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易晞身子往后缩缩,给顾支队长那大骨架腾地儿,看见他脑袋顶的发旋在他面前晃悠两下,一股的温热就像太阳能似的隔老远都能感觉到,何易晞眼神儿顿了顿,又挪开了:“你刚没听见杨星子的话吗?”
“什么话?”顾异坐正了身子,又戳何易晞,“安全带,绑好了。说跟那几个同学关系很好?”
“她是这么说的吗?”何易晞拧头系安全带,“她说的是班里的同学关系都挺好的。”
“啊?有什么不对吗?不是谭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吗?”
何易晞眼皮一撩,翻起白眼来,顾异往一边儿斜一边儿看后视镜一边儿抗议:“有话您说话,卖什么关子啊,不然我涨租了。”
“顾支队长是不是忘了,你才免了我一年的租?”何易晞听见顾异一个“我——”字出口,剩下的话又咽回去了,一脸的吃瘪样儿,又乐:“杨星子的回答,不够正面,说明她在回避,或者说她不愿意承认。”
“哦?”顾异听完眼神一亮,脑子里发散思维,红灯都没瞧见,何易晞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事儿有点儿意思,可以把他们班的同学叫来单独聊聊,说不定会有突破口。”
“还有一件事儿。”何易晞扬起脖子,摸了摸下巴,撑起一条青白的弧度,又把手拍顾异后脑勺上,“绿灯了,顾支队长。上一个留了纸条儿的小姑娘可死了啊。”
“你的意思是说——”顾异一愣,脚下一松,瞬间小破车熄火了,留下身后一串的喇叭猛催,后视镜里露出个脑袋来跟他比划,顾异淡定从容起步挂挡,视而不见,只可惜又红灯了。
袁灵素的父母看着挺憔悴。
当然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谁都得憔悴。
袁灵素的家境比较优渥,出事当晚父亲尚在国外出差,这事儿后来让黄文海接了手,顾异也就走了,此刻再瞧他们家,明显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收拾的那么妥帖整洁了。袁灵素爸爸开了门,也没心思跟他们露个笑脸儿甚至多说一句话了,丧子的痛苦让他力量殆尽,甚至站也站不住,很快的坐到一旁兀自抱着肩膀垂着头。
袁灵素的妈妈眼睛红肿,坐在沙发上,一边儿的桌上还摆着袁灵素的照片儿。一见着顾异就开始抹眼泪,像是想起来之前的事儿似的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顾异跟何易晞落了座,往周遭看了一圈儿,再看袁灵素妈妈的表情,立刻头大如斗,猛戳何易晞还带努嘴的,何大仙儿十分无语,但谁让顾异是老板呢,只好开口安慰人妈妈:“发生这种事儿确实很让人难以接受,我们也不想来打扰您,主要是袁灵素同学这件事儿还存在一些疑点,现在转到市局来了,所以我们过来问问情况。”
袁灵素妈妈也懒得跟他们寒暄,一听到“袁灵素”仨字儿立刻泪如泉涌,抽张纸巾出来擦眼泪,还带着哽咽:“有什么您问吧。”
何易晞继续当他的“沉默的大多数”去了,顾异“呃”了一声开口:“我们想知道袁灵素同学最近有没有一些异常行为?比如经常谈及生死的话题,会莫名的情绪低落,生活习惯发生改变之类的。”
“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素素有抑郁症吗?”袁灵素妈妈那厢擦着眼泪,听到这里眼睛一瞪,带着点儿愤慨,才停了一瞬眼泪又往外涌。
顾异赶紧抽张纸再递过去祭出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这么说过。”
何易晞瞥他,露出个悲天悯人的佛相,就好像要当场坐化了,接他的话茬:“您不要太在意,我们只是常规问话,排除袁灵素同学自杀的可能性。”
估摸着是何易晞的颜值又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袁灵素妈妈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她爸过几天过生日,她还跟我说要计划给她爸一个惊喜,她怎么会自杀呢?她那么爱惜自己的脸,怎么会舍得,舍得——”
袁灵素爸爸叹了口气,眼圈跟着泛红,上来拍拍妈妈的肩膀。
袁灵素妈妈喉头一哽,几乎哭出声儿来,揉着眼又道:“要说情绪不好,上个月学校组织了一次写生,素素回来就直说不太舒服,去医院看了几回也没查出来什么,后来过了没两天就好了,我们只当她在那个地方吃坏了——”
说到这儿,袁灵素妈妈突然从沙发上翻了起来,一把拉住何易晞的手:“警察同志,不会是去长生镇出了什么事儿吧?”
