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乐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剩咖啡,扭过头道,“我怎么了?我能跟你掰,自然也能跟他掰。”
病床上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舒乐便又转了话题:“与其跟我聊这个,不如探探你把我叫来的正事儿。”
商珏最近身体本就不好,叫舒乐来的初衷便是想见见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当时的借口是什么,懵在了原地。
好在舒乐并没有要揭短的意思。
又或者舒乐也懒得再揭他的短了。
商珏眼睁睁的看着舒乐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纸。
似乎舒乐自己也觉得有些难看,拿出来之后还特意用手在床头柜上一点点展开按平了之后才递给了商珏:“不好意思啊,来之前跟郁清吵架,差点把这玩意儿给当垃圾扔了,你凑合看看吧。到时候我会补正式文件给你的。”
商珏沉默的望了望舒乐,闭了闭眼,轻轻低下了头。
不爱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让人疼的是,因为不爱,所以连自己在捅刀子都意识不到。
舒乐抬着手那张简单的几张纸还在一旁等着。
商珏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手中的一份简易材料拿了过来。
果然是股权购买声明。
在商妁向商珏转交财产的时候,公布的是由商珏父母所写的遗嘱。
由于从小在商家长大,商珏的父母在遗嘱中也为舒乐留了一份财产。
只是这份财产如今却落到了被当做资本交易购买的地步。
舒乐对商珏早已经没了什么多余的心情,但对于在这个世界商珏的父母却依旧存着三分敬重之心。
而这份敬重便直接的体现在了购买声明的价格页面。
商珏在最后一页数字栏的时候皱了皱眉:“这个价钱……”
舒乐回答的十分干脆:“便宜吧?这可是按照市价十比一的比例计算的,我亲自去取回来的,又找金融师计算过,你绝对哪里都不亏。”
商珏没有说话,却又突然间感受到了那种下坠般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无比熟悉,从舒乐离开他的那一天,那之前,便开始一点点吞噬他的骨血。
好像最终会将他整个人吞没。
而就在商珏试图想让舒乐停下之前,舒乐却已经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就当做我还你家当年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停顿了片刻,露出一个笑来:“还完之后,我和你之间就算是彻底了了。”
九月相识,九月结婚,九月离别。
商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捏着那几张纸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舒乐已经将他从头到尾推开,不愿意再多听一个字,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商珏握得太紧,手中的缝隙反而微微松开了些许,几张薄薄的纸顺着缝隙落下来,一直落到了病床旁边的地面上。
舒乐伸手捡了起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惊讶的问:“你不满意?是还觉得价格太高吗?”
因为不爱,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张扬伤害。
商珏没有说话,只死死的盯着舒乐的眼睛,像是看一次少一次般的不愿松开。
舒乐实在是被看得毛骨悚然,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在一边,站起了身:“你要是觉得价格还高,我这边可能也做不了多少让步了,商珏,你也知道我最近很穷的嘛……”
商珏却头一次没有回答舒乐的话。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涩然,却问得出乎意料的坚定:“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倒是站在旁边的舒乐迟疑了一秒,接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商珏似乎还真的问的是他。
还问了一个从舒乐走进病房就开始避免的问题。
他避开了两人不堪的过往,丑陋的分手和粗糙的情感。
甚至连商珏的病情也一并分开。
只是这一份最后的问头也被商珏揭开,露出了难以见人的内里。
舒乐站起身来,歪头看了看商珏。
商珏正对上舒乐的视线,却重新问了一遍:“如果我死了,舒乐,你会心疼吗?”
你会心疼吗?
会想念吗?
会记得吗?
“不会。”
舒乐摇了摇头。
大概是病房内暖黄色的灯光显得太过昏暗,便衬托的舒乐那双眼睛格外清澈而明亮。
乍眼看过去,甚至能看出几分单纯和无辜。
是那种最残忍,无关己身的无辜。
舒乐似乎真的有认真思考一下,然后对商珏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道:“商珏,我生来到此,从来不为别人心疼。”
“为别人伤心就会让自己难受,可我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痛苦。”
舒乐眯起眼睛轻轻笑了起来:“真是非常非常,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乐:我是不是太渣了。。【盘着腿自我忏悔。。
裴裴:没关系,我不嫌弃^_^
郁清:我也不嫌弃,带我一个!
商珏:。。我还能有姓名吗?
第112章 浮生欢(46)
浮生欢(46)
商珏没有立刻答话。
他沉默的抬起头, 看了看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似乎也并没有觉得惊讶。
病房内的窗帘只拉了半扇,惨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在二人之间的空隙里。
就像是横亘的永远不可跨越的距离。
商珏顿了片刻, 轻声道:“乐乐,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舒乐闻言回头看了商珏一眼,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十几年了,你还没有彻底了解过我。”
“不过也不重要了。”
舒乐站起身将墙面上的灯光按了开来,又走到窗边拉上了剩下的半面窗帘, 将所有的月光全数隔绝在了窗外。
然后他走到进门时坐着的茶几旁, 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摸出一份打印整齐的文件。
舒乐露出了一个熟练的真诚商业化笑容,将那份文件递到了商珏面前:“这是我在风珏传媒股价的估价预算和最后我定下来的市值, 给你打个折上折, 便宜你了,签吧。”
商珏按在白色床单上的手骨节分明,毫无血色的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一式两份的估价转让书,只觉得一把无形的刀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迎面而入, 一点点穿心入腑, 最终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让全身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焦灼般的揪成一团。
疼痛像是无处不在,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直到舒乐看到商珏额角上大滴大滴的往下淌冷汗的时候才愣了愣, 生怕闹出人命的把合同书妥善的往床头柜上放好,这才凑到商珏面前道:“哎哟商董, 您这是哪儿疼?!您别急啊,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舒乐觉得自己的做法简直就是一个真挚感人的好员工做法。
奈何商珏似乎看上去很不满意,不仅脸色更差了, 连神情都阴沉沉的一片。
他抬起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舒乐,像是在想什么,又似乎并没有。
舒乐被盯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往病床靠外的位置挪了挪。
接着声情并茂的给商珏念起了心里早已经打好草稿的小作文:“商董?商老板?哎,我说你也别急着生气嘛,你看我这不是还主动来探望你了。”
商珏几乎是被舒乐硬生生给气笑了,他嘴角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僵硬的表情。
他用下颌点了点放在棉被上的那两份股权让渡书,转向舒乐开口道:“要是不用来送这两份东西呢?你会来么?”
