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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古代架空)——唐酒卿

时间:2019-08-02 18:04:47  作者:唐酒卿
  沈泽川没有上阵杀敌, 也没有遥坐高堂, 他是面对弯刀的普通人。正因为是普通人, 所以六州的哭声夜夜入耳,天坑的血海时时漂杵。他跪在天坑的暴雪里,经历了生离死别,一夜间成为了天下的仇敌。
  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他有罪, 罪名叫作沈泽川。
  沈泽川看着骑兵屠尽端州, 四万人都压在他的背上, 他因为活着而永远囚禁于此。他的挣扎微不足道,那些痛哭在四万尸体前不堪一击。
  沈泽川活不下去。
  他是那场博弈里的蝼蚁,他的痛不过是下棋者咳嗽时呛起的尘埃。当他明白这点时,就失去了“活”的意义。纪暮让他活着,可是英雄和奸佞还在相互撕咬,他活着, 终有一日仍将沦为棋子,苟喘几年只不过是在等一场轮回。
  齐惠连在荒废的昭罪寺里疯癫振臂,他呼喊着太子,可是这世间已经没有太子了。只有延续血统的贵胄才能成为左右天下的手吗?只有生来就高贵的天骄才配拥有搅弄风云的权力吗?那这天底下无数的普通人都是台阶下的枯骨!是任人踩踏,没有痛楚,也不会呻吟的蝼蚁!
  “我们做错了什么?”
  齐惠连悲痛欲绝地喊着这句话。
  做错了什么!
  沈泽川曾经提着萧驰野的衣领,在肮脏的巷子里,撕开隐忍的伪装失声质问着这句话。
  你和我,我们做错了什么?
  如果生即是罪,那就是老天爷摁着脑袋要他跪在灰尘里继续当个蝼蚁。但是沈泽川遇见了齐惠连,他看着太傅癫狂,听着孤鸦哀鸣,他被逼到了绝境,如果拿不出破釜沉舟的气魄,就要沿着老天给的这条路再杀自己一次。
  “我乃渝州齐惠连,我教过太子。我把毕生所学,全都教于你——好不好?”
  沈泽川看到的是生路,那不仅仅是能跪着喘息的生路,还是能站起来的生路。贵胄就赢定了吗?齐惠连跪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决然地改变,他比任何人,甚至比沈泽川还要早的打碎了那层墙壁。
  齐惠连是帝师,他只会教走向那个位置的人。他向沈泽川伸出手,不仅仅是因为走投无路,还因为这是太傅最疯狂的谋算。
  “先生授我以诗书,我为先生杀宿仇。”
  沈泽川的恨散在阒都里,那是模糊的,数不清的幽光,是齐惠连靠着“宿仇”两个字把它们凝聚起来。兰生玉阶淡然之,舟渡苦海驱无涯,齐惠连铸就了沈兰舟,他把锋利的沈泽川压回鞘中,要把那些支撑沈泽川活下来的自愤抹杀干净。他要辅正沈泽川的道路,让沈泽川真正地看见自己。
  薛修卓不是走错了,而是晚了一步,齐惠连早已拥有了自己的储君。
  雨水冲刷着屋檐,沈泽川说完那句话就陷入了沉默,他把脸埋进萧驰野的背部,就像萧驰野把脸埋在枕头里一样。
  沈泽川不惜命,死亡根本不可怕。群雄逐鹿的马蹄不会绕开任何人,世间的安乐乡都建在最锋利的刀刃上。如果死了,那只能证明沈泽川在这场角逐里失败了,他不在乎。
  割破的手会疼吗?
  对于沈泽川而言,那得割破了才知道。齐惠连没能拴住他,他无柄的刀,握起来就会流血,天底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使用。他跨离一切,要达到“自由”的目的。
  杀纪雷的时候就是自由的。
  那让齐惠连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磨锋了沈泽川,却没有把他收尽鞘中,沈泽川只是学会了不动声色地一击致命。那时沈泽川初尝欢爱,伤痕累累的宿主体会到了这具身躯的快乐,那是“活”起来的欢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还是锋刃归鞘的开端。
  这股来自离北的狂风席卷了沈泽川的噩梦,萧驰野以侵略的姿态霸占着沈泽川的胸腔,他强有力地臂膀挡开了吵闹,在那泥潭深处,不请自来地嗅着珠玉的芬芳。
  贪婪的狼。
  “先生把这条命还给了我,阿野,”沈泽川融化在这熟悉的味道里,用面颊蹭着萧驰野的背部,像是沿着气味找来的幼兽,“阿野……”