何易晞僵硬的笑笑,又安抚袁灵素妈妈:“至于是不是在长生镇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会去调查的,您就不要太担心了。”
袁灵素妈妈松了手,忽然捂住了脸:“肯定是在那儿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们素素,怎么会……我就说不能让素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放心,素素她爸非说学校组织的活动不会有事儿的,我说过了……我不该让她去的……”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哽咽化作撕心裂肺的哭腔,一声又一声的化成刀子,往所有人的心头上划。
第25章 24
顾异从大门迈出来,一脸的刚过九九八十一难,还自言自语:“后边儿几家我能让糖糖和郭儿去吗?”
何易晞仰仰头下楼:“我觉得后边儿几家大同小异吧。”
顾异“啧”一声就准备痛斥何易晞冷血无情,还没张口肚子开始打鼓,何易晞瞄他一眼,又往他肚子上挪:“顾支队长你肚子住了个雷公吧。”
顾异抬表一看一点半,又跟何易晞呛:“我靠,我这叫为人民服务废寝忘食。”
何易晞理都没理他推铁门出去了,顾异搁后边儿喊:“哎大仙儿你说大同小异是几个意思?”
何易晞揣手往天上看,刚刚还是一片的晴空万里,白云千载空悠悠,突然就变了天,没见了光芒万丈,周围一切就跟调了对比度似的,一股的阴风直往裤腿里灌,何易晞手脚灵活立刻往小车儿里钻:“这几个孩子的自杀方式非常的残忍,远非一般的自杀方法可以比拟,这比自我毁灭冲动占领上风还要疯狂,就像是在暴怒之下做出的选择,而且袁灵素几天前还计划在她爸爸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是不会做这种积极正面的计划的,我估计其他几个孩子也差不多。”
顾异:“你是说这四个孩子不是自杀?”
“那倒未必。”何易晞看见顾异侧目看他一眼就要张口,抢先系上安全带,“你们不是也没在当时进出的人群里排查到可疑人员吗?”
“你说……”顾异脑海里思绪乱飘,看见前车窗一片乌云跟着他们走,变化诡谲,随风拉扯,一张嘴欲张未张,仿佛有难言之隐。
何易晞也不问,就擎等着顾异说,好半晌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期期艾艾得往外吐字:“你说……会不会是……”
顾异的嘴巴圆的跟尖叫鸡似的,然而那字儿还是没说出口,何易晞瞧见他拧巴的五官乐:“哟,顾支队长,对我这封建糟粕改观了?”
顾异脸上一阵火辣辣,腾出手来摸鼻子,脸红着还得傲个娇:“想不到您对自己定位还挺稳呢,我就这么一问,爱说不说。”
何易晞挪挪腿,不怎么舒坦,两手抵在一处,又看顾异一双眼睛乱眨,摸完鼻子摸嘴唇,等得不耐烦,才慢条斯理开口:“这事儿……我现在也说不准,如果真的是,那要找到刺激源才行。”
“刺激源,那是什么?”顾异眨眨眼,他听不懂这么专业的词汇。
“让疯子活在梦里的东西,就好像赵恬恬,她就是王茹的刺激源。”
顾异恍然大悟点头,实际还是没听懂,但他面儿上不能输。何易晞撩眼皮,懒得戳穿他。
小车开回局里,俩人儿在附近的小咖啡店里点了两份意面,小店儿环境不错,周围几个机关单位的女同志经常吃腻了食堂跑到这里聚餐,放着首小野丽莎的《玫瑰人生》,一排的绿植好像森林似的,墙上还挂了本市许多摄影爱好者的作品。
顾异不懂什么情调,只觉得一进门闻见饭味儿,肚子叫的更响亮了,何易晞手架在桌上仰脸儿看照片,留给顾异半张侧脸,落在橘色的暖灯等下,唇峰落下连着上翘的嘴角,开始跟着背景音乐哼哼。
声音低沉轻柔,又让顾异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候记起的三月春雨,勾的人心里痒痒,他又开始浑身难受,总觉得跟何易晞对面坐着,还要正面看着他,莫名臊得慌,眼看何易晞要把视线从照片上撤回来,他赶紧挪开头,越过何易晞肩头,身后坐着店里唯二的顾客,一男一女,男的表情尴尬形容拘谨怎么看都像是来相亲的,顾异看见那男的模样儿就想起来自己相亲时候的窘迫了,十分没脸看,身子一起,又挤到何易晞旁边儿来了。
何易晞推他:“顾支队长你跟周朝一个毛病吗?我坐哪儿你坐哪儿?”
顾异厚脸皮嘿嘿笑:“你好看。”
身后的女生回头看他一眼,看见俩老爷们儿肩并肩挨一块儿坐着,顾异正侧着个脸跟何易晞笑,怎么看都觉得不太正常,又倏的把脸扭回来了。
何易晞听见这话一阵的鸡皮疙瘩往外掉,总觉的顾异眼珠子一转要打什么歪主意,送饭的服务生过来了,疑惑看看对面的沙发,再看看挤在一块儿的俩人,问他俩:“先生,我们家的沙发坏了吗?”