舒乐:“……”
啧,这不是废话嘛!
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来不是——
反正当然不会来了!
舒乐揉了揉鼻尖,准备从这个话题迈入下一个话题,于是左顾右盼了半晌之后有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点,伸手指了指门外:“你想想啊,我要是这次不离职,以后还跟你在一个公司里。跟你天天碰面尴尬也就罢了,还要碰上你的小美人,哦不对是大美人……”
舒乐越说越戏精附体,自带了一发委屈技能吸了吸鼻子,摊开手道:“商珏你自己说,这简直不是尴尬症了,这得是尴尬癌啊。”
大概是这一番话实在是太过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商珏愣了一秒,下意识的向前倾身道:“我可以让白微苒退出娱乐圈——”
舒乐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了商珏一眼:“退出去干什么?天天待在你家做小媳妇啊?你还别说,说不定如果你真愿意娶她的话,白微苒应该挺乐意的。”
“你别乱说。”
商珏的面色依旧很难看,听完舒乐的话便立即反驳了一句。
说完之后像是又觉得反驳得太快会显得语气凶,又顿了顿,重新接道,“我只是觉得……”
这句话依旧没有说完。
因为商珏正要将下面的内容说出口前——
看到了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吹泡泡糖玩的舒乐。
舒乐不知是从哪里摸来了一个泡泡糖,连糖纸都还捏在手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得非常欢腾。
他穿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长腿长脚的坐在一旁的陪床椅上。
此时因为角度的原因只露出一般的侧脸,却依旧在病房内暖黄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好看。
也格外冷淡。
商珏心中便突然了然。
——舒乐同意他说,也给了他机会说,坐在一旁等着他说完。
可他所说出的任何一个字,舒乐都冷嘲热讽,毫不关心。
既然如此,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又为什么要将心凑上去再被划开一刀。
商珏停住了话音。
倒是舒乐在一旁认真的嚼了半天泡泡糖,好不容易吹出了一个大泡泡。
他心满意足的把泡泡戳破,然后像是才意识到周围安静的时候才惊讶的看了眼商珏:“咦,你怎么不说了?”
商珏这次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躺回了病床床头的软靠枕上。
舒乐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太可惜了,于是厚着脸皮捞起两份文件又凑了上去:“商老板商老板,你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签了呗,签了呗,你看我们那么多年交情的啦,你怎么忍心……”
就在下一秒,商珏没有打吊瓶的那一只手抬起,死死握住了舒乐的手腕。
舒乐:???
这么可怕的吗?难道生病了还要对他实行暴力吗?
然而商珏手上握得却越来越紧。
通过交握的那只手,舒乐被拽的向前倾了过去,距离商珏那双惨白的唇也越来越近。
几乎是与此同时,舒乐看到商珏唇部线条动了动。
“是啊,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商珏说的缓慢又决绝,他停顿了许久,接着道,“你怎么忍心离开我?”
舒乐:“……”
大概是骚了一路之后突然发现对方比自己还骚,舒乐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但是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件事了解后以免后患,如果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还要再来一趟再吃一次味道微妙的狗粮?
不了不了,令人害怕。
舒乐飞速的转动脑子想了几秒钟,毫不客气的翻了脸。
他将两份文件往商珏面前一扔:“行了,你就直说吧,这东西你到底签不签。”
商珏望着舒乐,没有说话。
见病床上的病人毫无所动,舒乐再次添砖加瓦:“商珏,你也应该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手上这份股份报价。”
“那是你父母给你留下来的,你能放的下心?”
商珏依旧非常沉默。
舒乐的耐心本就非常有限,此时更是被气得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蓦地站起身,将两份东西取了回来,当着商珏的面撕了个粉身碎骨:”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室内的空调开得温度适宜,不高也不低,然而打在两人身上也只能勉强让气氛不那么僵硬。
舒乐迈开腿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边走边叹了口气,“既然聊不下去了,那我就先告辞吧。”
只是还没等他走出去两步,身后便重新传来了商珏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由于身体影响,今天他的嗓音在极为安静的环境里也能听出哑和涩。
还有无奈与绝望。
像是一种被刺痛心肺的匕首,带着尖锐的寒芒和
舒乐被叫停,只得中途又回了个头,露出疑惑的神色瞧了瞧商珏。
商珏抬头,正对上舒乐的眼睛。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漂亮而浅淡,像是从没有被污染过的痕迹。
“如果我和你之间非要有一个人离开,那还是我先来吧。”
商珏张了张口,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自信的神色,“父母在的时候也同样信任你,现在交给你,我也应该放心。
舒乐:“……”
舒乐被商珏这句话的逻辑惊呆了,惊得甚至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得了什么精分症状。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商珏的额头,然后自顾自的道:“没发烧啊,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商珏:“……”
好不容易被培养起来的气氛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又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是个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商珏无奈的将舒乐的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握在手心里,然后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把风珏传媒留给你,我离开公司。”
舒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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