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白起停住,细细聆听着,这数量,与自己不相上下。
一支红色铠甲的军队,出现在朝阳下的地平线上。
白起眯起眼,他看到了那面旗子,红色的底子上,一个大大的齐字,迎风招展。
他骑马,静静地等着他们走近,在看到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将领后,他缓缓举起了手,做了个止的动作。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冷咧的将军开口了,淡淡的声音带着万钧的气势,他的身后,跟着身经百战面带杀气的八万秦军。
“触子,奉我齐王命,打抱不平,为他两个义弟撑腰。”
年纪轻轻但长着一张枯井脸的将军一本正经地说了句很不着调的话,他的身后,是五万朝气蓬勃跃跃欲试的齐军新兵蛋子。
“秦齐是友邦,奉劝这位小触将军,不要多管闲事,让开,本将军看在你手下瓜娃子的份上,放你一马。”白起瞅了瞅那一溜嘴角上绒毛还没退的小年轻们,轻笑道。
“白将军,我看过你率军攻宋时对五国军队的厉害,心下很是敬佩,说实话,真不忍心你被射成一只刺猬,快回去吧,我们已经把你包围了,晚了,可就冲不过伊阙山喽!”触子瞪着一双枯井眼,嘴里说着崇拜的话,眼里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白起哈哈大笑,他抬起手,两排箭驽兵便单腿跪了上来,朝那些新兵蛋子瞄准。
对面的小将军也哈哈大笑,也抬起手,两排箭驽兵也单腿跪了上来,也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实在是实战经验太少,还没等他家将军把手放下,手中的驽箭便射了出去。
一箭四射,连发。
泛着冷光的铁箭一溜排地钉在战马前蹄下,数千战马受到惊吓,抬起前腿,扬天嘶鸣。
五万对八万,四连/弩/箭对单箭,满眼跃跃欲试泛着绿光的新兵蛋子对空腹两顿鏖战一夜全身疲惫的老兵……
一代战神,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白起举起的手没放下,而是朝后挥了挥,数万秦军,后队变前队,像一支会变魔术的铁流,缓缓地,有条不紊地向来路走去。
在到达伊阙山谷的时候,空气中还泛着血腥气,白起停住,等着身后那个飞奔而来的斥侯走近。
“可退了?”
“退了,将军,齐军在我们撤后便回去了。”斥侯呼吸不稳道。
“听令,转向北,攻取叶。”白起挥起剑,指向北方。
“白将军若想安全通过这道山谷的话,还是别后退了,朝前走吧,田单决不会射一支剑弩。”头顶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把这位战神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一个板板整整的年轻人,严肃认真地站在山谷上,看到白起看过来,还努力地扯起嘴角,笑着点头致意。
像极了一个羞涩的学生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大才先生。
白起那张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像见鬼了似的表情,这两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龄小但端着一张比自己还老成脸的年轻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将军,我王只是应他两位义弟的请求,特来为他们撑腰。只要秦军不越过伊阙山,我齐军便一概不管不问,将军,还请快快通过,我手下的新兵蛋子扯着滚木绳的手都快麻了,我怕万一不小心松了手,这谷中的八万秦军,可真要做冤死鬼了。”田单像那个还在市场上收税的小市椽,耐心地劝说着不愿交税的大商户。
白起看了眼漫山遍野的红色齐军旗帜,不用数,这与自己迷惑韩军的虚旗不同,凭他的直觉,这些人数,不下五万。
他举起手,朝前猛地一挥,一拍马,率先向前冲去。
白起,以十万斩二十四万,创造了一个战神的神话,名扬天下。
齐王,以十万新军千里奔袭,一敌未杀,寸土未收,创造了一个为义弟撑腰的笑话,名扬天下。
又一次见识了战争修罗场的齐军新兵蛋子,在两位冷将军的带领下,更加努力地投入到艰苦的训练中。
老将军匡章也故作大方地同意了王上对两位新将进行了夸张的犒赏。
就是跑得快了点嘛,昼夜奔袭数日,但又如何,不就是去示了个威嘛,关能力什么事?
