底不好的预感更深了。
他想俞昭仪赶快说点什么,起码问问父皇的情况,可她不知为何一直沉默,虽然停止了哭泣,但丝毫没有回应齐琅的意思。
来者也不恼,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愉悦的意思:“老二的事,足以叫老五和老六翻不了身,姚氏和方氏已被废,接下来会于冷宫畏罪自尽,再不能在您面前嚣张……您现在失了阿璟,若父皇能醒来留下遗旨,一定会好好补偿您的,到时候恐怕不用新帝加封,您已经先做了皇后,日后入主慈安宫,更是名正言顺……”
他话还没说完,刚刚沉默的俞昭仪却突然开了口。
“老七的神武有异,他根本不会是你的威胁!”
似是没见过俞昭仪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男子明显愣怔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
“这世上的事,哪有绝对的?孤的生母被先帝赐死,连尸首都找不到了,所以才能死心塌地尊昭仪为母后,代老七好好孝顺您……昭仪只用看看父皇,原本有那么多皇子,如今都在哪里呢?依孤来看,儿子再多,都不知道将来如何,实则只需要一个好的,就好。”
第一三七章 遗症
元章二十四年的谋_逆, 无论对于青州皇帝,还是整个青州皇族来说, 都是劫数。
五皇子和六皇子意欲挟天子以令青州, 逼宫犯上, 一夜将宫城变成了炼狱之门, 遍地尸骸。
好在,这场惊天动地的谋_逆并没有成功。
当夜五皇子和六皇子被缚, 姚贵妃和方淑妃被押至冷宫,其余涉案人等也陆续被捕, 宗人寺和刑部大牢在随后的几天之内被塞得满满当当。
一时之间, 曾与五皇子和六皇子有过来往之人皆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这与之前的贪腐案还有所不同, 只要沾上了谋_逆二字, 即便只有一点关系, 都可能惹来诛九族的大罪,何人不惧?
京中不断有权贵的府邸被围, 陆续有官员被摘官帽, 甚至有反抗者被就地诛杀……这场大案的余韵一直持续到元章二十四年末。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京中的乱象并不止于天京, 很快也波及到地方。
整个青州才刚刚从海事带来的巨大创伤中慢慢走出,就遭此横祸,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才能休养生息得回来。
虽然无人敢明说,但这一切最初源于陛下迟迟不立储君、对几个皇子又无偏爱导致其私心膨胀, 却是不争的事实。
皇帝在差点失去二皇子之后痛定思痛,立诏准备立二皇子为太子,却为时已晚。
不甘心的人想要用武力夺回本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造就了如今的残局。
五皇子和六皇子得势的时候,可以想办法压住自己所谓的秘密。
但当他们失势,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在寻其所作所为的时候,那一桩桩的往事,就这样一件接一件地被揭露出来。
多年来结党营私,与二皇子、七皇子明争暗斗,设计准珩亲王妃高氏于马球赛中坠马,并嫁祸给俞昭仪、七皇子,在贪腐案中贼喊做贼、排除异己,甚至有可能曾与鲛人族勾结、谋害二皇子,在夜宴中毒害二皇子、七皇子和宗室……案卷上一条条罪证的陈列,触目惊心,也叫青州皇帝痛心疾首。
“迷了心窍?”帝王将折子合上,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疲惫而凄凉的笑:“可不就是迷了心窍吗?”
话音未落,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内总管童海赶紧上前伺候,将皇帝咳血的帕子藏在了身后。
咳嗽的齐钧好似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倚在扶手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努力平复情绪,才慢慢缓过劲来。
站在一旁的童海眼看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心中生出深深担忧。
京中接连发生的变故,一步步侵损了陛下的健康,再加上中毒的二皇子和七皇子至今未醒,更是雪上加霜,别说陛下了,就连皇太后那边,据说都是彻夜难眠。
这样下去,恐怕两位皇子还没有康复,宫里就要出大乱子。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夜已经深了,天寒地冻的,您看要不先歇着?”
无论如何,都得让陛下好好养病,莫要忧思过重才行。
童海苦口婆心地劝,皇帝却有一会儿没反应,然后突然就问道:“俞昭仪还在太后宫里?”
自那晚乱起之后,身为总管的童海加强了宫里的看监,自己除了伺候皇帝,还有宫中大小事务都要听报,免得有所遗漏。
这是慈安宫刚送来的消息,童海自然可以马上给皇帝答案:“回陛下的话,太后这几日都让昭仪娘娘留宿慈安宫里,说是叫娘娘陪陪太后。”
表面上说是太后需要俞昭仪来陪,其实不如说是太后自己想陪陪俞昭仪,免得在这特殊的时候,俞昭仪无人照看,会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
皇帝闻言,知道母后这是在为他分忧,点点头道:“一应用度,着紧慈安宫。”
童海一边称是,一边在心中叹道:如今他们陛下的后宫,除了慈安宫和文思殿,还有哪里需要着紧的地方呢……
姚贵妃和方淑妃已经被关押在冷宫,绫绮殿和宣微殿的主位犯案,连带着两宫的低位嫔妃也受到牵连,已悉数被禁各自殿中,等待宣判。
还有不少往日爱巴结着绫绮殿和宣微殿的,因与罪妃来往密切,自然也逃不了干系,怕很快要与罪妃作伴去。
再加上后宫是朝堂的映射,落马的官员若有亲眷在宫中,因此而受到牵连,再合理不过了。
比如珠镜殿的贤妃,本来是个吃斋念佛、不争不抢的性子,偏偏父兄涉案其中,贤妃为表清白差点以死明志,好在最后被救了回来,但眼看也差不离了。
94/127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