  萧驰野抬手摁住沈泽川,半回首,要看着他的眼睛。
  沈泽川睁着双眼,其中却没有任何玩笑之色。他用指尖轻拨近萧驰野的脸颊,说:“我是你的,包括死,你也是我的。”他终于露出尖锐且狠厉的那部分,继续说,“谁要把你带离我的身边,我就杀了他。”
  阎王也不行。
  最初沈泽川以为,他爱惜的不是命,是萧驰野。他逐渐知道割破的手指会疼,疼的不是那根手指,是萧驰野。活着很难,可他在这过程里发现了更多的理由。他是纪暮的生,是齐惠连的生,是中博的生,还是风云骤变里所有蝼蚁的生。
  “我要跟你长命百岁,”沈泽川轻吻着萧驰野的鬓,“在没人够得着的地方。”
  萧驰野把沈泽川的手捉回去,转身把他接到怀里,夹着他的脸颊,凑近了看。
  “跑累了吗?”沈泽川低声问。
  “不累,”萧驰野摩挲着他的面颊,“靠想你苟活。”
 
 
第235章 混账
  萧驰野说着不累, 还是在低语里睡着了。他替换到二营休息的时间很紧张, 因为洛山跟端州挨得近,马道通畅, 才能赶回来跟兰舟睡一觉。
  后半夜伴随着几声遥远的春雷, 雨越下越大。萧驰野心里有事, 寅时就醒了。沈泽川蹭着他的鬓呼吸匀称,睡得熟。萧驰野听了会儿兰舟的呼吸声, 莫名不甘心。
  沈泽川半醒着嗯出声, 他喜欢把鼻音拖长,每次都说不清是痛还是爽。萧驰野咬他, 让他在微促的喘息里轻晃。
  “别咬, ”沈泽川没睡醒的声音微哑, 眼睛都没睁开,含混地念着,“红了。”
  还真红了。
  沈泽川清醒了些,被压得没处躲, 挨着力, 像是被雨侵袭。他们间没距离, 那汗漫到了胸口,把被褥都渗得发潮。
  萧驰野俯首,把耳贴在兰舟的唇边。
  沈泽川要坏了,在这湿黏的氛围里,知道萧驰野想听什么。他混杂的鼻音说着爱,含情眼溢着迷离, 在浪潮的拍打里颤抖到断续。
  太默契的坏处就是离开片刻都会狂浪,要餍足,拿欢愉弥补分离的间隙。
  萧驰野想要。
  还想要。
  “嗯——”
  沈泽川没忍住,湿着的脖颈微仰,那是承受时的脆弱。
  雨声嘈杂里,檐下走近个蓑衣。门响时沈泽川抬手揪垂帷,但是在半空就被捉住了手腕。萧驰野提着他的手腕,晒深颜色的手臂有力地固定着他。
  门外的人等了片刻,又敲了敲门。
  沈泽川压抑地说:“不是……不是费……”
  萧驰野才不在乎门口是谁,他想要,他要霸占。只有他能看,能咬,能用力地让兰舟求饶。
  两个人交错着鼻息。
  “川儿?卯时二刻了!成峰要下地去看田,你去吗?去的话我给你把氅衣备上,你喝了汤再过去。”纪纲起得早,拳都打了几套,提着汤就过来了。
  萧驰野懊恼地“嘶”了下,把多余的东西推开,禁锢着兰舟。
  太深了。
  沈泽川无声地念着。
  阿野,太——
  他偏头把酣畅的大喘都埋在被褥里,藏进雨声深处。
  萧驰野也在喘,他在那沉重的喘息里危险地笑出声,没停下来,欣赏着兰舟颈侧的潮红。
  要命了。
  萧驰野恶意地想。
  他因为这样的占有爽到了。
  * * *
  纪纲没听见动静,转身问费盛:“府君昨夜几时睡的?”
  费盛心想这我也不好说啊,他给纪纲的鸟笼打着伞,说:“歇得挺晚的……这几日余先生回来了,要跟府君说六州衙门的事情。”
  “昨日不是早早就退了吗?”纪纲担心沈泽川在这场春雨里病倒,“犹敬这次回来得待到雨停,办差也不急在这一时。”
  “是这么个理,”费盛附和着,“师父您老人家最明白。”
  费盛只想赶紧把师父送出院子,二爷还在里头,一会儿碰见了,那不就完了?他把纪纲的鸟笼提了提,说:“师父,这鸟怎么看着不精神,别是给冻着了!”
  “吃饱了就犯困,这鸟跟丁桃的麻雀一个德行。”纪纲这么久都没听沈泽川应门,愈发担心,说,“屋里头也没人伺候。”
  “要不我送您到偏厅坐坐?咱们喝几杯热茶,主子一会儿就该醒了。”
  纪纲把鸟笼提回来,在费盛接汤的时候背起只手,说:“我坐不住,到元琢那头看看去,药还熬着呢。一会儿川儿醒了,你问问他出不出去,这么大的雨,我得跟着。”
  费盛连声应着,弯腰把纪纲往廊子里送,好不容易看着纪纲出去了,赶忙提着袍子往回跑,贴着门小声喊:“二爷,卯时三刻了,待会儿辰时先生们就该到了,咱们府君——”
  那门“哗”地向两侧打开,萧驰野罩着松垮的袍,颈间还余着红,汗都没退干净。
  费盛哪敢直视,立刻退后行礼,说:“给二爷请安了!”
  萧驰野顺手拿了边上候着的热帕子,擦拭着颈间的汗,说:“卯时就催,你主子平时睡得晚,又睡得轻,经得住你这样折腾?”