两位比自已还大的义弟也很感激,为了表示谢意,特意提出要会一次盟,商量共拒强秦大计,实际上是两家王师精锐尽失的王,想办法看看能从这位人傻钱多的义兄身上,还能讨到什么便宜。
会盟地点选择在事外国家,卫国。这也是鉴于楚怀王的血泪教训,喝个酒吃顿饭而已,谁也不想被抓走呀。
齐抿王的王驾贯彻了自始至终的浮夸奢华,不说护卫的十万兵每天要耗费多少粮食,就是那长长的精美车队,每辆车周围,都跟随着四个内侍四个丫头,鲜艳的衣服令人眼花缭乱,好像不是去会盟,而是去秋游。
当然,这里面,田文是占了很大的功劳的,除了老国相田婴,王上几乎带了全部的臣子出行,而田文,又几乎带他全部的门客出行。
“两个败家玩意 ,从海里捞钱的速度,也比不上你们挥霍的速度,切!”小花鸟站在空间门口,毫不留情地对齐国王室的浮夸提出尖锐的批评。
“瞪着你的小绿豆眼看好了,我不就带了几个臣子嘛,谁知道田文会带那么多人,打着为我出谋划策的幌子,我还能拒绝不成,那怎么能对得起我齐国礼贤下士的光荣传统。”齐抿王掀开车帘,看了眼望不到头的车驾,微微蹙眉。
“都忙着和小丫头打情骂俏呢,哪个为你出一个主意了,嘿,我发现,世人心里还是明白的,那句人傻钱多还真特别适合你。”小花鸟抱着翅膀,继续挑衅。
“滚,我愿意,你管得着吗,这个世上,除了我的王后,谁也管不着我,哈哈哈。”黄金单身汉齐抿王肆无忌惮的笑道。
“可不是嘛,你的王后,早着呢,已经被人家两连甩了,期待三连四连哟。你的频率,好歹要跟上你的武器改进嘛。”小花鸟越说越兴奋,一幅别人的痛苦,便是它的幸福源泉的阴险模样。
齐抿王刚想闪进去捉它,车外突然有内侍通报说秦园请求拜见王上,小花鸟学着秦园平日发花痴的样子,啊啊啊地闪回空间去了。
齐抿王看了眼这局促的车内空间,想想秦园的一腔爱意,觉得地方太小,易燃易爆炸,安全起见,他把大部队叫了暂停,走下车来,笑着看向秦园。
今天的上大夫却是一脸严肃,他没发花痴,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斜着眼睛,瞅向田文的门客车队。
见王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心心念念地默契和心意相通,秦园失望地停止了哑语,指了指马车,示意里面说。
看到没把自己当外人,而且很可能当成王上知心爱人的秦园,齐抿王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他后面,又重新回到马车上。
“何事,如此神秘?”为了缓和一下局促的气氛,王上朝因为距离的突然拉近而面色泛红的上大夫眨了眨眼。
【啊啊啊,他身上散发着清淡的松木香,阳刚而清咧,这才是男人的味道,我要不要假装晕过去,晕倒在他怀里,啊啊,他还眨眼睛,死啦死啦死啦……】
为了防止上大夫晕倒在自己怀里,满身松木清香的男子向外靠了靠,端起架子来,恢复了一个清冷王上该有的姿态,眼神清明地望着面前的人,静静地等着他面色恢复如常。
“王上,田国相的门客里,有两个秦国的间谍,这次也跟来了,与田国相同车同食,很是亲密无间。”深吸一口气,上大夫虽然不再花痴,但语气却是一幅自家人的模样。
“那当如何,没有合适理由,也不能把人家赶走呀?”齐抿王蹙眉道。
“王上,其实,不用赶走,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人又不在身边盯着睡不着觉,倒可以来个反间,利用他们,传递想让他们传递的消息。”恢复正常的秦园,侃侃而谈。
齐抿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上大夫,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像极了上大夫平日里花痴的模样。
第38章 一片云而已,为什么总要主宰天空?
