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把你的顾虑告诉我?”凤长曦用缠着绷带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见苏情还是咬着下唇不肯说,心里的痛苦就像冲破了闸门而出:“灵隐,你是否觉得我从未问过你的想法是因为不在意?我只是不敢再用错误的方式让你排斥。我不想再逼你,不想你痛苦。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相信的那天。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逃避好不好?”
这番话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完的,深邃的眼眸中只看得到一人的身影。
那个从九岁起便被他捧在手心里,承载着他全部情感的人。那个他不知不觉爱上,却尚未表明心意便失去了的人。那个他苦苦寻觅,抱着希望又绝望了十年的人。
苏情不懂他的痛,他也不想让苏情去懂,很多事他自己承受就好了。
他感激上苍让苏情忘了弑父杀母的记忆,可他却又恨上苍,为何让苏情把他也忘了?
面对这样深情又隐忍的凤长曦,苏情终于没办法再抵抗了。他将额头抵在了凤长曦肩上,自暴自弃道:“别再说了,我懂了。”
“那你是答应我了?”凤长曦刚才还难过的不行,现在却对他主动的‘投怀送抱’欢喜的声音都不一样了。
苏情的心情复杂的难以言喻,脸上的红霞似乎爬到了脑子里,烧的他根本不敢去看凤长曦,只得用掌心捂住了那张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不躲了。”
第三十六章 你看他们是冲着那件事来的吗?
苏情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凤长曦立刻将他圈在了怀中,生怕他跑了一样。两人的胸膛紧紧贴着,凤长曦的激动和欣喜毫无保留的传了过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相拥,却是他第一次不想推开。
他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这样的凤长曦让他很愧疚,而且,有一些莫名的不舍。
等凤长曦抱够了,他才问了一些关于‘苏情’过去的事。
凤长曦早就打算好了,不告诉他苏宗主夫妇的真正死因,只说是中了瘴气死的。苏情也没怀疑,只是有些黯然伤神。瘴气这东西对修真之人而言就是无药可解的剧毒,若非白谪研制出应对的药物,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救活之前那些人。
他又问了苏恒的事,凤长曦倒是没有隐瞒,将苏恒这些年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原来苏恒真的找过他很久。但那时的苏氏犹如风雨中的一叶小舟,外有周惊鸣虎视眈眈,内有族中长老子弟不安分,一个不小心就有倾覆的危险。苏恒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撑起苏氏,居然学当年的云铮那样强提境界好几回。
结果虽然让他如愿了,却也把身体搞差了。现在隔三差五就要闭关静养,但对外宣称是修炼,其中真相也只有苏氏的本家长老和凤长曦知道。
人人都道苏恒满脑子只有修为,早就不在意亲弟弟的死活了,就连苏情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在凤长曦说了真相后,他虽然还没什么真实感,却生出了一点想回苏氏看看的念头。
毕竟他九岁以前都在苏氏住着,也许看看以前的房间就能想起什么?
他刚把这想法说出来,凤长曦就喜出望外的把他拉到隔壁房门口,手指一点,门上的灵阵便消失了。
苏情不解的看着他。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他来的那天凤长曦还犹豫过要进哪间。后来他问过隔壁是什么,凤长曦只摇头不肯说。
“进去吧。”凤长曦推开了门,牵起他的手迈进了门槛。
苏情一进来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屋子与隔壁简单古朴的风格不同,三面白墙上居然被人作了一整幅的桃园春景。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栩栩如生,落在地上的那些点缀了潺潺溪流,随水蔓向了远方。
苏情惊讶的看着凤长曦:“你画的?”
凤长曦弯了弯眼睛:“这是你画的。我本不喜欢桃花,后来是受了你的影响。”
苏情茫然的点头,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却对这幅画有着莫名的好感。
他又看了房间的装饰,以花梨木为主,风格清雅,摆设整齐,并未因主人常年不在而生出一丝不好闻的气味。
苏情走到桌案边,这张书桌和凤长曦的一样,上面也放着桃花香插,只是枝叶的生长方向不同。香插上并未燃着线香,只是在旁边放着一个香盒。他打开盖子一看,装的正是凤长曦点的那种香。
他拿出一支插上,点燃后闻了闻,终于抬头看着凤长曦:“这到底是什么香?”
凤长曦温柔道:“桃夭。”
苏情:“这是自制的?”