  费盛应着,说:“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萧驰野把帕子扔回托盘间,正欲再说什么,忽然看刚离开的纪纲原路返回,都到廊下了,站在尽头直直地盯着这边。
  费盛回头一看,心道娘嘞!
  纪纲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费盛看纪纲脸色铁青,想退,又想二爷看着呢!于是大着胆子挺身而出,拦着纪纲,赔笑道:“师父什么东西落下了?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就成了,怎的还专门走回来了,雨下这么大!”
  纪纲左右绕不开费盛,猛地攥起费盛的襟口,把高自己一头的费盛硬是提到边上去了。
  萧驰野说:“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纪纲断喝道,他双手颤抖,看萧驰野这副浪荡样,仓皇地退了半步,指着他说,“你怎敢、你怎、敢!”
  他早从上回的鞭罚里就觉出不对了,只是不敢拿那些念头去想沈泽川,所以百般安慰自己,没承想还是被迎头打了个蒙。
  那是沈泽川!
  纪纲背部淋着雨,既觉得荒唐,又觉得惊怒。他耳边“嗡嗡”地响,像是被人一巴掌抽在了脸上,站不稳似地又后退一步。费盛把师父搀扶住了,可是纪纲甩开手,喝问道:“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费盛强笑道:“这……”
  纪纲把鸟笼掷在地上,鸟惊乱地在笼子里扑腾,滚了几圈跌在阶下。他的手抖得厉害,刚猛犹存,出拳时劲风扑面,打得萧驰野齿间渗出血腥味。费盛已经扑了上来,抱住纪纲的手臂,喊道:“师父,师父息怒!”
  雨声噼里啪啦地响,萧驰野用舌尖抵着血味,说:“师父要打我,我甘愿受着,师父要我跪,我也甘愿跪着。但倘若师父还想给兰舟找门亲事,这事谁也办不了。”
  纪纲今年旁敲侧击,不敢把沈泽川催得太紧,又悬着颗心,在茨州物色了几家姑娘,给沈泽川信里都提了,沈泽川没应,只说身边有个体贴人。纪纲到端州迟迟没见着这个“体贴人”,都疑心是不是沈泽川在哄自己,岂料还真有!
  “你这混账……”纪纲挣脱手臂,勃然道,“我打死你个混账!”
 
 
第236章 壁玉
  纪纲看着沈泽川长到这么大, 没想让沈泽川封侯拜相, 只盼着沈泽川平安顺遂,日后能儿女成群。萧驰野在阒都的那一脚, 谁都能忘, 纪纲忘不掉, 这是他仅剩的儿子。
  纪纲此刻再想起萧驰野在茨州说的那番话,就像是有预谋的, 这混账早就盘算着跟他摊牌。可笑谁都看得清, 偏偏就他在自欺欺人,还在心里替这混账百般辩解!什么兄弟情谊, 都是狗屁!
  纪纲几拳下去不解恨, 抄起搁边上的马鞭, 道:“我引狼入室,信了你小子的鬼话!你早在茨州就打川儿的主意!”他越说越气,这会儿根本想不到萧驰野的好,记起来的全是旧账。他抽起马鞭, 震怒道:“我打死你!”
  “师父, 师父!”费盛哪能让纪纲继续动手, 劝道,“二爷肯受师父的打,就是真心实意地想给师父讲。这事挨不着外人,就在自家院子里,坐下来好好谈,府君还等着您呢!”
  “你滚开!”纪纲喝道, “你们也是群混账!”
  这庭院内的锦衣卫都受过纪纲的指点,说起来都算是纪纲的徒弟,看着纪纲势如猛虎,哪个敢真的拦。这马鞭还是萧驰野的,比在茨州的那根重得多,挨一下就跟炸开似的,火辣辣的痛感直蹿起来。
  纪纲是真的动怒了,跟在茨州那回不同,宽袍挡不住,打下去全是血条,抽得萧驰野倒吸几口凉气。
  纪纲看萧驰野死不认错,便恨道:“我给他说亲,办不办关你屁事!”
  “不行,”萧驰野在这事上半点不让,假话都不肯讲,“天下好儿郎多了去,唯独沈兰舟我谁都不给!”
  纪纲气得晕眩,用马鞭指着他,说:“你要杀我儿,还要断他后半生!不娶妻,不生子,你怎么不自己先断干净!”
  阒都里的断袖不是秘闻,纪纲做锦衣卫同知的时候就见多了。现在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可是几年过去,都得娶妻生子,更何况萧驰野还是萧方旭的嫡子。萧既明不上阵,萧驰野就是要接过这担子的,往后做了离北头狼,娶不娶妻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那是整个离北铁骑的事情。
  萧家坐拥铁骑十二万,两家结下秦晋之好,稳固的是中博和离北的情谊,于公于私纪纲该点头,但这前提是萧驰野是个姑娘。他若是个姑娘,就算性格娇蛮,只要沈泽川想要,纪纲都愿意。
  “只要师父肯答应,我现在就让大嫂来提亲,实在不行我嫁进门也成。”萧驰野连萧方旭都揍都挨过,面对纪纲这几鞭子根本不怕。既然纪纲今日要算账,那他今日说什么都要纪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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