“王、王、王上,您怎么啦?”以为被王上看上了的上大夫面色潮红,语无伦次。
“上大夫呀,孤记得你对斥侯这块并不擅长,府里也没养什么门客,这些连孤都打听不到的消息,您是怎么知道的,嗯?”齐抿王绽开一个笑,眼睛直直地看住他。
【啊啊啊,他的眼里有大海,有星辰,有连绵不绝的深情,我想溺死在那两潭不可见底的眼波里,啊~~~】
上大夫在王上那声拉长了的“嗯”字中,两腿一软,滑下座位,趴在了王上的大腿上。
齐抿王无奈地笑笑,抱起全身软软的上大夫,把他按到座位上,两手按住他的肩膀,俯下身,严肃道:“秦大夫,告诉孤,是谁告诉你的?”
上大夫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王上,像中了迷魂香似地,喃喃道:“是苏秦先生。”
齐抿王放开他,从车座底下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到他手里,轻声说道:“这是一盒松木香,秦大夫平日经常熏熏,可使男人味更强一些,回去吧,请帮忙叫一下苏秦先生。”
秦园抱着那盒松木香,如获至宝地跳下了王车。
齐抿王闭着眼睛,理着刚才听到的信息,脑袋中一片混沌。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走近,那个白色影子跨上车来,齐抿王没等他坐好,扭头朝外面吩咐道“走。”
一个轻微趔趄,苏秦身体晃了晃之后坐在了对面,抬头看了眼小王上脸上的神色,了然地笑笑。
“先生在笑什么?”齐抿王瞪着他,闷闷道。
“王上不妨猜猜看?”云淡风轻的笑,耐心柔和的语调,像极了哄小孩子。
“把别人攒在手里的感觉,很好吗?还是控制别人的人生,容易上瘾?”齐抿王很突兀地发怒道。
【可爱,还以为成熟了,能饶上几个回合呢。】
“不知王上所言何意呀,秦愚笨,不太能听得明白。”苏秦说得不紧不慢,笑得山高水长。
齐抿王突然对自己有点恼,这个人,总是像云一样,飘来飘去的,但总是能莫名其妙地主宰着天空。他瞅着苏秦微微翘起的嘴角,在心里深深长了口气,才悠悠道:“要孤猜啊,那孤就陪先生猜上一猜。”
苏秦眼睛闪了闪,满脸的兴趣。
“先生是在笑孤,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意识道是您托秦园大夫递消息过来吧?”齐抿王抬起一条大长腿,啪,放在了苏秦身边的软榻上,上身也俯下来,用一只胳膊支着头,斜眼看着苏秦。
【嚯,这小王上,长得还挺高。】
“王上聪慧,大齐之福呀。”苏秦转头,瞥了眼身边的王腿,转回来时又给了小王上一个宽容的笑。
“先生又笑什么?”齐抿王盯着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爱笑,记得前世,好像没笑得如此随意啊。
“王上不妨再猜猜看?”苏秦又瞥了一眼那条腿。
齐抿王啪,又抽回了那条腿,以一个王上的姿态坐好,以行动解释了他那个笑的意思。
“王上啊,您这个动作,大半个身子都压过来,若臣这个位上坐着的是个女子,那可是大大的冒犯啦!”苏秦像个爹,在教不懂风月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先生可觉得,孤对您,有冒犯之意吗?”齐抿王在夸张地尬笑三声后,后发制人的把问题扔了回去。
【可爱,真是未经情/事,男女都不分了。】
“王上不必担心,秦没觉得被冒犯,但王上即为一国之王,平日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此刻又像个夫子,在教不着调的学生。
“先生说说吧,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托他人来带话,自己来,功劳不是更大吗,孤赏的,可就不止那片花田喽!”齐抿王端坐好,以一个王的语气直接点题。
“秦若直接来,王上会信吗?”苏秦正了脸色,朝齐抿王拱手道。
一个他国死间的话,呵呵,齐抿王在心里冷笑两声,心想这苏秦还真有自知之明。他看了苏秦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没说话。
“王上也不必烦扰,这些消息,自会有办法证实,至于为什么,王上就当是那片花田的回报吧。”苏秦眼睛盯着小王上嘴角那个意味分明的笑,语气有些孤寥和无奈。
齐抿王听出来了,他闭了眼睛,靠在倚背上,假寐,他想在这种情况下,苏秦到底有没有可能泄露最真实的心声。
但过了很久,海螺里静悄悄地,这个海螺,关健时候,倒像是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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