顾异一愣,摇头:“没,喜欢坐这儿,暖和。”
何易晞抬头望天。
服务生迟疑点点头,放下面没五分钟又折回来了,举着束手捧花放在桌上,粉色的干花一小捧,充满了韩式风情。
顾异稀里哗啦面条吸到一半儿,眼瞧见服务生要走赶紧吆喝她:“这是干嘛呢?”
服务生笑笑:“是这样儿的先生,今天我们这里搞活动,凡是两个人来吃饭的,都送一束花儿,虽然……”
她把俩人儿看看,嘴里顿了顿:“也送。”
说完整整围裙就走了。顾异两只手指头捻住花往何易晞怀里丢:“不要白不要。”
何易晞又接着拎起来丢回去:“那您自己怎么不留着?”
“我一大老爷们捧束花像话吗?”
何易晞叉子一放,手指在桌子上弹,跟顾异微笑:“我就像个女的吗?”
顾异又嘿嘿笑:“你好看。”
身后的女生又把头回过来了,没两秒站起身来喊了句:“买单!”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两个男人,当众调情。
郭毓秀跟唐镜的收获不怎么尽如人意,耷拉着脸儿迈进办公室,突然瞧见自己办公桌上有束花,惊喜的叫了一声:“这是哪个小天使送给我的?”
何易晞但笑不语,顾异直挠鼻子。
郭毓秀往顾异身边儿一坐,长腿一抻:“我们跟那家公司联系了,之前的直播记录并没有留存,直播间的注册资料属于第一个死者田景明的,此外这四个死者在自杀前都登陆过直播间。”
唐镜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同一个班级的学生连续自杀这种事儿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现在我开始有点儿相信他们真的是自杀了。”
“唐镜同志,坚定一点儿。”顾异当成敲警钟呢猛敲桌子,“这四个孩子一点儿自杀倾向都没有,就算是自杀,很有可能有人引诱教唆他们自杀,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唐镜嘟囔:“故意杀人……”
顾异扬眉毛:“不错啊,爸爸没白疼你。”
唐镜翻个白眼,把花儿丢顾异面前,顾异惊诧:“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你的?”
“我鼻子都闻着你的味儿了!”
顾异不信,自己低头抬起胳膊闻:“糖糖,想不到你还是条母——”
唐镜一套黯然销魂掌就要向他天灵盖儿袭来,顾异立马住嘴,转移话题:“我们在走访调查过程中,发现袁灵素身边儿留下的这张字条笔迹是一个叫杨星子的小姑娘的,她是这四个死者班上的班长,根据她的描述,案发时她和她父亲在一起,这事儿我们过后会去调查。还有他们都提及了上个月整个班级都集体去了一次长生镇写生,这条线儿也要查一下。”
何易晞拧着眉毛看白板上挂着的那张字条照片,默声儿念了一遍,手指动动开口说道:“这句话,为什么要写这句话呢?”
唐镜一愣,扭头问他:“何专家,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这句话来自于京极夏彦的《姑获鸟之夏》,只不过——”何易晞说到一半儿声音小了下去,唐镜愣是支起耳朵也没听见后半段,又问:“何专家,然后呢?”
“他是个太监,下面儿没了。”顾异抓紧机会,赶紧挤兑何大仙儿,看见何大仙儿眼神飘飘悠悠的来了,又拍腿,“嗨,青少年正处于喜欢这种佶屈聱牙的段子的时候,抄个一两句也没什么稀奇的。”
郭毓秀眼睛一亮:“嚯!顾队,您还会用成语呢!”
顾异咧嘴点头:“呵,我高中语文老师长得美,我那会上课的时候——。”
还没等他嘚瑟完,纪然推门就进来了,小心翼翼的跟顾异报告:“顾队,前两个案子的证物都已经转过来了,我询问了一下分局的同志,发现一件事儿,我觉得有必要跟您汇报一下。”
顾异颇感意外“哟呵”一声笑了:“小纪纪你这种觉悟,很值得在场的每一位学习。”
郭毓秀和唐镜同时端起杯子喝水,暗自撇嘴。
“那个……我,”纪然翻翻小本,“田景明死的时候,现场留下了一部手机,是死者本人的,他在死之前登陆了直播间,并且给张淮发送了直播间的登录账号和密码,而张淮死的时候,身边留下了一个面具,比较恐怖,像是万圣节用来吓人的那种道具,分局在追查来源的时候,发现是孙明阳在几个月前购买的,而孙明阳死的时候,他身边留有一封情书,笔迹是袁灵素的。”
顾异本倚着桌子坐的吊儿郎当,听到一半儿身子不自觉的坐正了过来,直到听到最后,他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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