凤长曦:“是你制的,名字也是你起的。”
苏情终于笑了,却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想不到我以前如此清闲。”
凤长曦走到他身边,从竖着的竹筒里取出了一叠纸递给他:“你不是清闲,只是不喜欢像你大哥一样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修行上。”
“这又是什么?”苏情接过来一看,顿时觉得烫手了。
那是一叠书法,字迹潦草,落笔恣意,每一张的左下角都被人签上了大名。
这写字之人的纵情纵性不但透过字来转达,就连署名都很狷狂。
这下他彻底没辙了。就算失忆的再彻底,他也不会忘了写自己的字是什么样的。何况凤长曦还在一旁研墨,示意他现场写一篇。
苏情没好气的坐在椅子上:“不写了。”
“为何?”凤长曦明知故问。
“我饿了。”苏情随便找了个借口。凤长曦牵起他的手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间房便回我那去,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他看着凤长曦自然而然的表情,又看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视线最终却落回了那叠纸上。
“长曦。”他叫他。
凤长曦弯下腰与他平视:“我在。”
苏情抽回了手,他还是不太习惯凤长曦这样满含爱意的视线:“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好,那我陪你回镜湖?”凤长曦问道。
见苏情答应了,他便出去准备吃的。苏情一个人面对着那叠纸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那个名字。
他并未刻意去想,写的时候还闭上了眼。但写完后作了对比,还是颓丧的低下了头。
真的是一模一样……
失忆再也不是他可以逃避的借口了,虽然凤长曦也不知道他当年为何会杀人,却认定他一定是被控制了。
其实他没有告诉凤长曦,在两人重逢之前,他一直都很介意那段想不起的过去。虽然师父说过是在一个大雪天把他捡回来的,因为根骨奇佳,所以师父不忍心他饿死在外,那时候他才四岁。
现在看来,撒谎的人不是凤长曦,而是白谪。
可白谪为何要骗他呢?难道真如凤长曦猜测的那般,他当年的失踪是白谪造成的?
苏情的脑子里又像有团线绞在了一起,就连凤长曦做了一桌食物他都吃不出味道来。凤长曦知他心急,于是二人吃完了便去向凤君乾辞行。
凤君乾听说了一切,并未阻止他们,只是叮嘱一定要掩人耳目,切不可过早的让苏情身份泄露,免得还未查明就被周氏的人盯上了。
苏情谢过凤君乾,此行不宜带着九幽,于是便让九幽留在碧临熙岸等着。
九幽很不舍得,凤习秋倒是跟在旁边拍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九幽。苏情知道他们这几天已经混的很熟了,九幽天天跟着凤习秋到处野,便也放心了不少。
此时已是下午,他们由来时的路御剑离开。苏氏也在江南,与凤氏却是一西一南的距离,即便御剑也要一夜。
虽然是凤长曦御剑,但他记挂着苏情寒毒未清,所以在傍晚时分找了个小镇落脚。
他们进了最大的客栈,本想要两间房的,然而好不凑巧,依旧只剩一间上房。凤长曦问苏情要不要换一家店,苏情想想算了。这几日都是同榻而眠,凤长曦对他也谨守礼数,现在再计较这个就没意义了。
见他同意了,凤长曦心中欢喜,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小二将两人领到房间,说镇上这三天都在举办灯谜会,就在隔壁街上,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凤长曦从不喜欢凑这些热闹,倒是苏情觉得打发时间刚好,便拉着凤长曦去了。
隔壁的街是这条镇子的中轴路,时分宽敞,两旁的店铺都挂满了各色灯笼,头顶上由数百只荷花灯铺出绵密的大网,从街头延伸到街尾,将月色都掩盖了去。
街上往来着形形色色的男女,有一家子,也有结伴而行的友人,都穿的如过节般精致。不少女子大老远看到他们就停下脚步,不是凑作一堆议论就是干脆靠近了暗送秋波。
凤长曦一身雪白道袍,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中的谪仙。他跟在苏情身边,目光从始至终都停在苏情身上,并未被四周打扰。
苏情就不行了,他以前很享受这种被姑娘欣赏的感觉,现在却觉得这些女子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凤长曦?
他越看越笃定,越笃定就越不爽,越不爽就走的越快。
凤长曦哪晓得他在想什么,急忙跟上来,那微凉的手又自然而然的牵住了他。
“怎么了?”见他又停下来了,凤长曦疑道。
苏情露齿一笑,继续往前走:“没什么。”
两个大男人在路上牵着手,虽然凤长曦的广袖和他的袖子都很宽,没人看得到,但他的心情就是好了许多。也终于不再介意那些目光了,寻了个比较大的灯笼摊子,上去干正事。
这摊位前本来有一男一女,都是镇上的人,看他们过来便自觉退到了旁边。苏情朝他们点头致意:“你们继续吧。”
“不了不了,我和妹妹都不擅长猜这个,还是不丢人了。”那男子是书生打扮,长得虽不俊朗,一开口却叫人很舒服。那女子就更普通了,脸红的不行,根本不敢看他们。
苏情也不矫情,打量了摊位上挂的灯笼,那老板一见他和凤长曦的衣着气度便知这二位不是一般人,立刻恭敬的招呼着。苏情应了他两句,随手指了个山水灯笼,把谜底说了,老板赶紧把灯笼摘给他。他又指着另一个玉兔灯笼说谜底,这回老板的脸僵住了,但还是维持着笑又拿给他,同时还不忘奉承两句。
苏情将两个灯笼递给那对兄妹,见他居然是要送,那书生惶恐,还不待拒绝,苏情却拉着凤长曦走了。
看着那妖红的身影又回到了人群中,书生转头看着妹妹:“这位公子真是与众不同。”
他妹妹也终于敢看着那两个背影了,只觉得脸几乎都快熟透了:“是啊,那位白衣公子穿的是道袍。哥,你看他们是冲着那件事来的吗?”
书生摇摇头:“但愿不是吧,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坏人。”
妹妹盯着手里的玉兔灯笼,脑海中又浮现出苏情那明艳的笑容。她忽然拉住兄长道:“不行,我们还是去确认一下吧。万一他们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进了山,那可就糟了!”
第三十七章 二位可是奔着山鬼来的?
“你方才怎会想到送他们灯笼?”等走远了凤长曦才问道。
苏情继续打量着四周的铺子,随口道:“没什么,想送就送了。”
凤长曦没再说话,苏情又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转头笑道:“怎么?不乐意了?”
凤长曦:“嗯,不乐意。”
见他居然一本正经的接下了这话,苏情一时怔住了。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还隐在袖下,那一红一白两道袖子交叠在一起,就像凤长曦与他相扣的手指,微凉的指尖都被他捂热了也不肯放开。
苏情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情绪,他把人拉去最近的铺子,指着一个金鱼形状的红灯笼,让老板给他看灯谜。
老板取下来,他一看便递给凤长曦:“这有点难,我猜不出,你来吧。”
凤长曦接过纸,只见上面用娟秀小字写着:【一弯新月沉江底,四面青山入画中。】
他看了苏情一眼,这么简单的字谜怎可能猜不出?刚才猜的两个可比这难多了。不过既然苏情想让他说,那他便坦然道:“是个‘思’字。”
“这位公子猜对了。来,这是您的金鱼花灯。”老板把那只金鱼形状的花灯递过去,凤长曦刚伸手就被苏情抢了。他开心的打量着花灯,还让老板换了只新蜡烛。
“这灯笼我喜欢,多谢明阳君。”他不坏好意的笑道,凤长曦这才明白他在盘算什么,顿时也笑了。
苏情本来在看灯的,结果不经意看了他一眼。花灯透出的烛火点亮了那张容颜,霜白的道袍映满华彩,那双追逐自己的眼眸里铺满了柔情。这样的凤长曦似乎与某个时刻重叠了,他忽然觉得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那画面几乎一闪而逝,他还没看清就消失了。但他却恍惚看到了一双白色的背影。
那两人都是满背的青丝,一样的皓月暗纹袍,一样的发带,一样的桃花簪。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高点一个矮些。
见他痛苦的捏住了眉心,凤长曦急忙问怎么了。苏情摆摆手,挤出一丝笑来:“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凤长曦:“什么?”
苏情想了想道:“我以前可曾穿过你这身衣裳?”
凤长曦喜道:“有,你说很喜欢,我给你备过一套。”
苏情叹了口气:“果然不是幻觉。”
凤长曦担忧的看着他:“你方才又想起什么了?”
苏情:“我只是看到两个人的背影。穿着一样,连头上的发簪都一样。”
凤长曦想了一会:“可是桃花簪?”
见苏情点头,凤长曦唇边的笑意又荡开了:“那簪子是你找工匠做的,花样也是你画的。”
苏情看了凤长曦头上的卷云纹发簪:“那簪子呢?”
凤长曦:“我的收着,你的也许在镜湖吧。”
苏情的表情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凤长曦见他不想说了,便拉着他往前走,没多远又停下来。
苏情刚才在想心事,这会儿抬头一看,凤长曦接过这家店老板递来的灯谜,摆在他面前示意他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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